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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无息-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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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终点……开始
华瑶和白雯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狂奔,所过之处黄土漫天、砂石飞扬。她们冲着前方不远处一辆缓缓行驶的小型客车挥舞双臂,从嗓子眼里发出“啊……啊……”的吼声。

  肮脏,藏匿于尘嚣,浮游在空气里被人们吸入鼻腔、渗透血液、导入脾脏。

  终于,小客车对她们的叫喊作出了回应。它缓慢地刹住脚,等两名少女跑到它跟前车门便“扑哧”一声打开,然后机械性地折叠起来,露出一个深邃又黑暗的洞,少女们对此毫无抵抗力,三步并两步地就爬了上去。

  此时此刻,她们所经历的一切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掩盖她们曾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散发出的喜悦与解脱……

  第一章 终点……开始

  华瑶和白雯跌跌撞撞地上了车。没等她们俩站稳车就重新开了起来,华瑶一个趑趄撞向迎面而来的售票员,她厌恶地瞪了华瑶一眼,重重地把她推开。

  “赶着投胎啊,大半夜的吼什么啊?知道的以为是赶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劫道呢!”售票员扯着尖嗓子叫道,开始从上到下打量起两人。

  “瞧你们这身脏得,后面有座,快点坐着去,磕着碰着可别怪我。”她边说边把两人朝后面推去,然后边嚷嚷些土话边坐到了司机的旁边。

  白雯狠狠瞪着那售票员的背影,刚刚放松的神经又一次绷紧,但看到华瑶冲自己摇了摇头便也没再计较,领头朝车尾最后一排空空如也的座位走去。

  过道狭窄而拥挤,坐在两旁的乘客几乎都是些中年男人,他们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用皮大衣和面包服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个个东倒西歪,带着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们走过,不满地咂着嘴,鼻子里直哼哼,显然是因为这两名少女搅了他们的美梦,他们难得的美梦。

  白雯在昏黄暗淡的车灯照射下摸索着紧靠车窗坐了下来,华瑶挨着她一下子摊了过去。她们大汗淋漓,喘着粗气,相互对视着,企图用眼神彼此安慰。片刻,她们双双露出一个苦笑,彼此双手紧握依偎在了一起。崎岖不平的坡路颠簸着客车,乘客们坐立不安,低声抱怨着,只有坐在后排的两人静如止水。

  白雯脸色煞白,眼珠突出,嘴唇厚实,貌不惊人的脸在一盏盏川熙而过的路灯照射下发出幽寒的微光。她缓缓把头贴向冰冷的车窗,头脑顿时一片清凉,她轻轻叹了口气,在玻璃上形成一片凝重的白雾。

  华瑶眼睛狭长,鼻子尖挺,干裂的薄嘴唇微微张开,一头浓密的长发披散着与身边白雯的齐肩短发纠结在一起,她的脸色比白雯还难看,凹陷的面颊透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沧桑。

  
  过了半晌,华瑶抬起头开始扫视前方,发现有个男人一直在盯着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她有些害怕,立马转过脸面朝白雯,抬起满是老茧的双手,在空中快速挥舞、比划。双臂合十交叉;左手呈水平摊开、右手紧贴胸膛;手掌水平竖立面前,另一只开始环绕打旋……

  手语,这种奇妙精致的语言无声流淌开来,作为另一度空间的媒介相互来往,没有喧嚣,没有隔阂,堪比奇迹。

  讽刺的是,这是个鲜有人在乎的奇迹。

  “我感觉这不是正经人坐的车,车上的人都怪怪的,我们还是找地方下车吧。”

  白雯目不转睛,倾听完那番“长篇大论”之后,举起五指粗短的双手快速比划了几下,最后以一个拍巴掌似的手势作为结束,尘埃落定。

  “放心,有我在呢。”

  华瑶耸拉着眼皮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之前盯着她的那个男人的座位,转头冲着白雯又开始比划起来。

  “我们要去哪儿?”

  白雯心里微微有些烦躁,难道华瑶不清楚自己也受到了同样的惊吓,需要冷静和思考吗?她闭上眼睛,胡乱的打起了手势。

  “该去哪就去哪。”

  华瑶有些懊恼,她不该这么软弱,这么不信任白雯。要不是她,自己早就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了。她拍了拍白雯,刚想接着比些什么,只见有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便坐直了腰板,两眼紧盯在她们面前站定的售票员。

  “你们去哪?”

  两人楞了一会,随后白雯站了起来,她拍着贴在玻璃上的手绘路线图,用手指着较为靠后的一个站点,嘴巴夸张的呈O形一张一合,含混不清地说:

  “赫站哈(这站下)。”

  售票员楞了一会,接着恍然大悟。

  “聋子啊?我们这可是私家车,残疾人别想优惠啊!”

  她拧着眉毛直瞪两人,见她们没有提出异议,便伸手说道:

  “20块一张票。”

  华瑶立刻朝裤子口袋摸去,掏了半天才掏出了一张皱皱的50块。售票员一把拽了过去,扔下一句“现在没零钱,到站的时候再找。”就转身三步并作两步朝车头走去。

  坐在前排的乘客听到她们的对话都纷纷扭过头来,打量起两人。是啊,她们是那么的特殊,深夜赶车、没有行李、神色狼狈,更重要的是——她们是聋哑人。

  作为一名听障,白雯的确拥有一些残存的听觉,她能听见轰隆炸响的雷鸣,即便传到她耳朵里就如同蜜蜂挥动翅膀的嗡嗡声一样,但她确实能听到。同时她也是个“半语子”,就是讲话大舌头的人,听起来含混不清,既别扭又滑稽。华瑶则是个具备完整听觉的哑巴,你绝对不会从她嘴里接触到“喧嚣”、接触到“吵闹”。

  你无法从表面发觉她们的不同,但当你像往常一样与她们攀谈的时候你会发现,白雯会始终凝视着你的嘴唇——那是她脑海里声音的源泉;华瑶则会缓缓低下头,回馈给你深沉。

  白雯重呼一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放眼望去,车上坐着的乘客形形色色。

  他们的行李形形色色、他们的衣着形形色色、他们的面孔形形色色,他们旅程的终点更是形形色色。他们是如此的安静,犹如参演一出哑剧,每个人的肚子里都包裹着秘密、每个人的脑海都安睡着回忆、每一声心跳都伴随着哀伤,这些无法用肉眼发现的事物被庸懒的鼾声所掩盖、被麻木的表情所隐藏,目的是不让其他旅客发觉。一如华瑶和白雯,神秘的她们是那么惹人注目,让人止不住想要挖掘、挖掘、再挖掘,直到挖得答案、悬念揭晓的时候才发现,在那一张张脆弱的脸孔下隐藏的是一个个无尽的深渊,触目惊心。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天光逐渐发白,朝阳望之欲出,仔细倾听甚至能闻见鸡鸣之声,宛转而苍凉,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十分突兀,无异于天籁。

  时值2008年4月上旬,四处依然残留着春节的痕迹,即便是这人烟稀少的山村地带也不例外。事实上,相对于灯红酒绿的大城市,这股如流感病毒般传染性极强的欢庆气息在这种地方更是变本加厉。

  无处不在的鞭炮碎屑和刺鼻难闻的硫磺粉末飘散空中,顺着车窗缝隙钻进乘客们的鼻腔,带着时时刻刻都会爆炸的可能性存活。直至若干年后,它们被愤怒和贪婪点燃、引爆,然后淹没在如雷的鼾声中,异常可笑。

  是啊,有什么比节日更让人###的呢?家人们团聚在一起,把对彼此间的厌恶巧妙地伪装起来,然后等待节日过去后再把它重新端到面前好好审视一番,添加一些新的情绪进去——嫉妒、鄙视、猜疑和幸灾乐祸。

  华瑶一直对传统节日不感兴趣,对于整日沉浸在山村生活的宁静与平和中的她来说,让不固定的某一天变得格外喧闹,真是可笑极了。如果自己能做主,她绝对会让所有节日从日历上消失,平平静静地过每一天有什么不好呢?

  现在,华瑶可顾不上什么节日不节日了,她只希望能平安度过这趟旅程,让她们俩能顺利抵达刚才白雯胡乱指的那一站——丛岛市。

  华瑶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乡下,也从没有过想要离开的念头。可今时不同往日,某些因素潜伏在暗处迫使她必须逃离,一刻也不能耽搁,要是逃得慢了,就只能付出沉重的代价。她望着窗外奔驰而过的景色,心里暗暗祈祷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它们。

  白雯的鼾声打断了华瑶的思绪,她转头盯着熟睡中的白雯,眼神让人难以捉摸,接着她把头轻轻靠在白雯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是时候好好睡一觉了。华瑶这样想着,几秒钟后便进入了梦乡。

  
  耳膜突然被扯得生疼,一个突如其来的急刹车把乘客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他们一个个呲牙咧嘴,低声咒骂着。

  华瑶和白雯也纷纷被吓醒了。起初她俩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在反应过来之后,赶忙起身向窗外望去。

  客车正前方架着一排路障,路障旁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帐篷,几个身着军装的男人高举标示牌挡在路中央,就是他们造成了急刹车。

  短暂的静默,售票员忽地跳了起来,转身面朝乘客,神色惊慌地低吼道:“快,有检查的,该藏的都藏好了,千万别叫他们发现啊!”这句警告并没有什么影响力,人们还是如石像般僵硬,似乎都没从睡梦中脱离出来。这可让售票员急坏了。

  “他妈的你们倒是快藏啊!”

  车里顿时一片骚乱,人们催促、埋怨着,发疯似的将一层层大衣扒开,从里面取出一个个包裹,然后直接往座位下面、枕头里面塞,有的人发现没地方藏了,居然解开皮带把包裹直接往裤子里掖。

  空间,即将被撕裂、搅乱,上一刻的安逸戏剧性的消散,早已不复存在。

  华瑶和白雯呆坐着,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前方火急火燎的人们四处翻箱倒柜,她们本能的也想动起来,可她们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可藏的,如果可能的话,她们倒希望自己能躲藏,能消失。

  一切如闹剧般轮番上演,她们只是戏里微不足道的丑角,被愚弄、被讥笑。

  无论是灾难还是解脱,抑或是伴随昏黄眩光的末日涡流旋转着张开血盆大口妄图吞噬一切,她们都无处可藏了。

  车门“扑哧”一声缓缓打开,然后开始机械性地折叠起来,露出一个深邃的洞,通向门外广阔而残酷的世界。时间静止了,乘客们滑稽地伪装着、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却丝毫没有发觉弥漫于周身的不自然。他们的目光紧随着两个高大身影走上车来。

  一抹火红的朝阳透过窗户开始折磨人们的眼睛,同时也照亮了在车上站定的两人,他们俩身着军装、体态魁梧、表情残忍而决绝。

  
  “我们接到通知,昨天夜里聋哑人之家有一名看护人员被人谋杀,凶手已经逃窜,所以我们要严查所有经过的车辆,请协助合作。”

第二章   唤醒……梦魇
第二章   唤醒……梦魇

  7年前

  这是一个脏乱到不堪入目的农家小院。病辇辇的牲畜、肆意堆放的农具、散落满地的稻草、干涸的泔水池,还有那年仅11岁的华瑶撕心裂肺地哭喊……

  “瘟神、孽种、赔钱货、扫把星,还我儿的命来,还我儿的命来……”一个年近八旬的老妪厉声高喊着。她面庞乌黑,一道道皱纹如沟壑般深邃,若不是她凶神恶煞似的表情、燃烧着仇恨的双目、手里紧握的火钳,没有人会认为她就是这场惨剧的导演。

  她的脚下蜷缩着一个身影,那个身影衣衫褴褛、瘦削单薄,此刻正止不住地抽噎、颤抖,让人不禁联想到某些肮脏、脆弱、低等的生物。

  老妪每骂一句都会用火钳狠狠的敲向那个身影,伴随着每一次闷声敲打那身影都会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穿透人们的耳膜、撕裂他们的耳蜗。但没有一个人前来阻止,无论是亲戚还是邻居,这出惨剧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似乎永不落幕,永无止息。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几天,或是噩梦般的几年,老妪终于打累了。她佝偻的身影缓缓移动,喘着粗气一步步向门外走去,她饿了,她需要充足的体力继续虐待那个人,因为她的恨意是那么的强,远大于她的疲累感,她要报复,向那个惹脑她的人报复。

  半晌,蜷缩着的身影渐渐坐了起来,但身体还是在继续颤抖,她那头油腻、乱糟糟的长发将她的脸覆盖得严严实实,满是油渍的破旧上衣已被打烂,将一条条覆盖在手臂上、肚子上、###上红肿跳动的伤痕###无遗。她无声地哭着,生怕大哭大喊会再招来一顿毒打,冰凉的眼泪啪啪嗒嗒往下坠落,掷地有声。

  鼓足了全身上下的力气,她试着踉跄地爬了起来,强忍着疼痛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每移动一步她的身体就从上到下规律性地抽搐一次,因为疼痛早已嵌入肌肤,渗透血肉,在骨头上毫不留情地烙下印记。

  其实她早就应该习惯了,这种非人的生活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年,心里明白对于亲生奶奶的虐待自己也应当学会尽量保持麻木。但随着岁月的累积,这种虐待开始变本加厉,从最初的扇巴掌到现在的火钳,其间一幕幕梦魇般的经历在她眼前闪过,这些记忆像胶片一样开始相互组合、粘贴,形成了一连串思维纽带。华瑶顺着这条纽带的轨迹开始寻找,寻找赋予它存在价值的源头。终于她找到了,找到了造成她不幸经历的罪魁祸首。

  一切都源于那可怕的一天……

  
  华瑶的母亲生前不太本分,和很多男人纠缠不清,好不容易嫁了个老实人,这才有了归宿,但婚前的历史始终是父亲家里人心中抹不去的阴影,直到怀上华瑶,这块阴影才开始逐渐放大,化作阴霾笼罩天空。爷爷奶奶的置疑,让那个原本高高兴兴的父亲开始疑惑起来,日出月落,这种疑惑逐渐转变成愤怒,腐蚀着他心底仅存的一丝淳朴和对妻子的信任。

  就在华瑶刚满9岁的那天早上,几杯白酒下肚的父亲眼见自己的亲生骨肉站在面前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却丝毫没有从她身上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好像她是母亲找来的演员,时时刻刻在无声地嘲笑、奚落他这个傻子。于是,他开始向母亲发难,母亲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自然吵到了起来,吵到脸红脖子粗。接着,爷爷奶奶也加入到骂战中去,开始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战争一触即发,争执升级为打斗,从屋里打到屋外、从屋外打到村口。那一刻,激荡华瑶脑海的是父亲扇在母亲脸上的巴掌、母亲在父亲手臂上留下的抓痕、爷爷奶奶高亢的诅咒和助威、和自己撕心裂肺地哭喊。结果可想而知,母亲哪是父亲的对手,一个劲地躲避,父亲打红了眼,一个劲地追赶。谁知,那个反复在电影中播放过无数次的蹩脚镜头终于出现了,父亲一不小心摔下了山坡,头部直接撞在石头上,最后失血过多去世了。母亲悲痛欲绝,在守丧的晚上喝下了一整瓶农药自杀了。爷爷惨遭丧子之痛,心脏病突发也归西了。

  这一幕幕闹剧被奶奶看在眼里,于是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华瑶害死了她的丈夫和儿子,本来就对华瑶身世持怀疑态度的她更加坚信华瑶是孽种、是祸害。于是便开始了对华瑶漫长的虐待……

  
  经常听到这样一句话:往事不堪回首。华瑶现在总算体会到了,但充斥她脑子里的不是矫情的悲痛,也不是烂漫的憧憬,更不是做作的振奋和坚强,而是无止境的憎恨。她憎恨这个虐待她的奶奶,无论她是不是自己的亲奶奶,她都不可饶恕,她早晚要付出代价。

  你这个心理###的老巫婆,快去死吧!华瑶在心里暗暗咒骂道。

  华瑶笑了。她喜欢背地里诅咒奶奶,这让她得到了报复的###,无论是多么无力的报复,都能给予她难得的###与满足,但她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哀。就在几天前,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于是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从邻居家里偷了把杀鸡用的尖刀,然后她把刀藏在了自己的床下,准备第二天早上站在奶奶的床前,趁她呼呼大睡的时候一刀划破自己的手臂,让鲜血溅满她的全身,把她吓得屁滚尿流……每每想到这里华瑶都会###不已,高兴得满脸放光。但最终她失败了,她害怕了,她怕痛,怕死后的一切。于是她又偷偷把刀放回邻居家,装作什么都没有想过、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管是自己还是奶奶都活得好好的。最后,她为自己没有做出什么傻事而感到庆幸,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哀,因为她又要过回正常的生活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华瑶一步步走到了院子里,她发现奶奶不在厨房,心想她可能是出去打水了,便赶忙朝厨房走去。奶奶刚刚吃剩的一半窝头摆在了篮子里。整整两天颗粒未进,那是何等的###,她壮起胆子伸手抓去。

  这个平常的动作被一声###划破,奶奶赫然出现在门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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