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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杆天平有时倾向静楠那端，有时倾向克劳迪娅那端，总不能平稳下来，把他搞得心烦意乱焦虑难安。
　　“别着急，时间会帮助你找到答案。到时候，你认为是熊掌的绝对变不成一堆鱼，你心里的鱼呢也成不了熊掌。”金大夫沏了一壶茶，从抽屉里拎出棋盘摆在桌上，“不想那些了，杀一盘，咱哥俩好久没过招了。”
　　李春平走到金永泰身边坐下，他的心里还是理不清。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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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摊牌
克劳迪娅把她中国之行的最重要一次谈话定友谊宾馆。
　　她要揭开谜底了！李春平的脑袋瓜飞快地转动着，这些日子，他隐隐约约能体会到克劳迪娅传递的信息，但他宁可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误觉。
　　见克劳迪娅不说话，李春平也一言不发，他端坐在躺椅的座边，一口接一口地抿着盖碗里的茶水。他确实有求于克劳迪娅，但他要让自己的要求在两人的交谈中自然表露，最好是在她反复询问后才提出，否则，他无疑会在这场谈话中失去主动权。
　　他们俩静静地坐了足有十几分钟，最后还是克劳迪娅打破了寂静。
　　“我明天就要走了。虾弟，我很珍惜在中国和你一起度过的这段时间。”
　　“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我很荣幸。”李春平故作矜持。
　　“至少在一年以内我不可能再来中国。看看你有什么要求，我会尽全力帮助你。”克劳迪娅用她一贯的风韵自负地说。
　　“没什么啦，小事不用劳你大驾，大事嘛，说了也没用。”他笑容可掬地回答，其实是在将她。
　　“有多大事我帮不了你？”克劳迪娅果然不服气，李春平的话伤了她的自尊。
　　“那，你能帮助我出国吗？”李春平依旧笑着，他的话听起来像半开玩笑。
　　克劳迪娅脸上容光焕发，她知道他早晚提出的就是这个要求。“就这么点小事，当然可以。”
　　“真的？”李春平兴奋了，他没想到克劳迪娅答应得如此痛快。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克劳迪娅假装嗔怪着说。“不过你得答应一个条件。”她紧接着又跟上一句。
　　“别说一个条件，十个条件都行。”
　　“行？”克劳迪娅反问一句，在得到更加肯定的回答后她慢慢张开嘴，
　　“你得和我结婚。”
　　李春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的大脑停止了转动，舌头也变得僵硬起来。“结婚，你是说我和你？这不可能。”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缓过劲儿来，摇着头喃喃地说。
　　“结婚是你能申请出国的唯一方式。”克劳迪娅很坚决地说，“你想想，以你的身份，中国政府能给你办护照吗？美国政府能痛快地给你签证吗？只有结婚，一切难题才会迎刃而解，你才能在最有利的条件下跟我一起在美国生活。”
　　“可是我有女朋友，这你清楚。”
　　“你准备跟你的女朋友结婚吗？”
　　“如果我不出国的话，肯定就跟她结婚。”
　　“那你要是到了国外呢？”
　　“不知道，将来有可能我会回来把她接走。”
　　“如果你必须放弃她才能出国呢？”克劳迪娅的问题咄咄逼人。
　　李春平脑子都要炸了，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克劳迪娅坐起来，注视着李春平渐渐以平静的心态等待李春平接受她开出的条件，她打开盖碗，扑鼻的茶香沁入心田，她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
　　过了十五分钟，李春平沿着扶梯上来，他缓步走向克劳迪娅，步履十分坚决。
　　“你是说必须和你结婚才能出国？”他说话时两眼平视，没有看克劳迪娅。
　　“我想这是最好的捷径。”克劳迪娅声音轻柔但十分坚决地回答。
　　“可不可以想个别的方式。”他试探性地提示，克劳迪娅没有作声。“比如说，我们可以用母子关系，我可以当你的儿子，一辈子照顾你的生活。”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哈哈。”克劳迪娅笑了，“虾弟，你是在用中国人的方式思考问题，而你想去的是美国。”
　　“你说行不行吧。”李春平焦急地问。
　　“不可以。”克劳迪娅正色说，“或者同我结婚，或者你继续留在中国。”
　　“没有第三条路？”李春平再次发问，他努力控制住声音中的畏忌，两条腿却不听话地颤抖起来。
　　“没有。你必须现在拿定主意，别忘了，我明天就要离开中国。”克劳迪娅柔中带刚向前逼进一步。
　　李春平颓然盯着脚下一汪积水，他不想让克劳迪娅看出自己的失望。良久，他深深地吁出一口气。
　　“那好。”他用牙咬咬上唇费劲地吐出两个字。
　　笑容重新回到克劳迪娅脸上，她感到莫大的欣慰。她两手支着躺椅，屏住呼吸等待他宣布最后的决定。
　　“要是非得用同你结婚作条件，我宁可放弃出国。我很珍惜我的爱情。”李春平一口气说完这句话，站起来朝着克劳迪娅一点头，“感谢你这段日子教我英语，原谅明天我不能去机场给你送行，再见。”话刚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男更衣室，把呆若木鸡的克劳迪娅一人留在空旷的躺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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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英国女人
时间到了1980年，　出国的念头还在缠绕着李春平，他又回到北京饭店开始新一轮搜寻。
　　既然克劳迪娅能对他感兴趣，一定还会有别的外国人和她一样。李春平正是在这个散发着希望清香的星期六与薇薇安相识的，她是英籍华人，随在中国任职的丈夫一起到北京。他们一见面就谈得十分投机，一个星期之后，李春平已经亲切地称呼薇薇安为表姐。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薇薇安办事的速度让人为之赞叹。她回国后不到十天，一个带着硬壳的大信封送到了李春平手上，里面有他出国留所需要的一切文件，下一步要拿到手的是护照。
　　李春平疾步走在伦敦的大街上。
　　他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观赏这座城市的大笨钟、大教堂和白金汉宫，甚至在泰晤士河边逗留一下都没有可能，他不得不赶往一家华人餐厅刷盘子去，一分钟也不能迟到。
　　想着想着，李春平走进了他要上班的餐馆的大门。报到，然后便准备进更衣室换工作服，戴橡胶手套，开始一天的工作。
　　典型广东人模样的老板却过来拦下了正准备工作的李春平：“李，你被解雇了。”
　　李春大吃一惊，他想不明白自己哪里违犯了餐馆规矩，尽管在这里干的很辛苦，他对老板的苛刻也有着一丝怨言，可他自觉从没有做错过什么，因而，他问了句：“为什么？”
　　老板冷笑一下说：“你表姐告诉我，你患过肝炎，这属于传染病，是绝对不可以在餐馆打工的。”回到自己的住处，李春平躺在床垫上，抽着香烟，默默地沉思着，搞不清楚表姐为什么要这样做。
　　表姐很喜欢和李春平聊天，尤其喜欢把他当成真正的小弟弟一样教诲，她说经她的一手调教，他以后肯定可以在英国大有所为。他来英国当然是为了有一个好的前途，准确地说是为了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对于表姐的教诲经，他一边是感激，另一边却有着自己的想法。作为一个男人，一定要自立，而不能过仰人鼻息的生活，更不能像现在这样，整天住在表姐家里，无所事事。可表姐似乎并不能理解他的那些想法。对于他出去打工的请求总是拖拖延延。李春平几次要独自出去找，又被她以种种理由阻止了。
　　现在，想了良久，李春平想明白了表姐为什么要给他设置生活障碍了，从答应为他办理出国手续开始，她就想让他一切听从她的安排，如同把他当成了她私人物品一样。而对于表姐现在的做法，他不恨表姐，更不会忘记表姐帮助他来到英国的恩情。毕竟，自己的出国梦，是表姐为他圆的。
　　李春平在伦敦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街上疲惫不堪地行走着。却没有注意到有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地冲来，当他要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在刺耳的刹车声中，他倒在了地上。不远处一个女人叫了起来。随即，一切声响都消失了，世界也朦胧了，夕阳的光辉慢慢淡弱下去，渐渐完全黑暗了。
　　李春平没有死，他在伦敦的街头爬了七个小时。
　　他慢慢抬起沉重的头，没有看见满地的鲜血，试探着活动了一下四肢，除了疼痛之外，没有别的什么感觉。于是他坐直了身子，愤怒地发现撞了他的出租车已经驶离了肇事现场。警笛也由远而近地传来了，肯定是有人报了警。
　　从警车上下来的一个英国女警察把他搀扶了起来，让他出示身份证件。
　　李春平身上却只有英国驻华大使馆签证的中国留学生护照。
　　在认真查验了他的护照后，并问清了事故的经过，女警察开车把他送到了郊区一家公立小医院。
　　一名大夫问了一下他的情况，得知他的身份和境遇后，知道他没有医疗保险，便对他草草检查一番，告诉他没什么问题，只是擦伤，便让护士简单地给他包扎了一下表皮的擦伤，就把他打发回家了。
　　“表弟，表姐对不起你，跟我回家住吧？这里的条件太糟糕了。”她由于对他有些愧疚，几乎是有些乞求地说。
　　李春平沉默着。
　　他在表姐家没呆几天，右腿便越来越疼，甚至连步都迈不动了。表姐发现后，马上叫来救护车，把他送到一家私立医院去检查。
　　照过X光片后，医生诊断为右腿骨骨折，需要打石膏养护。
　　表姐一接到诊断书，马上就为李春平办理了各种治疗手续，同时预付了保证金。一边安慰着他，一边看着大夫给他的小腿正位，打好石膏。
　　处理完毕，医生建议他住院休养一段时间。可是，那一笔令他望而生畏的住院费，却使他坚持回家自己调养。
　　“该花的钱还是要花，以后你有了再还我。”表姐劝着他。
　　李春平却摇摇头：“不，我欠你的已经很多了，不能再欠下去了。”
　　其实，他很懂得身体对他未来的重要性，可他承受不了他人关爱之重。他无法对别人一欠再欠，却又无法回报。
　　因为腿不能走路，李春平只好又住到了表姐家，而表姐与丈夫的关系，却更加恶劣了。
　　在首都机场，拄着拐走出来的李春平第一时间看到了静楠，他们不顾一切地抱在一起，凄婉的哭声引起了许多同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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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美国特使
第二天从医院回来，李春平打开他的箱子，把他从英国带回来的东西一古脑倒在床上。
　　他的腿打上了厚厚的石膏，走路十分不方便，可他坚持要去描图社的简易房里看看卞阿姨和英子她们，几个月没见面，他从心里很想念这些待他一向不薄的街坊邻居。
　　他把烟递给卞阿姨，把纱巾围在英子白皙的脖子上，桃红色的纱巾和她衣服上的淡色小花搭配得恰到好处，英子高兴地对着窗户照来照去。
　　“春平，你来，我跟你说句话。”卞阿姨轻轻拉了一把李春平的袖子。从她神情上他看出她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讲，连拐杖也没拿就单腿蹦着进了里屋。
　　“卞阿姨，有什么事儿您说。”
　　“春平，那个美国老太太找过你么？”
　　“没有呀，自从上次她走以后我们连电话都没通过。我去英国她都不知道，上哪儿找我去。”
　　“可是老太太派人上这儿找你来了。”卞阿姨在他耳边小声说。
　　“派人来了？”他心里一哆嗦，疑惑地问。
　　“是呀，来的人是个律师，他先来过这院一次，我们告诉他你去英国了。都以为你不在他就回去了，可他楞没走，以后每星期都往这儿打电话问你回来没有，已经连着好几个月了。”卞阿姨叹了口气，“你呀，最终还是甩不开她。”
　　这句话李春平装作没听见，他现在急于搞清楚两个问题。“那个人走了么？”
　　“没有。”卞阿姨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前几天还来电话呢。他住北京饭店，我把房间号和分机都记下来了。”
　　“她知道吗？”他把纸条依照原样小心地折好装进上衣口袋，冲着窗外自己家的方向呶呶嘴，对于他指的那个“她”，他们心照不宣。
　　“不知道，我没告诉她。”卞阿姨警惕地看看门外说，“你走以后她每星期过来时我们都下班了，见面也就是打个招呼。
　　“要不，你给人家回个电话？”卞阿姨指着电话机，“老太太人也不错，冲这么大老远派个人来等着你人家就够意思。你回来了去不去单说，回个话别让人觉得咱不懂礼貌。”
　　“我想想吧，反正不在乎这一两天。”李春平心里矛盾着，拿起电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静楠上班的一个中午，他拄着拐杖挪到描图社的电话旁，急切地拨动了北京饭店的总机。当他刚刚说出分机号码，电话立刻就接通了，电话那端的男人说着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他好像一直就在电话机旁等着。
　　“我是李春平，请问是你找我吗？”他尽量用平静的口吻报出自家姓名。
　　“我叫弗兰克，是克劳迪娅女士派来的律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和你面谈。”
　　“我们能先在电话里沟通一下吗？”他不失风度地追问，言外之意是需要听听她开出的条件。
　　“当然。克劳迪娅女士让我转告你，上次你说的那个事情她同意了，出国的事情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办。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见面详细谈谈。”
　　听着律师转述的信息，李春平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真没想到，克劳迪娅最后还是妥协了，这意味着他可以用一种体面的身份移居美国。如果不是打着厚厚的石膏，李春平准会双腿离地跳起来，他开始对自己这条受伤的腿感到气恼。
　　“可是我现在腿断了，根本没法走路，你能等我稍好一点见面吗？”
　　“当然没问题。我已经在中国等了你七个月，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那好，我们再联络。”
　　“李先生请多保重，我会随时恭候你。”
　　他们是在六周以后的一个中午见面的，那时李春平腿上的石膏已经折掉。他乘出租车到了北京饭店。
　　“克劳迪娅怎么样？”
　　“很好，我们每天都通电话，她很关心你。”
　　李春平感到庆幸，他没想到自己会给克劳迪娅留下的印象会那么深刻。
　　弗兰克向他解释，因为是母子关系，他在签证时将被列为Family…Based，这在美国属于一类移民。作为专业律师，他这次会协助李春平顺利办好签证。
　　随着手中一张张文件的掀动，李春平再度出国的欲望也随之累积到顶峰。谈话还没有结束，他心中的倾斜点已经牢牢地偏到“走”字一边，但是他咬住牙关没有马上说“YES”。
　　“这样吧，你让我想想。”告别的时候他对弗兰克说。不过从声音听得出，他的这句话只是礼节性的客套。
　　

24　疯狂雨夜
八一建军节的下午，李春平到自由市场买了一兜子菜，精心准备了一顿晚餐。他给自己下了一道死命令，今天必须同静楠摊牌。
　　“静楠，今天晚上我必须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也要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静楠神秘地笑着，她又怀孕了，化验单就在她的手提包里。静楠不想再把这个孩子做掉，反正他们都已谈婚论嫁了。
　　他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酒望着窗外抢先说：“我已经去美国大使馆把证签了，老太太同意我以母子的关系移民美国。我不死心我还想去奋斗，将来以后挣大钱就回来接你。”
　　“我的机票买好了，后天走。”他半闭着眼睛又说出一句，心里也在骂自己为什么这么残忍。
　　静楠带着淡淡红晕的脸颊一瞬间变得苍白，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胸口憋闷得像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这是她的初恋呀，有生第一回，她爱上一个男人并且顶着巨大压力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了他，可结果怎么会是这样？
　　“李春平，你是个混账王八蛋……”她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站起来哗地掀翻桌子，愤怒像涨潮的江水般汹涌着冲出胸口。
　　“你狼心狗肺你——”她疯了般跑到厨房里，一眼看到钢精锅里烫过菜的热水——那是留着洗碗用的。她端起锅返回屋里毫不犹豫地全泼在李春平身上，热乎乎的水烫得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钢精锅扔在水泥地上发出震耳的响声，静楠毫不理会闻声走到楼道里的隔壁邻居的惊讶，随手抄起了放在桌上的一把剪刀。
　　事情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李春平只看到她的胳膊向前一伸就连忙转身，屋子地方太小，他碰倒一把椅子摔在床上。几乎在同时，他感到屁股被重重地刺痛，回手一摸，他左手上沾满了粘乎乎的鲜血。
　　这一剪子把李春平的内疚全部刺碎，他捂着屁股站起来，顾不得伤口带来的疼痛，咬着牙冲着她叫道：“如果你觉得这种办法能够消除心里对我的怨恨也行，要是不解气你再扎我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