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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旅店-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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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哼一声,立时有侍婢打开牢门,将那杯酒强灌入我喉咙里,一股热辣的液体流入肺腑,呛得我流出眼泪。
这时,忽有一个白色身影直冲进来,他看清眼前的情景,大声喊道,“凤仪,不要!”我皱着眉流泪,心下说不出是欢欣还是凄凉,说,“你这傻瓜,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还来做什么?”他冲过来拉我的手,旁若无人,说,“凤仪,我想清楚了,原来我也可以放弃一切,只要我跟你在一起……”
我腹部一阵疼痛,听了这话,气血翻腾,顿时一口血吐出来,鄢翠峰大惊,将我抱在怀里摇晃。他那么惊慌地叫我,凤仪,凤仪……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是谁在寒梅花影中忽明忽灭,是谁抱着我说,凤仪,我以为这一生,你再不会这样叫我。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翠峰,原来有些话,我们说得出,却又真的,做不到。
我奋力想去捡起那枚已经干硬的橘,却已经再无力气。生命缓缓抽离,他的泪落在我面上,从滚烫到冰凉,终于再无知觉。
前尘旧梦……
一场云烟罢了。



时光旅馆·鸳侣梦 文/杨千紫

或许感情上的事是有报应的,你伤害了别人,就会有人来伤害你。也许那个人真的很爱你吧,所以今时今日,你才会失去你最珍视的一个人。

楔子

二零零九,上海。

昨天离开北京的时候,正赶上今冬的第一场雪。临行前京华满目霜白,黄绿相间的树冠上堆着串串冰雪,就像白色的眼泪,盈盈欲滴,却又含在眼里不肯落下来。

风里有一股刺骨的寒冷,萦绕在身边,蔓延进骨髓里,无处可逃。带着这样的心情和风景,我一个人拖着拉杆箱,只身踏上前往上海的飞机。

一路上双目酸涩,可是竟无眼泪。

——心,是真的冷了吧。所以由内而外都无法再得到真正的温暖。

为一个人千山万水奔赴而去的心情,那是属于十八岁的专利。可是为了他,我顶着二十二岁的高龄,在研究生在读之际,居然这样做了。

所以说,女孩子读那么书有什么用呢?学历再高,该犯傻的时候,也是一样不含糊的。他拒绝我的时候,用了那样一个蹩脚的理由,他说白白,我不能害了你。

可是我居然信了。读书破万卷的中文系女研究生,居然相信了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是我喜欢的人。

他的前女友回来了,他不能跟我在一起,他在北京我在沈阳,他说有很多客观因素让我们彼此远离……

我努力地去相信这些理由,以便掩盖起“他不爱我”的这个事实。

上海是个与北京风格迥异的城市。这里温暖,潮湿,虽然也一样的人来人往,来去匆匆,空气里却有一种午后悠闲地小资气息。我提着行李箱走在街上,抬起头,就看见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巨大的深蓝色玻璃楼宇辉映着清晨的日光,有种遥远冷峻的感觉。摩天大楼的西北角,却坐落着一栋与这个城市风格迥异的米黄色小楼。楼顶是装饰用的白色塔尖,下头挂着一个无论怎样看都无甚特色的牌匾,端端正正写着——

时光旅馆。

我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时玻璃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个美貌女子笑颜如花地看着我,说,“你好,我叫凤十一,你也可以叫我凤十一。”

她朝我伸出手来,我愣了一下才握上去,那双手柔若无骨,那女子眼中有种看不出年纪的灵气,她说,“小姐,你是第一千零一个来时光旅馆的客人,可以免费获得一次时光旅行的机会。你想去哪里?”

我愣住很久,才弄清楚眼前的状况,原来书上写的时光旅馆的故事竟然是真的。我想了想,说,“去哪儿都可以,只要让我不再回来就可以了。”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欧式建筑风格的二层小洋楼,在夕阳西下的余晖里反射出青白的光。花园很大,四周的草坪上可以看出曾经规整的痕迹,近几日无人打理,长出了许多杂草来。我刚吃过晚饭,正在园子里散步,这时身后忽然穿来急促的脚步声。

来者是我的“父亲”,四十多岁的年纪,微胖,带着圆圆的一副金丝边眼镜,走得急了,额头上冒出几点汗珠。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那里面似有惊慌,歉疚,不舍等等许多不同的情感,他说,“韵儿……为父……对不起你。”

算起来,我来这里也有半年了,他是个很好的父亲,把我这个冒牌女儿照顾得很好,衣食住行都用最好的,过的是典型的民国大小姐的生活。可是此时正是三十年代末期,国内局势不稳,淞沪战事刚起,上海也陷入一种乌云笼罩的氛围里。我料想他的烦恼与政局有关,忙道,“爹,您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我的生意不行了……欠了许多债。世道这么乱,我也保护不了这个家……于是想,把你托付给俞先生。〃说到这句的时候,他眼中的愧色更甚。
俞先生好像是父亲的朋友,却小他将近二十岁,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之前他曾来过家里几次,好像是做官的,背景很了不得,父亲都对他毕恭毕敬的。我想了想,说:〃是戴老板手下的那个俞先生吗?〃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似是带着几分笑意,说:〃莫小姐果然好记性,看来我这次没有选错人呢。〃

我回过头,那人身穿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更显的肤色偏白。一双眼睛细长,黑色瞳仁里精光四射。我怔了片刻,点头叫了声:〃俞先生。〃

侧头看父亲一眼,只见他面露难色,低声对我说:〃韵儿,以后你就跟着俞先生……总是没错的。〃

今天父亲很反常,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俞先生已经走到我身边,递了一个本子过来,说:〃这道题你算算看。〃

我一愣,低头一看,那上面竟是道积分题,有些难度,但是我也解得出。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我抬头看他,礼貌而冷淡地说:〃俞先生什么时候做了教书先生?专程来我家考我的?〃

俞先生也不恼,侧头看一眼父亲,眼神里有种无声的压迫感。父亲擦了擦额角的汗,忙对我说:〃韵儿,你以后跟了俞先生,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再任性了。〃

我哼了一声,说:〃凭什么?难道你把我卖给他了不成?〃

俞先生轻笑,说:〃是的,还真让你说对了。〃说着他姿势优雅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精巧的小手枪,对住父亲的脑袋,面上依然笑着,说:“限你一分钟之内解出这道题。否则你爹性命难保。”他眯着眼睛看我,怕我不信似的,眨了眨眼睛,又添一句,“我是认真的。”

父亲的额头上渗出几点汗珠,故作镇定,腿有一店抖。

我咬牙,只好去看那道题,心很慌,脑中却异常清醒,不到半分钟就算出了答案。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数学学得好。在现代的时候就是数学课代表,还参加过奥林匹克竞赛。——仔细想来,我与石阳的缘分,就是从一起学奥数开始的。

石阳……

前世今生,重拾那个名字,我心中还是难免波动。

俞先生一直低头看着我解题,此时嘴角微微往上一扬,说:“不错,思路清晰。好吧,我就收了你。”
“收了我?”此时我对他的不满已经到了极致,冷哼一声;〃你当你是法海,我是白素贞?〃

他一愣,随即嘿嘿一笑,说:“你想得到美。——戴老板手下的训练班,可没雷峰塔那么舒服。”

戴老板就是戴笠,guo min dang情报组织“蓝衣社”的头目,特务处处长。两年前他创建了guo min dang第一个特务组织调查通讯小组,很得蒋介石赏识。俞先生是戴老板的亲信,最近负责筹建一支专攻密码破译的训练班,我因为数学成绩出众而被他选中,那天之后就被迫跟他一同前往深山里培训。

一路上我有些想家,坐在火车包厢里整日不说话。

天色黑下来,俞先生坐到我身边,轻声地问:“在想什么?”

我答:“在想怎么才能逃出你的五指山。”

俞先生笑了,说:“又是《白蛇传》又是《西游记》,那些杂书你可看了不少。”我转头看着他,十分无语,心想这人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怎么做官做到这么大的?他的脸在夜幕的映衬下更显白皙柔和。他的声音轻了一些,问,“想家了么?”

我哼了一声,说:“想,当然想。俞先生可真是细心啊。——但是别忘了,我是被谁逼得背井离乡。”说着我站起身,不想再待在他身边。

走出包厢,门外窄窄的过道上铺着地毯,踩起来绵软无声。这时火车忽然一震,踩着高跟鞋的我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栽倒下去。——脸颊触到薄暖的一片所在,感觉上不像是地毯,随着呼吸,一抹淡淡的香味沁入鼻息……

这个气息似曾相识,并不是单纯的香,而是轻巧的,微暖的,就像是冬日午后晒在阳台上的棉被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依恋……我抬起头,就看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一瞬间,我脑海中浮现出石阳英俊的侧脸。

其实他们长得并不是很像,甚至有着完全不同的肤色与轮廓。可是那一刻,我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曾经的眼角眉梢。

他怔了怔,轻轻地扶起现在他胸膛里的我,什么话也没有说。眼神淡淡的,径自绕开我走向过道的另一头。

冷漠的性子,也与石阳如出一辙。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训练班设在一座山里,方圆百里杳无人烟。班上二十几个同学来自全国各地,每一个都有些来头,比如与我同屋的女生秋韵文,就有一张美丽得可以去做电影明星的脸,而男生里面最令人过目不忘的就是秦阳了。——他就是我在火车上碰到的那个男人。过道里偶遇之后,回到车厢我竟然又看到了他。当我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在跟俞先生谈话,侧过头来看我时,眼神里也有些意外。

那个回眸的姿势,真是像极了石阳。

俞先生向他简单地介绍了我,然后说:“这是你未来的同窗秦阳,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中透着熟悉气息的男人,又一次怔忡在原地。

秦阳是个真正的数学天才,与我这个因为熟知现代理论的穿越人士不同。在训练班里,每个人的数学基础都很好,不过我跟他始终是最拔尖的两个。

密码破译需要很强的逻辑性,我一直以为我这种感情用事的人是无法胜任的。

可是原来,我可以。潜意识里,也许我一直有种想与他竞争和抗衡的念想。

有一次那道题明明有种很大众的算法,我偏偏要另辟蹊径,用另外一个高深的定理来解答。老师看了我的算法之后,公开表示对我数学天分的认可。当时全班所有人都在用一种艳羡又暗自咬牙切齿的眼神看我,只有他,低着头,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下课的时候,我走出门口,才发现教科书落在了桌子上,回头看他正好在附近,我就说:“秦阳,能帮我把那本书拿来吗?”

他点点头,回过头去拿,再转过身来的时候,顿住几秒,像是在思索什么,最后还是没想起来,说:“那个……同学,给你。”

我难以置信地问:“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面上也无愧色,点点头,说:“名字太多,记不住。”

我真想晕倒,心想你在训练记忆力的课程中成绩比我还好,居然记不住我的名字?于是恨恨地转身走了,连句谢谢都没有说。

一路上,抱着书走在林荫路上,恍惚想起那些遥远得看不到边际的旧时光。那时的石阳,在学校里是多么耀眼的人物,篮球打得好,数学也学得好,眼角眉梢里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秦阳也是。

这时,前方转角处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些上海口音,语调温软,说:“秦阳,这道题怎么解?你能给我讲讲吗?”

我停下脚步,下意识闪身到旁边的一棵老槐树后。黄昏里余晖斑驳,我遥遥望向前方的两个人影,秋韵文穿一件白色长裙,一头黑发束在脑后,她那样灼灼地仰视着秦阳,压低了声音,面颊上闪现一抹红晕,说:“训练班的生活好苦。我一个人……有时候真的觉得很脆弱。”

夕阳西下,秦阳的身影淡漠而笔挺。他并没有像其他男生那样双眼盯着秋韵文不放,而只是扫一眼她手中的练习薄,说:“这道题用那个谁……”他认真想了想,才想起来我的名字,说:“莫若韵的解法比较简单。你跟她不是同屋吗?回去让她教你吧。”说完,他绕开她,径自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了。

秋韵文一个人站在原地,美丽的脸上渐渐浮现几分错愕与不甘。我想起第一次见到秦阳时,自己也曾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发怔。

或许这样的男子,注定是让女人站在身后远远观望的。不可动心,不可上前。

否则,一定会受伤。

二、{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回到宿舍,镂花粗玻璃上透出阳台上的人影。我心想秋韵文走路可真快,居然赶在我前面回来了,她方才吃了秦阳的闭门羹,心里一定不好受的,于是我柔声说:“饿了没有?晚上我给你煮鸡汤喝吧。”

阳台上的人影顿了顿,没有答话。

上了一天课,我也很累了,一头倒在床上,望着白白的天花板出神。沉默片刻,我忍不住说:“韵文你知道吗?再聪明再漂亮的女人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也会像个傻瓜。——所以我们都要理智,不要再为任何人变成傻瓜。”

脑海中浮现石阳的身影,多年以前他在篮球场上英姿飒爽……我像卡通片里迷恋流川枫的花痴女一样,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手里捧着纸盒装的果汁,一心想在他流汗的时候递给他喝。

那是从来没有想过,上天会赐我那样的幸运,让这样一个光彩夺目的男生,喜欢上平庸无为的我。

隔着近百年的时光,隔着永远无法重合的一个时代,想起了他,我还是泪流满面。

我自语一般地说:“韵文,喜欢一个人是很痛苦的。尤其是那种自我又冷漠的男孩子,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心里在想什么。即使真的在一起,也会很辛苦的。”

训练班成员的档案是内部公开的。我留意过秦阳的生日,他也是水瓶座,与石阳一样。还有那相似的气息,总是让我忍不住看向他。

这时,阳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我希望韵文能听得进我的忠告,抬眼望过去,却正对上俞先生身长玉立的身影。他身穿一件淡蓝色长衫,看起来儒雅且成熟,缓缓从阳台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你说的没错。”

一直站在阳台上的人竟然是他!也就是说……我方才所说的一切,他都听到了?

俞先生走到床边,低下头来,看着我,说:“喜欢一个人,的确是很痛苦的。”他的眼神让我觉得很有压迫感,下意识地从床上弹起来,却离得他更近……他的鼻尖距我的眼睛只有一公分的距离,好像一眨眼睛,睫毛就可以触碰到他……

我有些局促,呼吸起伏不定,他轻轻捏起我的下巴,瞳仁漆亮,说:“可是这个时候,儿女私情算得了什么?”他眼中一瞬间有什么闪过,但是很快就再寻不到痕迹,转而用命令的口吻说:“收拾东西,跟我去南京。”

“南京?去沦陷区做什么?”我诧异地问。此时南京已经沦陷,汪精卫投靠日本人,组织了伪“中华民国维新政府”。

“重庆有指示,要安插一批人到南京伪国民政府去。”俞先生坐到我身边,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是个机会,也是考验。我跟上头推荐了你。”

我倏忽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怔怔地看了他十秒钟,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俞先生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的。可是他是老江湖,该知道去汪伪政权所在的南京当特务是多么凶险的事情。除去我在现代看的那些电影电视剧不说,关于日本人在南京迫害进步人士的新闻在这时候也屡屡上报,一旦被抓住,难以想象会受什么样的酷刑。

我转身拿出桌子底下的藤条箱,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行李。俞先生有些探究地看向我,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韵儿,你平素不是最喜欢跟我顶嘴的吗?怎么这次这么听话?”

我坐到床头,低头叠着衣服,也无暇再跟他抬杠,说:“现在是特殊时期,每个人都有责任抗战救国。相信我,日本人得意不了多久的。”

这时,虽然我并没有看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看我的眼神微微一变,我抬起头,学着他的样子似笑非笑,说:“再说,跟你这样的人说不,有用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我的眼睛,说:“去南京当间谍,这个任务不是谁都能做的。你有信心能挺过来吗?”

我歪头看他,顺口就说:“当然有。”

这时,我的话音还没落尽,他忽然俯下身来吻住我,深深的,粗暴的。我脑海中霎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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