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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做爸爸的“活”过来了，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不能和弟弟们说，多苦啊。

　　　　“活着的李英俊”擦了擦眼睛：“大乐，说实话，什么张大爷、你翟爷爷他们，我都不记得了。”李英俊又将大乐埋在胳膊弯儿里的脑袋拔了出来，真诚的看着他：“可有一样，爸爸能捡回来一条命，就是老天爷帮咱们，咱不能太贪心。就算是我只认识你们几个，其他的一样都不记得了又有什么关系？”

　　　　“爸！”

　　　　“大乐！”

　　　　两个人流着眼泪在夕阳下拥抱在一起。

　　　　以上李英俊期待的父子流泪相拥的一幕没有出现。

　　　　大乐“切”了一声：“肉麻。”站起来准备上床睡觉。

　　　　李英俊再次忍耐额头青筋乱迸，眼睛闪闪的看着大乐：“大乐……那你告诉爸爸，你翟爷爷一首曲子卖多少钱啊？”

　　　　大乐边爬床边说：“两块。”

　　　　“这么便宜？”

　　　　大乐已经躺下了：“你以为，大排挡你吃一顿都不要二十块钱，听个穷酸老头儿拉二胡就要给二十块？想什么呢！”

　　　　李英俊不用思考都知道要卖力唱上三十首才能赚到六块钱。

　　　　要是赶不走那个流浪吉他手和丫头片子，就要唱六十首才能赚到六块钱。

　　　　这死老头！

　　　　李英俊恶狠狠的在心里骂：“这不是让我家大乐白打工一样吗！”

　　　　他夜里核计了一宿，第二天破天荒的在孩子们出门之前醒了。

　　　　“大、大乐，你带着五乐干吗？怪麻烦的，我左右没事儿，你把他撂家里，我看着。”

　　　　大乐临走前揪着五乐低声交待了半天，才放心的走了。

　　　　成功的留下五乐，李英俊蹲着，试图从他嘴里找到突破口。

　　　　“五乐，爸爸问你点事。”

　　　　五乐吮着手指头：“我要吃馒头。”

　　　　李英俊强忍着怒气，咧嘴，勉强的露出慈祥的笑容：“好，好。五乐，爸爸平时有什么东西最宝贝？”

　　　　“我要吃肉包子。”

　　　　“你……”李英俊冷静的告诫自己，面前这个想让他痛扁一顿的是个才三四岁大的孩子，而且是他的儿子。

　　　　“好，只要你知道，爸爸就答应你。”

　　　　五乐眨了眨眼睛，“我不要肉包子，我要啃啃德鸡。”

　　　　你知道个屁肯德基！李英俊怒了，这坏小子，坐地涨价的本事倒真像是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他一个小破孩从哪儿听的。

　　　　“五乐，你不告诉爸爸，爸爸就打你一顿，你还是得告诉爸爸，但是馒头和肉包子就都没有了。”

　　　　五乐又眨了眨眼睛，考虑了一会儿，抹身上了李英俊的床，爬到枕头旁边，一只小手伸了进去，在枕头瓤儿里面抠来抠去。

　　　　等东西都掏出来了，枕头也瘪了。

　　　　“我说怎么这枕头这么硌人……”李英俊边抱怨边拿起五乐掏出来的东西，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破烂不堪的书，从第一页的描绘的十分清晰的肠子肚子心肺来看，这是一本生理卫生。

　　　　生理卫生旁边零零散散甩着几张骚首弄姿的美女宣传画，影影绰绰能看出来穿的不多，比较暴露。

　　　　为什么说影影绰绰呢？因为这些图片显然经过多次的抚摸，连纸上的油彩都磨掉了，其中一个画片最大，上面的美女最倒霉，关键部位都变成了三团白色。

　　　　最后还有一本，书皮儿没了，李英俊扫了一下目录，是个类似婚姻大全之类的科普读物。

　　　　根据大乐看到自己能算出那么简单的六块钱都那样震惊来看，英俊爸爸应该不识字儿，看不懂还宝贝似的藏着这本书想要干吗和已经干了吗不言而喻。

　　　　五乐扯了扯发呆的李英俊袖子：“爸爸，你说话算数吧？”

　　　　李英俊木木的回头看他：“五乐，你说什么？”

　　　　声音像鬼。

　　　　“啊！爸爸好吓人！”五乐跑了。

　　　　李英俊的心情一片灰暗，他从来没洗过脸，表情都能把五乐吓跑，可见有多么可怕。

　　　　老翟头第三次拖着瘸腿走到窗子边儿的时候，看到李英俊蹲在最灰暗的床角里面，他眯着瞎眼找了半天才找到。

　　　　这时候李英俊正蹲在那儿仰天长叹，欲哭无泪，对自己上身的这个“英俊爸爸”充满了厌恶。

　　　　“英俊啊！”

　　　　李英俊唰的一下回头，眼睛里面凶光闪现，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消失。

　　　　死老头，你自己送上门来。

　　　　李英俊站了起来，走到窗子边儿：“翟大爷。”

　　　　“怎么样？大乐应该不会不答应吧？说实话我可给的不低。”

　　　　李英俊眯了眯眼儿：“翟大爷，您看看，今个儿天气可真不赖。”

　　　　“是啊是啊，那个……英俊啊，说了没有啊？”

　　　　“什么说了没？”

　　　　“你……你不会又忘了吧？你可别戏弄大爷我了，我可等米下锅呢！”

　　　　“翟大爷，您是等米下锅，好歹也是买米啊，不知道让我们一家六口多羡慕呢！啥时候咱家才能吃上一顿白米饭啊！”李英俊故作感慨，两眼儿望天，还用手搭着凉棚防着刺眼。

　　　　老翟头嘴角抽了两下：“英俊啊，看看，大爷可不是老糊涂，这不，早就给你拿来了。”

　　　　老翟头从背后拿了一摞用报纸包上的东西。

　　　　“老糊涂！老流氓！”李英俊嘴角也抽了两下，心里边骂个不停，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大爷，我可不要，啥都不如钱好。您送的东西再好，也不能抗饿啊。我跟你说，昨晚上几个孩子饿的嗷嗷直叫，您说，我要是只顾着自个儿，别说是当爹了，连做人都不配啊，是不是？”

　　　　“是！是！”老翟头点头哈腰，又把东西收到了背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咬咬牙跺跺脚：“英俊啊，你脑袋被砸了，本事却涨了不少。你说，你要几成？”

　　　　李英俊摇头：“大爷，您看您说的，我是因为这几个钱吗？我是怕大乐太辛苦，熬夜给人家唱歌取乐子，白天就不能再去收报纸了，我粗略的算了算，怎么着大乐一白天也得赚个十块八块，我也不能跟你多要，一个晚上十块，你揽了多少生意我都要十块。”

　　　　老翟头的脸刷的就白了：“英俊，我一个晚上也就才十来块钱儿，得，当我没说过。”老翟头气的转头就走。

　　　　“翟大爷，慢走！”

　　　　看着老翟头气糊涂了，平时本来“瘸”的是右腿，回去的时候变成左腿“瘸”了，李英俊忍不住蹲下哈哈大笑。

　　　　笑完了他就又开始难受了。

　　　　首先得把床上这堆东西处理了吧？

　　　　李英俊虽然不想碰，可是还得碰，拿了张报纸把东西胡乱裹成一团，放到门口，对着发呆。

　　　　想了几点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不那么难受的理由。

　　　　“你要理解人家，这是正常的，乞丐也要有精神生活嘛！”——屁精神生活啊！

　　　　“别觉着太龌龊，要知道现在你就是李英俊。”——所以我才难受啊！

　　　　“宽容，英俊，你应该宽容。”——老天爷，你把我按到这个人身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换谁谁还不得想不开？我已经够宽容了！

　　　　李英俊对着自己说了好几通开解的话，然后发现，原来他耿耿于怀的并不是这些东西。

　　　　“活着的李英俊”是个有五个孩子的爸，拖着数目如此庞大的油瓶，还是个身无分文的乞丐，哪家的姑娘……不，咱不说姑娘，妇女吧，愿意嫁给他啊！虽然“死了的李英俊”通过美女图片来解决问题，但是人家毕竟是有过经验的，还有人为他生了五个孩子。

　　　　自己呢？

　　　　大乐和几个孩子进到这片窝棚的时候，刘姐慌里慌张的撇着两片大脚啪嗒啪嗒跑过来说：“大乐，快去瞅瞅，你家着火了！”

　　　　几个孩子抬眼一瞅，拔腿就向里面冲。

　　　　屋里浓烟滚滚，李英俊本来就埋汰的脸上又添了一层黑灰，偏巧黑灰上面又从两个看似白眼珠其实就是白眼珠的物体里面流出两道白汤，哦，不，不是白汤，是透明的，在黑灰覆盖的脸上冲刷出了两道沟。

　　　　白眼珠的主人在剧烈的咳嗽，随着咳嗽声面前的纸灰也一扑腾一扑腾，飞起的灰烬撒了李英俊满头满脸。

　　　　“学什么不好学玩火！”一声厉喝之后一桶味道古怪的水当头淋下，灰烬也灭了，人也成了落汤鸡。

　　　　不人不鬼的李英俊哆嗦了一下，抬头看着居高临下一手叉腰一手拿桶的大乐。

　　　　“啊——啊嚏！”

　　　　“二乐，给刘姐家送去。”二乐同情的看了一眼李英俊，拎着桶跑了。

　　　　“那、那是装什么的桶……”李英俊怯生生的问。

　　　　大乐不搭理他，回头大声喊：“五乐！五乐！死哪儿去了！”

　　　　五乐在门背后，悄悄的挪一步退两步。正要成功撤退，脖领已经被一把拎起，重重的撴在李英俊面前，脑袋已经挨了重重一个栗凿。五乐正要放声大哭，又被大乐提了起来，翻身放在膝盖上，对这屁股就是噼里啪啦一阵乱打：“玩玩玩！就知道玩！我叫你玩儿！我叫你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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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得到了投资

　　　　大乐边打边骂。

　　　　五乐边挨打边哭。

　　　　“叫你在家好好看着爸！你就知道玩！破烂房子烧着了没啥，要是爸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大乐骂声里面已经带了哭腔。

　　　　二乐还桶回来，和三乐四乐站在大乐后面，哭的昏天黑地，也不敢伸手拦着大乐。

　　　　李英俊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把五乐从大乐腿上抢了过来：“打什么打什么，要打打我！这么点儿的孩子打坏了怎么办？”说完了自己也蹲在那里红了眼睛。

　　　　“爸爸。烧。画片。”五乐边抽泣边说。

　　　　大乐已经站起来了，用脚在灰上跺了几下，听到五乐说愣了一下：“爸，你自己找着的？”

　　　　“我……”李英俊还没说话，五乐就搭茬了：“我告诉爸爸的。”

　　　　他还算聪明，没把馒头和肉包子的交易说出来。

　　　　李英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看见大乐脸上失望一闪而过。

　　　　“二乐，把灰铲出去。”

　　　　“怎么又是我？桶还是我还的呢。”二乐老大不乐意的拿了个破铁皮铲子夸嚓夸嚓的刮地皮，异常刺耳。

　　　　三乐四乐看暴风雨过去了，跑进来把饭缸子放桌上。

　　　　大乐似乎对刚才打了五乐有点内疚，在吃晚饭的时候不住的把看起来还像点样的菜往五乐碗里夹。

　　　　李英俊迟疑了一下，也夹了一筷头放在大乐碗里，开始了检讨：“孩子们，我、我错了，我让你们担心了。”

　　　　大乐沉着脸不吱声。

　　　　“其实我就是烧点东西，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能出什么差错？”

　　　　大乐还是不吱声。

　　　　二乐觉得身为老二，应该说点啥，装模装样的咳嗽了一下：“爸，你现在是伤员。”

　　　　三乐点头附和：“就是。“

　　　　四乐说：“伤啥员？爸爸就是记不起来事，过几天就好了，哪里也没受伤。”

　　　　五乐仰脖摸了摸李英俊的头，嘟囔着：“窟窿，窟窿。”

　　　　大乐皱眉，“啪”的把筷子放下了：“爸，你下次做事得好好寻思寻思，老大个人了！这片棚子连着棚子，不是竹片儿搭的就是纸糊的，过道就那么一窄溜，一家烧着了一下子就能窜着一片，你敢保证你比火跑的快能逃出去？就算你能逃出去，你能带着五乐一起逃出去？就算你们俩都逃出去了，其他棚子里面的人怎么办？就算其他棚子里面的人也都逃出去了，破家直万贯，人家都跟你要钱你怎么办？”

　　　　大乐终于住了口。

　　　　二乐三乐四乐意犹未尽，齐声接着：“就算……”把五乐逗的嘎嘎直乐。

　　　　大乐瞪了他们一眼，无奈的叹气：“这次是幸运，下次呢？”

　　　　李英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连点头，他想说“再也不敢了”，又觉得这样太失当爹的威严，换成了：“哎哎，下次爸做事一定要深思熟虑。”

　　　　大乐若有所思，四乐说：“啥叫深思熟虑。”

　　　　二乐说：“就是深深的思，熟熟的虑。”

　　　　饭吃完了，李英俊开始胆战心惊了，大乐进门时候忙着教训五乐，忘了倒麻袋，这会儿拎进来正准备倒，看到满地没整理的报纸，果然开口了：“爸！你今天一天什么都没干？”声音里面带着吃惊、难以置信、失望等情绪。

　　　　李英俊汗一下子就流出来了，硬着头皮转身拍胸脯打保票：“这还不是一会儿的事儿嘛，爸立马把这些报纸整理好！”

　　　　说完李英俊拎着麻袋就出去了，就着月光把报纸往地上一倒，蹲在报纸堆里开始干活。

　　　　自从第一次整理报纸，他就养成了边整理边嘟囔的习惯，还要不时对某些感兴趣的栏目阅读一番。

　　　　“商报一年不如一年了，全是广告，根本没什么看头嘛。”

　　　　“怎么几家报纸的娱乐版面都一样啊。”

　　　　“人生羁旅，逆境感悟……切，有人比我体会的深刻么？”

　　　　眼前的终于整理完了，李英俊回头准备整理身后的，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对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李英俊吓了一跳，摔了个仰八叉，与眼睛的主人距离拉远，这才看到全貌。

　　　　看清了更心惊：“大、大乐，你、你怎么还不睡？”

　　　　大乐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李英俊咧着嘴笑了一下：“我、我是说，这报、报纸上的图挺好看。”

　　　　李英俊扯过刚才那张“逆境感悟”随手一点，再一看，慌了，上面全是字，根本没有图，他的手指在上面挪啊挪，挪到了一篇散文右下角”小编寄语”的花里胡梢美术字上。

　　　　“哈哈，哈哈。”李英俊干笑了两声。

　　　　“爸，我帮你吧。”

　　　　李英俊愣了一下。

　　　　说“你不识字儿”吧，好像告诉大乐自己识字儿似的；答应吧，还怕自己一不小心得意忘形露出破绽。

　　　　李英俊正在暗中嘀咕，大乐开口了：“我看都看会了，两个字的放这摞，三个字的放这摞，四个字的放那边。”

　　　　“大乐真聪明。”李英俊眯着眼睛笑，还意欲拍拍大乐的脑袋以示鼓励，被大乐闪开。

　　　　李英俊没法专心整理报纸了，常常要从报纸后面偷看大乐放的对不对，效率降低了一半儿。

　　　　大乐把“参考消息”放在“娱记快报”上的时候，李英俊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将“参考消息”拿起来了。

　　　　“放的不对？”

　　　　李英俊又放了回去：“对，对，没错。”都是四个字，没错。

　　　　大乐也拿起来看了看，说：“不对。”

　　　　李英俊纳闷了：“你认识字儿？”

　　　　大乐闷着头新开了一摞四个字儿的，说：“再不认识，也知道这俩报纸上写的不一样啊。”

　　　　确实区别挺大。

　　　　李英俊问：“大乐，怎么你突然同意整理报纸了？”

　　　　“好卖。这个报纸纸质都不一样，整理好了人家也省了再分，象那个就比别的白点儿，卖的贵。现在只要我送报纸过去，肯定先收我的，说我们家的利整，和我一起卖报纸给回收站的人都恨死我了。”大乐挺得意。

　　　　“哦。“李英俊点头，没想到当初无聊干的事儿起了点小作用。

　　　　“大乐啊，爸跟你商量点儿事。”

　　　　“不是又给老翟头说事儿吧？”

　　　　“不是不是，哪能呢！今天我一口回绝了，把他气的两条腿都瘸了。”

　　　　大乐哈哈大笑，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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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想捯饬捯饬自己很难

　　　　“爸想出去找工作。”

　　　　大乐把头摇的像波浪鼓：“爸，你还想被砖头再砸一次啊？”

　　　　李英俊从没想过要去工地做民工，干脆顺水推舟，也把头摇的像波浪鼓：“工地爸是不会去的，现在别说在脚手架底下走了，就是看都不敢看。”

　　　　“那……”

　　　　“爸想去看看，有没有打更的啊、看车库啊什么的缺人。”李英俊说谎了，他其实打算背着他们偷偷找个文职。

　　　　“打更看车多累啊，夜里还不能回家。”大乐有点不高兴。

　　　　“爸还年轻，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儿，还得让你们出去跑像什么话。打更其实不累，现在治安好，基本都是睡大觉，我白天回来了补一觉，还能继续帮你收拾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