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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呼吸慢慢均匀，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才松开紧紧攥住身份证的手，把它摆在面前。上面印着她的照片，照片底下的三个大字格外显眼——王苑梅。她小心翼翼地把身份证重新放回口袋，蹲了下来，双臂紧抱双腿，头仰得高高的。现在回去找华瑶无疑是愚蠢的，如今她必须躲避任何警察的追查，一点小小的疑心已经够可怕的了，白雯不敢多想。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生存，就是活下去。

　　
　　人声鼎沸的街道充斥着危险。人们谈笑着从白雯身边穿梭而过，但她总感觉他们从背后死死盯着自己，令她经常神经质般的一下子回过头去，发现一切正常之后又重新把头低下去继续前行。恐慌几乎令她自己崩溃，她必须想个法子，不然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疯掉。或者饿死。

　　招聘：清洁工1名

　　要求做事勤快，不怕脏。

　　管吃管住，工资面议。

　　伫立在一家名叫“风味小苑”的餐馆门前，白雯被贴在墙上的海报吸引了。歪斜的毛笔字里写满了###的气息。

　　拨开油腻的门帘，她走进了餐馆。这是个规模很小的餐馆，但还算干净。看样子刚开张没什么生意，寥寥可数的桌椅坐着的都是服务生和厨师，懒散得闲聊。径直向前便是吧台，一个浓妆艳抹、身穿土气老婆装的中年女人歪坐其中，嘴里叼了根烟正在吞云吐雾，手上举着一个计算器啪啪得摁着。看样子她就是老板娘。

　　半晌，那老板娘注意到四处张望的白雯，肿胀的眼皮耸拉着，上三路下三路打量着她，歪斜的大嘴吐出一屡青烟，刻薄地说道：“看你也不像来吃饭的，找谁啊？”白雯被呛得睁不开眼，根本读不懂她的口型，开始咳嗽起来。“啧啧，瞧她那娇贵样！”老板娘的眉毛拧成一团，狠狠白了白雯几眼。接着转过头去，朝身后的门厅喊了起来。

　　“张禾！快出来！”

　　“来了！吼什么！”

　　白雯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糊的身影，越来越高大，直到他穿过门厅走了进来，她才看清楚他的面孔。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高个子男人，眉目线条和眼神有些阴柔，要不是眼角的皱纹和黑眼圈###了他年已而立的事实，便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子。

　　“来了个怪人，你给打发了。”

　　“说什么呢？打发？敢情我是你佣人还是你老妈子？”

　　“少他奶奶些屁话！老娘我正算帐呢！”

　　叫张禾的男人瞪了那老板娘一眼，接着把注意力放到了白雯身上。他打量了白雯一会，询问道：“小姑娘有何贵干？我们一般中午才开张呢。”

　　白雯摇了摇头，指了指同样贴在墙上的海报，“我想航倾斜烘（我想当清洁工）。”

　　这句含混不清的话顿时吸引了餐馆里所有人的注意，连老板娘也不再胡乱摁着计算器了。她惊讶的望着白雯，就好像她是怪物一般，接着尖酸地嘲笑道：“真他妈搞笑啊！哑巴聋子跑来要饭，母猪嗖嗖爬树下蛋！”开锅般爆出一阵哄堂大笑，员工们乐得前仰后合倒成一片，老板娘满意的哼哼着，只有张禾默不作声，面露愠色。

　　“都给我闭嘴！”颇具威严的一吼，笑声渐渐消失，只留下老板娘如铁板一样乌黑难看的脸。白雯疑惑地望着他们，刚才老板娘的侮辱根本没读清楚。

　　张禾盯着面前的白雯，眼中的河流波澜四起。

　　
　　“好，今天开始你就是这里的洗碗工。”他放慢语速说道，眸子里的温柔一波波绽放。

第七章 嫌疑……代号
第七章 嫌疑……代号

　　邱田是城里家喻户晓的警探，他在警界拥有极高的名气与声望，随之而来的自然是他的怪癖性格和傲气。但这并不能怪他，作为接连破获多起棘手案件并受到多方面表彰连连升职的高级警探，他确实有自傲的权利和资本。

　　“手法很直接，受害人是被硬物撞击头部流血过多而死的，初步认定是被连续撞击两次，没有发现凶器。”身穿白大褂的法医官对身旁的邱田说道。

　　“死者的身份记录在哪？”邱田把手伸在半空闷闷地说，马上就有人递给他一张写字板。

　　“马元隆，男，32岁，聋哑人之家手语教师，凌晨1点43分被一名聋哑女工发现……”邱田低声把纸板上的信息念出来，念完后就伸手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一角，看到了死者的头部。死者脸色像纸一样白，头发凌乱不堪，头顶上血肉模糊，他长着小眼睛、鹰钩鼻、厚嘴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典型的“尸体”形象……邱田一直盯着死者的尸体发呆，身旁的法医官见自己被冷落，就忿忿地走开了。

　　这是一间类似公共休息室的大屋子，屋子中央摆了一张圆桌，几张沙发围在圆桌四周，靠近窗户的位置还有一张四柱床，尸体就躺在床边的地板上，邱田站在一旁翻看完记录检查完尸体就又环视整间屋子，他身边有一名警官正在打电话，像是在回报情况，不远处沙发旁一名警官正和两个中年女人在一起，他们其中一人应该就是那个发现死者的女工，她脸色煞白，像是受到了惊吓，而她身旁站着的女人正把她的“话”翻译给记录的警官。邱田盯了那女人一会，便走朝她走了过去，他拍了拍负责盘问的警官的后背，警官回头看到邱田后立即走开了，邱田上前一步对那个女人点头示意，开始打起了手语，“是你发现死者的吗？”

　　中年女人抬脸惊讶地望向邱田，点了点头。

　　是的，邱田确实与众不同，他在警界出类拔萃，不仅是因为他侦查办案能力高人一等，同时他也掌握许多国家的语言，他通晓英语、法语和日语。当然，他对手语也十分精通。

　　“把你发现死者的经过告诉我。”邱田快速地比划，动作十分老道熟练，他附近的几名警官都带着崇敬的眼神注视着他。确实，对于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来说，没有两把刷子又怎么能在警界立足呢？好名声可不是那么容易混出来的。

　　“我打扫办公室的时候，发现这里的门被风吹开了，我走过来发现不对劲就把灯打开，接着就发现了尸体。”女工一口气比划完，好像她已经比划过很多次了，但她的双手始终都在颤抖。

　　邱田知道女工绝对隐瞒了什么，三更半夜的干嘛还要打扫？报案者贼喊捉贼的情况也不是没见过，眼下的状况看上去清晰实则异常模糊，必须从基本的地方着手。

　　邱田对女工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外。这个地方有古怪。他这样想到，因为直觉是这么告诉他的，他明白作为一名警探直觉是万万要不得的，但这个乡下地自己可是头一次来，人生地不熟，只是半夜接到领导的电话，说是这里出了头一桩命案，自己就立马赶过来了，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不靠直觉又能靠什么呢？

　　他开始四处走动。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凌晨四点十分，天都黑咕隆咚的，走廊上各个房间的灯都亮着，看样子人们都知道了这个可怕的消息，之所以没有跑出来看热闹是因为被警方赶回去了吧？这热闹可够看一阵子的了，邱田这样想。他开始顺着走廊往前走，经过一间间房，房门统一的特点就是全都镶嵌了一块长条型玻璃小窗，他可以透过小窗观察到房间里人们的一举一动。毋庸置疑，房间里都是女人、都是聋哑人、都在用手语相互交流，脸上的恐惧和震惊清晰映照在对方的脸上，却始终见不到悲伤和眼泪，看样子死者的人缘不怎么样啊。

　　他来到走廊尽头，顺着楼梯往下走。这里的楼道又窄又暗，栏杆也锈迹斑斑，四处还弥漫了一股子霉味，不免让邱田心生厌恶。是啊，乡下就是乡下，破旧的老楼看上去就阴森森的，楼道和房间里的地板踩上去都吱吱呀呀，感觉真能一脚跺塌了似的。这座楼总共才三层，房间却多得吓人，大大小小什么样的都有，还有的给封了起来，窗户里面贴了厚厚一层纸，门也上了锁，神秘的很。

　　总之，在上上下下来回走动了一番之后，邱田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凌晨四点四十五分。整个聋哑人之家都沸腾了，三层小楼瞬间人满为患，因为大家全都一个劲地往楼下跑，他们刚刚接到了一个指令：全体教职工迅速到楼下操场集合。不用说，这个指令肯定是邱田发出的。

　　邱田在人去楼空后才来到操场，忽然被吓了一跳。不大的操场上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大概有三、四百，他不禁惊叹：这鬼地方到底是给人住的吗？

　　几名警官见他走了下来，赶忙上前听候一下步指示。邱田挠了挠额头，对几名警官说：“把这个地方所有的领导和教职工人和聋哑人区分出来，然后再将聋哑人划分一下，我肯定他们一定有班级或组织之类的……”

　　不出几分钟，操场上的阵型由原本乱糟糟一团变成了错落有致的几条队伍，虽然这些队伍里都是些聋哑人，但看着几百号人相互打手语的场景心里就下意识的感觉到骚乱和不安。反正邱田是这么感觉的，他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在城里的专业教师那里学习过手语，那段日子真是苦不堪言，明明自己能讲话却要憋住，用双手与老师交流上一整天，几星期下来他都吐过无数次了，也曾试图要放弃，但责任心告诉他，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警探绝对不能半途而废。虽然很老套，但他承认他确实是靠这些信念熬过来的，现在他成功了，这门“语言”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各位，相信你们都清楚我为什么召集你们过来。你们这里一名叫马元隆的教师被杀害了。”邱田站到正冲大楼的一个台子上，边打手语边声如洪钟地高声喊道，幸好这里的灯光够足，他能注意到每一张苍白的面孔注视着他。“我需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你们中间有谁不在这里，然后汇报给每个小集体的负责人，负责人也请积极地调查一下人数，十分钟后给我结果。”

　　毫无疑问，人群再次沸腾了，只见几百个脑袋左右摇摆，寻找失踪的集体成员，大家相互比划，交流自己的发现。邱田也走下台子，来到领导和教师组成的队伍面前，他们一共只有九个人，三男六女，统一的特点是他们都不是聋哑人，此刻正用手捂嘴彼此低声对话呢，在他们身后那个截然不同的大环境映照下显得十分怪异。

　　“你们好，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总警探——邱田。”邱田上前作自我介绍，他们那几个人都停止讨论，纷纷向他点头示意。

　　“你们谁是领导？”邱田问道。

　　站在队伍中间的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咳嗽了一声，上前走了一步。

　　“我是。”

　　“你们这里是学校吗？”

　　“没错，我们这里是政府十年前筹建的聋哑人学校。”

　　“为什么这里的学生普遍高龄化？人数明显大于学校面积容量，而教师却只有这么几个人？”

　　“请问你是政府派来的教学质量调查人员吗？如果不是就请恕没法回答你的问题了。”

　　一番你来我往，邱田明白了这个矮个子绝对是个老油子，面对这些犀利的问题他面不红心不跳的，绝对是有后台不好惹的货色。他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没错，你是用不着回答，但我敢打赌，你迟早会一一告诉我的。”

　　
　　不多不少十分钟正好，六名负责人就从大片队伍里跑上前来，邱田也迎了上去，他们一个接一个对他比划起来。

　　“一个都没少。”

　　“一个都没少。”

　　“一个都没少。”

　　“一个都没少。”

　　“一个都没少。”

　　“少了两个人。”

　　最后一个男孩比划完，身旁所有人都盯向他，他们都十分惊讶。但邱田注意到在这十几个人里只有刚才和他对话的那个矮个子校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露出疑惑的表情。显然，他根本不会手语。

　　天啊，这是个多么大的笑话啊！！！

　　
　　邱田意识到眼下作出感叹有些不合时宜，因为他的怀疑目标圈子迅速从上千人缩小到两人。

　　两人。

　　“他们是谁？”

　　“王苑梅和张叶桂。”

　　“有照片或者记录吗？”邱田转向旁边几名教师比划道，他随后才想起这些教师都是能说话的。

　　如果几年后邱田回想起今天的场景时，他肯定会十分感激面前这个男孩，要不是这个傻得可爱的男孩，自己可能要费上好久的功夫才能破案呢。

　　“我们都没有身份记录，但每个人都有假名字和假身份证。王苑梅和张叶桂都不是她们的本名。”男孩一口气比划完，之后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核对了一下，确认无误后又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满足与自豪。

　　此刻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旁那些已经变绿的面孔、矮个子校长迷茫的面孔和邱田苍白冰冷的面孔。

第八章 蜃楼……病人
第八章 蜃楼……病人

　　欧阳倩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找到这么理想的保姆。她年轻、模样清秀、人也挺老实、又是个乡下人，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哑巴。

　　天底下最能保住秘密的人。

　　“老陈，把车开过来。”站在家政中心大门口，她戴上墨镜，把手机扔进了皮包里，抱起双臂等着司机老陈把车开过来。

　　华瑶站在欧阳倩身后，四处张望着。白雯的气息冲散污浊扑鼻而来，惹得华瑶再次燃起希望。她清楚，这一次的旅程可是再没有什么回头的机会了。

　　“嘿，你要去哪？”眼见华瑶开始四处走动，欧阳倩有些心慌了，“车就快到了，别急。”

　　华瑶点了点头，又站了回去。

　　
　　拉风的加长跑车停在了两人面前。欧阳倩纹丝不动，等着司机下车给她开门，然后端起身子坐了进去。

　　“小姐，请上车。”

　　华瑶犹豫了，她讨厌这种感觉，这种无助的感觉。几年来，身边一直有白雯替她作决定，替她挡麻烦。可如今，她又要孤身一人了，她真恨自己。

　　路，总是不难选择。

　　因为我们别无选择。

　　潮湿的夜雾混着冰冷粘在华瑶的皮肤上，害得她瑟瑟发抖。她坐在前座，看着向后退去的街景，眼花缭乱。

　　坐在旁边的司机老陈静得像是幅画，只有扒住方向盘的手在左右摇摆，反反复复。欧阳倩在后座煲起了电话粥，时不时能听到“李太太……十八圈……偷汉子”之类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华瑶总觉得欧阳倩的眼睛时不时从后视镜里闪过，审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华瑶低下头，鼻子通红，眼睛止不住得流起泪来。她害怕了，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切，虚假得可怕。新生活到来了，可怎样才能摆脱往日的阴影，怎样才能制止新的阴影出现？

　　我是个没用的白痴。

　　她在心里暗暗骂着自己，为什么如此冲动？或许白雯此刻已经回到原地找她了，她怎么能就这样抛弃她呢？当年可只有白雯没有抛弃自己。然而，看着身边的风景逐渐荒凉、人烟逐渐稀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无路可退了。

　　我是个没用的白痴。

　　华瑶嘴巴张得老大。

　　虽然之前早就猜到她的雇主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但压根也没想到她能富裕到这种地步。耸立在她面前的是一栋三层豪宅。鲜亮的绿色伴着令人窒息的甜腻扑面而来，四、五个着装统一的园丁打理着整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坪：浇灌、除草、施肥，一切井然有序。蛋壳色的大理石喷泉呈螺旋型伫立在草坪中央，哗啦哗啦地轰鸣着，看不见的管道穿梭其中，向地底抽取着清澈，由下至上、有上至下，如此循环反复，直至化为腐浊。高大的门廊能容得下一个小巨人，还没走上台阶就有佣人跑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开门。

　　“太太您回来了。”

　　“恩，姿莉还在家吗？”

　　“小姐跟朋友出去了。”

　　走进门厅，眼睛一阵生疼，原来是镶上金漆的房梁和圆柱在作怪。揉了揉干涩的眼皮，华瑶这才恢复了视觉。

　　奢华已不足以形容这个能容下上百人的客厅了，她恨不得自己能长三只眼睛，因为根本就看不过来：各色古玩、摆设、花瓶、雕塑妖艳地散发###，混淆着她的辨色能力，东方气息与西方格调恰到好处地柔和成一体让人应接不暇。各式高科技数码产品也把主人的地位推向了另一个高度，要知道华瑶可是连电脑都没有碰过。角落里的吧台则瞬间让人陷入另一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之景象，极具情调……

　　它们闪烁着发出丁零丁零的脆响，高声歌唱：

　　“欢迎来到天堂！”

　　无法自拔的华瑶瞪着眼前的一切，犹如脱离现实，踏入另一度空间。至今她才意识到，人与人的差距会这么大。她怔住了，直到欧阳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