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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帅吐着舌头抱歉地说：“因为我没想到福州离长乐会这么远嘛。”
　　大姨妈不解地问：“长乐不是福州的吗？”
　　杀菌皂说：“是虽是，但还是很远嘛。”
　　“总之你今天没有守时，这样做是不行的，回去一定要改，知道吗？”大姨妈听后做了个总结，意味着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一派女强人的作风。
　　可怜的杀菌皂也是第一次来长乐市，县级市，当然对这个号称福州门户城市的县级市非常陌生了，感觉这里就是一片农村和一片海湾，什么也没有，如果不是有座国际机场突兀地建在这儿，打死他都不信这个地方叫做“市”。
　　杀菌皂必恭必敬地接过大姨妈的行李对大姨妈说：“大姨妈，那我们现在就坐机场大巴走吧。”
　　大姨妈一听嘶叫道：“什么？坐大巴？”大姨妈说：“不坐不坐，我不坐，我不放心大巴，大巴不安全，超载怎么办？”
　　杀菌皂笑着解释：“现在这个管很严的，不会超载啦。”
　　大姨妈说：“就算不超载我也不坐，我要坐的士。”
　　杀菌皂为难地说：“可是从这里打的回福州要花很多钱呀。”
　　大姨妈坚定的眼神从厚镜片背后穿透出来：“小帅，我问你，你说生命宝贵还是金钱宝贵呢？”杀菌皂无可奈何，伸手招来一辆等着赚钱的的士，可心想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嘛。
　　话说这个大姨妈经常就喜欢语不达意，强词夺理，据说是从小被惯出来的毛病，比方说她小时候看到妹妹有漂亮裙子穿，也不明说自己很想要新裙子，只跑去问妈妈，到底是裙子重要还是姐妹感情重要？意思是假如妈妈不给她也买漂亮裙子，就意味着妈妈只关心妹妹，只承认妹妹，那她这个姐姐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姐妹关系到此为止。虽然杀菌皂的外婆明知这只是大女儿的孩子气，但还是担心因为一条裙子影响姐妹俩的感情，于是就惯着她，惯着惯着就惯出毛病来了。杀菌皂告诉我们这些家庭老故事都是他妈妈跟他说的，他妈妈就是那个倒霉的妹妹。
　　

第28幕　杀菌皂的大姨妈来了（2）
去市区（长乐对福州来说等同于郊区）的车子呼噜呼噜地开在笔直的公路上，两旁遥远的风景半天不会动，但近处被强烈污染的花花草草以及新建的却卖不动的楼房却像风一样向后消逝着。
　　大姨妈和杀菌皂都安安然然地坐在后排车座上。大姨妈含了一颗话梅以防呕吐。她激动地嚼着话梅说：“哎呀，我早就听说过这个机场了，它真的是我们国家目前最大的现代化国际机场吗？姨妈我这人不爱外出，只坐过几次飞机，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飞机场！”
　　东奔西跑的的士司机果然是个万事通，一边开着车一边在前边搭大姨妈的话：“那是！它达到民航最高等级4E，能起降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波音747…400型和麦道11型飞机呢！”司机说话很像城市交通广播在做广告，估计平时没少听节目。
　　大姨妈听了更加兴奋：“是吗是吗？这么说我刚才坐的是传说中的747了？”
　　杀菌皂在一旁回答：“你坐的不是波音747。”
　　但大姨妈依然很兴奋：“哎呀，早知道它有这么好刚才就要照下来了！”
　　司机问大姨妈：“您是外地来的吧，以前没来过长乐？”
　　大姨妈说：“没有没有，我是四川人。”说着还故意展示了一下四川口音。
　　司机再问：“听您口音就知道您是四川来的啦。既然第一次来，为什么不在长乐玩一天呢？”
　　大姨妈回答：“长乐有什么好玩，小得跟屁眼一样，还是缩起来的。”说罢自己咯咯咯地乱笑，心以为别人也会觉得很幽默。杀菌皂和司机在一旁出冷汗。这个大姨妈，据说三年前受香港无良电影熏陶以后就很喜欢动不动搞幽默，但天生又不是搞幽默的料，于是每次都会闹得个大冷场。大姨妈对此有解释，她认为是国民素质太差，连她的黑色幽默②都理解不了。可要是从不看书的大姨妈都能理解黑色幽默的话，那从此真正的黑色幽默都该改名叫白色幽默了。大姨妈向来就是一个喜欢挑战矛盾的人。
　　司机点起一支烟，问这个向来就是喜欢挑战矛盾的人要不要抽，大姨妈说不了，在车上抽烟她会觉得恶心，尤其是二手烟。司机听后把烟头给掐了。大姨妈见司机不抽烟了，说你抽你抽，只是我不抽而已，你干吗也跟着不抽啊，好好的烟都点着了再掐了多可惜啊，人这烟瘾一上来不抽的话还影响开车。司机额头顿时流下三颗汗，他说他真的不抽了，现在精神比刚才还好。大姨妈笑着夸司机这人虽然矛盾但还挺幽默，烟鬼不抽烟精神哪能好，可见司机先生也懂黑色幽默。
　　“长乐还行，您有所不知，当年郑和下西洋③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历史古迹多得就跟人这一天积累下来的鼻屎一样！”
　　“你太幽默了！”大姨妈伸手去拍司机后背，但想再抽回手时抽不回来了，卡在隔离窗的孔上了。
　　司机停了车帮大姨妈把手抽了出来。
　　“你看我一听这历史古迹就兴奋，因为从小就好历史。”大姨妈呵呵笑着夸自己。
　　“那您更该呆长乐一两天，这古迹真跟鼻屎一样多。”司机又把车发动了。
　　“真的？”大姨妈双目一放炯光，“对了刚才听你说郑和来过长乐？我怎么不知道啊。啊哟小帅，也不是我说你，你知道怎么没跟我说啊，你明知道大姨妈最喜欢历史了！”据说杀菌皂的大姨妈以前最喜欢的其实是数学，所以才嫁了一个数学老师，但因为大姨妈的数学水平自加减乘除四则运算之后就再也提不到一个新的层次上去，所以不敢对外宣称自己兴趣数学。据说大姨妈喜欢历史是因为后来看了部热播的古装电视剧《大明宫词》④，老幻想自己是宫里的那个老女人来着。
　　“你不是最喜欢数学嘛！算了大姨妈，你回去还要从长乐坐飞机吧？走那天再来玩也不迟啊。”杀菌皂开始给大姨妈规划行程。
　　大姨妈点点头，不住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仿佛觉得刚才还认为像缩紧的屁眼一样的小城市现在终于放大了，外围先丰满起来，内在再充实起来，起码也得像个屁股了吧。
　　

第28幕　杀菌皂的大姨妈来了（3）
司机继续介绍：“您别看，长乐可是国内屈指可数的一个空海‘两港’城市哟。这里为南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四季都很舒服，许多福州本地人吃海鲜都往这里跑，简直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我还听说美国有本杂志夸我们长乐海滨像什么待嫁的黄花闺女，不久的未来就可以开发成夏威夷式的旅游胜地。”
　　“这么好啊？你是长乐人？”
　　“就这么好！不是我是外地人，在福州给人开车。”
　　“那你懂得挺多的。我看你普通话讲得挺标准的，确实不像本地人。”
　　“哈哈那是，福州人说话能听吗？您还需要什么旅游建议，尽管问我，我保证为您安排得妥妥帖帖，我给您名片吧？”司机说完就拿右手在前边的架子上摸来摸去，可惜除了一盘盗版磁带被摸出来外什么也没摸到，“算了还是等下给您找吧，我这下开着车。不过聊天还是可以聊的，我车龄都快十岁了，零事故驾驶少说也能绕地球半圈，不瞒您说我拉过各国游客，福州这座城市什么没有就是有年头，那些老外一来这里就抱怨自己国家太年轻，说这里的名胜古迹真的是跟……”司机停下说话拐了一个弯。
　　“跟鼻屎一样多是吧？”大姨妈把话接上。
　　“没错！奇怪我今天鼻屎怎么特别多？”说着就去挖自己鼻屎。
　　大姨妈已经被这个司机的唾沫泡得兴致勃勃了，要求立刻停车，她要换个座位，换到副驾驶座上好和司机一路长聊。
　　大姨妈问：“这去福州市区还要多久啊？”
　　司机回答：“49公里，差不多还要跑60几分钟。对了您刚才夸我普通话不错，我也夸您普通话不错，真不错，很多四川人说话都带口音呢。”
　　大姨妈听后显得非常震惊：“什么！我从上海飞过来也才70分钟，居然从这里进福州市区还要60多分钟？哦，那个，其实我说话也带口音，只是这下受你影响尽量克制我自己。”
　　司机笑笑：“没有办法，高速路的专用线还在修。我觉得您没克制，您特自然，就刚才您说‘我是四川人’时才听得出口音，其他都挺标准的。”
　　“谢谢，可我怎么记得你前面还说一听我就知道是四川人？嗳，你们这什么鬼地方啊，既然是省会，机场就该修在本市嘛，怎么会建到这种鬼地方来了？还好意思说这是福州的飞机场，我看它根本不属于你们福州！”
　　——大姨妈著名的骂功开始在福州郊区的公路上展示起来了。本来换了个座位还想特意打听些当地的旅游景点的，结果被大姨妈这么一骂，司机也跟着骂，反正俩人都是外地人，骂福州不忘本。于是这一路上，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俩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非常有共同语言。
　　司机骂说：“是啊，全中国也就只有拉萨、兰州那种地方机场才远离市区，福州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沿海大城市！”
　　大姨妈也骂道：“就是！我看是福州人脑子有病！”
　　“哎哟女士，您可不能这么以偏概全，这种天字一号大工程市民是没有决策权的，这是管事儿的领导决定的事儿，要有病也是他们有病。”
　　“嗯，而且还病得不轻。如此出行不便，谁还受得了？下飞机时我还以为到了福州了，结果我们家小帅跟我说福州还要再跑一个多小时。”
　　“我听说建机场那时的省高层都是‘长乐帮’，所以可想而知，风光事儿当然要往家里弄，谁不想以后衣锦还乡啊？后来听说中央领导都批评了！”
　　“什么，中央领导都批评啦？快给我说说。”
　　“领导人说，一个省没有必要搞两个国际机场，厦门有了福州就不要有。人家发达国家，像法兰克福建国际机场，波恩就不建了，建高速公路不就结了？据说现在还在亏损中。”
　　“这不是劳民伤财嘛，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封建时代发生的事呢。”
　　“哈哈哈！我说女士，封建时代有飞机嘛？”
　　“飞机没有，据说飞碟倒是出现过。”
　　

第28幕　杀菌皂的大姨妈来了（4）
快乐的二人俩大笑起来，杀菌皂被全然忘在了后座上。
　　“好了好了，咱也别抱怨这破机场了，”司机还在继续上个话题，“凭良心说，福州拥有一个这么庞大的豪华机场也很必要，您看福建省在全国的地理及政治意义上来说多重要啊，对岸就是台湾省⑤！现在香港啊澳门啊都收回来了，就是死台湾一直收不回来。哎！抢又抢不得，打又打不得！您看整片大陆，还有哪一个省份能像福建省这样跟台湾省最息息相关的？话说回来，福州又是整个福建的中心，所以建这个机场我看其实是一个战略步骤，它不仅促进东南沿海⑥的经济发展，还加速实现海峡两岸三通（指通邮、通航、通商），这对完成祖国和平统一大业来说多有意义呀！”
　　大姨妈回味了一下司机的话，点头道：“也有道理，祖国统一是最大的事情，要是能统一，我看就算整个福州都拿去改建机场也是值得的！”
　　司机摇了摇头笑道：“哈哈哈哈，要是真按您说的把福州改成机场，那台湾收复回来福州又没了，中国还是缺块儿呀！”
　　“那再改回去呗！”
　　二人俩又一起哈哈哈大笑着，杀菌皂坐在后头简直成了一个完全不必存在的空物。
　　风呼呼地刮在滑溜溜的车身上。
　　四个漆黑的橡胶轮胎在去往福州的蜿蜒公路上拼命转啊转啊转啊转。
　　车子行进时的绵绵之声和讲不清道不明的四野之声混合在一起，大都市的热流开始往这边涌。
　　道路在两道不断延伸的车辙下面不断延伸着。
　　天上本来还有的明亮开始不断褪色，然后变灰。
　　大颗大颗的城市浮游颗粒又开始作祟了。
　　即将完全进入现代文明。
　　车子里音乐起了来。
　　司机一指窗外：“看，那是青洲大桥！”
　　大姨妈一眼看去，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
　　司机说：“您有所不知，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双塔双索面迭合梁斜拉大桥！”
　　大姨妈听后两眼大放光芒：“是吗是吗？哎呀，真了不起，难怪我越看它越觉得它了不起！”
　　“那可不是？它把闽江南北两岸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就像您这位热爱统一的人民一样，一心想把大陆和台湾连接在一起。快看，底下就是壮阔的闽江！它是福建省的第一大河啊！”
　　“是吗是吗？”看得出来大姨妈非常激动，她推了推眼镜，“没错我确实很爱国，我真感动今天能看到这么多第一的东西！看来人活得久一些还是好的，可惜我们家老头子死得早……小帅，你快帮大姨妈照张相，从我这里照出去，相机给你，闪光灯不要打，你一定要照到外面的大桥和江啊！”
　　杀菌皂遵从大姨妈嘱托，帮大姨妈完成了任务。但他实在不敢多想接下来的几天要发生什么荒诞的事。
　　车子好不容易开进可以叫做福州的福州，大姨妈心潮更加澎湃，这次她完全没有晕车。大姨妈说：“才刚来福州就忽然有种历史使命感！”
　　“什么使命感？”司机不解地问。
　　“争取祖国早日统一的使命感。我去北京去新疆去上海去南京都没有这种使命感，可是一来你们福建，使命感就油然而生了，忽然觉得我们人民好团结好爱国，觉得国家好强大，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渺小！”
　　“没错儿！您还站在历史的洪流中，任上下五千年的大风吹拂面庞，看到连天的战火听到百姓的呼唤，所以就更加觉得自己的重要性，觉得每一个人其实都很重要，只要我们站起来，不做奴隶的人们，让敌人向我们开炮，我们迎接豺狼的就是棍子！对吧？”
　　“完全就是这么说的这话！对于我一个外地人来说，这种心情实在无法表达出来给你听，但你一定能懂，你不也是外地人吗？我们家小帅也是外地的，来这里读书，是吧小帅？”
　　“是的大姨妈。”曾帅同志必恭必敬地回答大姨妈大人。
　　

第28幕　杀菌皂的大姨妈来了（5）
“所以我决定在福建要多玩几天，到处都要走走。”
　　杀菌皂一听大姨妈要延长旅游期限，心里头又咯嘣了一声。
　　下车以后，大姨妈说：“司机同志，你明天有没有空，我这人不爱挤公车，所以我聘请你来当我这几天的专职司机怎么样？钱不会亏待你的。”
　　司机听得心花怒放，嘴上说：“提钱多俗气，我们人民都不是守财奴。”
　　“应该的应该的，人民辛苦了，你也辛苦了。”大姨妈夸奖道。
　　“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司机也谦虚道。
　　随即司机留下了一个联系电话，为了以防杀菌皂的大姨妈一时找不着人，把家里的、老婆的电话都抄给了四川来的有钱女人大姨妈。
　　　。　想看书来

第29幕　大姨妈好！（1）
杀菌皂领着大姨妈入住我们学校的招待所，这个招待所位于校内的一个人工湖边，本来风景应该很不错，但由于湖水遭到严重污染，不时上面还会漂浮着某些打完野战的男同学随手丢弃的避孕套，所以这个招待所的生意是每况愈下，房价一降再降，双人间，有空调有厕所，早上还外送稀饭咸菜萝卜干，也才一天40元。
　　大姨妈环视了一圈四周，鼻息里哼了一声，里面有含义：真破。
　　不过大姨妈还是住下来了。她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整了整一路被风吹乱的头发，顺便补了一下掉得七零八落的妆。杀菌皂就在走廊到处溜达，看到不少男男女女进了招待所然后愉快地开了房间，其中有一对还是军训时刚认识的同学，彼此见了面都有些尴尬，那男的说那女的是自己表妹，外地来的，来玩的，杀菌皂暗想这一表千万里的，这年头鬼还信真存在表哥表妹的事儿。
　　大姨妈整装完毕，随杀菌皂去视察他的公寓。
　　他们刚走到楼下，就被严厉的楼管大爷马苏轼拦住了，马苏轼说：“这位小借，腻上楼要先等记一哈（这位小姐，你上楼要先登记一下）。”
　　大姨妈一听自己居然被人叫成小姐，仿佛一下年轻了二十岁，心花怒放，连每根眉毛里都藏着笑意。她激动地握着马苏轼大爷的手，寒暄起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您？”
　　马大爷一听也非常激动，血压差点上来了，立刻就犯了老毛病：“果叫东坡。（我叫东坡。）”
　　大姨妈也开始犯黑色幽默的毛病，说：“哈哈，我很爱吃东坡肉哇。”——其实这叫冷笑话。
　　大姨妈的笑话果然很冷，零下一度，冻得人家东坡大爷半天笑不出来，大爷比比楼上：“腻上楼八。（你上楼吧。）”
　　大姨妈一听就问杀菌皂：“小帅，你不是住楼三吗，他怎么叫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