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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海格-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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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起来,他有一颗尖利的犬齿,月光下,我又觉得他像是一只好看的吸血鬼,这想法有点吓到我自己,我看着他,没有笑:“先生您在嘲笑我,对不对?”
  “不不,请别误会。只是我觉得很有趣,那是一些有趣的孩子话,”他说,“我还以为自己能扮演长腿叔叔。”
  我快到了,我指一指前面:“那是我住的楼。”
  他走过去看门口的牌子:“哦,这是——德拉贝的故居?他仍然有时造访吗?”
  “会的,当我们吃饭的时候他就来,敲着门说:我好饿啊。”我说。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有点啼笑皆非:“好莱坞电影没什么好作用,专教小孩子吓唬人。”
  我看看他,他不止一次地说我是小孩子了,可我不当小孩子很多年了。
  “这里很简陋,我的室友也在。我们在这里道别吧。”我说。
  “好的。”
  “您是回香贝里,还是留在里昂?”我问。
  “我会留在这里。”他说,“已经没有回去的火车了。”
  “谢谢您送我回来。”
  他的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俯下身,吻我的双颊,道再见。他呼吸间有薄荷的味道,身后是一轮好月亮。
  我转身进了那栋老楼,关上大门的那一刹那,忽然心如擂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遇见了丹尼海格;他从香贝里送我到这里来;一路上,他的眼光都停留在我的脸上。
  我腾腾腾的上楼,我要在这个可爱的梦境醒来之前赶快睡回去。
  谁知道小多在楼上正摆着大阵势:厨房里,餐厅里,还有她自己的房间里,各种中国香烟层层叠叠的对方在一起,她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在那边统计:“红塔山两箱,人民大会堂五条,七匹狼软包一箱,硬包六条…… ……”
  我看着她:“你在干什么啊?”
  “小裴让我给他帮个忙,把一些烟先存放在这里。”她又是那个满不在乎的态度了,“唉接着,帮我拿到那边去。”
  她把一条烟飞到我手里,我讨厌烟叶子的味道,我把它随手就拍在旁边的灶台上,我怒气冲冲的问她:“你怎么把这么悬乎的事儿弄到这里来了?”
  “这怎么悬乎了?”她瞪着眼睛看着我,“他把这些东西只存放在这里一天,他后天就拿走,唉唉唉,我可没有把它们放在你的房间里,你犯不着这样紧张。”
  我没有时间与精力跟她辩论了,这个人脑袋里面没有是非。我在一摞一摞的香烟盒中找到下脚的位置,一步一步的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未关上房门,小多说:“你的手机没电了吗?你妈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她让我告诉你:你的学费她暂时凑不出来,她让我先帮帮你。”
  我只觉得一盆冰水哗地扣在我的脑袋上,我好长时间一动没动。

  第四章(中)

  我只觉得一盆冰水哗地扣在我的脑袋上,我好长时间一动没动。
  小多扔了一叠钱在我旁边:“我就这些了,2000块,你拿去急用,记得还我啊。”
  我把那叠钱拿起来,在手里小心的体会了一下它的厚度和质感,我走过去,把它放在小多围裙的口袋里,我说:“你,你还是先拿着吧,我的,我的问题不止这些呢。”
  她吓了一跳,看着我:“怎么了?你是不是,学费交不上了?”
  小多她算个朋友,她这时候没再数落我不自量力的念商校了,她把电话抄出来:“我去找小裴想个办法,你,你要多少?”
  我把她的手按住:“唉别,我没事儿。你先忙你的吧,我今天去了外地,我累了,我去睡觉了。”
  我轻轻关上房门,和衣躺在床上。与丹尼海格独处的喜悦转瞬不见,那个好梦忽然消失了,我如今身处一个贫穷的,窘迫的,不能按时交纳学费,又周身都是中国烟叶味道的噩梦中。我的汗水又下来。
  这个噩梦在第二天早上达到□。
  有人蛮横的敲门,我披上衣服去外面,看见小多在一地的烟盒中扎煞着双手站在那里。
  我小声问:“那是谁啊?”
  还未等她回答,来人在外面说到:“警察。我们怀疑你们与一起香烟走私案有关,请开门协助调查。”
  我们怎么会与此“有关”?我们就是案犯啊。所有的罪证堂而皇之的摆在脚底下,警察出这个任务可是省了事儿,连搜查都不用了。
  我看看小多,她看看我。谁来把这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从噩梦中叫醒?
  门被越拍越急,越拍越狠。我还是绕过小多,走过去,开一条小缝儿,外面是四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其中的一个顺手一支,我们的门被大打开来。
  “秦多方,齐慧慧?”
  名字被怪声怪调的叫出来,我点点头。
  警察看了看一地的香烟,一扫刚才敲门时的急躁,忽然从容了,四平八稳的说:“你们二位被怀疑跟一宗香烟走私案有关,请跟我们去警局协助调查。你们可以委托别人进行辩护,也可以自己辩护。你们从现在起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视为与本案相关。”
  已经出门的小多回头说:“跟她没关,她是我的室友。”
  我呆呆的,早就没了动静。
  我们两个被四个警察前后看管着下楼,螺旋形的黑色楼梯像是个没有底的深井,我们向下走,越陷越深。
  房东在楼下,倚在门边上看着我们。
  后面的警察催促:“请走快一点。”
  大门外面忽然进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的金色盒子,他与刚刚下楼的我们打了一个照面,身体立时闪到一边,给被警察簇拥的囚犯让路。
  快要出门的时候,我听到那位年轻人提到我的名字,他问房东,这位齐慧慧小姐住在几楼?
  我回过头来。
  房东努努嘴巴:“呶,就是她。”
  年轻人看上去蛮失望,他双手把盒子托起来让我看:“能不能把这个礼物收了再走?”
  警察的手扣在我的头上向下一按,我被塞到了警车里。
  为了防止窜供,我和小多在警察局里别分开。我被关押在一间不到五平米的长方形的小房间里,没有窗子,门是铁栅栏的,就像动物园的笼子,挨着墙有一圈长条形的木板,宽不到二十公分,人坐上去,只够支撑半个臀部,那是一个无比尴尬的姿势。
  除了我以外,这个房间里还关着两个人:一个白人女孩,年纪不大,画着浓重的黑眼圈,满脸的铜环铁定,她坐在我对面,双腿交叠,不停的抖动着;另一个是看不出来年纪的的黑人妇女,戴着花头巾,身体臃肿,身上的气味很大。
  我是在送我们来的警车上彻底醒过来的,也不再发呆,此刻脑袋里面再清楚也不过。只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从没坐过任何一个国家的班房,我没有自己的律师,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我于是在脑袋里开始回忆自己19年的人生道路,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导致我现在在这里?我是不应该来法国?还是不应该念一个好学校?我似乎应该省下学费住一个干净或者安全些的房子,那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想着想着,我听见哭声,呜呜的从隔壁传来,原来小多就在旁边。我站起来,向门口走了几步,我听见她说:“这个该死的小裴…… ……”
  我说:“你为什么骂他?”
  小多在那边说:“一定是他害我。”
  我们两个隔着墙壁嘀咕,女警官从对面的位置上噌的一下站起来,走到这边来,手压在自己腰间的警棍上,威严的看着我,她的意思很明白:要安静还是要吃家伙?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了那么大的勇气和力量,我双手抓着栏杆说:“怎么会是他呢?他是你的男朋友啊。他怎么会害你呢?”
  女警官挥着手里的电棍说:“退回去!闭嘴!”
  后面那白人女孩哈哈笑起来,像乌鸦碰到了最好玩的事情。
  我看着警官说:“我渴了。”
  她用警棍指着我的鼻子说:“退回去!闭嘴!”

  第四章(下)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白人女孩被带走了,黑人妇女也走了,我坐在地上直到肚子疼,倒了三班的警官过来叫我的名字:“齐慧慧,出来。”
  我从里面出来,跟着一个警察穿过长长的阴暗的走廊来到另一个房间,只一张桌,一面镜子,两把椅子的房间,灯光是暗蓝色的,一个便衣手里拿着卷宗,向自己的对面一指:“请坐在那里。”
  我走过去,坐在那把稍舒服一些的椅子上,我说:“我渴了。”
  便衣倒了一杯凉水给我,我一饮而尽。
  便衣说:“有女孩子被利用替人走私,跟我们合作后,陈述了她们知道的所有情况,我们不仅不予以起诉,还为她们安排了就业和上学的机会,有人之后一直奉公守法,直到入了法兰西国籍。”
  我什么都没有说。
  他说:“也有人拒不合作,可是做了的事情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证据确凿,她们被送进班房。”
  “…… ……”
  “法国电影不好。拍监狱的都是喜剧。其实根本并非如此,你想去看看吗?”
  “你让我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
  “说你们的香烟从哪里,经过谁弄来的,说你们是怎样倒卖出去的——说跟这些相关的所有的情况。”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是口渴。”
  我知道他在心里骂我是母狗。可是无论是我痛哭流涕还是歇斯底里的嚎叫,他都不会相信我与此事毫无关系,我没有必要让他看热闹。
  我与便衣相持了半个小时,直到他接了一个电话,那个电话不到一分钟,过程当中,他通过镜子打量我,神色有微妙的变化。
  没过多久,一位衣着考究,模样体面的先生进来说:“我是齐小姐的律师,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回答您的任何问题,我来为齐小姐办理保释手续。”
  便衣没有任何意见,我后来猜测,他的上司已经在刚才的电话里告诉了他因该怎么做。
  我在一些律师仔细审核过的文件上签字,然后被带回警局,走到外面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夜里了。律师先生说:“我的车子在附近,请等一等,我送您回家。”
  我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我的朋友呢?她怎么办?”
  “她有点复杂。因为她直接涉案。不过,我会想办法把她保释出来的。怎么样?齐小姐,您是要回家还是要去吃些东西?我可以载您去。”
  “我还不知道您是谁呢。”我说。
  “我为海格先生工作。”
  其实我刚才猜出了一半,只是我的心情是那样的复杂。我眼巴巴的指望着能被营救,我又卑微的希望着,那不是丹尼海格,而是别人,我不想在他的面前那样狼狈。好长时间我站在那里,看着丹尼海格派来的律师,我一动没动。
  律师先生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说:“是的,齐小姐现在我的身边。”然后他对我说:“是丹尼,他问您是否愿意同他讲话?”
  我把电话接过来,手机拿在手里,鼻子和喉咙都疼痛起来,那么久说不出话来,哽咽着。过了好一会儿,丹尼海格在另一边忽然笑了一声,很轻很轻的一声笑,像一对打牌的伙伴,一个出错了,另一个给她拾残局,又安慰又促狭“哦,瞧瞧你”。
  他那可亲的声音说:“我本该去接你,可是在日内瓦有点急事,不得不离开里昂。”
  “嗯。”
  “微微,别为你的朋友担心,好好休息。”
  “嗯。”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成了丹尼海格的情人,当我们缱绻在香贝里那个临着贝尔热湖的房间里的时候,我平白无故的回忆起这一天的事情,很多细节得以求证。
  “你在警局里有朋友?从上面施加压力保我出来。是吗?”
  “也没有施加什么压力,只是有朋友而已。”他说。
  “法国也搞这一套?你凭什么还说中国腐败?”
  “哦哦,”他指着我的鼻子,“居然在这里等着我?听我说,我们原来并非如此。有法国的公务员去了一趟意大利出差,回来便有了这样的风气。”
  我笑起来,他压在我身上,手指插在我的头发里,亲我的嘴巴。
  “等等,”我说,“我从警局出来的时候,你真的在日内瓦吗?”
  “…… ……我在对面的街上。”
  “…… ……”
  “只是我想,你可能不愿意在那个时候见到我。”
  我翻一个身,背朝着丹尼:“当然不愿意。一整天我都没有洗脸刷牙,头发黏在一起,身上都是汗水味…… ……我那么狼狈,我谁都不想见,我最不能见到你。”
  “对这个我倒是无所谓,”他在后面,手轻轻的放在我的腰上,“我只是觉得稀奇,为什么这个孩子每次见到我,每次跟我说话,都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的脸埋在被子笑:“那个时候又傻又小…… ……唉,但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一天倒霉,被人带到警察局去的?”
  “让我想一想,哦,派去送礼物的人,回来通风报信。幸亏有他。”
  哦,对了,还有那个装在金色盒子里的礼物。

  第五章

  我被丹尼海格的律师送回左岸的家。上楼之前,路过门房,房东太太看到我这么快被放出来,一脸惊诧。我打了一个呵欠对她说:“您惊讶是吗?是您报警说我的室友走私香烟的吧?我告诉您,我不是歹徒,否则我一准儿烧了这个老房子。您报警告我恐吓吧,我下一秒钟就出来,您信不信?我告诉您,我就呆在这里,别想赶我走。”
  我自己还没有察觉,我已经开始使用丹尼海格的势力作为倚仗了。
  屋子里面一塌糊涂,所有的香烟被缴走,东西被翻了一个底朝天。我在门后面找到一只拖鞋,在壁橱旁边找到另一只,我把自己房间的灯打开,凌乱的书桌上放着那个金色的方形的盒子。
  我走过去,把它拿起来,左上角有一小方卡片。我拿过来看,上面用钢笔写着寥寥两个字:Pour toi。(致你)。然后是丹尼海格的名字和一小串电话号码,我看了他的字好久,然后把这张卡片放在我被扔在地上的那本汉法字典里,他的照片还夹在那两页的中间:阳光和孤独。
  盒子里面会是什么呢?
  它大约有一个17寸的手提电脑箱般大小,略厚,金色的包装摸上去光滑冰凉,是名贵的丝绸,同颜色的缎带打了一个十字结,幽幽的百合花香从里面传出来,神秘的诱惑。
  丹尼海格会送一件什么东西给我?
  一件礼服?还是一双水晶鞋?一只名贵的手袋?或者一顶王冠?我看过一个电影,一个美国姑娘爱上一个显赫的法国政客,他送她一只爱马仕的红色凯利包,女孩很高兴,她拿着那个手袋参加社交活动,马上有人问她:“你可是……的新情人?你们现在在一起吗?”
  女孩问对方怎么会知道,那人说:“他送给每一个情人同样的手袋,款式,颜色,分毫不差,看,我的一模一样。”
  我又拿这个电影吓了自己一跳,我手里是那个金色的盒子,仍未打开。
  我说了,那个时候,我又小又傻,还有更要不得的一点,我十分骄傲,贫穷且骄傲。尚欠着学费的我爱上丹尼海格这个掌握着水源的欧洲富翁,这个情人无数的俊美男人,可是我仍然想要跟他平起平坐,我已经得到了他的救助,我不想再要他提供的奢侈的礼物。我把金盒子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然后再床上扒出一个地方,缩成一小团睡觉。
  小多第二天回来,无限疲惫,她洗了一个澡便躺在已经收拾好的我的床上,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烟来,狠狠的吸一口说:“但愿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在旁边看书说:“放心,会的。”
  她吐了一个烟圈问我:“救我们出来的是谁?”
  “一个朋友。”
  “必然有钱有势,”她半坐起来看看我,“你什么时候搭上这个了?”
  “我没搭上,”我把书合上,看着她,“你把小裴交代出去了吗?”
  “没有,但是我把他老板交代出去了,”她说,“你说得对,慧慧,他是我的男朋友,他不会害我的,那我就不能害他。”
  “你找到他了吗?”
  “没影了。不过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回来的,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失踪了。唉,我说,”小多看着我发笑,“那位新朋友,看看他能不能帮你垫付学费。”
  “别再说了。”
  你瞧我们俩,就是这样度过这个九月的第二个周末的。那一夜睡得还算踏实,接下来的周一是我交学费的死期九月十五日,我梳好头发,穿戴整齐,拿起头盔,夹着我的自行车下楼。我的学费还没有交,但是我上一天课且算一天,我待到被人赶出来为止。
  九月十五日,没有人催缴我的学费;九月十六日,依然没有;九月十七日,我所有的校园卡仍旧好用;九月十八日,统计课进行阶段测试,我得到一份具名卷纸。
  我答完了题便去国际中心,费雷先生的助理说他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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