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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西风紧-第2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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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毫不设防,没一会儿就见禁军清理大道,许多官员在城门迎接。
王昌龄建议薛崇训别炫耀武功,他依言换下戎甲穿紫色圆领官袍骑马进城。走进明德门时,只见正中宽阔的大道十分空旷,两旁站着禁军岗哨,闲杂人等此时都不准上路。薛崇训忽然之间有个奇怪的感觉:长安是座空城。不过理智告诉他这只是一个错觉,长安和往昔一样大概有百万人口,宫廷朝廷官府市坊一应俱全,现在只是少了一个人太平公主。
薛崇训刚回长安没几天,接下来就发生了意料之中的事,群臣上书劝进,各种说辞劝他称帝。这事儿渐渐在市井之间也流传开来,上到公卿下到庶民无人不知。有的人担忧既得的一切会不会动摇,有的人认为出人头地的时机来了……日子最不好过的,大概还是住在大明宫里的皇帝。
李承宁长得眉清目秀举止仪态规矩,也读书识字,本身不是个太差劲的人,可是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到李家祖宗的睿智与霸气,根本就没有气势。朝臣们免圣时心里无不叹息,在现在的局势下能力挽狂澜的非常之人显然不是当今天下这般人物。况且他空有名分,却无可用的实力:太平公主在大明宫住了几年,内侍省等宫廷机构经过了数次清洗,完全没有李承宁可以用的人;北衙禁军的将领也是位置清楚的那些,想用一纸诏书能调动他们简直就是玩笑;南衙朝廷就更不用说了。此时李承宁就算有什么想法连长安城都传递不出去。
其生母赵太后恐慌之下想找人出出主意如何安身立命,临时竟连一个靠谱的人都没有,唯一可以说上话的只有翰林院的几个文臣。那几个人是被太平公主及宰相们评价为无实用之材的文人,舞文弄墨还行,干正事没什么可取之处。他们因天子的重视受宠若惊,时常被召到殿中空谈几句。
赵太后自己都感觉这些人不靠谱,后来干脆以天子的名义召中书令张说进宫议事。宦官到宣政殿外的政事堂通知张说时,张说感到很意外,本想不去,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去了。他心想没人会怀疑我与今上能有什么瓜葛吧,见见也是无妨。
赵太后问他:“近日多闻流言,晋王是否要今上禅让帝位?”
张说愕然,心道皇位就这么轻?你们已是第二回要禅让了,自古就没见过这么甘愿让贤的。张说便拜道:“闲言碎语乃无稽之谈,臣未闻有此等事。晋王上书的奏折只言率军定边安民矣。”
赵太后皱眉道:“张相公念在身为李唐之臣,可否进一言我母|子二人如何才能保得平安?”
张说心道:祖宗社稷都快没了,心里只想着身家性命,真是可叹。
但赵太后的话还是让张说有些动意,他犹豫了片刻才放低声音说道:“太后可知当初李三郎逃出长安之后的国事?朝廷善后之策以安抚息事为本,这不证实了现今庙堂上的一班人和武周时绝不相同,也就不会出现大批牵连清理的情势,因此近年人心渐安,已有承平之象。虽社稷仍处多事之秋,然当国者能明察人心便不会轻易改变国策。太后稍安无虑也。”
赵太后听罢将信将疑,不过张说的话总算有些眉目,比那些扯玄虚的人听起来靠谱。
张说言罢告辞,赵太后回到蓬莱宫把他的话拿来劝李承宁,李承宁挺信他母后的话,这才两餐多进了些米。一晚他最宠爱的妃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埋怨道:“陛下贵为天子,怎么能成日唉声叹气,就一点办法也没有?”李承宁一副委屈的模样叹息道:“强臣在侧,世道艰难,朕自登基之日便是如此光景,无人听旨,纵是天子又如之奈何?”妃子道:“天下定有重义之士,戏里不是有一段汉室衰微董贼逼宫天子血书藏忠臣绶带以诏天下勤王么?陛下不能学前人,也不用怕这样吧!”李承宁大惊之下顾不得仪态,竟伸手捂住了妃子的嘴。





    正文 第四章 心境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4…17 1:07:37 本章字数:3171


劝进的人越来越多,已经从京师蔓延到了地方。几个宰相表态之后,这种情势就一发不可收拾。
实际上政事堂中几个人的权力影响是非常大的,从官员任免流程上就决定了一大批下属官吏非得跟着他们走。一般情况下任命官员是通过宰相“举荐”有资格做官的人,考核同样如此,中枢大臣上折子提出内容。肯定或否决的权力虽在皇家之手,但一般情况下宫里都不会驳回宰相的提议,除非条呈真的很不合理。如此一来,上到京官下到地方官吏就会觉得自己的前程掌握在这些人手里,至少影响很直接,人之趋利避害如水之向下,大家会怎么做就显而易见了。
文章太多晋王府亲王国无法一一回应,遂公开传出了一篇以薛崇训署名的文章,文中及其诚恳地阐述他无心登位的理由,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自然没什么嚼头,不过其中有一段亮点引起了士人的关注。薛崇训公开承认李唐天子没有太大的过错,仍应是天下之主云云。这让那些李家宗室及其支持者感到很欣慰,就连悲观者都意识到就算薛崇训要篡位也不会对前朝势力失仁,除非他言而无信后来不顾前期奠定的基调。
不过这事儿在亲王国仍然存在分歧,文章是王昌龄起草的,苏晋从一开始就非常反对,认为公然承认李唐无失就是一个天大的误策,要想自家名正言顺非得给李唐找出不义的说法来。
后来王昌龄正言驳斥:“颠倒黑白必造成上行下效之势鬼魅丛生,天下纲纪一乱如何得了,苏侍郎想成为后世唾骂的罪人吗?”
苏晋听罢非常生气,无奈王昌龄拿到台面上说的话铿锵有力,苏晋的那套想法却没法明说,只得忍下来在这次辩论中退到下风。
他心情不爽地回到家中,不料又被家里的私事给郁闷了一番。刚进家门就听到奴婢禀报家里来了客人,不是别人却是他老婆娘家的表哥陈英,这个人却是苏晋很不喜欢的人。
原来当初苏晋的老婆林氏出嫁之前,其表亲陈家就有意继续联姻“亲上加亲”,此时没有三代旁系血|亲联姻容易产生遗传病的说法,这种事儿本是很正常的。不过后来在林家产下的书院中读书的苏晋中了进士,又得到了朝臣的赏识与几个重臣诗文来往前程一片光明,本身又是个仪态不俗的少年,于是林家翁就果断地将女儿许给了苏晋。
有此一节显然陈家的人对苏晋没什么好感,特别是陈英眼睁睁看着美富白的表妹成了别人家的女人,对苏晋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只不过大家都是亲戚,家族里有个红白事总要碰面的,而且当时苏晋混得不错,这些内心里的矛盾并没暴露出来。
时过境迁人生沉浮,人不能保证定肯一帆风顺,武则天之后的政局多年动荡,庙堂的人换了好几拨,被搞下去的不计其数,苏晋也倒了霉差点丢了性命。等经过一劫之后他的腿也折了成了瘸子,人也老了一头,精神也比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截然不同。之后陈英与苏晋之间的龌龊丛生,各种明里暗里的恶心人……苏晋记得有一次陈英当众羞辱他寄人篱下混吃混喝之类的话。正因有那些事儿,苏晋才到了混迹京城做个小书吏的地步,不然他这种人总有钱势的亲戚好友只要权力斗争的那一阵风声一过日子绝不会过得那般拮据。
不过这些都成为往事了,现在的苏晋又是另一种活法,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啊,他重新找回了尊严,只是有的关系一旦出现了裂痕便难以修补。正如陈英这个人,虽然苏晋后来在聚会时与他们家言和了,但依然无法弥补往日的龌龊阴影。
忽然听说陈英来家里了,苏晋下意识就皱眉道:“他?他来做什么?”
不料客厅门口正好走出一个人来,一脸很勉强的笑容道:“怎么,苏兄要下逐客令喔?”
只见客厅门口的那个男子一身绸缎袍子,领子上还围着一副成色上好的毛领,身材高大面相俊朗,大约三十多近四十的样子,但肤发保养得很好显然是家底殷实不用吃苦的人。
苏晋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他听见,神色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就淡然了心道他爱咋想咋想。碍于自家老婆林氏的面子,苏晋也不好做得太过,便抬了抬手礼节有些散漫地说:“哪里哪里,表弟请里边坐,小的们给沏茶了吗?”他做出打拱动作的时候背显得有点驼,才四十来岁的年龄两鬓已有些白发了,说罢就拖着腿一瘸一拐地向台阶上走。
这时林氏也从客厅里走了出来,见着苏晋便喜道:“夫君今天下值得挺早呀。”
“你也在这里?”苏晋面有些许不快。
“陈家表兄刚到一会儿,你又在衙门里,我自然该见见面,不然家里的人不得说咱们苏家不知礼数啊?”林氏道。
苏晋平日忙于公务,这会儿忽然发现自己的老婆锦衣玉食后愈发美貌起来,他摸了摸鬓发心道我比她大不了多少,此时有陈英一比我却显得有些苍老了。
陈英笑道:“瞧苏兄的意思,表妹嫁到苏家后连面也不能见咱们啦?咱们俩小时候还是一块儿玩到大的。”
苏晋今天在亲王国弄得心情有些不太好,这会儿说话难免生硬了一点。过得一会他便压下心中的闷气,和陈英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请到客厅喝茶陪聊了会儿。大抵没说些什么要紧的事,陈英到京师两市为家里采办货物,就顺便来看看表妹,就这么回事。或许还有什么话陈英倒没在苏晋面前说。
然后林氏出于客套留陈英吃晚饭,陈英用玩笑的口气道:“许久没尝过表妹的手艺,真想饱一下口福,可是苏兄好像不怎么欢迎,我还是早些回客栈比较好。”
苏晋道:“你真是说笑了,我哪有如此小气,一会咱们喝两盅,家里也没有外人。”
陈英这才正色道:“好意心领了,刚才开个玩笑。真不能留下吃饭,其他人还等着我,出来太久了怕他们担忧。”
苏晋听罢也不多留,叫了个家奴送出门了事。
人走后,苏晋有些醋意地在林氏面前埋怨道:“这人也是脸皮厚,明知我每日要出门上值,非得挑我不在的时候来。”
林氏也不生气,一下就听出了苏晋的心思,好言道:“过那么久了,你还和他一般见识作甚,省得他回去在长辈面前说些什么……”她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你虽然复了官籍,父亲却一直认为你只是权贵家的幕僚,担心再遇到什么风浪。这阵子不是传言晋王要篡位……”
“什么叫篡位?”苏晋拉下脸道,“自古王朝便有更替,不然哪来的唐朝?李家衰微多年无可挽回,没有薛家也有其他姓窥视。”
林氏听罢正色道:“那么陈英说是你为晋王出谋划策夺取大位的事儿是真的?”
“他懂什么?”苏晋忙道。
林氏道:“传言夫君在军中时煽|动将士拥立晋王,方有龙袍加身之事。晋王与李家几代联姻,本不忍夺位,正因被功利之臣怂恿才致此,前几日还写文维护李家……”
“陈英这么说的?”苏晋愤然道,“他去经营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掺和什么国事?王爷真是一心维护李唐的话,那在草原上给他龙袍加身的武将随便就能安上十条罪名!还有眼下劝进的人越来越多,果真要制止会有那么难?大势所趋,这么明显的时务都看不到的人,咱们走着瞧。”
林氏愁道:“夫君要慎重,苏家和林家都是书香门第,一向看重名声。被人们尊重的人无非忠臣孝子,大家都希望夫君除了是个孝子,还是忠臣。”
“原来在你心里苏某竟是一个乱臣贼子?”苏晋生气地说了一句话,起身便要走。林氏急忙拉住他:“我何曾这样说过,夫君要去哪里?”
苏晋头也不回地说:“今日的忠臣,祖上谁不是隋朝的臣子?过些年,忠臣就是晋朝之臣,谁还会说自己食过大唐之粟?”
他大步走出房间,在院子里跺了几步却又不知能去哪里。本来官僚阶层晚上寻欢作乐的地方很多,可苏晋一向比老婆感情很好,连个小妾都没有,一般干完正事或者与同僚必要的交往后就回家,所以没什么习惯乱跑。这时他才发现太阳都下山了,天气晴朗月亮也升了起来,他抬头看着月亮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天上的这轮月亮,不知面对过多少人的感叹,但它一丝改变都没有。苏晋今天确实有点不顺心,林氏作为他最重要的人让他受到了一些影响,他独自跺了几步,没一会儿就想明白了:佛争一口气人争一炷香,不能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什么都是白搭,像往昔那般落魄之时大伙只会说苏家的废物娶了一个好老婆,仅此而已。





    正文 第五章 双陆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4…18 1:07:48 本章字数:3198


长安市井繁华人口稠密,自然不缺纵情玩乐的地方,身在其中的这等人大多不管谁要做皇帝这等“闲事”,各顾各的乐子。自古到今纸醉金迷者的玩法花样其实没多大的区别,无非吃喝、声色、赌|博等。其中的赌博和嫖|娼一样是最古老最源远流长的行业之一,不过在唐朝很多开妓|院的是合法的,赌博却一直没能正大光明。
唐朝法律中《杂律》明文规定:凡参赌者,所得赃物不满绢价五匹者,各杖一百。达到绢价五匹者,比照偷盗论罪,判徒刑一年。依此推,赢多人财物,则累计对折论罪。赌输之人,按从犯定罪。开赌场及供赌具者,不收财物者杖一百,收财物者,按抽收多少,比照盗窃论罪。
不过法是法执行是执行,实际上的状况不一定像公文中书写的一样。如今朝廷多关注权力斗争及战争等事,对民间诱导不力,奢靡娱乐行业蓬勃发展。何况唐朝这方面一直都比较宽松,官吏参与赌博者也不在少数,更别说经济宽裕的民间士绅商贾这等人了。
苏晋老婆的表兄陈英到西市办完正事后,见市井间灯红酒绿,哪里还在客栈呆得住?当下就和同行者数人找了家青楼吃喝嫖|妓,玩到深夜,鸨儿见这些人出手大方便好言问道:“客官可想博点彩头?”
陈英的同行忙劝道:“咱们不是当地人,就怕输多赢少,赢了也走不了。”
鸨儿道:“您就多心了,行有行规,在这天子脚下不更得有规矩?”
陈英笑道:“咱们只博几匹绢图个乐子,倒也无所谓,可有地儿玩双陆?”
“哈哈,一听客官就是个中之人,双陆在长安还没有?”鸨儿兴致勃勃地吹嘘道,“您可曾听过这个事,当初武周时期,皇帝一日心事重重地对狄仁杰说‘这些日子经常梦到下双陆,却总是不胜,不知是何道理’,狄仁杰说‘双陆不胜,是因为手中无子。这可是老天以双陆棋儆示陛下啊’,狄仁杰就趁机提起册立太子的事。这不皇帝便把大位还给李家了?”
陈英大笑道:“听你这么一说,这双陆棋竟是社稷功臣。”
“可不是那样?”鸨儿陪笑道。
陈英来了兴致,非得过把瘾。于是妓|院里的人就带着他们绕了几道弯,去了另一处门里,显是赌博的地方。此时夜已深了,四处都关门闭户,连青楼的正门也关了,不料陈英等人一进赌坊,这里却是热闹非常人们不知疲惫,怕是能通宵达旦地玩乐。玩物者如痴如迷,就说那双陆棋,曾经有个官员非常痴迷有一次坐船掉进了海里,什么都不要了却嘴含骰子手抓棋盘,等到被救起时双手已被水泡得白骨森森,棋盘却仍然抓着,嘴里的骰子也一颗不少。
但见坊中博钱的花样应有尽有,押宝的,玩叶子的,掷壶的,樗蒲、双陆、长行应有尽有,陈英转头一看,台子上围着一群人在斗鸡,纨绔们大晚上也还在继续。
带陈英进来的人道:“您尽管放心,咱们做买卖就得镇住场子,赢了不可能走不了。瞧南边那个玩的双陆棋的,起先输急了不让赢他的人走,掌柜的一出面,甭管他是苏家的人,照样让赢家拿钱走人!您没听说过苏家?苏侍郎家的,那又怎么样?来这里玩,愿赌服输,输了怨不得别人。”
“苏侍郎家?”陈英顿时转头向他指的方向看去,陈英还不认识苏晋?那是亲戚啊!
坐在棋盘旁的一个儿郎自然不是苏晋本人,陈英隐隐有些印象这小子好像是苏家本族的不怎么熟,大概是苏晋发达之后投到门下谋了个什么差事。陈英本来就对苏晋有成见,继而对那边的小子也看不顺眼了。
这时那小子拉住一个人道:“来来,玩几把。”
“算了吧!”被拉住的人笑道,“我劝你老九,今晚手气不好找个楼里的小娘搂着睡了最好。刚刚还听说你把几亩地的地契都押了,哪里还有钱来博?”
旁边有人起哄道:“苏九这是想白手套金帛,把输给别人的钱套回来。”
苏九急了,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拍在案上:“说谁白手?这房契值几个钱么!”
这时陈英的眼睛一转犹自冷笑了一下,碰了碰带他进来的赌场里的人沉声道:“你去和他赌,赢了他家的房契算你的,输了我给垫上……最多五十缗,不算少了?”
赌坊的人疑惑道:“你为什么不自己上?”
陈英道:“我不是京师人,不熟地方,况且我拿他的房子有啥用?不过看不惯这小子,花点钱看他乐子。”
赌坊的人想了想,说道:“您在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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