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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仁福作品精选-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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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1万元钱。把单子填好,递进取钱的小窗口,银行小姐在电脑上敲了几下,要方浩揿存折的密码。方浩这一下傻了眼,因为昨晚曾红并没告知密码。他只好把存折要回来,决定先去问曾红密码,再回来取钱。
不想刚到门口,就碰上了曾红。。电子书下载
曾红说:“昨晚忘记告诉你密码了,今天在讲台上忽然想起来,赶忙给学生们布置了作业,就溜了出来,你果然在这里。”
曾红替方浩取出钱后,说还要回去上课,跳上公交车就走了。方浩目送曾红的影子被公交车的大门吞进去后,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迈动双脚。回到财政局,方浩就往入股的地方走,心想,2万拿不出,先拿1万再说。
交了款,问别人交款的情况,才知道除部分人交足2万外,还有一部分人也只交了1万,且有个别人分文未交。这一下方浩心里才安稳了些,不然老板若过问入股的事,自己还不知怎么说呢。三定方案就要最后敲定了,这可是关键时刻。
拿着入股收条回办公室时经过局长室,恰巧被老板瞥见了,便把方浩喊了进去。待方浩在老板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定,老板就开始发话,他说:“小方,局里号召大家入股,你入得怎么样了?”
方浩暗暗庆幸昨晚碰上曾红,说:“好不容易借到1万元,入了一股。”
老板点头称是,说:“入一股也不错嘛,像你们年轻人,家底不厚,余钱肯定不多,你能有这个表现,也算是对党组的支持了。”
方浩舒一口气,心想大概全局干部、职工对入股并不踊跃,所以老板对像他这样单位的穷人能入股1万元,已经感到满意。接着又听老板说道:“小方,早就要跟你谈一下的,这两个星期除了出差,天天开会,今天好不容易有一点空闲,正好跟你通个气。”
说到这里,老板点了一支芙蓉王香烟,很惬意地喷一股烟雾出来,然后继续说道:“三定马上就要定人了,对于你来说,有两种可能,一是办公室主任年纪大了点,已不太适应当前工作,想让你挑起这副重任;二是你自己好像有到业务科室去的意思,给你安排一个重要科室,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些科室的正职都是提拔不久的年轻业务骨干,你要转正有点难度,恐怕还只能做个副手。”
说这番话的时候,老板的目光一直透过缭绕的烟雾盯着方浩的脸。方浩心想,如果让自己选择,当然会是后者。他知道,能当办公室主任,管局里10来台小车和每年300多万的机关经费,看上去还有点权力,但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天天纠缠于事务之中,是纯粹的管家婆。到业务科室去则不同,哪怕是副手,也会管几个战线的支出业务,到外面去办点事容易。只是方浩不清楚老板的真正意图,一时不好吱声。
见方浩不出声,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老板又说:“当然,对于我来说,自然希望一个既可靠又能干的角色给我当好内当家,这个人选不好物色啊。”
老板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方浩听得出来。但当办公室主任,实在不是方浩的本意,所以他的回答不是特别爽快。方浩说:“一切听老板的安排,只是我怕自己的能力和经验不足,担不了办公室主任的大任。”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之后,方浩又把刚才两人的话回味了一下,觉得自己后面那句多少流露了一点不甘愿做办公室主任的话,显得多余而又愚蠢。方浩清楚,老板对他还是器重的,尽管这器重是建立在他好使用这么一个基础上。明摆在这里,老板更希望你能留在身边,继续替他卖力,为我所用,并不愿意按你的意图,安排你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财政局并不缺业务骨干,缺的是方浩这样既好使唤又有协调能力的综合型人才。那么老板既然心中早就有了打算,问问你,只不过是表示客气而已,试试你对主子的忠心程度,并不是真的让你自己进行选择。换言之,如果你有选择权的话,那局长就不是他,而是你方浩了。
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方浩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他敏感地意识到,如果以后坏事,那一定就是坏在后面这句多余的话上面。
这么一想,方浩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下班回到家里。方浩原来还想找个机会,跟夏雨解释一下昨晚借钱的事,让夏雨把气消掉。现在他已没了这份情绪,自然懒得理夏雨。他连中饭也没吃,倒到床上,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过了头,等方浩睁开眼皮,外面已是暮色初降。他把下午的上班时间都睡掉了。下床后,准备上趟卫生间,可一站到地上,却头脑发胀,四肢无力。以为是睡多了的原因,过一会儿会好起来。于是趔趄着上了卫生间,不想竟然跌倒在门后。喘息了好一阵,才又艰难地回到卧室,觉得支撑不住,不得不又重新躺到床上。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子夜时分。方浩大汗淋漓,浑身热烘烘的,像燃烧着的火炉,这才意识到自己病了。迷糊中,方浩想,也许是这几天为借钱的事到处奔波,休息得太少,加上又跟夏雨怄气,还在老板那里说了不该说的话,心情太抑郁的缘故。就怨自己没出息,为一点小事和一句话,竟把自己弄成这个鸟样子。张开嘴巴,想骂自己一句,却感觉喉咙干涩生疼,骂不出声。咽一下口水,却什么也没咽下去,嘴里和喉咙仿佛久旱无雨的沙漠。只得勉强爬起来,昏头昏脑走到厨房里去倒开水,谁知连开水壶也跟他过不去,空空如也,倒不出一滴水来。
在厨房里立着,方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鼻子一酸,滴下两滴清鼻涕,也搞不清是因为生病,还是别的什么缘由。
8
第二天上午,方浩硬撑着上医院吊了两瓶水,下午便轻松了许多。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一时还不会把人压垮。
夫妻俩依然还是互不理睬,各行其事。早上,夏雨带着方之夏在外面吃粉条,然后方之夏到学校去上课,夏雨到厂里去上班。中午,方之夏在学校食堂吃饭,夏雨也在厂里食堂买几两米饭吃了再回家。晚上,夏雨只做她和儿子的饭菜,睡觉她也跟儿子在一起。方浩则一日三餐都在外面混,单位有客要陪,就陪客吃社会主义,没客陪时,就买盒饭吃。晚上回到家里,夏雨的脸色总阴着,正眼都不瞧他一下,他的脸色也晴朗不了,不声不响看阵电视,洗了澡,到儿子那张小床上躺下,做些无头无尾的梦。
这天下午,恰巧伍怀玉又来请方浩。这回方浩没推辞,跟这位校友进了一家酒店。心中烦闷,便多喝了几杯,也不怎么要伍怀玉劝酒。方浩一边喝,还一边说些感谢伍怀玉相邀的话,仿佛从没喝过酒似的。伍怀玉说:“用不着客气,以后有求兄弟的时候,可得帮忙啊。”
就这么喝了三个多小时,回到家里已快10点了。不想夏云来了,正坐在客厅里和夏雨说话。见方浩半醉的样子,夏云笑道:“姐夫这段时间可是个自由人了,平时你是不敢喝醉,也不敢这个时候才回家的吧?”
听夏云这口气,方浩知道她已经在夏雨那里摸到准确情报,说:“‘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夏云说:“‘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男子汉大丈夫,该豪爽就得豪爽一把。”方浩说:“还是夏云理解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夏云笑道:“我担心你得意得有些勉强,莫不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吧?”
两人唇枪舌战了一番,夏云把话引入正题,说:“姐夫,现在制药厂正式破产,你听说了吧?”方浩说:“你们厂子破产那是活该,过去为了搞垮同行,争取药商,大兴回扣之风,如今药品行业清理回扣,再没人进你们厂的药品,你们厂怎么会不破产!”夏云说:“厂子破产活该,可我下岗不活该吧?姐夫总得给我想个别的什么办法吧?”
方浩笑起来,说:“嫁个有钱的老板,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夏云说:“有钱的老板倒是不少,可像姐夫这么有魅力的男人就难找了。”方浩说:“你就别挖苦我了,我是最不中用的角色,穷得响叮当。”夏云说:“你还穷?待在财政局的钱窝里,我若能嫁你这样的穷人,这辈子就满足了。”方浩说:“会不会满足,你问问别人就知道了。”
夏云自然听得出方浩嘴里的别人是谁,就说:“姐怎么不满足?她怕就怕你被别的女人抢了去,心里不踏实。”方浩说:“怎么不踏实?怕是巴不得哩。”说着,方浩用眼角斜了夏雨,发现她的脸色已不再那么阴沉。
这天晚上,夏云赖着不肯走,要在方浩家留宿。她还说:“姐夫不给我找个工作,我就不出这个家门了。”说罢,她就抢占有利地形,睡到了方之夏的小床上。
没办法,方浩只得上了自己这边的大床。已经两个星期没碰夏雨,这一下又回到女人身边,两个身子一挨,方浩就情不自禁起来,有些难耐地把手往夏雨的胸前摸去。却被夏雨一把挪开了,她说:“你别碰我,去找你的老情人去。”方浩说:“别冤枉人,我的老情人在哪里?你给我找出来,我请你的客。”夏雨说:“你还要装蒜。”方浩说:“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夏雨说:“如今的男人没有几个好货,一有机会就在外招蜂引蝶。”
“那是什么人?那是有权有钱或至少有貌的男人。”方浩振振有词道:“有权可以为女人办事,有钱可供女人享受,有貌可取悦女人,这三样我都不具备,拿什么去招蜂引蝶?那可不是我想招就能招,想引就能引的。”
夏雨撇撇嘴巴,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深更半夜跟老情人在街头勾肩搭背,还要死不认账。”
这一下方浩无话可说了。他知道夏雨一定是指那天晚上在人民医院门口,自己和曾红碰到一起的事。他恍然大悟,肯定是夏雨抱着方之夏到医院去吊水时,碰巧撞见了,怪不得夏雨的气这么难消。
方浩记得那天夜里,曾红一直挽着自己的手臂走完人民医院到印机厂子弟校那段不长也不短的路程。多年前,曾红也这么挽着方浩,在这条大街上走过不止一次两次。不过那时不同,两人都未婚,完全有可能从这条路上一直走进婚姻的礼堂,尽管最后他们还是分了手。如今两人的身份都已改变,曾红是结过婚又离了婚的独身女人,方浩则是有妻儿的男人,他们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只可能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再度分手。所以方浩几次都用了用力,想把手抽开,但曾红没有舍弃,一直紧挽着他。在这条夜深的灯影迷蒙的路上,他们连话都很少说,只用缓慢的脚步敲击着夜的沉静,把两条挨着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到了曾红的单身宿舍门口,曾红才松开方浩的手臂。她打开坤包,掏出钥匙开了门,把方浩让到桌边的椅子上,给他倒了水,然后再到柜子里去找存折。存折很快找到了,曾红拿着它,走近方浩,把它交到他手里。曾红的小手和那个存折偎进方浩的掌心时,略微停顿了一下,方浩就有一种把这只小手紧紧握住的冲动。
但方浩没有这么做,让那只小手抽了回去。旋即方浩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已经感觉出曾红那份哀怨而炙热的目光里所蕴涵的期冀。他不敢面对这种目光,只得缓缓走向门口。快出门时,忍不住再次回首,见曾红的眼眶里已盈满晶莹的泪水。
离开子弟校后,方浩的脑海里再也驱不走曾红的影子。他觉得欠曾红的太多,而且不包括手中这个存折。如果不是要入那该死的股,方浩绝不会接曾红这个存折。他也知道曾红完全是出于真心,他因此觉得更加愧对曾红。方浩心里明白,他是无法回报曾红的。他找不到一种恰当的方式。去爱她吗?这也许是曾红所渴望的。人说男人好色、英雄本色,在妻子之外有女人可去爱,方浩内心里自然求之不得。可理智告诉他,这只会给曾红造成更大的伤害,因为这样的爱情,就像那首歌所唱的,只能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方浩很想把那天晚上的经过和自己的一些想法跟夏雨说说,可觉得这样的事情是无法说得清的,只能越说越说不清。方浩只能保持沉默,听任夏雨数落。数落男人,是妇女解放运动搞得最成功的中国女人的专利,等到女人不数落男人了,这个男人大概也只能卷了铺盖走人,有时甚至连铺盖都卷不过来。
夏雨唠叨了一阵,也许是口水已干,也许是困倦难耐,最后缄口不语了。方浩侧头去瞧,见她已安静地合上双眼,不一会儿就起了轻微的鼾声。
方浩也没去细想,夏雨为什么不再追根究底,继续纠缠他跟曾红的事,其实那是有一定的原因的。
9
这个原因就是夏云已经下岗,夏雨还得靠方浩给妹妹去安排工作。
只是方浩一介书生,尽管待在炙手可热的财政局里,除了写写画画,手中并无实权。没有实权就办不了实事,他真不知道该怎样去给夏云安排工作。何况现在经济不景气,工矿企业大部分难以为继,勉强能够维持下去的,也朝不保夕,这条路基本行不通。行政事业单位早已人满为患,平时大中专毕业生分配和军人转业安置,市委、市政府硬性指派给单位,都不见得就能兑现,更何况普通的下岗工人。退一步说,就是单位愿意进人,还要编委研究几次,人事局给进人计划,财政局同意工资指标,没硬后台或通天的本事,谁也别想打通这么多关节。
方浩猛然想起伍怀玉来,想起伍怀玉当了律师事务所所长后请他喝酒的事。方浩于是从侧面对律师事务所作了一点了解,才知道这是一个企业化管理的事业单位,也就是说,它的性质是事业单位,干部、职工在人事局备案,但财政不负担工资和别的开支,其人员编制和人事管理,相对那些由财政安排工资的单位要宽松得多。方浩还了解到,如今经济案子多,律师事务所的业务量充足,所以工资和福利都能保证,是一个还过得去的地方。
有了这个想法,方浩就跟夏雨通了通气。夏雨觉得还行,打电话要夏云过来一下。夏云过来后,听方浩谈了他的想法,也表示满意。方浩于是决定先跟伍怀玉约个时间,再带夏云去他家见个面,然后递交请调报告什么的。
方浩跟伍怀玉约的时间是星期五晚上。这天方浩准备了一个千元的红包,然后早早吃完晚饭,带着夏云往伍怀玉家里奔。
伍怀玉刚吃过饭,伍夫人收拾好碗筷,便把茶水果品端到桌上。将夏云介绍给伍怀玉后,方浩先不忙说事,和伍怀玉聊起大学时的趣事,逗得一旁的两位女人都开心地笑起来,屋里的气氛因而显得轻松和谐。方浩对此很满意,心想在这样的气氛下,再谈正事,那效果一定会不错。
正聊着,伍怀玉那个正读小学六年级的儿子从卫生间洗澡出来了。伍夫人就嚷道:“快去睡觉,明天早上还要早点起床背课文。”又回头向方浩他俩解释,说就要毕业了,老师抓得特紧。方浩望望伍家小子,想起那个红包还在口袋里装着,忙起身掏出红包,抓过伍家小子的小手,将红包塞进他的手心。同时嘴上说道:“叔叔听说你读书很用功,给个红包奖赏你,希望你考上市里一流的中学。”
伍怀玉见状,骂方浩道:“你这是混账,怎么能来这一套?!”跳过去扯方浩的手。方浩推开伍怀玉,吼道:“我这是奖励侄子,又不是给你的,你操什么闲心!”方浩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伍怀玉也不好坚持,只能听便。
接下来又聊了一会儿,方浩见时机已经成熟,就说了妻妹夏云下岗失业想进律师事务所的意思。末了还补充道:“你不让夏云进你的单位也行,只要我老婆跟我离婚后,你负责给我重新找一个就得了。”伍怀玉说:“那没问题。你没听机关里流行的口头禅吗?如今男人有三大喜事。”
方浩天天待在机关里,自然早听说过这个口头禅,却不想扫了伍怀玉的兴,装做饶有兴致地问道:“哪三大喜事?让我们开开眼界。”伍怀玉说:“升官,发财,嫁老婆。”说着,还侧首瞥老婆一眼。伍夫人骂道:“男人都是坏家伙。”方浩说:“男人坏一点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男人不骚,是个草包。只可惜我升官、发财、嫁老婆一样不沾,也太没出息了。”伍怀玉说:“所以你要积极创造条件,出息起来才好。”
又说笑了一会儿,伍怀玉说:“笑话是笑话,方老弟你吩咐的事我伍某是不敢怠慢的。夏云运气不错,我所里正好缺一个打字员。这样吧,尽快送个报告来。本所归司法局管辖,我去找找局里的头儿,相信他们会给我面子的。”
听伍怀玉如此说,方浩真是感激不尽,心想,姓伍的还真讲哥们儿义气,这样的朋友,如今这个世道,也真的不太好找了。
满怀着感激之情,方浩和夏云起身告辞,准备回去向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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