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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海格-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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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在杨晓远的家,他把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两道菜端上来,慧慧只觉得很无奈:一个炸酱面,一个拌西红柿。
  “你就拿这个换我绕那么大圈找到的甜点心吃?”
  杨晓远笑着说:“别,别着急,尝尝再说。”
  吃一口味道还不错,慧慧说:“这酱炸的还行。鸡蛋和油你没少放啊。真大方。”
  杨晓远的房子很漂亮,有一百多米,两个带着阳台的房间,花台上都种满了雏菊,客厅和厨房都很大。屋子里收拾得很整洁,从很多细节里能看出来是那种一贯保持的整洁,而不是临时抱佛脚收拾出来给客人看的。他还有点小情趣,他洗手台上的刷牙缸是龙猫多多洛。
  慧慧洗完了手,拿起来看看。
  杨晓远说:“你也喜欢宫崎骏吗?”
  她点点头:“原来特别喜欢。”
  “后来不了?”
  “后来我长大了。”
  “他很久没有新片子了。”杨晓远说,“你原来喜欢看哪一部?”
  “《千与千寻》。”
  “你是不是不是很喜欢这个《东方的奥德修记》啊?我们换《千与千寻》吧?我有这个片子。”杨晓远看上去因为找到了同道中人而兴致勃勃的。
  慧慧说:“好啊。”
  结果这个家伙进了他的书房去找那张影碟,半天没出来。慧慧喝完了自己的果汁去看看,杨晓远正对着电脑叭叭乱打,发邮件呢。
  慧慧站在门口说:“你忙着,我先走了。”
  杨晓远回头看她一眼,说话很快:“我这就好啊,手头的东西处理一下。”
  “怎么忽然这么忙?”
  “有人在商场上大动作,我们抓住机会,跟着掀点风浪,赚点钱。”杨晓远那封邮件打完了,按了发送键,24封邮件同时发出去,他终于办完了事儿,回头看看她,“齐小姐,你是福星,你刚来我家吃饭,这边就有动静了。要是这下子赚得多,我送你一个好礼物。”
  慧慧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总是高高兴兴的杨晓远:“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说的我都心痒痒。”
  “你不弄股票可能不知道。最近有一个大公司让人玩得上上下下的,好惨,听说了吗?”
  她想起来昨天陈会长吃饭时候说的话:“嗯,是怡云吗?”
  “没错。我提前十个小时得到消息,始作俑者是,海格。”
  慧慧怔住。
  “丹尼海格把‘怡云’逼得无路可走了,除了被收购,没有任何出路。”
  “……”
  “你知道丹尼海格吧?他是海格水的老板。”杨晓远看着她说。
  慧慧点点头,慢慢地说:“我知道的,我知道。他很有名,很有名。”
  过了三年,他的名字忽然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她的面前,第二天的清晨,很多报纸的头条都刊登出了一个颇为震撼的消息:“海格”或将吞并“怡云”。
  什么样的评论都有,官员的,专家的,业内零售商的,也有老百姓的。有人认为老态龙钟的“怡云”早该让“海格”大修了;有人准备好了爆米花等着看这欧洲两大矿泉水巨头的年度大战;有人说“只要水仍然是好的,那么谁吞并谁跟我无关”;有人批评海格的巨大野心和不自量力“这不是当年雪铁龙和标志的合并,海格作为私企,想要吞掉政府控股的‘怡云’,这是痴心妄想”;也有人从另一个角度表示了担忧,讽刺报纸《鸭鸣报》刊登出了一幅漫画,一个人一脚踩着巨大的矿泉水瓶,龙头拧紧了,老百姓在下面眼巴巴地等着那里一滴一滴出来的水,几个字写在旁边“如果连矿泉水都垄断”——那踩着矿泉水瓶的正是丹尼海格,被他们画的凶神恶煞。
  她把那张报纸“啪”的拍在桌子上,丹尼海格怎么兴风作浪都跟她无关,多少人恐慌,多少人被得罪,多少人骂他也跟她无关,但是他们画图之前,至少多看两眼他的样子。她非常讨厌他们把他画得那般丑陋。
  无论如何,从报纸上或者别人的嘴里听到丹尼海格的名字,总让她的思维有那么片刻的短路。昨天晚上,杨晓远发现她后来心不在焉,就主动说:“时间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千与千寻》的开头他们都没有看完。
  他送慧慧到她家的楼下,她要下车了,他在后面说:“齐慧慧。”
  “嗯?”她回头看看他。
  他笑着说:“你看月色多么好。”
  慧慧还真向外面看了看,然后转过头跟他说:“什么月亮啊?都被云彩挡住了。”
  她转过头才发现,这位兄台的脸离她只有一厘米,那双好看的眼睛黑眼珠特别大,眼睛里有得意的笑容,像是在说:着道了吧?
  他身子渐渐向前倾,慧慧慢慢向后靠,那情形仿佛一个存心吃定,另一个欲迎还拒,杨晓远笑得更深了,好像喜欢极了这个小游戏。直到慧慧被逼到没有退路,脑袋贴在自己一侧的车窗上,她摇了摇头,表情严肃。
  他也停住了,想了一会儿,特别认真的说:“晓远哥一般开弓没有回头箭,就这么让你拒了?”
  慧慧没什么幽默感,不知道怎么上来一句话把杨晓远逗笑了:“我拒了你也好过把你的箭撅折啊。”
  他哈哈笑起来,回到驾驶座上去:“改天啊,改天真有月亮的。改天姑娘你有心情的。”
  那天之后,齐慧慧再就没有见到杨晓远,大约过了两个多星期,他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那天我没得罪你吧?”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说到:“哪天啊?什么事儿啊,我都忘了。”
  “那太好了,求你一件事儿,请你一定帮忙。”
  “先说来听听。”
  “瑞士银行集团的周年庆,今年由里昂分理处主办。两个星期的活动,还有一场酒会——我想请齐慧慧陪同我去,你说她能同意不?”
  “场面太大了,不会应酬,怕给你丢面子。”她说。
  “你不用应酬,你站在我旁边就行。”杨晓远说。
  “……”
  “……你是不是真要手起刀落,拒我两次?”
  慧慧笑起来:“哪一天?什么时间?你的场面这么高端,我得好好准备啊。”
  杨晓远可高兴了:“这个周五的晚上八点钟,丽多皇宫。您不用准备什么,您洗把脸就够用了。”
  ……
  她有很久没有穿过夜礼服了,那天打扮好了,在镜子里面看了自己好久:高个子,长颈子,黑头发披在□的白肩膀上,像细绢上泼墨,她穿了一件黑绸子的齐胸短裙,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只是显得腰细腿长,皮肤发亮。天气还冷,她披了一件柠檬黄色的小貂皮披肩,那是去年圣诞节,小多送给她的礼物。
  她涂上深红色的唇膏,然后对着镜子笑了笑,还是年轻漂亮的一个人,还有一个不经风霜的皮囊。
  那天慧慧自己开车去了丽多皇宫,因为杨晓远下午去巴黎办事,下了高速火车直奔晚会, 没有时间去接她。他跟她解释这个的时候十分抱歉,慧慧说:“没关系的,这算什么啊?不然我去火车站接你都可以。”
  他们在酒店的大堂里见面的,他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她。慧慧的心里想,所以一条漂亮的裙子对一个女孩多么重要,他们之前见面,她从来是毛衣牛仔裤,但是今天的杨晓远把她当作了另一个人。
  当然了,这位男士也是一表人才,瘦且高,白衬衫和黑领结一丝不苟,精彩在黑色西装的袖口处,三粒丁香形状的小金扣子。
  这两个人的身高容貌不输给任何一位到场的洋人,又都那么年轻,杨晓远终于说了一句杨晓远该说的话,是他们对着墙壁处的一面镜子时,他说:“咱俩太般配了。”
  慧慧微微的笑起来,饮一口杯子里的香槟。
  丽多皇宫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高朋满座,这是世界上反应最快,手段最多,声誉最佳的银行的周年聚会,来自世界各地分理处的金融精英济济一堂,绅士淑女,衣香鬓影。
  大厅中间的舞台上有一黑一白两架三角钢琴,两位琴师在上面演奏着快活的阿尔卑斯小调《撒伏瓦的春天》,舞台周围的喷泉水随着音乐声摇曳跳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让人愉悦的百合花香。
  杨晓远说:“我老板来了,你跟我去打个招呼?”
  “可以啊。”
  “我说什么,都请你配合一下。”
  “你要说什么?”
  “我跟他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他说。
  “有这个必要吗?”她看看他。
  “太有了,我老板说我什么都好,但是想要晋级到一个让人觉得彻底成熟可靠的银行家,最好先把婚结了。我今天借机会跟他表明一下,我是有这个准备,并向之努力的。还有,”杨晓远又嘱咐道,“要是我等会儿一副拍马屁的嘴脸,请您忍住别吐,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杨晓远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德国人,离着老远就看见他了,哈哈笑:“老齐!”
  杨晓远并拢了食指和中指指着他:“尤尔根!”
  俩人跟足球队的队友似的。
  老头子过来吻慧慧的手背:“这位小姐是……”
  杨晓远一搂慧慧的肩膀:“我的女朋友。”
  他夫人跟杨晓远也是熟络到不行,眨眨眼睛开玩笑:“你胆敢把美女藏到今天!”
  杨晓远道:“但你们绝对是最早知道我毕生最大秘密的人。”
  这个反应啊,这张嘴啊,慧慧想,我怎么忍住别吐?我佩服都来不及呢。
  尤尔根一侧头,杨晓远迎过去,那老头子压低了声音,典型的跟心腹说话的语气:“去巴黎给拉米夫人办的事儿搞定了?”
  杨晓远比划了一个ok。
  慧慧看看他,尤尔根的太太说:“雷米是我见过的最聪明能干的男孩。”
  慧慧点头笑笑。
  尤尔根继续说:“……另外,等会儿丹尼海格会到,我跟行长说了,我一定要上去跟他打个招呼问候一下,你呢,你跟着我……”
  那句话之后,她就什么都听不清了。
  慧慧一个人在露台上呆了一会儿,傍晚的风吹上来,让人头脑发凉。旁边拐角的地方,一队穿着演出服的阿拉伯艺人翻了几个跟头,做上场前的热身,一个穿着古装,带着包头的男孩将火棍在舌头上一点,“霍”的一下一道火龙从他口中飞出。
  身后忽然有人碰了一下她的胳膊,慧慧猛地回头,是杨晓远。
  “你怎么了?”他问她。
  她摇摇头:“没事儿,我,”她看看他,“其实,我不太舒服。真抱歉……我想要先离开。”
  杨晓远说:“怎么忽然不舒服了?……好的,我们这就走,我送你回家……你回家还是去医院?你是哪里不舒服?你刚才喝了不少香槟,是不是……”
  “我头晕。”慧慧说,“我最近有些感冒,可能昨天晚上也没有睡好,不过不是大问题。”她咳嗽了一下,“所以你看,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你留在这里,你等会儿还有应酬呢。”
  杨晓远还要坚持,几个同事上来跟他说话,慧慧说:“我先走了,我给你电话。”
  她没再跟他说话,转过身,离开露台,急匆匆的穿过忽然间变得漫长无比的大厅,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想要迅速的离开这里。
  可是,她还是迟了一步。

  第四章

  她不是没有想过在这个城市里,有一天会遇到他的。可是这一天毫无征兆的到来了,让她不知所措。那一刻她的灵魂好像又出了壳,浮浮悠悠的到了半空中,看这一个豪华绮丽的场所里热闹的悲喜剧:
  丹尼海格的身边是红头发的美丽女郎,身后跟着他的班底。他们从雕花的大门外下了两节台阶进入宴会厅。他的眼光似乎在她的脸上扫了一下,然后便和她就在那两节台阶上擦身而过。在细微流动的空气中,她似乎能听见他低声吩咐的声音,他轻快的毫不迟疑的脚步声,甚至他呼吸的声音,那曾经是她多么熟悉的声音。可是丹尼海格心无旁骛,就那样在她身边过去了。
  慧慧在那里呆了一会儿,一脚在台阶上,一脚在台阶下,过了一会儿,她回头看了看,她觉得似乎看见丹尼海格那耀眼的金色头发,但是他被上来问候的人围住。
  他们错过去了。
  那个失落的灵魂好久都没有回到躯壳里面去,看见茫然的自己下楼找到车子,坐在里面呆了很久。黄昏时候开始下的小雨停了,此时是晴朗朗的夜晚,青草长长的叶子上攒动着水珠,反射着星星的光芒,夜很美很宁静,让人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想得太多了,她的脑袋里面渐渐形成了一个让她困惑不解的疑问:刚才那可是真的丹尼海格?她会不会是出现了幻觉?她最近总觉得有点累,又对那些吞并啊,垄断啊的新闻过于关注了一些,因此看错了也说不定。
  可是,慧慧慢慢的靠在方向盘上,她到底是不愿意相信些什么?是不愿意相信那是丹尼海格,还是不愿意相信丹尼海格就在她身边经过,把她当做一个彻底的透明人?
  像是回答她这个疑问一般,一个人在外面轻轻的敲她的车窗,她向外看一看,久违的丹尼海格站在外面,向她点头微笑。
  慧慧怔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看花了眼睛,这个人怎么又会明晃晃的出现在她的眼前了?
  她在那里发呆的当儿,丹尼海格又用食指敲了敲车窗,在外面对她说:“请把窗子打开。”
  他想要干什么?他想要跟她说话?不不不,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看着他摇摇头,心里面害怕起来,钥匙一转,车子点着了火。
  丹尼海格在外面用手掌拍她的车窗:“你在干什么?请马上下来。”
  她没给他机会把话说完,车子晃了一下,丹尼海格被陡然甩开,那一瞬间,她像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她是喝了很多香槟,但是她神智清楚,头脑冷静。她只是想要开得更快,她只是不想要见到丹尼海格,后面的车子在大声的鸣笛,不停的闪动着前灯,要她停下来,那是丹尼海格,他追上来,要她停车。
  她偏不,她心底发狠,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在老城区狭窄的马路上一路颠簸,好在夜深人静,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她也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少个红灯。过程当中,丹尼海格一直在后面紧紧的追赶,他的车子几次发力,几乎与她并行,几乎逼着她停住,可是慧慧总是抓住机会急转上另一条路。
  道路越来越窄,车子渐少,地势变高,树枝遮蔽了月色,她这时发现自己渐渐上了山路,一直在后面追赶的丹尼海格此时也放慢了车速,跟她保持着一个车身的距离,但却亦步亦趋的跟随。山路很窄,一个弯都抹不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得上山。
  直到小山顶,是平地,有一个老旧的钟楼。慧慧想要一个急转,躲过丹尼海格然后沿原路再冲下山去,谁知道他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将车子打了横轮,整个车子推过来,把慧慧直逼到钟楼的墙壁下。她终于停下来。
  她没有熄火,他也没有再挪动地方,人从驾驶席上下来,又过来敲一敲她的车窗,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车子开得很好。保险金额上得足够高吗?”
  她一声不响。
  “你的酒气很重,”他说,“坐到那边去,我送你回家。”
  她在自己的车子里吸了一支烟,过程当中,手一直不停的发抖,心仿佛要从喉咙里面跳出来,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极速的飙车,还是因为再次见到丹尼海格。
  他一直在外面等她,倚在她的车子上,被白月光剪出一轮侧影。
  她看着他,不知怎么就有小小的泪水从眼角流出来。
  慧慧从自己的车上下来,换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丹尼海格上了她的车,缓慢发动上路。
  一直到她的家,他们有一些极简单的交谈,她告诉他,应该在这里左转,然后再直行……她也问他,那你在山顶上的车子怎么办?丹尼海格说,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取回。
  在她住处的楼下,他下了车向上看了看,对她说:“嗯,这里看上去不错。”
  她点点头:“嗯,还算安静。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要上去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他在后面喊她:“慧慧。”
  她回过头。
  他们之间是那盏黄色的路灯,三年之后的丹尼海格站在那里叫她真正的名字,慧慧。
  丹尼海格轻轻的点着头跟她说:“这么久不见,宴会上你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么就走了?”
  她把披肩拢的紧一点,说实话:“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说些什么都好。说一说你过得怎么样,说一说你一直都在做什么,说一说你怎么留在这里了,没有回中国去……我很想知道关于你的这些事情,我很想知道。”他说。
  “……”
  “今天太晚了,我们改天见个面,你觉得怎么样?”
  “……”
  “我的电话没有变过。”他说。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情节很干净简单,就是她一个人坐在火车上,一站不停的赶路。车窗外的风景各不相同,有时她看到自己原来的家和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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