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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然而条条大路都可通罗马。

　　　　何况，算了下时间，再有四天，鱼十娘那边也该有消息了。

　　　　所以他今夜的心情很是轻松，才会在入夜之后没有继续留在客栈里劈柴。很多时候，砍柴和砍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关键在于用刀去砍这回事，如果不经常去让自己的身体反复习惯的话，日子一长就会有些生疏。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穿着宽大皮袄的小姑娘。

　　　　听到对方说没有钱，他楞了一会，然后笑了起来。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有着红扑扑小脸蛋的小姑娘是哪里来的，但是她大概不知道这是全宣阳里最便宜的一家客栈。

　　　　十两银子，足可以住上一个月了。

　　　　想到这里，他把柴刀放下，十分随意地把手上的灰蹭到了自己的衣服上，轻松说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楼上的客房，嗯，钱不用给我，老板今晚不在，这一晚就不算你的住宿费了。”

　　　　某个萧姓少年完全没有身为风来客栈帮工的觉悟，白白把到手了的一晚住宿费推了出去来让自己显得很大方。实际上他很穷，甚至比这个只有十两银子的小姑娘还要穷，因为他连十两银子都没有。

　　　　只是当他第一眼看到那小姑娘的穿着打扮时，就知道她是从北边很遥远的地方过来的，也许是来宣阳投奔什么亲戚？总之面对这样一个非常可爱，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乡下少女时，萧玄还是愿意照顾一下对方的。

　　　　反正客栈的所有收入，都不归他所有。

　　　　沐小鱼笑了笑，心说宣阳城里还是有好人的嘛，夏人看起来也不全都是坏人，居然有人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

　　　　正这般想着，却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古怪声音。

　　　　正要从小姑娘身边走过的萧玄讶然回过头来，然后在一瞬间明白了一些事情，即便他这种从来不喜欢笑的性子，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沐小鱼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她猜想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透了，又气又恼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萧玄倒是没有再调笑这个脸薄的小姑娘，兀自摇了摇头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在大堂里坐一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行囊放那里就好，一会我替你搬上去……唔，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沐小鱼，沐小鱼的沐，沐小鱼的小鱼。”

　　　　萧玄脸上茫然一闪而过，他还是头一回听到如此别开生面的自我介绍，心说看这小姑娘打扮，估计也是没有进过书院，怕是连私塾都没有上过，如此想来，倒也情有可原。

　　　　话说回来，还真是北方来的，连名字都这么古怪啊。

　　　　“叫我萧玄就可以。”

　　　　在沐小鱼等在大堂里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很奇怪，听到那些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沐小鱼竟然觉得自己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心思去细细打量这个地方。

　　　　目光在周遭视线所及的地方巡视了一圈之后，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家客栈虽然是客栈，可是比族里的那些帐篷洞穴也好不了多少嘛。

　　　　亏得族里好些人一听说自己有机会去夏人所住的城市，一个个都羡慕得不行，若是让他们住进这种客栈里来，估计……

　　　　想到这里，沐小鱼咯咯笑了起来，露出了一颗可爱的虎牙，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儿，在昏暗的光线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明亮。

　　　　没过一会，厨房那里飘来一阵肉香，沐小鱼眼睛顿时一亮，肚子的抗议顿时越发的激烈了。

　　　　一晚清汤牛肉面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端了上来。

　　　　五片半个巴掌大小的卤牛肉，搭配着清汤白面和浅绿色的葱花，在沐小鱼的眼中，这大概就是人间最美味的食物了。

　　　　毕竟是饿了很久，连日奔波的雪原少女根本无法抵御一大碗牛肉面的诱惑。牛肉面端上桌的那一刻，也顾不得烫嘴，捡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萧玄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只是看着她那狼吞虎咽的模样，甚至都忘记去惊奇于她怎么能喝下那么烫的汤水，在心里默默感叹道：这得是饿了有多久，造孽啊，这么小的小姑娘就要遭受这种罪。

　　　　沐小鱼接触筷子这种事物并没有多久，以至于用筷子夹面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看着她脸吃面这种小事都弄得手忙脚乱，萧玄低头沉默不语，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自然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然而那些事并不合适对任何人说。

　　　　饥饿可能世间最寻常也是最难以忍受的数种感觉之一，饥饿产生力量，所以没过多久，一大碗清汤牛肉面便消失在了沐小鱼的肚子里，连一颗葱花、一滴面汤都没有剩下。

　　　　沐小鱼放下手里的面碗，轻轻揉着自己的小腹，觉得自己一路南来虽然吃过那么多大夏各地的小吃，但居然哪一样也比不过这碗看似普通的牛肉面。

　　　　忽然间，她想到了什么，面色微羞说道：“这碗面……”

　　　　萧玄知道她想说的话，十分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不收钱，不是我吹牛，一般人花钱也吃不到我亲手做的牛肉面，你的运气还真好。”

　　　　来自雪原的少女盯着自己面前的空碗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眸子里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嘴边隐约有浅浅笑意。

　　　　这一夜，许久没有开张的城南小客栈迎来了多日以来的第一位客人。

　　　　一边筹划着某件大事，一边还在通往修行世界的道路艰难前行的少年，一如既往的地没有把这样的一件小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沐小鱼醒来。

　　　　彼时天色刚刚放亮，朝阳投射出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照进风来客栈二楼的房间里。这一夜她睡得很好，不仅仅是因为终于在夏人的京城里找到了栖身之所之后的轻松，而且是因为她所在的这个房间真的很干净，让人身在其中就会感到十分的舒服。

　　　　昨夜她在搬进来前，那个名叫萧玄的少年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去打扫房间，把桌子上的每一寸地方、椅子的每一个角，还有房间地板上的每一处都擦得非常干净。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非常认真，认真地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沐小鱼当然不知道，萧玄只是在做一件他不做就会觉得不妥的事情，而认真，是他处理所有理所当然事情的一贯态度。

　　　　一边想着这些事情，她感到自己又饿了。

　　　　昨夜换下来的皮袄此刻挂在房间一角的衣架上，沐小鱼果断地翻身下床，然后从行囊里拿出了……

　　　　另外一件皮袄。

　　　　她一如往常地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穿着有什么不妥，因为在怒之原深处，她和她所有的族人一年四季都穿着这种衣服，嗯，尽管怒之原那里其实是没有四季之分的。

　　　　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微凉的晨风扑面而来，这是她在宣阳的第一个早晨。

　　　　楼外的鸟儿在歌唱，梧桐的叶子在风中摇摆，眼前的一切都沐浴在和煦的晨光里，没有任何让人心情忧郁的理由。

　　　　没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那种矫情和感伤，天生欢快的的小姑娘走出门去，开始考虑今天的早饭问题。

　　　　她的心情真的很好，所以打算不惜破费一点都要吃一顿好的。

　　　　宣阳这座数千年历史的古城从黑夜醒来，天亮之后，居住在城南的那些人们开始忙碌一天的生活。

　　　　那些卖小吃早点的店铺在天色微亮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开业，此时那些店铺里里外外都挤满了宣阳城的百姓；

　　　　除了专门租下铺面经营早点的商人，街边还有很多小型的小吃摊，此刻在那些小吃摊上，燃着一团团明亮而又热烈的火苗；

　　　　白汽腾腾、面香四溢的白面馒头，香气扑鼻、金黄酥脆的烧饼，各类小吃都在吸引着或路过、或专门前来的客人们。

　　　　沐小鱼在经历了一夜沉寂、重新恢复生气的宣阳街头走着，看着琳琅满目的美味食物，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吃什么好。

　　　　忽然她看到了不远处路边有一个小摊，旁边一块大大的招牌，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面”字。

　　　　她顿时眼睛一亮。

　　　　摊位最前方支着一口大锅，锅里沸汤滚滚，旁边是一方很长的面案，一个留着满脸络腮胡子、膀大腰圆的大汉一面卖力地擀面，一边爽朗笑着，和坐在后边还有那些在摊前排队的客人们打招呼。

　　　　这大汉看着甚是粗鲁，但是一柄擀面杖在他手中挥舞得十分灵活，不消片刻功夫一团硕大的面团就被擀成了一张巨大的面饼，接着面饼一叠，挥刀唰唰唰地切动，那些切得极细得面条顺着刀锋便飞入了锅里。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连挤在人群中的沐小鱼也跟着看客们拍起手来。

　　　　那大汉很是得意的一笑，这面摊不大，口碑却是极好，每天来此吃面的食客络绎不绝，这汉子一人便要负责所有的和面、擀面、切面、收钱、找钱的活计，居然显得十分从容毫不慌乱，也确实有得意的资本。

　　　　“老板，来碗肉丝面，多放点肉丝！”

　　　　“一碗炸酱面谢谢！”

　　　　“老板，煎蛋面两碗，再加两个蛋。”

　　　　“老板，排骨面多来点排骨！”

　　　　“我要一碗牛肉面！”

　　　　来这家面摊吃面的，多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此刻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那老板不禁一愣。

　　　　循声看去，才发现是一个打扮得古里古怪的小姑娘，正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哈哈，小姑娘，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吃面吧？放心，第一次来没关系，只要吃了我做的面，你会想着天天来的！”

　　　　看着老板那自信的模样，还有周围食客的反应，沐小鱼对这面的味道越发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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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书院来人
　　　　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很快就端了上来。

　　　　沐小鱼坐在那里，看着碗里的面，皱起了眉头。

　　　　铺在白面上的葱花，还有几颗花椒，看着很是普通。最重要的是，那牛肉面里最为精髓的牛肉，被切得很薄，很小，看上去老板只是很随意地夹了几筷子放了进去。

　　　　沐小鱼自小爱吃肉，但却怎么也不会胖，相反地，她长得格外娇小，以至于身上那件皮袄显得太过宽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在怒之原深处的那一族里，所有的皮袄都是用一整块兽皮制成的，想找到能符合她身形大小的野兽，实在是太过艰难。

　　　　她盯着那碗牛肉面看了很久，看得直让旁边的两位食客觉得毛骨悚然。

　　　　沐小鱼捏起筷子随意地在汤水里划拉两下，夹起一片牛肉，吃了一口面，又喝了一口汤，接着便叹了口气，轻轻地放下筷子。

　　　　她原本以为，天下所有的牛肉面都会像昨夜那个名叫萧玄的少年所做的一般好吃。但是她发现自己想错了，这家面摊上卖的面，说起来口味也不算太差，但是为什么就比不上一家寻常客栈里所做的面条呢？

　　　　“唉，这面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啊！”

　　　　她说话的声音真的很小，但不知为什么，听在旁人的耳中，格外的清楚。

　　　　食客们端起来的碗停在了那里，刚伸出去的筷子也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原本挤着不少人的面摊竟然一瞬之间便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面汤在锅里翻滚的声音。

　　　　那面摊的老板正一边切着面，一边招呼着客人，闻言便是扭头看去，嘴角抽动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说什么？”

　　　　很多人面露尴尬之色，心说这小姑娘怎么如此不会说话？

　　　　也有很多人好奇地看向那个小姑娘，看到对方的装束，便知道这不过是个从外地来的，少不更事的小女孩。

　　　　也难怪，王老板做的面可是这附近一带最好吃的，哪怕有那不识货的觉得面不好吃，可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

　　　　住在这一带的人们都知道，这位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来自东面海边的隐乌郡，性格和长相一样火爆。为人倒是真爽朗，但是脾气可是一点就着，平日里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做的面不好吃。

　　　　最要命的是，这位还是个连体下品境界的修行者，那砂锅一般大的拳头可不是说笑。虽然没有人知道一个在常人眼中备受羡慕的修行者，怎么会沦落到街边摆面摊，但是大家都知道的是，即便是横行城南多年的南帮，也不会到这里来收保护费。

　　　　沐小鱼不知道这些，他感觉到了那个汉子语气中的不友善，可她根本不会在意，心想着这面真的没有风来客栈里的面好吃，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难道这也有错吗？

　　　　“我说，这面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

　　　　她没有说难吃，其实若是在寻常人听来，这不完全是贬低了对方。但是在那汉子听来，便完全像是故意找茬的话。

　　　　王姓汉子额头青筋微微凸起，十指捏得啪啪作响，冷冷笑道：“我在这里摆了三年的摊子，从来没有人敢说我做的东西难吃，小丫头，你是来捣乱的吧，啊？”

　　　　沐小鱼一边看着他，一边伸出了小小的手，平静说道：“拿来。”

　　　　那汉子被她说得一怔，愣道：“什么？”

　　　　“面钱。”

　　　　“啊？”

　　　　“你做的面不好吃，害得我连接下来再去吃别家早点的胃口都没有了，何况我这碗面我都只吃了一口，难道你不应该把面钱退还给我？”

　　　　沐小鱼一脸平静地说道。

　　　　她原本不打算这么说的。

　　　　没有人知道，这是因为她现在其实很不开心，因为对方说的那句话里，有小丫头这三个字。她讨厌别人说她小，明明自己已经十四岁了，可以冒着漫天风雪去雪原深处猎杀那些狡猾凶残的妖兽了，可无论是族里的那些长辈，还是面前这些陌生的夏人，都觉得自己很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那件皮袄，因为宽大厚实的皮袄盖住了全身，只露出了脸蛋和两只小手，所以旁人看不清她的身形。她想象着胸前那微微隆起的地方，小脸微羞，又有些恼怒。

　　　　人家明明不小了。

　　　　为什么你们都要说我小呢？

　　　　人们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在想些什么，他们只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马上就要倒霉了。

　　　　王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看客们的脸因为震惊和惧怕变得煞白，因为就在几天前，还有两个想要吃霸王餐的地痞被这位隐乌郡来的大汉打成了半身不遂，他们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落得个同样的下场。

　　　　幻想是丰满的，现实也往往总会显得骨感。

　　　　当那个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拳头砸了下来的时候，一个小了许多的拳头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

　　　　喀拉喀拉一连串密集的低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

　　　　然后，在数十双惊讶到无以复加的目光注视下，王老板那壮实无比的身子飞到半空之中，又重重地砸下。

　　　　没有人能想到那一双小小的拳头里能蕴含那么大的能量，看客们望着撒了一地的面汤，看着躺在地上惨嚎不已的王老板，脸色更加地白了。

　　　　这是一个发生在三月里某个清晨的小小风波，却被有心人看到了眼里。

　　　　就在围观着面摊的看客们一哄而散的时候，有一行人驻足在不远处，为首的那个年轻人颔首不语，若有所思。

　　　　“你们想办法查查那个小姑娘是从哪里来的，住在什么地方，回来告诉我，我要亲自上门拜访。”

　　　　孤身在外，不可惹事，但同样不能被别人小视。

　　　　这是长辈们说的另一个道理。

　　　　沐小鱼生气的时候会想要打人，然后打完人之后就会觉得很开心。她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的这一幕，城南客栈里的少年同样不知道自家店里多日来住进去的第一位住客刚到宣阳，就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还被某些不大不小的人物注意到了。

　　　　所以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看着面前这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他颇有些震惊无语。

　　　　这个年轻人穿着一身淡白色长衫，胸口绣着朵朵青色云纹。他的年纪不大，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样貌很是普通，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好吧，这些并不重要，因为正常人都会长成这样，重要的是萧玄觉得此人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