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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女札记-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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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同魂(丁卯)
建景二年夏,谢醉之领兵出征,一路势如破竹有如神助,不但收复了大燕多年来在西寇侵扰下所失的全部城池,甚至率三千轻骑深入西土腹地,与谢老将军里应外合,大灭了西寇五万大军,夺齐、留、河、振五座城池,致使西土国退守漠林关,紧闭大关城门,再也无力进犯大燕。
这一壮举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燕第一次扬眉吐气远扬了国威,谢醉之声名大噪,一时间众说纷纭,上至皇宫,下至乡间,无人不知谢家军,无人不晓谢醉之。自漠林关以南,谢醉之更是成为了天神一样的存在,每个人都在传唱着谢少将军神兵轻骑的故事,谢家军与西寇的每一次交战都被神化添色不少,谢醉之的事迹传遍了大燕上下每一个角落,无人不说,无人不唱,无人不吟。
燕景帝大悦,大肆封赏军功,谢醉之更是首当其冲,加封司马大统领,统帅三军,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最近民间一直在传诵着你谢少将军在沙场上的传奇,京中还好,西南那边几乎人人都在歌颂你的功绩,事情已经有些超出控制了。”谢醉之得燕景帝青眼大力加封赏赐,按理说司徒令作为他的娘子应当会与有荣焉才对,可她却有些愁眉不展。“将军打仗,只需要兵法和将士就够了,民心这东西是万万不能碰的。西寇犯我大燕边疆已久,百姓都深受其苦,你为他们驱逐了这一群强盗,他们少不得就会互相传诵你的事迹,这么口口相传下来,许多东西就都变质了。”
“怎么会呢。”谢醉之正坐在门槛上擦拭他手中的那把洛家刀,刀身乌黑无光,却可反射阳光,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柄奇异的宝刀。“我收复了大燕所有的失地,将西寇赶得远远的,甚至夺了他们五座城池,陛下只会高兴,这些天宫中下来的封赏你也看到了,估计所有武官得到的封赏加起来都没有我的多。”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担心!你现在一人傲视朝堂,往好的说是风头无两,往坏的说就是赏无可赏!你现在已经被加封为司马大统领了,又娶了我当了驸马,谢家一门在出了我母后和爹、二伯两位将军后又出了你这么一个元帅,谢家已经站在它的最巅峰了!接下来呢,它会有什么结局?自古以来,有哪家权势极大的外戚能得善终的?”
“那是他们都被利欲熏了心,我谢家贵在有自知之明,虽说我爹和二伯都是军中将领,但他们又没有*兵权,陛下有什么好忌惮的?再说了,那些民间传唱的歌谣也不是我命人散发的,是他们自己自发地唱起来的,这又关我什么事了。”
司徒令蹙眉恼道:“你明知道自古帝王多忌讳,你现在手握重兵,掌有三军虎符,握有帅印,本就已经够让父皇忌惮的了,若是让父皇得知你在民间又颇得民心,他会怎么想?”
“陛下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做。”谢醉之拿着巾帕缓缓擦过洛家刀漆黑的刀身,“帝王多忌讳,但不是每个帝王都会把这忌讳放到明面上来的。现在西寇虽然远遁了,但陛下对他们痛恨无比,早就将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势必要在将来某一天将他们一举拿下,我的帅位,他暂时不会动,因此他也不会动谢家。”
“是,父皇现在还需要你,所以你没事,非但没事,你还会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是父皇跟前最得宠的人。但是以后呢,等你灭了西寇,你又准备如何自处?”司徒令回头看他,“父皇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不过,当年秦将军的事难道你忘了吗?”
“秦之良那是自己找死,陛下不杀他杀谁?我和他可不一样,我自有分寸。”
“你还是没听明白——”
“我明白,我非常明白。”谢醉之神情认真地抬头看向司徒令,却在她愣怔后又笑了起来,“陛下只需要我去打西寇,我参军也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使我大燕国威远扬,等我灭了西寇,也该良弓藏啦。”他收刀入鞘,站起笑着握住司徒令的双肩,“到时候不用陛下开口,我自会把虎符帅印双手奉上,然后和夫人解甲归田,一同去过那采菊东篱下的日子。”
司徒令一愣,抿唇笑起来,看向谢醉之的双眸中溢满了欢喜,却是伸手打了他一下:“呸!谁要和你采菊东篱下了,本公主自是能过琼浆玉露的日子,何苦跟着你去过那些穷苦日子?”
“是是是,那我只好把我这么多年来征战沙场的所得全部交予夫人,让夫人尽享荣华富贵了。夫人,你说可好?”
“父皇说你文武双全,敏捷善辩,原是这么个善辩法?……”
秋风飒飒,酷暑余热犹存,谢醉之和司徒令的笑语在蝉鸣声中渐渐低了下去,树叶被风吹动,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碎影。
碎影渐虚。
建景二年腊月初八,正是凡间的腊八节,正当大燕上下都在为这一年一度的节日准备着时,燕景帝却在此时秘密亲赴军营鼓舞士气,钦点谢何青、谢何甄、周广、徐林等一干人等为上将军、将军、左右副将,各自带领其手下将士于营中排兵布阵,封谢醉之为司马大元帅,统领三军,命大军即刻出发西进,不得延误!
建景三年正月,宫中一片喜庆和乐的氛围,正月十五,燕景帝正要前往祭天台祭天之时,信使八百里加急快马赶到,对燕景帝大声道喜,言道谢元帅于十日前带领三万人马兵分三路,对西寇围追堵截,大败敌军,斩杀西寇大王子于马下,头颅高悬漠林关城门,威震四方;五日前深入西寇腹地,大败西寇,擒西王,同二谢双副一道俘虏了两千西寇皇族宗室,正准备启程班师回京。
燕景帝听闻此讯龙心大悦,当下赏了信使,又大赏了宫中上下一干人等,宫中诸人也对此喜不自禁,连连道大燕有福,天降将星,燕景帝大喜,又是一番赏赐。
建景三年三月初十,谢醉之率三军班师回朝,归京当日,全城百姓沸腾,万人空巷,众人都簇拥着往前挤,几乎把官道都堵了个水泄不通。谢家旗迎风飘扬,谢醉之一身戎装,和其余几位将军副将一道率军在百姓的簇拥下沿着官道缓慢行进,行军不过片刻,就有官差奉旨急召谢醉之入宫,谢醉之接了旨,一骑当先,先行去了皇宫,独自面见燕景帝。
燕景帝问了些谢醉之关于对西寇一战的事,又问了带着西寇宗室缓慢南下的谢何青日程,便大笑着让谢醉之下去了。
谢醉之鞠躬告退,却在步出明德殿时见到了宫装盛衣的司徒令。
他看着司徒令,一脸的风尘仆仆中带上了一抹笑意。
司徒令也看着他,如星子般的双眼中充满了说不清的相思之意。
二人相视片刻,心有灵犀地同时向前疾走,拥在了一处。
寒梅傲雪。
燕建景三年四月上旬,谢何甄带领西土两千皇族宗室觐见燕景帝,燕景帝大赏军功,封谢醉之千户地,为千户侯,西土版图尽归大燕囊中,大燕成为继洛朝之后第二个一统九洲四海的王朝帝国。为表谢醉之功绩,燕景帝改西土皇城为谢士城,此城中有一飞瀑奇景,原是西土众人朝圣之地,燕景帝因扬大燕雄风,将其更名为燕瀑,然则当地民众多对谢醉之之名听之众多,叫着叫着就变成了谢将军瀑,燕景帝听闻了也只是付之一笑,并未多言,倒是谢老将军脸上闪过了一丝紧张之色。
同月,谢醉之归还帅印虎符,自请卸下元帅之职,燕景帝准了,但又封他为神武将军,为正一品。纵观大燕律法,从未有过神武将军一职,这一加封自然又引起了朝堂上一阵议论,谢老将军似有惶恐,谢醉之却是淡然接下了燕景帝的圣旨,得来燕景帝一阵赞赏。
若是按照一般话本的套路,谢醉之算是功成名就了,他和司徒令也该是一生圆满、子孙满堂的结局,然而这终究不是话本,他们虽为才子佳人,却始终不能像话本中的才子佳人那样永远停留在美满的一刻,生活仍要继续,而鉴于我们三人来这三生镜前观看他们一世,可以想见他们的结局圆满不到哪里去。
建景三年十月,谢醉之奉命前往西北平定西土前朝余孽,他虽已非三军统帅,却是正一品的神武将军,仍旧有他自己训练有素的谢家军,那些不成气候的叛军自然被他很轻易地就收拾了。这原本是一场用来给他本就传奇的人生再添一笔佳句的小型战役,但在归途中,却出现了意外。
十月中旬的天气,西南却下起了一场终年罕见的大雪,大雪纷飞,几乎将方圆数十里都掩埋在了厚厚的雪土之下。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年谢醉之为了能够大败西寇,几乎天天都在翻看着兵册书籍熟记西土的地势,他于去岁腊月出征西土,也不是没经历过鹅毛大雪,当时前有敌军后有奇袭之要,条件比这时要艰苦多了,即便如此,他的行军速度仍然有如神助,且从未在地势曲折迂回的西土中迷过路。可这一回就奇了,谢醉之率军在雪地中辗转行了数日,仍转不出这绵延数里的天山山脉,不过他倒也冷静,在大军开始有些骚动时命人就地安营扎寨,同时安排人出去放哨,以防有叛军突袭后就这么在山谷中安静地等着,静待雪停,反正这一场战打得很快,粮草几乎没有什么消耗,也不怕再多耗一些时日。
大雪不间断地下了十几日,终于在谢醉之身边的几个副将都有些着急时停了,可当天光乍破、雪霁初晴时,谢醉之却毫无预兆地倒下了,饶是三位军医会诊也诊断不出是什么毛病,他就这样昏死过去,凭是那两位副将叫破了天,也没有任何反应。
☆、第107章 同魂(戊辰)
十月飞雪,山中迷路,谢醉之又毫无征兆地陷入昏迷,这三件事一件接着一件,不得不说实在是非常离奇渗人,军中参谋和副将商量了半天,决定隐瞒谢醉之昏迷的事,命大军快速行进,争取早日回到京中,召太医为其会诊。
这件事自然没有瞒着燕景帝,书信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到了他手上,待大军进城时,太医院的所有太医早已到了将军府,只准备着等谢醉之一被抬下来,就上去一同为他进行诊治。
只是医治了数日,药浴针灸内服外用等法子都用遍了,也不见谢醉之有什么起色,司徒令先是大怒,叫嚷着要让所有太医全部给谢醉之陪葬,过了几日软了态度,开始苦苦哀求太医,求他们一定要治好谢醉之,让他醒过来,到最后所有的太医一个接一个地对她摇头叹息时,她面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
“任太医,你是太医院中最好的太医,你实话告诉我,醉之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在又一名太医对她摇头叹息之后,司徒令勉强撑起憔悴的容颜,强笑着道,“他年轻力壮,又从不酗酒,怎么、怎么……怎么会这样长睡不醒呢?”
那太医跪在地上,闻言磕了一个头道:“公主,是老臣无能,将军之症,实在是老臣行医数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昏迷不醒,药石也喂不进去,可将军的身子却和十几日前一样,并无任何生疮饿体之状,只是时不时盗汗罢了,只是这盗汗之症也是昏迷之人常有的症状,无法从其推断出将军的病因……将军的病,真是离奇怪异至极,我等想尽办法也无法让将军醒来,请公主,恕臣等无能。”
“无能?无能有什么用!”司徒令勃然大怒,连声冷笑道,“一句无能,就可以把本宫打发了吗!神武将军征战天下,为我大燕收失地平西寇,到头来却非战死沙场一世英名,而是死在了你们这群太医的手中,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本宫命令你一定要救好他,不能救也要救!”
那太医哆哆嗦嗦地又磕了一个头:“公主,并非臣等不愿救治,实在是力有不逮,将军并非寻常疾病,又遭十月飞雪,这恐怕是天意所致啊。”
“一派胡言!”司徒令厉喝了一声,一甩手将案几上的茶具全都摔在了地上,“天意所致?我大燕神武将军为我大燕立下了赫赫战功,他自有天庇佑!什么天意所致,难道老天爷他也瞎了眼吗!滚!都给我滚!”
待那太医诺诺退下后,司徒令原本挺直的身子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般瘫软在椅子上,她伸手拒绝了想要前来相扶的婢女,坐在椅子上静默了半晌,挥手屏退了其余奴仆,起身走向里屋。
里间帷幔重叠,因药浴而蒸腾起的水汽弥漫在周围,司徒令长裙曳地,坐到了谢醉之躺着的榻旁。
她看着昏迷不醒的谢醉之半晌,拿过一旁架子上的巾帕在水中浸了浸,绞干后把帕子轻轻覆在他的面颊上,为他细细擦拭。
只是在轻擦了几下后司徒令就没了下文,她维持着擦拭的手势,却久久不见动作。
半晌,一滴清泪落入帕中。
“醉之……”
我看着司徒令缓缓给谢醉之擦拭脸庞和脖颈,看向一边若有所思的沉新:“谢醉之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昏迷了?”
难不成还真是天君思念次子,所以想要召他回去看望一下?
……哈哈,怎么可能。
“雪。”沉新只说了一个字。
司命跟着点了点头:“不错,的确是雪。”
“……敢问您两老,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嘴角一抽,费了好大的劲才抑制住心底蠢蠢欲动的愤怒之情,是是是,你们都是聪明人,凡事就算说一半留一半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可我不是啊,所以请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再打哑谜了?
“意思就是说,那场雪有问题。”沉新绕着谢醉之和司徒令缓缓走了半圈,他看上去似乎对榻上躺着的那个和他面容一样的人很不适应,这从他紧蹙的眉头和一脸的纠结之色就能看出来。幸好这里是幻境,要不然我估计他可能会不顾谢醉之还在昏迷中,直接冲上去把他的脸抹了算数。
“废话,你见过哪年十月飞雪的?当然有问题了!”
“我不是说这个,”他抬头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觉得这个还要跟我解释简直是多费他的口舌,“我是说有人借那场雪给谢醉之施了魇术。你看,他虽然看似平静地在沉睡着,但他眉心有一团细微的黑气,鬓边也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很显然是魇术所致。”他说着就摇了摇头,啧啧道,“恐怕这谢少将军现在正被噩梦缠身,并且深陷其中,逃不脱,也躲不掉,啧,真是作孽啊。”
“魇术?”我皱眉,“谁这么狠毒,居然对他用了魇术?谢醉之虽然是流初神君转世,可他现在并非神仙之体,魇术阴毒,用在凡人身上,只消一个晚上的功夫就能把人逼疯,这都十几天了,他、他受得住吗?”
“怎么受不住了,他现在虽然*凡胎,但他又不真的是凡人,他的魂魄还是神魂仙魄,不过魇术罢了,他还不至于就这么死了。至于是谁这么狠毒……”他轻哼一声,“以雪化魇,九洲能有几个人有这份法力和修为?”
“苏晋?”
他没回话,算是默认了。
“我真是搞不懂他,”我有些烦躁,我就不明白了,这苏晋到底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样,怎么每件事他都要插一手,“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仗着身负法力,就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肆意妄为,如此手段,实在可恶下作至极!”
“我也想明白,”司命盯着缠绵病榻的谢醉之,神色幽幽道,“他和我二哥到底有什么仇怨,居然用此法来对付我二哥。”
沉新看了他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你说这谢醉之会梦见什么呢?”我仔细想了想,“他自小生活无忧,于官场一道也是平步青云,就连出征也是屡战屡胜,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什么人生挫折,就算苏晋下了魇术魇他,又能魇到他什么?”
唔,这么说来,这谢醉之的一生得意得简直像是下凡来享福的一样,完全没有被罚下凡的感觉,莫非这苏晋来加害于他正在天道的算计之中,为的就是让他的轮回过得苦一点,所以苏晋才会这么畅通无阻地逆天改命?
“浮尸千里,饿殍遍野,刀光剑影,多得去了。”沉新神情淡淡,“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身为领兵打仗的将领,必定见过无数的死亡,这些死亡或许在平日里看来是对他军功的象征,是他的荣耀和功绩,但在魇术中,一切都可能变成他内心深处最恐怖的噩梦。”
“你说,”司命看着谢醉之,幽幽问道,“他会梦到身为我二哥时的事情吗?”
沉新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就算梦到了,恐怕也不会是仙气缭绕的景象。”
司命沉默不语。
司徒令没日没夜地照顾着谢醉之,终于在坚持了十几日后体力不支倒下了,燕景帝和谢后听闻此讯,都特地从宫中赶来探望司徒令,燕景帝为此还发了好大一通火,重罚了府中奴仆以及太医院所有太医,言他们救治不力本是死罪,现下又加了一条照看不周之罪,是罪上加罪,惊得一群人磕头跪地地求饶,还是司徒令不堪其扰,让他们全部下去才罢了。
谢后在看到司徒令瘦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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