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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画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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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画师没回话。他当然想过,甚至怀疑确实就是如此。现在他知道没有任何照片是死的或被动的,每张照片都会对周遭和景框里的人造成影响,都会对被镜头夺走人生的每个马克维奇造成影响。因此,奥薇朵只拍摄景物,从来不拍人。她身为被拍摄者的时间,已经多到可以让她懂得何谓危险,何谓责任。所以当他们一起游走于战地时,能够置身事外的是她,而非法格斯。
“您认为跪个十秒钟就可以得到救赎吗?”马克维奇语气坚定地问道。
法格斯慢慢地回到现实:塔楼、他身边看着壁画的男人,以及马克维奇谈论的那些照片。思考了一会儿后,他耸耸肩。
“我的照相机也曾阻止过一些事情的发生……”
马克维奇满脸怀疑地咋了下舌,然后像是思索了一下,再做了一个更正之前咋舌声的表情。最后他做了结论,或许法格斯并没有因为阻止某些事情发生而感到骄傲,所以,他可能也不会为那些没有阻止的事情感到遗憾。例如,他想到法格斯曾在黎巴嫩拍摄过那群攻击坦克车的小孩。
战争画师一脸讶异地看着马克维奇,想必那家伙的事前功课做得相当好。“我说过您是我坏掉的剃刀。”马克维奇用一根指头触碰着额头,“我曾有过不少时间……您还记得那张照片吗?”
法格斯记得。在贝鲁特的郊外,四个非常年轻的巴勒斯坦人跑到户外,让他拍下他们用火箭筒(RPG)攻击一辆以色列梅卡瓦(Merkava)坦克车的情形。那辆坦克车像一头慵懒的怪兽缓缓地旋转炮塔,发射一枚炮弹,炸死了其中三人。全世界的报纸头版都写着:大卫对抗歌利亚……诸如此类的字眼。一个男孩肩上扛着火箭筒,在飞扬的尘土中挺直腰杆独自面对坦克车,茫然地看着三个丧生的伙伴。法格斯知道,如果他当时没有拿着照相机出现在那里,那件事就永远不会发生,或者不会以那种方式发生。看来,马克维奇心里也是这么想。战争画师思忖着马克维奇究竟是花了多少时间研究他的每一张照片。 。。
战争画师 第十七章(4)
“您知道我现在怎么想吗?”马克维奇说,“拍摄人物也等于是对他们施暴,鞭打他们。把他们抽离常态,又或许是把他们送回常态,这一点我不太确定……也强迫他们面对原本不在他们计划里的事情,有时候是迫使他们看见自己,迫使他们以从来没用过的方式认清自己。甚至,有时候可能是强迫他们死亡。”
“现在过度夸张的是您。事情没那么复杂……”
那双灰色眼睛在镜片后眯了起来。
“您这么认为吗?”
“当然。照相机的影响微乎其微。生命和它的规则早就存在在那儿了,如果不是那些男孩,如果不是您,就会是任何另一个人……您好像是一只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的蚂蚁,人们脚下踩的是哪只蚂蚁都没差别啊。从蚂蚁来看,那永远都像是上帝的鞋子,但是杀死蚂蚁的是几何,踩在国际象棋精准棋盘上的是‘偶然’的步伐……”
“现在我了解您的意思了。”马克维奇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这样想会让您比较心安,对吧?”
“当然。事情是无法要求任何人负责的。不可能去某处,然后为了正义特地去打烂某人的脸……而且,请记住我是怎么拍照的,我没使用长镜头,而是35mm镜头,从人的头部高度拍摄。那意味着当坦克战车轰炸时,我离那些男孩相当近。而且,我是站着的。”
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此刻,马克维奇仔细看着壁画里搁浅在海滩上的几艘船只以及在雨中驶离的另几艘。无数个微小人物正逃离燃烧中的城市,朝空船的方向跑去。灾火和雨水,两者之间对峙的张力使大自然有了活力,也帮生命打开了通道,灾火的温暖色调因寒冷的钢制多面体形状而变得更柔和。战胜者、船只和战士形成的那条轴线与被征服者的那条轴线的不同处,在于角度和透视问题,两条轴线的顶点在城市交合,一条对角线通向被强暴的女人和小男孩,另一条对角线则铺陈出逃亡者的队伍。然而,一切却如此安宁。观画者的目光首先会落在赫克托耳和安卓玛卡身上,自然而然地穿越漠然火山下拼杀的骑士而滑落在战场上,浏览过战争带来的浩劫后,视线最后会停在死去的男孩和活着的男孩身上,这个存活下来的受害者,也将是未来残害他自己的刽子手,只有身亡的小孩不会是明日的刽子手。不管战争多么残暴,它的灾难还是放在第二层画幕上,与周遭的色彩和形式融合;观画者的眼神会停留在等候战斗的战士眼睛上,停留在铁甲士兵身上,停留在带领着逃亡队伍的女人身上,停留在瘫躺在地的女人腿上。最后,视线会在火山那儿塑出一个三角形,而火山正好等距地矗立在左边的燃烧城市和另一个在浓雾中醒来的城市之间,这座刚醒来的城市并不知道这天将是它的末日。
这件作品的构图很好,至少法格斯这么觉得。就像音乐之于听觉,那幅画的构图也让眼睛不慌不忙地看向该看的地方。那个以线条和形状组成的架构牵引着观者,把他由显而易见之处带往隐匿的地方,无论是人物或已精炼为具体实象的谜团,这种种象征都干净利落地嵌入这个架构之中,把一切掌控在合理范围内。于是,这架构抑止了伤害、哀号与暴行,也驳斥了表面的混沌。在法格斯内心的调色盘里,那幅壁画拥有一个蓝色圆圈的重量,一个黄色三角的戏剧性,一条黑线的无情。因为——奥薇朵有一次曾这么说,尽管那肯定是她引用某人的话,“一只苹果可能比一个拉奥孔[1]还来得可怕”。或者一双鞋,后来她补充说明,那时他们在莫桑比克马普托(Maputo)的一条街道上,看着一个男人拄着两根拐杖靠在墙上,将他唯一的一只鞋擦亮。她说:“你回想一下,阿特热[2]那些令人不安的巴黎街景照片,整齐排列在橱窗上的旧鞋,正希望渺茫地等待着它们的主人归来。或是纳粹集中营里那些堆积如山的鞋的照片。”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战争画师 第十七章(5)
“真奇怪!”马克维奇说,“我一直以为画家是在美化世界,把丑陋的东西变得更好看些。”
法格斯没回话。那时他想着,这一切得看观画者看画时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或是艺术家把什么东西放在观画者的脑子里。鞋子或是苹果,甚至是这些苹果之中最无害的一只,都可能让人联想到一座迷宫,阿里亚德娜[3]的线索就像条毛毛虫般缠绕在里面。
“法格斯先生,您知道我怎么想吗?您太谦虚了。毕竟,您或许是个非常优秀的画家。”
此刻马克维奇在原地转过身去,专注地看着窗户、大门和楼上,像是在把那一切画到心里的一张地图上,而那是他最后的巡礼。
“我相信,任何走入这座塔楼的人,尽管不知道我们所知道的事情,也会感受到某种不安。”他突然殷切有礼地看着法格斯,“……刚来过这里的那个女人觉得怎样?”
两个男人互相对望了好一会儿,最后战争画师微微一笑。
“某种程度的不安吧,我猜。但她用的字眼是邪恶、恐怖……”
“看吧?我就是那个意思。不过,您并非如您所说的是个差劲的画家。尽管有这么多的夹角,这么多的直线,这么多的影子……”
马克维奇举起双手,指了指一整圈壁画,然后让双手在身体两侧垂下。
“圆形,就像个陷阱。”马克维奇皱起眉头,“一个捕捉发狂鼹鼠的陷阱。”
然后他亲切地看着法格斯,在眼镜镜片后方的浅灰色眼珠让那股亲切感变得有些讽刺或冰冷。战争画师反复思考着冰冷和亲切这两个字眼的含意,试着把脑海当做调色盘,在上面调和那些字眼。最后法格斯放弃了,但是那道目光仍然在他面前,既冰冷,又亲切。那时克罗地亚人低声说道:“从某个方面来说,我为您感到骄傲。”
“什么?”
“我说我为您感到骄傲。”
一片沉寂。马克维奇仍以相同的方式凝视着法格斯。
“法格斯先生,我希望您也能为我感到骄傲。”
战争画师一手摸着自己的后颈。用“不知所措”来形容此刻的他还不够准确,事实上他完全了解对方的意思,让他感到惊愕的是自己的感觉。
“您为了找到我,真是费了一番功夫。那是一条漫漫长路。”画师终于承认。
“就像您的路途一样漫长。”
马克维奇现在看着壁画。他补充说:“我想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除非您想跟我谈谈最后那张照片。”
“什么照片?”
“您在波罗沃拿歇尔捷公路上拍下的那张女子死亡的照片。”
法格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我们到此为止吧,”法格斯说,“您该走了……”
马克维奇的头微微一偏,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确认一切是否井然有序,一切是否都各就各位。然后缓慢地点着头,摘下眼镜用衬衫的衣摆擦拭,再戴上去。
“您说的对。够了。”
那听起来像是提前来临的思念,战争画师想。已经习惯彼此存在的两个男人,此刻就要离别了。法格斯内心有点惊讶自己竟然感到一种怪异的安宁。事情自有它的时间和步调,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画师自忖了一会儿,如果马克维奇少了他,少了嵌在脑子里的那把坏掉的剃刀,以后要怎么办。无论如何,那都不关他的事了。
马克维奇缓缓地往门口移动,几乎不太情愿。他停在那里,举起手用法格斯的打火机点燃另一支烟,然后指了指壁画。
“画家先生,不急,慢慢来。也许您还可以……我不知道,有些部分您还没画完。”他转身望着壁旁的小松林,“……我会在外头等着。您有一整晚的时间,您觉得这样可以吗?……直到黎明。”
“可以。”
黄昏非常低矮的光线从松林那边照射过来,把马克维奇包围在一种泛红的大气里,大气似乎和画在壁画上的光线交融在一块儿。法格斯看到他露出忧郁的笑容,嘴上叼着烟,以最后一道长久的目光和壁画道别。
“很可惜您无法画完。尽管,如果我的理解没错,或许事情本该如此。”
译注:
[1]希腊神话里,拉奥孔(Laocoon)为特洛伊城阿波罗守护神的祭师,曾诚实预言木马屠城的诡计,后被不愿面对事实的众神派出巨蛇咬死。
[2]阿特热(Eugene Atger,1857—1927)为法国摄影师,因拍摄的巴黎和巴黎人而使他成为二十世纪影响最深远的摄影家之一。
[3]指阿里亚德娜(Ariadna)的线球故事。根据希腊神话,提修斯在杀死凶猛的半人半牛怪物后,借由那条线才得以从迷宫深处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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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画师 第十八章(1)
一片影子包含的所有颜色,可经由转化变成那片影子的单一色调。而眼前这片影子的红,是用黄色、胭脂红和一点点的深黄,再添加些许蓝,所调出来类似鲜血的颜色,接近于鞋下沾着的泥土的颜色,碎砖块的颜色,如地毯般铺在地上的碎玻璃映照着附近灾火的颜色,遍布着起火油井的地平线颜色,在不可能却极写实的图画背景逆光黑影中爆炸开来的城市颜色。总而言之,那是这座火山的影子,或更像是它所照亮的那些物体的影子。那是它两侧对立山峰的投影:观者仰望的火山口从倨傲的致命山尖掌控着三角形顶点,散发的光芒为两侧山峰镶上了轮廓,也将周围染成一片均匀的红。
塔楼内,只听见外面发电机运转的轰隆声和画笔刷过墙面的沙沙声。战争画师在聚光灯下狂热地作画。他停顿了片刻,将暗沉的胭脂红、焦褐色和极少的普鲁士蓝混成一种暖色调的黑,随即涂在墙面,刻意强调出山峰上有如红赭色雷电的锯齿状裂缝边缘。然后他后退了几步,以手触摸脸部时,蓄着胡子的下巴沾上了颜料。画师观察着成果,焦躁地朝壁画上的阴暗处看过去。吊在树上的躯体、两支军队中那支在平地上冲锋陷阵的军队、大门右侧的几艘船只和现代城市的某个部分,都是还没上色的炭笔草图。一个晚上的时间并不充裕。法格斯试着不去想这件事,而是继续进行工作。火山已经完成了,或几乎算是完成,预定该上色的面积也完成了四分之三。
他选了一支中型的圆形画笔,在烤盘干净的一角快速地调合白色、黄色、些许胭脂红和一点点的蓝。随后,他再次走近墙壁,用刚刚调出的颜色将火山坡面的其中一条裂缝延伸出来,赋予它道路、小径的形状,并直接在墙上混合多种灰色和蓝色,凸显出小径的两侧轮廓。由于没有时间仔细描绘细节,那条宽粗的线条反而给予道路一种奇特的外貌,看起来如同一条死路。它从火山的裂缝延伸出来,并终止于白色底漆中。那并不在法格斯的计划当中,也没有先画出的草图,然而,效果却出奇地好。那种效果引进了一条新的轴线,一种意料不到的可能,一种特殊的串联关系从这座火山通向挂在墨西哥国家美术馆墙上的另一座火山,通向法格斯第一次看到那幅画时,和他眼神交会的那双绿色眼睛,通向当时在美术馆里原地不动的他,看着奥薇朵·费拉拉走入他的生命。那是一条笔直的道路,就像子弹的射线那么具有威胁性,穿越画在墙面上的景观,掉落在巴尔干半岛某个地点。
见鬼了!战争画师惊讶地停下来,从桌上拿起放在《战争之眼》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冷咖啡,思索着火山和道路的问题。已经没有时间再多画点什么了,他自言自语。壁画上的每个部分,在画上去之前都经过仔细的安排,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并不在预料之中,但是他确信那条道路与画中意境吻合,仿佛从一开始就为它预留好位置。战争画师饮尽咖啡,同时确认这些无法预期的种种可能,正从他的脑海里、他凝视着壁画的双眼里、他沾满颜料的双手和湿润的画笔里泉涌而出。那些隐藏的细微可能,或许一直都存在其中。奇怪的是,潜入墙上未进行部分的那些新线条,或者是单单那个尚未进行的部分,反而让其余已完成的部分看起来更有形、更有力;就像从指间滑落而消逝的一把沙土,或许更能贴切地呈现出“沙”这个字的造型概念。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战争画师 第十八章(2)
法格斯再次隐约感到从内脏渐渐传来的疼痛。他在原地静止了两秒,小心地等候,确认那是剧痛的预兆时,因为自己知道疼痛所不知道的事而心怀鬼胎地对自己莞尔一笑。不管怎样,那个夜晚法格斯并不打算给疼痛任何机会,实在没时间与它周旋到底了。因此,他马上拦截疼痛感,仓促地吞下两颗药片,喝了一口白兰地。他把酒瓶放在桌上的瓶瓶罐罐和画笔之间,最后,迟疑了一会儿,再次拿起酒瓶,直接从瓶口灌下第二口。然后走到门外倚靠在墙上,感受陆地吹来的清凉晚风,等着药片发挥作用。他望着星星和远处照射出峭壁轮廓的灯塔闪光。某个时刻,那一大片阴暗的松林下飞舞的萤火虫发出的点点亮光之中,他觉得似乎看到一支烟的红色星火也在其中闪着亮光。
当最后几次疼痛的冲击感消失后,法格斯再度进入塔楼,胃里溶解的止痛药让他微微感到化学成分带来的清醒效果。他已准备继续作画,再一次观察未完成的部分时,竟然看到某种以前未曾看过的东西。他惊愕地发现,那里隐约暗藏着一幅不一样的作品,一幅违背常理、更大胆的作品。那片留白的不完整和虚无更加证实了存在本身。他被那个直觉打动了,随即丢下画笔,没去清洗或晾干,直接让画笔保持原状,为了达到效果,他试着把右手大拇指沾满调色盘上的混合颜料,顺着刚画上去的道路涂涂抹抹,将它画成一条无情的河流,延伸出几条沟渠,再勾勒出线条和几道难以一眼看出的岸边水波。他继续徒手作画,不再使用画笔,此时好几根手指上已经沾了白色、蓝色、黄色,再加一点白色,调出各种独特颜色,包括接近晨光照射草地的绿色,类似被炮弹肆虐过的柏油路的灰色,以及被房屋失火浓烟笼罩的天空的污浊蓝色。还有像他脑海里那一幕那个女人的双眼所呈现的水漾绿色。那是个难忘的画面,紧贴着修长双腿的牛仔裤,撒哈拉卡其色上衣,松紧发带绑成的两条金发辫子,背上的相机包,胸前的一架照相机。奥薇朵·费拉拉正走在波罗沃拿歇尔捷公路上。
就在那天早上天亮整理行李时,奥薇朵说了一句话。前一晚为了躲开塞尔维亚迫击炮的攻击,他们窝在乌科瓦主要街道旁看似安全的庭院柱廊下过夜。塞尔维亚人对近郊轰炸了一整晚,红色的火光将附近大楼的破碎屋顶照亮了好几回,但接下来就是持续三个小时的平静。这两位摄影师在黎明时分站起身来,清晨的第一道光芒如同灰白的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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