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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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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点遗憾她忽然一转身伸出一只手指向了成场长,提高了声音说:“正是这个‘三反分子’坚持让这个骚货上台,结果闹出了大乱子,他不公开承担责任,害得我三番五次地检讨代他受过,你说是不是你坚持让她上台的?”

“是是!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成场长连连点头。许多人承认这种罪行时都是口是心非,成场长这句罪该万死虽然有些夸大,但却是真正感到心中有愧,确实觉得自己是太右倾了。即便如此熊队长为了显示自己的威风与力量,仍然痛快淋漓地搧了他一顿大嘴巴。

万队长平时在干部中在劳改人员中都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物。有些人背地里就叫他“万人恨”。但他却觉得自己有文化有能力得不到重用,英雄无用武之地,心中早就愤愤不平。文化大革命中一个“造反有理”,他头一个欢呼雀跃立即行动,串联造反成立红卫兵造反团。

党委郝书记对这种巨大的变化不理解,自动称病靠边站。党委贾副书记看到来了机会十分积极,让自己的女儿抢占先机独自一人到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检阅,回来后也当然地成了红卫兵一号勤务员。

熊队长对场长不满已尽人皆知,万队长受场长批评也不止一次,尤其是吃西瓜扣工资的事他曾找场长,场长竟不给面子,不仅批评了他还决定按他立下的规矩办,使白刚这个劳改分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难堪,在全场丢尽了人。

一号勤务员背后的贾书记只是个副职,要独揽大权也必须除掉正职成场长。这几个人,在揪斗本场最大走资派上的意见便不谋而合。所以红卫兵成立第一件事就是揪斗成场长、场部秘书两个人。揪斗时万队长一马当先大打出手,表现出非凡的勇气与力量,赢得了一些年轻人的拥护成了二号勤务员。

今天的斗争会上万队长又是大出风头。他和熊队长不同,虽然心中为吃西瓜受辱十分窝火,却不敢公开提出吃西瓜那件事。虽然对白刚恨之入骨也不敢把白刚拉到这里来陪斗。不过斗争会前他还是打过白刚的主意,原因是黑龙港挖渠回来的路上,成场长和白刚、贾龙走在一起时那种亲亲热热的样子,场长和他们那种充满人情味的谈话,有人曾听到一些只言片语揭发了。万队长认为这是整场长的重型炮弹,也是走资派和劳改分子互相勾结的罪证,便派人找白刚逼供企图一箭双雕,既打了成场长又可以连上白刚。但无论是白刚和贾龙都不揭发场长任何问题,又加高队长也反对他们采取强硬手段逼供,结果牵扯白刚的事只好不了了之。可是造反派们还是在万队长的带领下,借这件事对成场长大批特批大打出手。

在干部们各种力量处于纷争、动荡、重组之中的时候,已无暇专心致志地管理劳改人员,应该是劳改人员最轻松最清闲的时候,可以舒心地过几天平静的日子。谁知糊里糊涂的贾龙偏偏不知趣总是惹是生非,当他第一次从高音喇叭里听到了公开批判刘少奇的消息时,却情不自禁地嘟嘟囔囔说:“嘿!嘿!怪事!怪事!反革命当了许多年的国家主席。反革命当主席是谁的责任?四十多年的反革命为什么到今天才发觉?”

领导自然又注意到他,嫌菜园班火力太小,便让别的班联合去批判。对贾龙批判最严重的一次是关于“教育改革”的大辩论,想不到这样一个和他毫无关联的问题竟惹起他激烈的反对。在批斗中他和大家针锋相对,用高队长的话来说是一个劲儿地冒毒水,向无产阶级专政猖狂进攻。中央发出了通知:规定工人宣传队在城市永远领导学校。在农村由贫下中农直接管理学校。贾龙听了又嘟囔了起来:“荒谬,荒谬!工人贫下中农领导学校,他们都能办好大学、中学,还办学校干什么?让人们都去当工人、农民,不是更好吗?”军宣队、工宣队进驻大学和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直接领导一切,是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一个右派分子居然公开说是荒谬的这还了得?队里决定不出工开大会批斗。

批斗大会上花班长抢先发言,历数他平日如何反动现在又不知悔改等等,老耿嫌他说话长篇大论说不到点子上,便挤上前去抢过他的话头说:“对毛主席抱什么态度,这是一个在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斗争中站在哪一边的问题,是……”赵义听得不耐烦了,又把老耿往一边一推:“这些道理他早听了多少遍了。”然后对贾龙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说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哪一边?以前刘少奇掌大权时把我打成右派说我是敌人;现在刘少奇打倒了又整天批斗我和刘少奇是一条路线。”贾龙哆哆嗦嗦不慌不忙地说,“你说让我站哪一边?哪一边也不要我,我也不能厚着脸皮往里挤呀!”贾龙的话逗得一些人发笑,会场上出现了隐约的笑声。

赵义觉得不能和他在原则问题上绕圈子,便说:“你个老东西真狡猾!我问你,你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倡导的‘教育改革’怎么看?”贾龙说:“我不是说了吗?”赵义说:“我让你说现在怎么看?”老耿也帮腔说:“对呀!经过大家的帮助你现在怎么认识?”老耿虽然是批判但更主要的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可以说经过大家批判我认识了自己的错误……谁知贾龙这倔老头子并不买账。先是呼呼带喘地咳嗽,又仰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把头一低喊出了一句:“灾难!”赵义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刺耳的字闹蒙了,怀疑自己没有听清:“你说什么?!”贾龙这次说得清清楚楚:“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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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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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你是铁了心了,你个死不改悔的东西!”赵义说着上去就两个大嘴巴!接着花班长老耿等不少人也围了上去,说他顽固到底死不改悔,有人推搡有人拳打脚踢,口号声拳脚声连绵不断。这里原来都是右派,斗争时真正下狠手的不多。冬天在冰上割苇子需要壮劳力,便把王显能这样的小伙子调来了一些。王显能可能觉得不解气,挤过人墙钻到前边来突然一个大嘴巴,把贾龙的假牙打掉甩出了老远。贾龙急用两手护着自己的脑袋,躲避着一些人的巴掌拳头钻出了人群去追他的假牙,一边追一边说:“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别踩坏了,没这东西我就得饿死!”

人们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让他拾起假牙。赵义也笑了,讥讽地说:“你个老东西还怕死啊!你活着有啥用死了算了。”贾龙拾到假牙马上放入口中呱嗒一声戴上了,然后喘了喘气才回答赵义的问题:“我倒想死呢!你们让吗?我死了你们斗谁呀!”这少不了又要引起一顿臭骂。不过在许多人心里也引起了不少共鸣,引起了一阵阵的心酸,斗争的劲头儿便小多了。从这天的大批斗以后,贾龙这老头儿更没顾忌了,每天广播他都要叨叨一些“反动话”。由于好奇也由于抱有同感,人们还总是把他的话广为传播,所以领导隔三岔五地都要抽一个晚上批斗他。

虽然批斗不如以前那么猛烈,队长不在时有人简直是在耍弄着他玩,甚至是借他这张嘴发泄人们心中的不满,但是有些人还是动手动脚,这老头儿仍然免不了要吃些苦头。老耿仍然是个斗争的积极分子,以前他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总是老夫子似的有板有眼地分析问题,现在不仅斗争积极也学得动手了。平时白刚和老耿关系不错,他看不惯老耿这个样子:“你怎么也跟着瞎掺和?你看全国乱成了什么样?”

“乱?你老兄跟不上形势发展了。”老耿说,“什么叫乱?我看透了,这就是两条道路、两条路线的斗争,不这样打不倒那些盘根错节的官僚阶层,有些人就是当官做老爷高高在上,不触动触动是不行的。”白刚说:“什么打倒官僚阶层?我听说把彭老总骨头都打断了还抬着斗呢!”老耿讥讽地说:“你老兄还是刚刚听说?太闭塞了!”接着便给他介绍了批斗、毒打彭老总的情况。

老耿是个消息灵通人士,过去不少社会上的消息,白刚都是听他说的。他还经常给白刚看外边“红卫兵”印的一些小报。只是最近他们说不到一块儿接触才少了。白刚说:“连彭老总这样的人都被打成这个样子,这算什么两个阶级、两条路线斗争?”白刚看他说到毒打彭老总时兴冲冲的,心情非常沉重。1959年庐山会议批斗彭德怀以后,他们两个曾暗暗为彭德怀鸣不平,显然他的思想现在全变了。

“任何一种革命都会有牺牲,你参加过解放战争死了多少人?还不都是中国人?”老耿说,“毛主席都说了,乱是必要的,你老兄太温情了,斗贾龙这样的老棺材瓤子有什么可惜的?你却总躲在后边,有人已经议论你了。乱就乱吧!中央都不怕咱怕什么?”

“咱怕什么?怕坏了良心。”白刚说,“全国形势咱说不清不好评论,从咱们自己来说,什么时候都要做人不能做鬼。”

“什么是人,什么叫鬼?你老兄太保守了,我给你点材料看看也让你开开眼。”老耿回屋拿来了一堆材料,都是各地“红卫兵”出的小报。以前白刚也看过一些,那里面虽也披露一些领导人的“罪行”,但层次都不太高属于省部级领导。老耿拿来的这些不少是关于元帅、将军和国家领导人的,其中最使他吃惊的是有一张四版全是批判朱老总的,特大号黑体通栏标题中竟有“杀掉猪头”这么四个字。白刚触目惊心,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国民党重金悬赏要买朱德的脑袋,都没有出过这种杀气腾腾的报纸,在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竟然出这种报纸!但白刚没敢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老耿,他觉得这个人思想变了根本说不到一块儿了。看了看这些小报的标题便说:“给你吧!场里不许这些小报流传。”老耿说:“看,看!我说你落后了不是?”他笑了笑然后又放低了声音神秘地说:“告诉你吧!这些小报我都给高队长看过,队长们也爱看这些小报呢。”

白刚更吃惊了,原来是这样?但他终究还是把这些还给了老耿。他总觉得这里边有问题,不想卷入这些事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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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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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龙老头还是经常挨斗,他的嘴还是那样没有顾忌,批斗会上也是直言不讳。尽管性格还是那样倔强看来身体却更坏了,精神也大不如以前。斗争会上往往还没怎么推搡他自己就瘫倒了,很难再爬起来。起初人们说他耍无赖装死狗踢他打他。后来看他是真不行了同情他的人多了,有些人就上去把他拉起来,但他也支持不了多久一推搡又倒了下去。

有一天狂风卷着黄沙刮得人睁不开眼。这样的大风天人站都站不住,是根本没法儿干活的。每天出工都有一个班长预先通知大家作出工准备,队长一来便立即集合队伍。这天正赶上白刚值班,他觉得这样的天气不能出工便没有通知大家准备,想等队长来了建议在家里学习算了。高队长来了一听这个建议就火了:“什么?不出工?你们是改造来了,干不了活也得出工,让你们坐在床铺上聊大天儿那叫啥改造?赶紧集合队伍。”

他们这个班照例是到菜园去干活,人们歪歪扭扭地硬顶着狂风走。狂风噎得人喘不上气来,有些年轻力壮的便倒退着往前走,虽然走起来也很艰难但大风不会往嘴里灌。白刚心里不高兴也是倒退着慢慢走,而且走在了全班的最后。

突然听到有人喊:“贾龙!你身上着火了!”白刚回头一看贾龙身上真的背着一团火,这时看见火光的人多了,都乱喊起来:“贾龙!你背后着火了!贾龙!快脱掉大衣!”贾龙仍然跟头趔趄、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既没有答应也不回头。人们急了以为风大他听不见,干脆把其他词都省掉了只喊他的名字:“贾龙!贾龙!”贾龙仍然艰难地往前走没有理睬人们的招呼。这时火苗已经一闪一闪地往上跳动越蹿越高了,在贾龙弓起的背上就像驮了一个大火盆越烧越旺了。

白刚本来走在全队的最后,见人们喊他不顶事便拼足了力气,跑到前面去拉住了贾龙着急地说:“贾龙!叫你听不见?衣服着火了赶紧脱下来!”说着便帮他解扣子。贾龙用两手紧紧抓着扣子慢悠悠地回过头来,一边咳嗽着一边说:“急什么!急什么!”白刚说:“身上着火了。”贾龙说:“着火算什么?”白刚说:“快脱大衣,会烧死你的。”贾龙被大风呛得喘不上气来,但仍然微笑了下,大口喘着气说:“烧死冻死一个样,你急什么!”仍然拒绝脱衣服跟头趔趄地往前走。

这时有几个人也赶过来了见他不脱衣服,便不和他理论,强把他的大衣扒下来,扔在地上用土埋用脚踩总算把火扑灭了。大家这么忙活为他扑灭身上的火,他却头也不回好像没事人一样又慢慢往前挪动开了。有人愤怒了揪住他:“你这个老家伙,是假聋(贾龙)还是真聋?喊你为什么不说话?”贾龙一本正经地说:“着火你们急什么?顶大是个死怕什么?”人们又愤怒地嚷开了:“这老家伙真没良心,大家这么急着给你救火你还说这样的话!真不该救他就应该烧死他!”人们七嘴八舌边走边说,仍然觉得不解气便乱点厾他,几乎成了狂风中的斗争会了。白刚解围说:“算了,算了,快走,赶快到工棚里暖和去吧!”到了工地人们便一窝蜂地钻到工棚里去了。

地里有许多工棚,虽然都是工棚等级却不一样。有的就是用芦苇搭起的草棚子,这种工棚只挡雨不挡风。住这样的工棚是很受罪的,因为这里重要的是挡风,刮起风来往往遮天蔽日飞沙走石寒冷刺骨。菜园的工棚相比起来算是高级的了。叫工棚实际是泥坯草房,周围是厚厚的泥坯墙。房顶上有檩有椽子,上面是苇席稻草又抹了厚厚的一层草泥,又挡雨又挡风冬暖夏凉。在菜园干活的人有了这间屋子都觉得是享了福了。夏天干活累了可以到屋里凉快一会儿,冬天可以避风雪,而且一年四季锅里老有开水。尤其是遇上这样的天,别的班不干活也得在毫无遮拦的野地里吹着冻着,可是这里比宿舍里还暖和比宿舍里还随便。而且这样的天气队长是不会来的,人们尽可以在这里天南地北地胡吹。

别看斗争会人们正经八百地批判别人,其实这些人心里明白,谁比谁还能强多少?在外人眼里都是不足挂齿的臭狗屎。人们整天批判贾龙,但闲暇的时候还愿意让他冒几句“毒气儿”,也给大家逗个趣儿,解个闷儿。另外有些人内心里和贾老头还有同病相怜之处,抱有同样的想法只是不敢发泄而已,借着老头儿的嘴说说心里话,也释放一点郁结在心中的烦闷。现在大家挤在这间屋子里没事可干,正是拿贾老头儿逗闷子的好机会。

“老贾头!你说说,刚才为什么大家给你救火,你还说烧死怕什么?”赵义便抱着这种心情开始了话题。人们对他批斗惯了,平常说话也总是带命令的口气,好像人人都有权力让他必须回答似的。贾龙却不在乎人们对他的这种态度,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两手艰难地颤颤抖抖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一支“大烟筒”准备吸。他的笑不是回答别人的问话,而是笑他终于摸到了这支自卷的大烟卷儿。他把“大烟筒”放在手里,慢慢旋转着重新又捻了几圈儿,然后用舌头舔了舔卷烟纸的接头处,用唾液把纸粘紧,又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真好!后背着火了,要是前边着火,我这烟就抽不成了。嘿嘿!”

大家都看着贾龙这艰难颟顸的动作,看他卷完了烟,又颤颤抖抖地划着了火柴,因为颤抖划着火以后却点不到烟上,烧着手了把火柴扔掉,再划再点好几次才终于点上了。人们看着他就像观赏动物园里的狗熊、猩猩学人的动作一样,全屋里没有一点声音都在静静地观赏。贾龙点着烟以后舒心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深深地吸起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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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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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贾头!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赵义还没忘了刚才的话题。“你别急,歇会儿歇会儿。嘿嘿!”别看他动作艰难脑子却不糊涂,他也没有忘记刚才那个话茬儿只是不想回答。“那不行!为给你救火,我的手都烧出泡来了,不信你看,为什么说烧死怕什么?”

“嘿!嘿!烧死?我贾龙就要变成真龙了!”老贾头连着咳嗽了一阵然后又笑了笑说。赵义半认真半玩笑地说:“嗬!你还想当真龙天子啊!野心还不小啊!”

“不是地上的天子,我就要变成一条龙上天了。”贾龙似笑非笑地说,“上帝会照顾我的,说你在地狱受尽苦了,变条龙上天堂吧!”他又想笑笑却没能笑出来。

“这老家伙又在这儿放毒了。你说哪里是地狱?”“放毒!嘿!嘿!”贾龙又开始笑了。他对说他反动、放毒、攻击早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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