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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仁福作品精选-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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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办公室刚放下教案,校办主任就从后面跟进来了,要他到纪检室去一下。
校办主任将秦时月让进纪检室后,就转身走了出去,顺便还把门给关上了。就见沙发上坐着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胖的那个说:“你就是秦时月吧?”
秦时月心里有些不高兴。谁见了他都叫秦老师,这样直呼其名的还不多见。也没等秦时月开口,那胖子又说道:“我们是反贪局的,你要主动配合我们,知道什么就要说什么,否则后果自负。”
秦时月就有些发懵。心下想,哪个权力部门的贪官不是多如蚊虫,一抓一大把?你们反贪局不去抓他们,却跑到学校来,盯住一个穷教书的,算什么能耐?却也不好发作,只说:“我足不出户,天天待在学校里面,能知道什么?”
瘦子这时发话了,说:“刚才陈科长有一句话没跟你说,我们早已掌握了你的情况,找你谈话是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说出来和我们替你说,其性质完全是两码事,你可要掂量掂量。”秦时月一头雾水,双手一摊,说:“你们要我说什么?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瘦子说:“那我问你,前不久,你去没去过政府?”
秦时月不由得想起吴万里,该不是他出了什么问题吧?但秦时月还是反问道:“你们问这个干什么?”瘦子说:“那就是说你去过啰?”秦时月想了想,自己又没去做过坏事,怕什么?就说:“去过。政府的全称不是叫做人民政府么?我是人民,到政府去看看,犯什么错误了?”瘦子笑道:“没错,是人民政府,那你到政府去找了谁?”秦时月说:“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一旁那个姓陈的胖子忍不住了,说:“实话对你说吧,我们是来办案的,你不要多问,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就是了。”秦时月就来了犟劲,说:“我要是不说呢?”胖子说:“你不说也行,那就跟我们到反贪局去一趟。”秦时月说:“去就去,但你们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胖子说:“当然有说法,没说法,我们随便找你吗?”
秦时月就意识到可能是吴万里出了麻烦,他想起送给吴万里的那只白金钻戒,莫非问题还真出在那上面?秦时月知道言多必失,没有说出吴万里这个名字,只是说:“我又不认识政府里的领导,到政府去想问问高级职称的待遇问题,却没找到任何领导,被政府办的工作人员给赶了出去。”
就这么你来我往磨了几个回合,见秦时月不肯主动交代,瘦子只好打开桌上的包,拿出一样东西来,问秦时月见没见过这个东西。
这是一只精巧的白金钻戒,其款式和成色,都是秦时月非常熟悉的。秦时月的心就沉了一下。瘦子说:“这只白金钻戒,你总见过吧?”秦时月却摇摇头,矢口否认道:“我从没见过这个东西。”
瘦子站了起来,说:“那就对不起了,秦时月你只好跟我们走这一趟了。”
到反贪局后,他们又让秦时月看了另一件东西,这便是他和东方白送给吴万里的那幅“一身正气,两度春风”的字。
见再隐瞒也无济于事,秦时月只好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交代了。这样,他便只在反贪局待了一个晚上,反贪局考虑到他每天都有课,而且他再也说不出新的情况,就让他取保候审,回到了儒林中学。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反贪局的人找他之前,已经将东方白、杨老板和徐科长都收了进去,吴万里也受到牵连,正在停职反省。
事情坏就坏在了那只白金钻戒上。
原来有一天深夜,一位小偷光顾了吴万里家,盗走了少量现金和那只白金钻戒。也是该这位小偷背运,他刚来到楼下,就被正在巡逻的保安队员撞个正着,一把扭到了值班室。保安当即就在小偷手上发现了那只白金钻戒,他们不敢擅作处理,把它交到了领导那里。
那位领导就是龚秘书长,当他得知这只白金钻戒的来历后,情绪非常高涨,马上把他的铁哥们反贪局长找过去,暗中对这只白金钻戒的背景展开了全面的调查。反贪局的人也厉害,他们很快就摸清楚了这只白金钻戒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只白金钻戒是从市里一家最大的钻店售出的,买走这只白金钻戒的是承建儒林中学图书馆的杨老板,杨老板将它送给了徐科长,徐科长给了秦时月,秦时月又送到了吴万里家里。而这个过程的幕后操纵者便是东方白,他的目的就是要通过秦时月,把这只白金钻戒送给吴万里,让吴万里给自己使劲,最后做上儒林中学校长。
只是东方白怎么也没想到,他不但没做上校长,反而让反贪局顺着这只白金钻戒,将他和杨老板、徐科长他们背后的交易都牵了出来。这就是东方白将杨老板少要学校出的10多万元基建款作了特殊处理,三个人都得到了好处。
东方白更没想到,那个小偷竟然是在薛征西的指使下潜入吴家的。
但秦时月觉得事情并不是坏在那只白金钻戒和那个小偷身上,而是坏在那幅字上。他在吴万里办公室打开那幅字时,就预感到这幅字会给吴万里带来麻烦。
秦时月的预感果然得到了印证。
秦时月后来得知,反贪局的人去找他之前的头一个星期,市政府里就在盛传一个故事。故事说省委组织部长酷爱书法,他到市里来视察工作时,听人说吴万里的书法也不错,就跟吴万里多接触了一下。吴万里也是高兴,说自己得到一幅妙品,就挂在办公室里,请组织部长去欣赏欣赏。吴万里的意思很明显,如果组织部长喜欢这幅字,他就送给他,为今后的进步做点必要的铺垫。
据说组织部长看到那幅字后,虽然客气地赞赏了几句,却坚拒了吴万里的馈赠。市政府的人就在背后说,组织部长曾在某位省委领导办公室见过一幅内容相同的字,那位领导刚出事,已被双规。组织部长见吴万里办公室这幅字,跟某省委领导办公室那幅不仅内容一致,字迹也如出一人,害怕给自己带来霉运,自然就不会接受吴万里的美意了。更有甚者,组织部长后来还说,凡是喜欢用高调和花言巧语标榜自己的人,往往问题最多,大家可要引起高度注意。
这些似是而非的故事已在市政府甚至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吴万里却还浑然不知。所以当小偷光顾了他家里后,有关部门已开始暗中调查白金钻戒,并在背后注意他了,他还蒙在鼓里。
秦时月就在心里一次又一次设想,如果当初他制止住吴万里,不让他接受东方白那幅字,事情会不会这样糟糕呢?
当然,秦时月这也仅仅是设想而已,毕竟一切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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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1
市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最近被提拔到下面县里做了县委常委兼组织部长,这样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便空了出来,这样在组织部干了两年科员三年副主任科员四年副主任的钟开泰就有了一线希望。
也就在钟开泰满怀希望的时候,严部长的秘书把他喊进了部长室。那一会儿钟开泰正在编写《组织工作简报》,准备早点编印出来,早点呈送给市委领导以及寄发给上面的省委组织部和下面的县区组织部。这份简报过去一直由主任亲自编写,钟开泰只帮着搞搞校对什么的,主任走后,严部长见好几个星期没出简报了,就嘱咐钟开泰把这份工作接过去。当时钟开泰心里就热了一下,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所以严部长的秘书走进办公室,客客气气喊了声钟主任,而且径直向钟开泰走过来的时候,钟开泰的眼睛就陡地亮了,不自觉地放下手中的笔,兀地站了起来。也许是这些比预料中的要来得快,钟开泰那份本来是深藏着的迫切和急不可待便有些无法自抑。因此待严部长的秘书口中吐出严部长三个字,钟开泰就仿佛被一股什么神奇的力量托起来,整个身子似乎已离开了地面。钟开泰几乎是悬浮着离开办公室,飘向部长室的。
进了部长室,钟开泰依然没回过神来,在严部长的桌旁愣着,不知是站着好还是坐着好。一双手也变得多余起来,放到前面不是,放到后面也不是。照理办公室副主任免不了要经常跟单位的头儿见面,钟开泰应该说没什么好拘束的。可组织部不是一般意义的单位,组织部长更不是一般意义的单位的头儿,组织部长可是市委常委,是一个位显权重的市委领导,他的地位和他的威严不免让人敬而远之,何况平时部长的应酬多,这检查那考察,这指示那报告,没停没歇,够他对付了,是没有太多时间在部里呆的,部里除了那几个要害科室的科长主任跟他直接打交道外,副科长副主任以下的干部难得有好多正面接触。因此钟开泰面对着严部长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单位的头儿,而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堂堂市委大领导。
严部长也许意识到了钟开泰的不自在,抬起手来,朝对面的沙发摆了摆,笑着说,坐下来吧,客不坐主不安嘛。钟开泰这才后退一步,坐到沙发的边沿上。只听严部长又亲切地说,小钟今年三十五了吧?钟开泰点头犹如鸡啄米,心里感激严部长竟然连他的年龄都那么清楚。只听严部长又说,三十五正是干事业的好年华啊,我要年轻十五岁,也是你这个年龄,做梦都会笑出声的。严部长一席话,让钟开泰有所放松,他这才镇定了一下,壮着声音说,部长您也正当年富力强啊。严部长说,哪里哪里,今不如昔了。
还聊了些别的,这样严部长才言归正传:小钟,你看你们的主任到县里任职去了,办公室一摊子不能少了牵头的,部务会的意思,就先由你负责吧,你人年轻,我相信你会打开局面的。闻言,钟开泰身上就像浸泡了水的面包,不由自主地膨胀起来,眼睛也仿佛刚充足了电,变得目光如炷了。不过钟开泰也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了,又在组织部呆了那么久,见的世面自然也不少,已经学会了自我控制。他立刻把情绪调整到最佳状态,笑望着严部长说,感谢严部长的信任,我一定好好工作,决不辜负领导的殷切期望。
从部长室出来后,钟开泰莫名地就觉得这个平时死气沉闷的组织部,今天突然变得鲜活和富有生气了。不说别的,单说过道墙壁上那块宽大的政务公开栏,本来那些标记着领导分工和科室职责的宋体字,要说多古板就有多古板,现在不知怎么的显得生动活泼了,每一个字体都像一只灵动的似要飞起来的小鸟。就连每一个从过道上走过的同事的脸上都呈现着真诚和友善,而平时钟开泰总觉得他们满脸都是虚伪和假仁假义。
钟开泰还碰见了借调在组织部属下的党员电教站的胡小云。胡小云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烂若星辰,钟开泰总觉得里面暗含了对自己的仰慕和崇拜,也不知这是钟开泰自作多情,还是事实果真如此。胡小云是电台的播音员,模样俊俏,一口流利甜蜜的普通话曾令多少听众倾倒着迷。上一任部长非常重视党员宣传教育工作,为了充实电教站的力量,特意从电台借调了胡小云,还做了以后正式调进来的打算。不想那位部长临时异动,换了严部长,严部长对党员宣教工作没有前任热心,胡小云的调动也就搁了下来。不过胡小云没有泄气,工作照样卖力,不但在播音上苦下工夫,还主动去找优秀党员的素材,做了好几期叫得响的节目,竟然受到了省委组织部的好评。胡小云自知自己的弱项是文字功夫还欠点火候,于是常常找到钟开泰,左一声钟主任右一声钟主任的,喊得十分亲切,让钟开泰帮忙修改台本。两人的关系也就比别的同事多一层默契,后来即使没有台本需要修改,胡小云也爱往钟开泰这里走。
这天胡小云也在钟开泰脸上发现了什么,她笑着说,今天你气色好爽的,在哪里吃了免费午餐?钟开泰停下往办公室迈的步子,笑望着胡小云说,你没请,哪来免费午餐?说着进了办公室,想坐下静心编完桌上的简报,同时控制一下心头的兴奋劲。胡小云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她偏了头望望斜对面那仍然半开着的部长室的门,尔后走向钟开泰,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是不是要进步了?钟开泰明显地感觉到了胡小云那女孩特有的温馨的气息,身上不由得就软了一下,好想把那颗风情万种的头揽住,贴到自己的胸前。但钟开泰立即清醒过来,躲开胡小云,冷静地说,小云你可不要乱说。胡小云就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过分,组织部可不是乱说乱动的地方。于是抬头瞧一眼对面办公桌上正低头看材料的小张,咂咂舌头,轻手轻脚出了办公室。
钟开泰还在桌旁呆坐着,桌上的简报稿子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过了好一阵,钟开泰才望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见下班的时间只有半个多小时了,就跟小张说了一声,出了办公楼。夕阳犹在,街口那来来往往的车辆金光闪闪的,令人兴奋。钟开泰本来过了唱流行歌曲的年龄,此时也哼起电视里常播放的一首流行曲:车来车往,车来车往……哼着哼着,不自觉就来到一棵古槐下,转身进了街边的农贸市场。等钟开泰从农贸市场走出来时,手上已提了一大包东西。嘴上还哼着车来车往。没走上两步,后面徐徐开过来一辆的士,在钟开泰身边连鸣了几声喇叭,不知是请他上车还是要他让路。向来很少花钱坐的士的钟开泰,一时豪气顿生,有些夸张地向的士扬一扬手,的士还没停稳,就伸手拉开车门,低头钻了进去。
等老婆周春雨和儿子陆续回到家里,钟开泰已将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子。菜已不是平时的一菜一汤,有飘香鸡,黄闷鱼,腊香肠,有老婆和儿子最爱吃的肉末炒酸豆角。还摆了两个高脚杯,倒上刚买回来的长城干红葡萄酒,然后在每个杯子里都放上一块切成薄片的柠檬。周春雨很是奇怪,平时这个钟开泰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今天突然变得这么不同凡响,是不是地球转错了方向?她望望钟开泰,说,你今天没有在街上捡到钱包吧?钟开泰笑而不语,举起杯子跟老婆碰碰,先喝了一大口。周春雨又说,见到了婚外恋人?闻言,钟开泰还真的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胡小云。只是钟开泰心里清楚得很,他跟胡小云还没到婚外恋人那个层次。钟开泰于是斜一眼周春雨,冷冷地说,你的想象力莫非就这么小儿科么?儿子这时抓着鸡把子咬了一口,又拿过妈妈的杯子,学大人样喝下一口,然后说,我知道爸爸今天一定得了表扬。钟开泰笑问儿子:何以见得?儿子说,我们班上的同学哪个得了老师表扬就要请同学们的客。周春雨说,你爸那么落后,谁表扬他?儿子说,爸爸没得表扬怎么会请我们?钟开泰说,还是儿子聪明,不过爸这可比得表扬还要重要。
夜里把儿子安顿睡下后,钟开泰和周春雨进了属于他两人的大卧室。钟开泰想有所作为,周春雨把他推开,娇嗔道,你别美,吃饭时我提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哩。钟开泰笑嘻嘻道,那要看你表现得如何。周春雨见这个平时总是萎靡不振的钟开泰今天这么兴高采烈,也就不想败了他的兴致,便风情万种地偎进他的怀里。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天晚上钟开泰发挥得格外充分,两人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事后钟开泰才吐露了真情,算是对周春雨的报答。钟开泰先说了严部长把他喊进部长室时的情形,接着清了清嗓子,学着严部长的腔调说道,小钟,你看老主任支教去了,办公室一摊子不能少了牵头的,部务会的意思,就先由你负责吧,你人年轻,我相信你会打开局面的。周春雨听了,很开心地在钟开泰肩上咬一口,两人又折腾了一回。
2
钟开泰就这样成了组织部办公室负责的。
这负责两个字虽然既普通又平常,但这几天钟开泰却明显地感觉出了它们给自己带来的某些变化。这两个字没跟自己联系上之前,他在办公室里也就领导着小张做点上传下达,汇总汇总情况,起草一些无关紧要的文稿和接待一下基层普通群众来信来访的不起眼的小事。现在不同了,不仅直接呈送给省委组织部和市委领导包括严部长在内的《组织工作简报》要他编发,而且有资格参加部务会了,分管市直和县区党政官员考核任免的干部一科二科下发的任免通知等重要文件要由他钟开泰审核签发,另外严部长要找部门头头谈话什么的,钟开泰也得出面具体联系安排。连组织部的财权也掌握在了钟开泰手上,领导用车得他派,哪个科室要购置办公用品或出差什么的开支要请他审批报销。钟开泰一下子从机关的边缘人变成了举足轻重的角色,就是大权在握的干部一科二科的科长,平时根本就没把钟开泰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放在眼里,现在因为有求于他,对他也格外客气,笑脸相迎了。
钟开泰的自我感觉就好得不得了了。有一阵,他甚至以为自己可以和干部一科二科的科长平起平坐了。但很快钟开泰就意识到自己幼稚得实在有些好笑。说来还得感谢那位懵懵懂懂的昏暮敲门的县委副书记。那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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