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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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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好诗!”岑破荆和迟衡同时赞道——虽然不懂,反正说‘好诗’总是不会错。
至少吟诗的人会很高兴。
云白果然笑了:“你们不来两句?”
岑破荆连忙摆手:“不来不来,我和迟衡都是粗人,别说吟诗,就是背诗都背不出两句,更别说什么押韵对仗,一点儿都不会,知事再别笑话我们了。”
云白再度极为诚挚邀请。
推脱不过去,迟衡扭头四处看了一看,见地上放着一盏灯笼,映着白雪,煞是好看,遂念道:“风卷白千山,谁恋红一盏。咳,粗俗了,知事见笑了。”
云白抿嘴笑:“哪里哪里,知事眼中只有茫茫雪之白,看不到都统心中的一点红。”
迟衡一愣,反应过来,也笑。
岑破荆不明白,但被云白逼得要吟吟,便绞尽脑汁挤出一句:“非要念两句么:雪覆万里,心忧一城。哈,粗人一个,见笑见笑,知事慢慢赏,迟衡,咱们赶紧歇着,明天还得扛过去呢。”
营帐中无风,暖和了许多。
岑破荆靠近火堆,翻着手心手背烤了一下:“云白伤怀什么啊?”
“我哪知道,大概是伤心,战事之下,死伤无数,白雪无情都把这些覆盖了;要不就是十丈红尘,他自己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还怪那雪太轻太薄覆盖不了吧。”迟衡随口一说。
岑破荆琢磨了一下,忽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就说,云白怎么阴阳怪气,说看不到你心中的一点红,你是想到朗将了吧?”
迟衡差点跌倒:“再琢磨下你也成诗人了。”
“是不能琢磨,你们都是小情小调腻歪,就我一个人琢磨正事!”
二人说着笑着准备睡,容越戴了一斗篷雪进来,使劲跺脚说:“这鬼天气,这雪,下就下还带雨,再下下去,活物都要死翘翘了,这战还怎么打啊!”这可不是好兆头,下雨下雪,反而把自己给困住了。
岑破荆笑了:“看来不止我一个心忧一城的。”
迟衡也忧。
连梦里都踏雪寻路寻不着,睡到半夜他听见耳边有人说话,醒了。是岑破荆和云白在聊天:“迟衡和容越睡着了?还真是两头猪,这叫人冻的,实在睡不着。”
容越忽然踹一脚:“谁是猪?”
只有迟衡没觉得太冷,裹着衣裳打哈欠:“嫌冷的都到院子里练刀去,保管一套下来热乎乎的。”说罢,又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出去一看,白茫茫好一场大雪,霍斥牵着马过来:“这雪下得好啊,听说渔水山脉雪都没过膝盖了,止城那边就算想援兵,至少好几天才能翻过来。”
这倒是好消息。
不多时,迟衡召集兵士,来到城下。击鼓声起,霍斥和岑破荆骑马,立于最前方。兵临城下,等了好一会儿,城门终于开了,一支肃整的队伍出了城门。
崔子侯骑马在最前方。
只见他冷冰冰的,像河上冻了三尺的冰一样,模样儿冷俊。与曲央的冷不同,曲央是很冷,孤僻不与人亲近的冷;崔子侯的冷则是高傲的瞧不起人的那种冷。岑破荆对迟衡说道:“除了骆氏,崔氏也是垒州的世家,这模样也还真是世家出身的,傲得很,不知手底功夫怎么样。”
“你去会一会,别轻敌。”
岑破荆笑了:“我可不像你,爱怜香惜玉,这一刀下去准保他傲不成。哼,朱门酒肉臭,我最恨那些名门世家,这次非要活捉了他。”
迟衡侧目:“你确定?他这种人死了也不会让你活捉的!”
不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崔子侯已经到了阵前。
北风簌簌。
饶是兵临城下,崔子侯倒一点儿礼没失,依了旧俗互通姓名之后,才客客气气地开打。那边是崔子侯,这边自然是岑破荆。崔子侯用的是枪,岑破荆用的是刀。两人你追我赶跑了上百个回合,也是因为地上铺雪,都保留了三分实力,没敢让马放开了跑。岑破荆的刀下功夫娴熟了许多,崔子侯竟然武艺也很不错,枪法精纯。
两人战了个不分胜负,崔子侯鞭马回去,岑破荆也策马回来。可崔子侯并没有击鼓对战,直接鸣金收兵。
已摆出一副开战架势的岑破荆气得够呛,令人叫嚣了一番。
崔子侯直接没理会。
岑破荆没法子也只好就鸣金收兵,歇一歇再来。一旁的霍斥笑道:“还真是有趣,可惜照川没在,让他看看鼻子长在天上的也不错。”
崔子侯确实很傲。
目中无人。
回到营帐岑破荆忽然把刀狠狠一贯,气呼呼地说:“迟衡,别让他落在我手里!”
迟衡吓一跳:“你们比武挺光明磊落,你怎么气成这个样子?”
“就是什么都瞧不起的样子,让人气。你说怪不怪,他确实什么也没说,但那鼻子,那眼睛就跟看不到你一样,明明打了个平手,他还有什么好傲的。”
“他长就长那样,你有什么好气的呢?”
“不学无术,吃祖宗俸禄,迟早要没落有什么可傲的。迟衡,我这辈子最最讨厌的就是士族子弟。”岑破荆咬牙切齿,“过一会儿我带人去叫阵,不信他不出来。”
见他恨到骨子里,迟衡纳闷了:“我看崔子侯一举手一投足都挺有礼的,沉默寡言,也没耍阴招也没撂什么狠话,不知道是哪里让你这样气愤了?”
到底是憋不住话的人,岑破荆道:“我见过他。”
举座皆惊。
“早年,我流浪到夷州边界,饿得不行,就在路边死人堆里扒拉东西吃。好不容易扒到了一块馊了的干粮,没进嘴里,一个鞭子就抽过来了,登时我的手就肿了。抬头一看,骑马挥鞭的就是他,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是不知道他就是崔子侯!”岑破荆恨得牙痒痒。
这么巧?
迟衡憋住笑撩拨他:“崔子侯不像飞扬跋扈的人,别是记岔了。”
岑破荆反问:“这么个人,你能忘记?”
“哈,咱们记的事不同。”
不出两个时辰,岑破荆果然只领着千余兵就叫阵去了,崔子侯没理会,吩咐弓箭手尽管射箭,只见那密箭如雨一样射落。
岑破荆叫嚣了一会儿,无奈收兵。
眼看天黑,点灯继续骂阵。
来来回回如此这般折腾到二半夜,容越扛不住了:“迟衡,岑破荆是不是疯了,咱们围攻木子县时,也没这么密集的,要打就全军上,不打就歇着,他时不时领兵光骂不骚扰有什么用,我看崔子侯没被骂出来,咱们得被冻死了。”
“嗯,再骂下去就到子夜了,你先回去睡。”
“你呢?”
“岑破荆跟打鸡血了一样,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人的劲头还真是恨出出来,我看岑破荆不把崔子侯教训一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容越乐了:“姓崔的以逸待劳,谁教训谁还不知道呢。”
100挑灯剑下
【第一百章】
子夜后;岑破荆还不甘心;竟然又领着百余精兵到城墙边溜达。迟衡看他都快走火入魔了;自然很不放心;紧随左右。
毕竟崔子侯一看就是很傲气的人;这般挑衅;岂能忍受?
且说渔水城这晚出奇的安静,城楼上也不射箭了,唯有地上的白雪泛着亮光,映得刀光寒冷,很是诡谲。迟衡骑在马上,琢磨着这阵势有点儿怪;往常渔水城再怎么当缩头乌龟,对骂和对射箭还是有的。
忽然间;城门轰然而下。城门内兵戈肃杀。飞马奔出数百人,跑到迟衡兵阵前迅速横竖成列,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中间一人,自然是崔子侯。
岑破荆大喜:“迟衡,姓崔的终于出来了,我就猜纨绔子弟当不了龟儿子受不了气。”
迟衡却叫苦不迭,崔子侯身后的兵士还源源不断的出来,那阵势,绝绝对对的以多欺少,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可岑破荆根本就不走,反而鞭马上去,直接就战。那边崔子侯也没客气,飞马出来,一杆枪耍得飞快。他不耍花枪,枪枪利落有力,与他的人一样看着又傲气又有底气。
两阵兵士肃穆。
崔子侯估计也是憋了一股气,二话不说枪枪戳岑破荆的心窝子。他骑的是千里乌,只见马蹄飞快如乌云一般,竟是不怕雪一般。岑破荆却不行,他的马终究还是在雪地里施展不开,闪躲都慢了些许,这一慢,使刀就很费劲了,只有招架之力。
一寸长、一寸枪,崔子侯连发十几枪,逼得岑破荆连连后退,毫无反击之力。
迟衡一看不妙,急忙鞭马上去。
崔子侯的副将一看情形,立刻也鞭马出阵援助崔子侯来了。四人很快打作一团,刀与枪等兵器在静夜里铛铛作响。迟衡也吃亏在马力上,他的雪青马何时在雪里战过,自然吃力。
崔子侯已占上风,岑破荆还要逞能。
迟衡急忙道:“破荆,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崔子侯反手一转,径直刺进了岑破荆的左臂,挡的一声巨响,枪恰恰好就刺在没有盔甲护着的地方,血登时就染红了。亏得是岑破荆闪得快,不然就戳心窝里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岑破荆立刻鞭马跑开。
第二回合,崔子侯胜。
迟衡以为岑破荆肯定要驱马再战,毕竟只是手肘受了伤,想不到岑破荆竟然纵马回阵。迟衡也不能恋战,急忙抽身撤退。岑破荆一记响哨,百余人策马飞快逃离城墙。崔子侯没有下令追赶。
雪夜,他不会冒这个险。
回到营地,惊魂未定,心噗通噗通的跳得山响。迟衡咕咚咕咚喝了半壶水。一抹嘴,忍俊不禁嘲笑:“岑破荆,你有出息没有?三番五次跑去撩拨人家,等终于撩拨出来了,还被人戳了一枪,还打不过就跑,丢人啊!”
岑破荆脱了衣裳,将伤处弄干净,不以为然:“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钓鱼。”
“谁钓谁还不知道呢!”
“呵,你以为我打不过他呀,地上积雪不敢放开了打而已。较量这么几次,崔子侯的底细我摸都七七八八了。他虽然枪法很娴熟,就是欠一点狠,所以护身有余,进攻不足。以他的本事,要有曲央的那股狠劲,我早不知被挑下马多少次了。”岑破荆咧嘴一笑,“纨绔子弟,养尊处优狠不起来。”
“小心阴沟里翻船!”
“翻哪个阴沟,我也不会翻在那里!”
见岑破荆胸有成竹,心想他一定是有什么计划,迟衡没多说,掀开被子睡觉。天冷,寒风呼呼的吹,像要将营帐掀掉一般。等岑破荆也躺下了,迟衡问:“朗将为什么又去了京城?”
“每攻下一个城,他就必须回京城一趟向皇帝汇报。去年刚攻下炻州时诏令就来了,他一直推脱炻州不稳,这次大概是推不了了。”
朗将最烦的就是诏令。
今年春天见朗将从京城回来,就是一副很郁卒的样子,三句两句差点和霍斥谈崩了。迟衡掰指头一算:“朗将去京城半个多月了吧?没什么事该回来了吧?”
岑破荆挑眉:“哪没什么事?朝廷里是个拿权的都来找他的事了!我听梁胡子说过,他每回去一次都得大吵一番,和朝廷的文臣武将吵,和他哥颜王也吵,有一次甚至顶撞了皇帝,挨了几十板子。所以,朗将最讨厌回京,也没办法——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就当正好回去过年,少说也得年后回来吧!”
迟衡唔了一声,想起郎将说的大家族,再没说话。
枕着记忆慢慢入眠。
次日,雪后初霁,天色一片晴好。雪已经出现融化的迹象,有些地湿湿的,岑破荆又兴致勃勃挑衅去了。
迟衡没跟去。
因为古照川让他和温云白留下,好好商讨一下如何攻城。已耗了好几天,如果崔子侯一直厚着脸皮当缩头乌龟,吃亏的还是颜王军。如今雪停,援兵必然会源源不断地到来。
火攻、水攻、围攻,均是很不适用。
古照川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现在咱们现在到了下之下,攻城,还一无所有。诱歼的话,崔子侯根本不吃激将这一套。”
迟衡何尝不知道。
“不攻下渔水城又进不去垒州,进退维谷,咱们得想想,怎么样瓦解崔子侯,或者怎么样突破渔水城的高墙。”古照川看了看迟衡,“我就先抛砖引玉。如果咱们撤一些兵,佯装攻击别处,留下势均力敌的兵马,崔子侯说不定会出来。”
迟衡道:“这样,兵士很容易疲乏,且天气寒冷,易引起兵怨。”
古照川又说:“攻而不围,围而不攻。咱们就围着,然后将前来援助的兵士全部击退,渔水作为一个孤城,撑不住了自然会出战。但不知道崔子侯到底能撑多久,说不定咱们先耗不起呢。”
垒州一向平安,肯定积蓄不少。
三人正抓耳挠腮之际,忽然快报传来,那传令兵急促促地来报:“岑都统被崔子侯生擒了!”
迟衡惊了。
生擒?
崔子侯能把岑破荆生擒了?他知道岑破荆急于求胜,他也知道崔子侯并不弱,但无论如何都是势均力敌,岑破荆怎么会轻易就被生擒了呢?
听传令兵说来,原来是崔子侯使了个诈,诱岑破荆到了一个上面覆盖薄雪的陷阱里,然后岑破荆扑通一声下去了,容越跑去救,没救成。
迟衡立刻拿起刀,又急又郁闷:“就让破荆别太得意张狂,这下可长教训,崔子侯还真是阴险,他肯定早摸透了岑破荆的求胜心切,瞅准了今天他没防备。”
古照川及时阻拦了他:“迟衡别着急,岑破荆是主将,强要也要不回来,崔子侯也不会轻易和你战的。”
迟衡勉强冷静。
“崔子侯将主将抓住,他肯定会借机要挟,无外乎就是令咱们撤离垒州领地,不如将计就计。首先,与他约定撤兵;其次,约定交换俘虏——你立刻令人将母子县的重要俘虏押过来;再次,你这番交涉,肯定要交战一番,咱们要显得士气低落,群龙无首,让他放低戒备。”古照川倒是冷静得不像话,毕竟,岑破荆于他来说,只是盟军的将领而已。
没等冷静下来就听见一阵喧哗声,迟衡等人出去一看,是容越领着众兵士冲回来了。
容越气得够呛,直骂崔子侯卑鄙无耻。
在岑破荆跌入陷阱之后,容越急忙飞马去救,就在那时城墙上忽然密密麻麻射下一堆箭,原来崔子侯早命人埋伏在城墙之上,专等机会射杀颜王军兵士。另一边城门忽开飞出一堆人马,猝不及防。又要对付上边,又要应付下边,两相恶战之后容越勉强带着一半兵士回来了。
容越才回来,就有来使送信来了。
不退兵,就斩将。
看来这一天崔子侯筹谋很久了。
霍斥与古照川因为是“乱军之首”,不方便出面,迟衡点了一千精兵,与容越一同披挂上阵。只一千人,又是来商谈的,渔水城门大开。骑马最前边的依旧是崔子侯,很难得地浮现一丝笑:“迟副都统,是你们侵扰在前,本将先礼后兵,还请退兵,否则……”
迟衡二话没说,抡起大刀就看过去。
二人战了五六十个来回,迟衡一则气急攻心,二则心有顾虑,三则有意显露怯意,很快落了下风。崔子侯一个长枪过来,迟衡径直滚落下马。
崔子侯连刺了几枪,迟衡虽狼狈,立于地上飞舞大刀抵挡。
崔子侯见状讨不了便宜,策马回阵。
一阵击鼓之后,听见城墙上传来了一阵异响和渔水城兵士们的轰然倒彩声。顺着崔子侯胜利在握的目光看过去,高墙之上,迟衡看见岑破荆很狼狈地被绑在一根结实的木棍之上,手缠在背后,嘴里骂骂咧咧的。
高高的城墙之上,只需崔子侯一个命令,他就可能命丧黄泉。
只听见声音洪亮的渔水城兵士大声喊:“迟副都统,限你今晚子时,退后一百里,倘若不退兵,岑都统立刻人头落地了。”
崔子侯很满意地收获到了迟衡的惶恐不安。
狼狈地骑回马上,迟衡下令撤退。
一天之内连遭两败,容越怒了:“撤什么撤,我去与崔子侯比试两下,就不信他的枪法这么厉害,还没人能制住他了。”
迟衡拉住了他,好笑又好气:“你是想让岑破荆享年十九岁啊!”
101挑灯剑下
【第一百零一章】
领兵回到营帐后;迟衡立刻着手撤兵事宜,将人员一一分派好,正要分批开撤。
霍斥闻讯过来;见他分派任务,劈头盖脸怒斥:“什么都没想好就撤,你这是视带兵如儿戏!准备怎么撤?现在这天气恶劣,兵士一动会怎么你想过吗?再说仓促撤兵最容易中招;你能保证崔子侯不会在哪里忽然冒出来吗?最主要是;撤兵容易,呼啦一声就撤了。撤完呢?撤完之后怎么办?这么多兵士往哪里去?撤出渔水城?还是撤出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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