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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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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苏姀款款行近,纪若尘两道剑眉慢慢竖起,瞳中蓝焰越来越是明显,右手也握上修罗。万里江山,又自他身后浮现,便如一卷无形画轴,在他背后徐徐展开。

苏姀笑得烟视媚行、祸国殃民的,完全不理会宛如炸毛猫咪般的纪若尘,视眼前欲倾尽天下的杀气如无物,仍一步步向前走来。

修罗嗡的一声鸣叫,已被纪若尘倒提在手,收于身后。纪若尘修罗在手,气势巍巍而升,如有君临天下之意,只听啪的一声,他束发布带炸成数段,鬓发如在狂风中,抖得笔直。

苏姀又上前一步,距离纪若尘已只有七步之遥,修罗一发,便可将她穿心而过。可是纪若尘这一矛,就是刺不出去。他气机神识无处不在,却锁不定苏姀。苏姀看似安然前来,其实每一瞬间都会闪动成百上千次,让纪若尘神识次次落空。

既然锁不定苏姀,纪若尘双瞳中蓝焰忽然溃缩,凝成两个湛蓝玲珑丝球,他真元也如碧海潮生,起伏不定,境界自上清至仙境升至真仙境,又从真仙回落到至仙,如此往复一周,便不停地在至仙与真仙间的四境中跃动不休。时时攀至真仙顶峰,又骤然回落。真元境界如此跃变,诸般道法便再难锁住他,如此闪避,比寻常修士的前趋后退不知高明了多少。可是此中境界,较苏姀闪避神识捕捉的身法,又要逊色一筹。

纪若尘不是不知此中关键,但他运用此法,目的并不是躲闪苏姀法术。他早已看出,苏姀虽然肌肤如玉,滑若凝脂,然而肉身之精纯凝练实是举世无双,较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少说也强个几十倍。她便是以那纤纤玉手硬拼修罗,吃亏的甚至说不定会会是修罗。此刻纪若尘震动真元,是想在这关键时刻,再将已身修为提升一阶,冲上上清天仙境。虽然对上苏姀仍无分毫把握,然总是多一分希望。

他虽看出苏姀的天狐本体,也感觉到她身上气息与张殷殷有三分相近。可是苏姀毕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妖,他又用山河鼎炼过不少妖族,在这正堂修养帝王之气,本也没怀什么好意,就是想引人与妖入彀而已。没想到等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只巨妖!

纪若尘体内真元震动越大,面上神色反而越是淡然,只是那君临九州的帝王之意,巍巍峨峨,也随之攀升。

苏姀居然也感受到了一点压迫!

她止于在纪若尘六步之外,轻拢了拢散乱的发丝,轻笑道:“小家伙不要那么紧张嘛,现下你真元不足,如果强冲上清天仙境,可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哦!姐姐不过是开个小小玩笑,没想到你就这么当真了,不会是做过了什么亏心事吧?放心吧,即算你背地里做过什么亏心事,姐姐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毕竟我还得为那笨徒弟着想呀!”

她话是如此,可是纪若尘哪敢丝毫放松气势?

苏姀又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眼中闪过激赏之色,赞道:“居然懂得借人间帝王之势,养已身浩浩之气,悟性真是不错。帝王气养罢,便该养天地之气了。喂,那个小道士,这小家伙悟性可比你强得多了。”

云风应声现身,微笑道:“云风本就资质平庸,只是比别人用功些罢了。”

云风现身,纪若尘登时大吃一惊。他全副心神都在苏姀身上,根本未能察觉被苏姀施法隐在一旁的云风。

道德往事,他多半记得,自然也认得这位曾默默扶助过自己许多次的云风师兄。看到云风,纪若尘虽仍心有疑惑,不过震动的真元已渐趋稳定,虽仍是跃动不休,但不再强冲天仙境。

“师父!”张殷殷自堂后奔出,看到白衣如雪的苏姀,登时大叫一声,扑进了苏姀怀中。

苏姀爱怜地抚着殷殷青丝,如在揉着一只小猫,“笨家伙,就不会学聪明点?看到那么锋利的剑,也用手去抓……好了好了,别哭,别哭!谁欺负过你,师父都会给你出气的。”

张殷殷忽然无限委屈涌上心头,索性抓住苏姀衣衫,放声痛哭。

苏姀拥着张殷殷,凤目望向纪若尘,道:“小家伙,敢不敢跟姐姐上青墟?”

此时纪若尘已收敛气息,将修罗重行插在椅旁,闻言微笑,道:“有何不敢?不过人间行事,当谋定而后动,我手上这几件事要先办完,准备万全,才好上青墟宫杀人放火。不然的话,贸然攻上青城,多半没什么好结果。那可不是勇,而是愚。”

苏姀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纪若尘,忽然眉开眼笑,道:“小家伙真的不错!又让姐姐看走眼了一次。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老成持重了?”

纪若尘笑笑不答,心底深处却悄悄叹一口气。

“好!便让你先把手上的事办完,我们就上青墟宫去。”苏姀如是道,打了个响指,绽放出如花笑魇。

章十五 坐金銮 三

天宝十五年十二月,安禄山大军驰骋河朔,所向披靡。

大军渡过黄河之后,沿南岸西进,同时分兵出掠周边富饶城镇,一路如出入无人之境。沿途城守或逃或降,安军纵兵洗劫陷落城池,掳掠财货、强拉夫丁,如遇抵抗,动辄屠城。

安军主力则西攻洛阳,自起兵之日起,仅用了四十多天便遥遥看到了虎牢关。城筑于大伾山上,南连嵩岳,北滨黄河,山岭交错成一片险隘之区,形势冲要。

然而如此天险也未稍稍阻止北军铁蹄。

当其时,封常清已完成新军招募和武备,安军南下之势迅猛,为免形成困守东都、兵临城下之局,他率新军东出洛阳坐镇虎牢,亦是有挑鞭过黄河之意。不料各地守军竟是一触即溃之势,一日之间,多有数城失落的战报。

以北地善战之兵对市民走卒乌合之军,战果毫无悬念。

封常清新军出城接战,尚未集结成形,北军骑兵已狂悍地放马冲阵。新军大多不会射箭,城上远程辅攻的箭矢投石寥寥,根本对善骑射的北军不能形成威胁,而那些两个月前还握秤挥锄的兵卒何曾见过如此凶神恶煞,两军相接,只是稍做抵抗便不顾号令溃退,以封常清之能也徒呼嗬嗬。

犹为雪上加霜的是,安禄山阵中修士成群,法术高强,又配合默契,三五成群出动,往往两军甫一接阵,封常清军中寥寥无几的修士便被屠戮殆尽。如是,安禄山虎狼之师更加不可稍抗。

虎牢仅一日便失守。封常清竭尽全力才能收集败散的部队,西撤收缩战线。然而北军主将史思明已洞察新军弱点,不做任何休整,尽点骑兵,命一人带两匹坐骑,双份军备,紧紧衔尾追击,不给新军丝毫喘息机会。

如此战术果然切中要害,偃师、葵园、洛阳,封常清的新军每退到一地,尚不及重新编制休息,追兵便至,两军相接,又是一触即溃。溃败之势一直漫延至东都上东门,北军精骑自四门呼啸而入,封常清败入内苑,身边只剩老兵亲随百余人,血战至再无可战之兵,破墙西逃。

十二月十三日,东都陷落。

安禄山策骑入城,时天降大雪。他由北地虎狼之师拱卫,环视顾盼,志得意满。街衢坊市,处处挤满了被明晃晃的刀剑逼来迎接清君侧义师的百姓。至于洛阳皇族、东都官员,大多不及逃出,除了顽固不化一心求死者,皆蜂拥至安禄山驾前跪迎。一时间,安禄山踌躇满志,挥鞭环指,大笑道:“才入洛阳,便瑞雪盈尺,此乃天佑我义师!”。

左右立刻有拍马迎奉之辈大加阿谀,然而武将文采有限,来去不过是些直白的武功赫赫之类。忽见一着官员服色的男子出列,朗声道:“象曰云雷屯,大君理经纶。马上取天下,雪中朝海神。”

安禄山顿时大喜,一时间也顾不得此诗似通非通了。

此时又有数十名僧人、道士、耆老、名士联袂而来,手托黄表劝进。至此,映衬着东都上空缕缕被焚屋宇的黑烟,远处已近尾声的厮杀,和北军刚刚拉开序幕的入室“搜查”,安禄山终于踏上了他心目中的帝王之土。

是夜,皇宫四宜苑凝碧池畔大开宴席。

安禄山自然高踞上坐,史思明、安庆绪侍坐两旁,次第以下为众将。丝乐起后,安禄山红光满面,首先举杯邀酒,众将轰然应和,殿内一时间觥斛交错,好不热闹。

酒行数巡,殿陛之下,乐声突起,金戈铁马,短萧铙歌,有赫赫军威,带甲军士持戟成列,跳起杀气凛然的军舞。

未几,箫鼓稍歇,安禄山却笑而示意军舞的士卒留于殿内,侍立两侧。

一声清越琵琶声拔高,丝竹之音大盛。一队队轻纱曼舞的教坊乐工鱼贯而入,按部分班立定,旋而翩翩起舞。只见玉腕轻舒,蛮腰袅娜,耳听得环佩轻击,响铃摇曳。诸将皆出身于北地蛮荒之境,哪里享受过这等只有本朝明皇才可享受的笙歌燕舞?一个个早看得瞪目张口,将酒肴忘在一边。

庭宴正欢时,又传来潼关大捷消息。使者言道哥舒翰正在赶赴东都路上,隔日将当庭归降。安禄山闻报大喜,潼关入手,天下可谓已泰半在手。诸将骇然于纪若尘统兵之神鬼莫测之时,纷纷想起开国沅勋的身份已就在眼前,登时心中搔痒,如关了三五只猴子,于是按捺不住,放开本事,狠拍安禄山马屁。

安禄山大笑,指着场中回旋急舞的佳丽道:“儿郎们,这些便是今日的赏赐!待此间宴了,便各自领回家去,显显我北地儿郎的雄风吧!”

众将大喜,纷纷放声淫笑。

喧嚣稍歇,有心切作那开国沅勋的将军便分析形势,言道安帅现在统领大军三十万,而朝庭三十万大军覆没后,官军只余二十多万,还有一大半在西域。此时以潼关数万大军,西京实指日可破。此刻安禄山本军中有道德宗六十余位修士助阵,麾下又有盖世猛将如纪若尘,一战破敌三十万,陷天下险关潼关。就算明皇逃离西京,纪先锋扫平西川,自不在话下。

安禄山又身有龙气,贵不可言,范阳时众将都曾亲眼所见的。

有天助,有猛士,有悍卒,何愁天下不得?

安禄山正听得入味,东都上空忽然风云色变,大块大块的云自四面八方飞速聚拢,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其间紫电交错,天火若隐若现,雷声隆隆。

冬雷!此时怎会有冬雷?如此异像,立使诸将纷纷奔出殿外,抬头望天。安禄山也坐不住,随着众将跑出殿外。正惶惶然时,忽听空中传下龙吟三声,满城可闻!

众将听得龙吟,登时战栗不已。又见空中忽然云开天现,有条庞然青色身影一闪而逝。然而已有不只一人看得分明,那分明是半条巨大青龙!

真龙现世,所主为何,此时还须说吗?

如是水到渠成,众将力请安禄山登基。

次日,安禄山推辞不过,顺天应民,登基称帝,

至德沅年正月,安禄山在洛阳登基称帝,国号燕,尊号雄武,建沅圣武。

章十五   坐金銮   终

章十六 生死路 一

今天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悬,直晒在身上甚至有点暖洋洋的感觉。算一算日子,纪若尘占据潼关已有半月。半月之中,数万妖卒盘踞在潼关之中,休养生息,还有在押的近十余万俘虏,每过一日,便会有数千人被转化成妖卒。当然,这一切都未惊扰到普通人,对于潼关百姓来说,只是换了批管事的大人,城头换了面旗帜而已,市面虽然无复战前的繁荣,但街道上也逐渐可以见到行人。

虽是红日高悬,潼关上却蒙着一层淡淡雾气,从不见散去,关内处处皆处在淡淡阴翳之下。惟一可见明媚阳光的地方,便是守备府正堂,纪若尘日日神游之处。此刻一束阳光透过正堂大门,正正好好地照在纪若尘脸上,便可见他面庞外正有隐隐烟气升腾。

此刻纪若尘神识早已散于方圆百里之内,且正以极缓慢的速度旋转着。依此速度,每过一年,方能旋绕一周。将神识布于四方是一回事,若想将散于四方的神识旋动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如能办到这一点,便意味着道心于神识的控制已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以纪若尘这等透过神识汲取天地灵气的法门来说,过往便如在丛林中采摘野果。而神识旋动,即等如是在田亩中收割庄稼,所获远超以往。

他神识虽旋动得极慢,但毕竟已动了起来,以后自然会越来越快。即使如此之慢,以纪若尘此刻道心,也不过能推动神识旋动半杯热茶的功夫,然后便会筋疲力尽。然而,他毕竟又寻到一条下山之路,一条几乎笔直向下的路。

纪若尘全副心神都附着在神识之中,渐与天地相融,逐渐模糊了本身意识。空荡荡的识海中,文王山河鼎孤零零地悬着,鼎口偶尔喷出一缕湛蓝溟焰。

鼎身三面上,各镌刻着一个星君图纹。于这万籁无声之际,三个图纹悄然活动起来,借助若有还无的微弱星力悄悄交谈。破军首先怒道:“贪狼,若非有你相助纪若尘,我岂会如此轻易就败了?”

贪狼冷笑道:“你自己贪心冒进,怪得谁来?我若说那日星力运用都是他自己所为,你定也不信,那就都算我的吧!”

破军怒意更盛:“若说贪婪,谁贪得过你?如果不是你贪图他福报艳缘,擅自在六界壁障中加以阻拦,怎会失陷于此?他又怎会借你之躯榨取星力,以星力对星力,破了我的法门?就凭他道心中那么大的一个破绽,我便有十足把握夺他命宫!”

贪狼讥道:“人家自破道心,引你上钩,你还真以为自己斗得过他?就这点见识,也配与我并列?”

破军毫不示弱:“他道心上那道伤痕,岂同寻常?伤痕之重之深,怕是他自己也未必预料得到。若继续斗下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贪狼哈哈大笑:“就凭你那杀伐气势,也能撑得过一刻?纪若尘修道,行的可是千里孤行的绝路,你能与他相比?”

破军与贪狼吵得不可开交之际,鼎身另一名星君终忍不住道:“都落至如此境地,还吵什么?难道是得意的事吗?”

两星君登时沉默,半晌贪狼道:“我们失陷得还算明白,七杀星君怎么也在这里了?”

七杀长叹一声,良久方道:“那日决战,我见他单身只矛,冲阵破敌,以千丈血路,破敌之军魂,一时见猎心喜,气机漏了些,谁知当时就被他抓住,那时他还在与虚天决战呢……唉!”

破军默然片刻,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七杀本不是以战力见长,失手被擒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现在不还有廉贞在外吗?他机变最多,最识时务,或许会有办法夺取命宫,放我们出去。”

七杀叹道:“廉贞……。。。他很快便会过来的。”

“为什么!”破军吃了一惊。

七杀苦笑道:“就因为它……太识时务了。”

三凶星方自感慨之际,忽然只觉浑身一紧,登时被无可抗拒的大力紧紧束在鼎身内,再也活动不得。随后星力被涛涛不绝的抽出,注入到鼎心溟焰之内。就在三星君被抽得魂魄欲散之际,九天星力终于被引动,滚滚而下,瞬间将三星君体内星力补满,然而这些星力旋即被山河鼎抽走。如此补了即抽,抽了再补,星力忽而满溢,悬即空乏,实有无边痛苦。三星君苦不堪言,却又向谁去诉说?他们私存下来用于相互说些私话的点滴星力,早在这星力涌进流出的浪潮中被挟裹而去。

此时守备府正堂中,最后一线阳光已然消失。正午时分高悬骄阳所投下的阳光,进入堂便被重重黑雾所吞没。若大正堂已被浓黑如墨、阴湿厚重的浓雾充斥着,在雾的中央,一处连接阴间的通道隐隐成形。一身黑甲的赵奢从雾中走出,取下头盔,单膝跪在纪若尘面前,沉声道:“恭迎大将军!”

赵奢身后,八百鬼骑列成方阵,整齐跪下,同声道:“恭迎大将军!”八百鬼骑声音如一,沉郁浑厚,轰轰隆隆,如怒海伏涛。

黑雾所过处,便似没了疆界,根本看不到正堂四壁。八百鬼骑列成宽大战阵,也分毫不觉拥挤。

纪若尘双目低垂,正容高坐,气息渐渐收敛,终至半点生机也无。此时却见另一个纪若尘从坐定不动的身体中缓缓站起,向正堂中央的阴间之门行去。这个纪若尘身形眉眼略显模糊,并非实体,而是他全部神识凝聚而成的沅神魂身。如以人间修道方法而论,沅神离体另成法身,那须是上清太仙境以后才能有的境界。而沅神法身能够自如行走,则道行需要更上层楼方可。如进了玉清境,修炼的便是沅神的种种神通运用了。

不过纪若尘自苍野降生时便以魂体存世,破开六界壁障来到人间时也只是无形无体的魂体,直到后来才攫取天地灵气凝聚成了肉身。因此沅神肉身分离,于纪若尘而言实就是一种本能,想要离体便可离体。纪若尘修行之途从未在任何道典法诀中有所记述,他只知大道若恒,修行越快,便越是危险。然而是何种凶险,又来自何处,纪若尘无从知道,也无人能够指点。诚如济天下所言,跃万丈高崖而下、却能不死的,古往今来,也不知是否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两个。

人间界与苍野虽然迥异,但有一点倒是相同的,即是魂身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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