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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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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胸中若有无穷天地,半个时辰一吸,半个时辰一呼,呼气时缕缕青气自口鼻中源源涌出,徐徐散去。他如此坐着也不知有多久,飞来石已完全被青气笼罩,或许整个青城峰上的青气都出自这里也未可知。
吟风忽然双目一开,重重地哼了一声,刹那间青蜂失色、骤风停歇!
“少有见你生这么大的气,会影响修行的。”飞来石顶传来顾清的声音。
吟风长身而起,怒道:“哼!道德宗实在是倒行逆施,为祸不浅!前两次盗取灵力之源,我看在你的份上权作视而不见。然则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他们做这附骨之蛆,非要弄得气运破败、天下大乱不可吗?”
相比之下,顾清远比吟风冷漠得多,只是道了声:“那你准备如何?”
吟风默然踱步片刻,轻叹一声,似乎刚才的震怒耗去了许多力气,略显疲态地道:“已经经历过百世轮回,我的心早已经淡了。尘事自当由俗人处置,你我现在劫难将满,早日了结这段尘缘方是大事,其它的事且放一边吧。”
顾清淡淡地道:“你这一怒可是仙怒,牵引天地玄机,会有人推算出来的。”
吟风道:“就当是给道德宗一个教训吧,希望他们可以知难而退。”
长安城,真武观。
如此月朗星稀之夜,正是修行的大好辰光。真武观弟子都知此时是孙果打坐炼心之时,若无大事,万万不可打扰。因此人人都是蹑足轻声。
参星殿中,碧玉榻上,孙果正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头顶氤氤紫气源源而出,在空中结成一株若隐若现的宝树。就在孙时正于极寂静处寻觅大道之时,忽然间心头大跳数下,全身剧震,头顶宝树刹那间化成青烟去了。
孙果汗透重衣,不待喘息平复,立刻掐指一算,面色立刻大变!
丁当!
三声银磬余声未歇,孙果的三弟子也站在参星殿中。孙果一面披法衣,系宝绦,一面连声吩咐道:“去唤你所有师叔出关,然后再去通知后观几位贵宾,让他们备齐法宝丹符,咱们这就出观大战一场!”
章十二 未问是缘是劫 上
好长的一个梦啊!
仰望着漫漫星河时,这个念头仍然不时自纪若尘心底浮现,尽管他知道刚刚过去的绝不是梦,但仍然不由自主地怀疑一切的真实。
他的心神就这样在真实与虚幻之间不停地变换着,挣扎着,有好几次成功地从梦中醒来,又心甘情愿地沉浸在了梦里。
如是反反复复,直到一缕凉意袭上面颊,他才猛然醒来,呼地一声坐起!
他左右张望,一颗心如同浸在冰水之中,几乎停止了跳动。
青衣呢?
那狂乱的埋首烟波、抱春雨如绵的夜,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头顶星河灿烂依旧,木楼中一尘不染,只要一闭上眼睛,青衣就似还在他身旁,默默地看着他,一如既往。
他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如今细细回想,似乎在一同相处的时光,青衣无时无刻不在默默地望着他。她就如时时萦绕在身边的一缕风,令他几乎忘记了这个温婉女子的存在。只有当风停了时,他才会觉得若有所失。
“纪若尘,你这是怎么了?”
他素以心志如钢自傲,当然不能容忍自己处于这样一个混乱的状态,于是狠狠地甩了甩头,可是仍然有些分不清梦幻现实。纪若尘又抬起手,在鼻端仔细地嗅了嗅,奇怪的是手上没有一点青衣的味道,也不知刚刚的暗香从何而来。
青衣已经走了。
恰如流水,过不留痕。
他站了起来,仰望着浩渺无垠的星空。身上仍隐隐传来酸痛,提醒着他昨夜的狂乱。同时在内心深处,有一种奇异的空乏,如同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抽走了一般。
纪若尘默运心诀,内视体内。只见各处经脉中色泽暗淡,不止是精力损耗过度的空乏,且以前圆润如意的感觉也己不在。看到这里,他终于知道己身元阳己破,原来昨夜的一切都不是梦。可是此刻真元损耗的虽然厉害,然其中多了一点勃勃生机,却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仿佛是受那点生机影响,他眼中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比以往亮了少许。
纪若尘突然觉得左手有些异样,举到眼前看时,只见掌心中腾出团淡淡青雾,一个小小的青衣于雾中缓缓浮现。她怔怔地望了纪若尘片刻,方浅浅一笑,道:“若尘,能有昨夜一聚,也不知是经历了多少世因果才得来的缘份。我心愿己足,该是时候回无尽海了。你要记得切切不要到无尽海来找我。他朝有缘,自当重聚。”
他呆呆地看着掌上的青衣,本己如死水一潭的心中忽生波澜。
青衣转身欲去之际,又回首道:“浮生如梦,僻如朝露。什么因果轮回,什么大道天命,何必理会那么多呢?想也是一劫,不想也是一劫。”
还未等纪若尘回味明白这几句话,青衣己化成一缕青烟,袅袅散去,只在他掌心上留下一瓣殷红的落红。那一抹红旋即如落英入水,徐徐隐没在他掌心之中。
纪若尘无言望着自己的左手,这只手晶莹如玉,仍如往昔。此前他偶尔会看到自己双手上染满了鲜血,且不时有血珠自指尖滴下。但现下天眼开时,只见右手上仍是鲜血淋漓,但左手己洁净如初生的婴儿,可遇而不可求的刹那,他心眼闪动,方会看到青衣留下的一瓣残红。
“青衣……”这一刻,他心中有万千思绪,最后却都化成缕缕青雾,缭绕成她的名字,于心中凝聚不散。
正恍惚着,纪若尘脚下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侧方一道火柱升腾而起。头顶的星空一阵扭曲,如水波般慢慢散去,道道阳光自窗户透射进来,看来已经快到正午了。木楼内原本的茫茫夜空,其实都是玄坛法阵生成的。
他心中一惊,这才省起玄坛阵外还有许多土人和北芒道士觊觎,青衣既然回了无尽海,那么二天君自然跟着去了,现下整个法阵就要靠他独力支撑。
以一当众于他从不是什么问题,甚至想起来会有点兴奋。
纪若尘环顾四周,估计法阵还能支撑上片刻,再听阵外呼喊杀声,皆是集中在阵门那边。他略一思忖,就决定直接自木楼后面破阵而出,好杀土人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心念一定,立刻和身向木楼后壁撞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碎木与布幔齐飞,木楼几乎塌了半边下去。
纪若尘如一阵阴风,悄无声息地随着碎木奔出,正准备大开杀戒之际,却惊见周遭竟然一个敌手都没有,四下里静得出奇,如同突然踏进了鬼域死国一般。那些刚刚还在喊打喊杀的土人战士,刻下一个个伏倒在地,面带微笑,似乎突然进入了梦乡。但纪若尘一眼就己看出这些土人战士生机早绝,空中诸多幽魂野鬼游荡在村寨各处,一时间还找不到黄泉入口。
看着这尸骸遍地的村寨,纪若尘只觉刚刚一步之间就己跨越了两个世界,心底油然而生寒意。
微风迎面拂来,他忽然在风中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恶臭。臭气闻起来十分诡异,似乎并非属于这个世间之物,倒与黄泉之气有些类似。纪若尘立时向臭气来处望去,但见空中隐约出现了一道丈许高的深黑大门。大门洞开,内中只能望见一片茫茫雾气。
这道门户一出现,游荡于村寨上方的孤魂立时继续拥至,争先恐后地向门中挤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黄泉之门?”纪若尘并不确定,如果真的是黄泉之门,自己一未死过,二未能具备法相“灵眼”,又如何会看到黄泉之门的?
正疑惑间,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若尘,怎么忽然发起呆来了?”
纪若尘立刻转身,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紫阳真人,忙行了一礼,口称师父。
紫阳真人向木楼中望了一眼,伸手一招,药婴化成的怪物与定海神针铁就自行飞到他身前。看到这只怪物,紫阳真人长眉一扬,面有讶色,道:“怎会有这等怪物?是了,这八个婴孩本来早就该命归黄泉,全靠着灵气之源的神效才得以延命至今。不过这八个婴孩的三魂七魄早已纠缠一起,熔成一团,再也无法分开,时刻都要承受伐骨炼髓之苦。真没想到,真武观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违,立坛制炼药婴!”
药婴凶性未褪,呀呀叫着向紫阳真人作势欲扑。紫阳真人曲指一弹,凭空生出一个水泡,将它困于其中,任它如何挣扎也不得逃脱。
纪若尘看到暗暗佩服,这一手“指空为牢”的道术只消道行够了就能施展。但要如紫阳真人这般施得恰到好处,又不是一般的境界了。
紫阳真人望着水泡中的怪物,抚须道:“算起来这已是第三个灵力之源了,若尘你做得很好!待为师清理好了这个村寨,咱们即可回山了。”
得了紫阳真人的夸奖,纪若尘殊无多少欢愉之意。他看看遍体尸身,问道:“师父,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
紫阳真人叹道:“这些土人皆中了北芒山三大秘法之一的仙怒神兵咒,威能较中术前立增十倍。只不过这等咒术效力越强,代价也就越重。仙怒神兵如此威力,一旦散去后,中术者都将魂消魄散。方才暗中主持咒术的北芒三散仙皆被玉玄真人所杀,咒术散了,这些土人战士自然也就魂归极乐了。”
此时顾守真真人走了过来,向紫阳真人道:“我方才草草察看过这座阵法,看架构并不是一个独立的阵法,而应是一座大法阵的一部分。依我推算,这座大阵该当有一主阵,对应天地无极;另有八玄阵,对应先天八卦,另有支阵二十八座,以应二十八宿。真武观布下如此阵法,该己竭全观之力,倾千年所积,图谋非小。他们所图为何,我此刻己大致心中有数,只是尚无十分把握。且让我将这座阵法布设都抄录下来,回山后细细参详,多则一月,少则十日,我必能破得此阵!”
守真真人说得轻松,但此阵乃是真武观镇观之阵,奥妙无穷。他敢说在一月之内破解此阵,于阵法卦图上的造诣,实已较当年创下此阵的真武观先人不遑多让。
紫阳真人微笑道:“如此甚好!就让太微真人与紫云真人助你一臂之力好了。”
三位真人随即在木楼玄坛中进进出出,分头抄录起阵图设定来,时不时会挖出一块琉璃瓦,扯下一段五彩线,就连围阵的布幔都割了几块下来。那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样子,就象是几个正在接受前辈师尊考评的弟子一样。
纪若尘此前还从未见过诸真人如此躬亲过。在道德宗时,几位真人哪个不是前呼后拥,捧场架子十足?
似是知道他的惊讶,紫阳真人微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见到了不曾见过的阵图、法宝、药材,我们都该设法带回山去好好参详一番。就算参详结果远远不及我宗法门,也往往能够启迪灵思。不管对手是真武观这样的大派,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山门,我宗千年来都是一视同仁的。现下战火初炽,更不能放过这种良机。以往这些事都是宗里年长得力的弟子去办,可是今次千里驭风,除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别的人也来不了,当然要自己动手。
纪若尘忽然想起,既然三位真人都忙个不停,玉玄真人也在满山搜捕漏网的土人巫师和北芒山道士,怎地紫阳真人如此轻松写意地在一边看热闹?这可不象紫阳真人的作风。
他向紫阳真人仔细望去,心头忽然一动,眼前如有一阵轻雾飘过,雾散后紫阳真人那隐透宝光、宛如婴儿的面容下现出一缕灰败之气来。纪若尘一惊之下,神通立散,紫阳真人面容下的异色早己消失不见。纪若尘于丹鼎之道小有心得,一观之下断定紫田真人多半真元损耗极巨,且多少还受了点内伤,脸色才会变得这么灰败。
此次道德宗五位真人齐出,如此阵容,纵是放眼整个修道界也为数不多,惟有青墟宫和云中居堪可一敌,那么诸真人在途中究竟遇上了什么凶险,使得紫阳真人都身带隐伤?
道德宗百多年来一直稳居修道界诸派之首,派中弟子自然是看不大上别派的,就连纪若尘也隐约有着这种想法。虽然明皇下了诏书,令天下修道门派合攻道德宗,而且这些门派背后还有个谪仙隐隐撑着腰,但纪若尘也并未将时局想得多么艰难。在他看来,只消道德宗诸真人联手,跨越千里不过瞬息间事,而后再以雷霆之势出击,除了青墟宫和云中居,差一等的门派都有灭门之祸。天下联盟的门派再多,道德宗也能一一击破。
可现在看来,恐怕这个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
纪若尘有心开口询问,不过还是忍了下来。可他的心思哪里瞒得过紫阳真人?紫阳真人向他望了一眼,微笑道:“想不到那孙果还有些道行,居然能够算准我们的行踪路线。他召集了二十七名道行相若的修士,在必经之路上摆了个宿曜大阵。一番苦战后,我等才破了此阵。为师道行逊了一些,受了些暗伤,一会还要劳其余几位真人送你我回山呢。”
纪若尘又是吃了一惊,他看出紫阳真人受了暗伤,只是未想到伤势居然会这么重。
章十二 未问是缘是劫 中
虽有三位真人一起动手,复刻真武观大阵也足足耗去了半日辰光。阵法刻完,五位真人即行带着纪若尘回山去了。
想来真武观此次拦截中也受创不轻,是以回程一帐风顺,并未受到任何阻碍。
刚进入太上道德宫的大门,纪若尘即感觉到宫内气氛与下山时已大为不同。当时宫中仍是仙气缭绕,一片盛世景象,仅仅是略略能够感觉到一丝紧张。然而此刻太上道德宫中一片肃杀,人人面色凝重,脚步匆忙,再也不见往日的从容轻松。
紫阳真人回山后立刻闭关,纪若尘于是自行回院落中修炼,直到晚间云风来探问他时,才问起宫内最近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云风面色一暗,过了片刻方叹道:“你随我来吧。”
纪若尘披衣起身,随着云风穿房过巷,片刻后来到了太上道德宫一角。这里青瓦灰墙,黑石铺地,一片阴森肃杀,与宫内其它所在迥然有异。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只有一座黑木盖成的偏殿,有门无窗,再无其它附属建筑雕饰,纪若尘甚至能够感觉到缕缕阴气正不断从门缝中弥散出来。这座偏殿本是用来供在莫干峰上横死的孤魂野鬼转世前暂且栖身之用,不过无论是人是兽,莫干峰上经年也难得遇见一个横死之魂,就是有也多是不小心失足摔死的异兽之类,所以平日这座偏殿看起来与宫中其它地方也没什么不同。可现下殿中阴风如此浓重,还不知殿内藏着多少阴魂!
吱呀一声,云风推开了殿门,一缕带着透骨冰寒阴风立刻扑面而来,几乎令得纪若尘无法呼吸。
他随着云风走入殿内,环顾四周,本来沉静的面容也不禁微微变色。
殿堂并不如何宽大,只是过于阴冷,才显得十分深幽。殿堂尽头摆放着一尺宽窄的香案,燃着一对惨白色巨烛。烛火熊熊,光芒却十分微弱,不过照亮了周围三尺见方的地方。
青石地砖上,此刻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排尸体,几乎没有二人落脚的地方!
这些尸体面目栩栩如生,身上伤痕不一,伤口处血肉新鲜,偶尔还会渗出一滴血水来。愤怒、不甘、恐惧、惊疑,种种死前瞬间的情绪都凝固在他们脸上。看上去这些人象是刚刚死去一样,空中尚隐隐可见飘来荡去的魂灵,还未找到黄泉入口。
尽管服色不一,不过内中有几张纪若尘熟识的面容,看来这些人都是道德宗在山外巡行历练的年轻弟子。内中有两个已到中年的道士,纪若尘记忆中他们功行可是十分深厚的,未曾想竟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这半个月来,我宗陨落的门人都在这里了。此殿隔绝阴阳,能使魂魄不散,肉身不腐,暂作他们身故后的栖身之所了。”云风声音平淡中带着些许无奈。
此殿功能隔绝阴阳,纪若尘是知道的。但他一不明白何以半月时光道德宗竟会损折三十门人,二来这些尸身摆放此殿,就形同于被囚禁起来,魂魄也不得往黄泉轮回。道德宗建此殿的初衷是秉着一片善心,在那些横死冤魂沦入黄泉前洗去血孽,以免死后受苦。可是眼下以此殿存放门人尸身半月,实际上形同于将门人的魂魄拘禁了起来,这又是为何?
云风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苦笑一下,道:“若尘,你也通晓卦象之道,不妨起上一卦,算一算我宗的运势若何。”
纪若尘依言起卦,片刻后面色忽然一变,讶道:“逆天而行,当受天谴?!”
平素修士起卦,卦象所示皆是模糊不清,怎样解释均可,是否有所领悟皆要看个人修为如何。象纪若尘所起的这一卦如此明显,倒真是前所未有之事。他旋即想起一事,自己于卦象上修为并不如何精深,使用卦术也不出奇,那么这岂不是说,其它宗派的修士若起卦问卜,也会得到同样结果?
云风叹道:“若尘,你说的没错,现在稍有修为之人问卜我宗气运,都是这八个字。这即是天下宵小敢于对我宗放胆群起而攻的原因。这卦象始自于半月之前,紫阳真人一知卦象,立刻飞讯召回云游在外的弟子,但仍迟了一步,伤损了数十名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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