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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赤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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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凝霜却娇躯轻颤,她神情惶然,看了刘充一眼,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甚么,终是忍住了。

    刘充不再理上官平,他对贺芝仙耳语了几句,又对铁牛儿道:“铁牛儿,你师兄弟多次阻我中原大计,今天就送你和那死鬼师兄团圆。”言毕就锃的一声拔剑出鞘,大声喝道:“今日非比武过招,金城派弟子一起上。”

    转眼间,场中又斗在一处,刘充四人年纪稍长,一起围攻铁牛儿,其余二代弟子将那几名魁梧汉子团团围住,众人各施手段,要斗个你死我亡。

    刘充剑招精熟,变招诡异多端,挑刺劈挡,舞出一片银光,将铁牛儿逼得不能近身。另外三人武功低了些许,他们不停游走,时不时欺身至铁牛儿身后,看准机会翻手就是一剑。

    若论单打独斗,四人的武功自然不及铁牛儿,但今日他们胜在人多,又持有利剑,倒也不惧铁牛儿的拳头。

    铁牛儿以一敌四,双拳仍耍得呼呼生风,他见四人缠得紧,自己又是赤手空拳,便将拳路一收,专抱守势,只是偶而使出一招杀着。如此一来,颓势渐消,刘充四人想要脱身却也不得。

    另一边,那几名魁梧汉子已尽数躺在地上,金城派也有两个弟子也挂了彩。

    如今众人身处辽国,贺芝仙担心迟则生变,他也不顾自己臂上有伤,发声喊便跳进场中,要助刘充擒杀铁牛儿。

    刘充也发狠咬牙,将一口青锋使得如一匹银练,渐渐逼近铁牛儿身周。

    铁牛儿被五人夹击,一时间顾头不能顾尾,顾左不能顾右,只得尽展平生所学。怎奈好汉斗不过人多,哪怕他武功高强,慌忙之中还是被刘充在肋下划了一下,虽无大碍,但毕竟吃痛。饶是这般,铁牛儿也不敢有丝毫分心,稍不留神就会身首异处。

    未相持多久,不远处就传来鼓噪之声,铁牛儿闻声一振,手上招式更显威力,他连出几拳,将贺芝仙、刘充几人逼退。

    转眼间,近百名辽兵就冲了进来,辽兵一进来就排好阵势,个个张弓引弦,对准金城派与上官平众人,显然训练有素,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此时擒虎不成却入虎穴,一个不慎就是万箭穿心的下场,贺芝仙、刘充不敢再有半分好勇斗狠之心,急攻几招后趁铁牛儿未反应过来,转身便向佛殿内奔去。

    此时形势由不得自己,金城派与铁牛儿已势成水火,只怕铁牛儿杀心一起,佛殿内十数人都得丧命于此。上官平一手拉着妻子,一手抱了上官云,也跟着往佛殿后逃了。

    铁牛儿拦下一名瘦弱中年弟子,仅仅数招,此人就中拳倒地,也不知是生是死。待要再想擒住其他人,已是来不及了,他赶紧率辽兵进殿追赶。

    众人穿过佛殿,只见正中有一座高耸的木塔,四周都是近两丈高的石墙,院墙表面刻了佛经,打磨得甚是光滑,并无攀援之处。在辽兵的千翎万羽之下,哪怕轻功高强如贺芝仙,也无十分把握能跃过院墙逃生,偌大的后院中,除了那座木塔已是别无去路。

    这木塔飞檐高挑,雕梁画栋,虽只有五层,却有二十四五丈高。第三层挂着一方金匾,上书“释迦塔”三字大字,从塔底向上望去,只觉木塔高耸入云,更觉宏伟庄严。

    刘充见再无去路,只好带众人进塔躲避,待众人都进去后,又抬了佛像来将门顶住。

    进到塔内,众人才发现每两层之间都有一个暗层,怪不得木塔如此之高。从第一层起,每一层正中都放有一尊或几尊金身佛像,或是庄严肃穆的释迦牟尼,或是笑口大开的弥勒,或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或是慈眉善目的阿弥陀佛,想来上面几层也应是如此陈设。

    底层那尊释迦牟尼像,竟有近四丈高,其面目端庄,神态怡然,在这尊金身佛像四周又摆满了稍小些的罗汉塑像,或是阿傩迦叶、文殊普贤,更显佛法无边。

    这些佛像处处精雕细琢,衣饰华美,面容端庄神圣,甚至还镶有宝石珠玉。墙壁和藻井又绘满了壁画,其上色彩鲜艳,人物栩栩如生,看内容不少都是舍身喂虎、割肉饲鹰、菩提悟道、灵鹫说法等故事。

    木塔内处处透着恢宏大气,定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众人见了都不免一阵恍惚,生出一片虔诚之心。

    众人顺楼梯上了塔,断后的两名弟子又将底层楼梯尽数毁去,这才稍作安定,此时已在木塔的第三层。

    刘充安排人察看地形,又让人看守上官平一家,只是未限制上官平在木塔内自由行走。

    上官平不愿在人前碍眼,便带妻儿来到第四层,就在佛龛前将息、疗伤。

    木塔下早围得水泄不能,铁牛儿也不包扎肋下伤口,他派了几名好手,想冲到塔下去推开佛像。谁知还没到门边,便被塔内打来的磬锤、油灯等物事伤了性命,待再派得数人前去仍是如此,只是徒伤性命而已。

    铁牛儿恼怒至极,又命众辽兵朝木塔放箭,数十辽兵射了许久,却未射中一人,反被木塔中人拿箭羽当暗器又杀几人,辽兵非但不再射箭,就是离得近些也不敢了。

    塔外攻不进来,塔中之人也不敢出去,饶是众人武功高强,可谁也不敢面对这成百上千的箭羽齐射。

    双方僵持许久,铁牛儿见无法摛住众人,不由怒骂:“贺老儿,你们枉称英雄好汉,有本事就出来打一场,躲在塔里想当一辈子乌龟么?你们就不怕铁爷爷一把火烧了这塔?”言毕,他又大声吩咐手下准备火把木柴。

    众人闻言惊惧不已,贺芝仙却高声道:“铁牛儿,要烧你便烧,只怕契丹皇帝饶不了你。”接着他又向众人解释其中原委。

    这释迦塔乃是辽国皇帝钦命所建,可谓当今天下第一高塔,辽国上下均引以为傲,就连契丹皇帝也不时前来礼佛。若铁牛儿真烧了木塔,定惹得天祚帝震怒,就算铁牛儿逃得了这杀生之祸,他整个金刚门恐怕也要满门覆灭。金刚门虽发源于大宋定州,但近年却是在辽国立派,他们能壮大起来,自然少不了契丹皇帝的鼎力支持,若朝廷一声令下,不知金刚门有多少脑袋可掉。

    计谋被人识破,铁牛儿不禁恼羞成怒,他恶狠狠地道:“老子想烧便烧了,你又怎的?”可他却干瞪双眼,气乎乎地无计可施。

    正生气时,铁牛儿觑见几名辽兵抬进一人来,正是被他打倒的那名金城派弟子,他赶紧命众辽兵取来柴火,放到木塔外的空地上。

    几名百夫长虽不解其意,但见铁牛儿面上却似笑非笑,也不再多话,只依其如何行处。

    塔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铁牛儿意欲何为。

    贺芝仙揶揄道:“铁牛儿,难道你怕老夫冷着了,还要烧堆火给老夫取暖么?”

    铁牛儿笑道:“贺老头儿,铁爷爷就是怕你冻着了,给你烧火取暖,顺便烤点肉尝尝鲜,要不要下来陪铁爷爷喝两盅?”言罢,指了指身后的金城派弟子。

    塔上众人这才明了铁牛儿心中所想,人人都心惊胆颤,只可惜无法冲到塔外相救。

    很快,辽兵就将柴火堆放好,铁牛儿命人将那金城派弟子放到柴薪之上,众辽兵浇上火油,手里拿着火把,只等一声令下便会点火。

    虽不知被摛之人是生是死,可到底是自己同门师兄弟,刘充怒恨交加,道:“铁牛儿,欺负重伤之人算甚本事?我金城派誓报今日之仇,定灭你金刚门满门。”

    “哈哈哈哈……”铁牛儿仰天一阵长笑,他大声道:“你自身难保,休放狂言,还是多担心自己罢,看你能撑得几时?”说完就示意点火。

    柴薪贮存日久,已极干燥,加上火油,虽是寒冬天气,但也一点就着。须臾间,火借风势,噼噼啪啪越烧越旺,火苗呼呼串起两丈多高,众人哪怕身处塔中,也觉热风扑面而来。

    突然,自火中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柴堆上一个火人翻来滚去。原来那名金城派弟子并未死去,只是重伤昏迷而已,此时他全身上下尽都着火,这般巨痛哪是常人能忍受的,自然醒了过来。

    众辽兵挥舞着双臂长声欢呼,如同打了胜仗般,铁牛儿更是哈哈大笑。

    金城派众人见此惨状,心中甚是不忍,他们满脸悲愤之色,但想想自己当前处境,自保已是不易,哪里还能救人?胆小的几名女弟子不敢再看,纷纷转头流泪抽泣,刘充更气得一剑向塔中佛像劈去,将近丈高的佛像劈为两半。

    眼见众人悲悲戚戚,贺芝仙大喝道:“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哪次大战不是极为惨烈?自古正邪相争,非生即死,那被摛之人,更受尽抽筋剥皮之苦,又何尝讨过一次饶?我等秉持正道,为大义捐躯可谓死当其所,有何伤悲之理?”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贺芝仙又用内劲逼出,直震得众人双耳隆隆作响。

    众人一听此言,精神都为之一震,人人咬牙切齿,满腔怒火无处可泄,直恨不得冲出去杀尽塔下的铁牛儿与众辽兵。

    未过多久,火中那人就再无声息,已被烧死了。

    铁牛儿自鸣得意道:“嘿嘿嘿,贺老儿,快快下来投降,铁爷爷便留你个全尸。要不然,嘿嘿嘿,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贺芝仙大声道:“铁牛儿,今日之仇,老夫来日必当让你血债血偿!”

    众人即便义愤填膺,但都知出去只能白白送死,又有谁会下塔一战?

    铁牛儿已无计可施,只得命辽兵严密把守,数百人将小小的释迦塔围得水泄不通,他自己却带着几名百夫长到佛殿内喝酒休息去了。

    上官云睡醒过来,虽说先前之惨状仍历历在目,但他已不再痴痴呆呆。他见木塔所雕所绘甚是精美,毕竟孩子心性,不免就在母亲怀中暗自打量。在那大漠之中,哪里去找如此精美的景致,他看完这一层,又想着其他地方是否也这般好看,就悠悠叫了声:“娘……”

    何凝霜见孩儿醒来,忙柔声问道:“云儿,你好了么?”说完她又要掉下泪来。

    上官云替母亲擦去泪水,道:“云儿好了,娘,孩儿想……”

    何凝霜强笑道:“饿了么?”

    上官云轻轻摇了摇头,道:“孩儿能到其他地方看看么?我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房子。”

    何凝霜闻言一滞,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与四周的雕像壁画,眼中的泪水又不争气了。

    上官平也不再疗伤,他来到何凝霜面前,微笑着抚了抚爱子的头。

    上官云转头问道:“爹,娘怎么了?”

    上官平笑道:“你娘看你醒了,高兴的。”他将孩儿从妻子怀中拉起来,接着道:“来罢,我们一起到塔顶。”

    何凝霜擦干泪水,与丈夫一左一右牵着,徐徐往塔顶走去。

    负责看守他们一家三口那两人也跟在后面,上官平与何凝霜却假作不知情。

    来到塔顶,只见正中供着一尊丈多高的如来金身坐像,左右两边又有普贤、文殊、地藏与观音四大菩萨,周边大大小小不下数百尊罗汉围绕,看似是佛祖开坛**般。

    何凝霜走到佛龛前,在供桌上拿清香点了,跪在如来塑像前拜了数拜,她心中默祝,盼佛祖能保佑一家逃出生天、脱离险境。

    上官云虽不明母亲为何对着塑像又跪又拜,却有模有样地照着样子,对着佛像拜了数拜。

    何凝霜拉着上官云起了身,与上官平一道来到外间窗台,三人扶栏而望,只见木塔下黑压压尽是辽兵,正围着几堆篝火取暖;佛宫寺前,草原连绵起伏,一眼望去都是皑皑积雪,天地一片苍茫;后墙之外,则是一片茂盛的森林,极目远眺,远处山峦渐起,黑压压一直延伸到天边。

    上官云从未上过这样的高塔,他见到四周景致,不免喜形于色,浑然不知身处险地。他一时看看远方帐蓬上冒起的炊烟,一时又看看森林中被走兽惊起的飞鸟,脸上尽是兴奋之态。

    上官平抚着妻子的手,歉然道:“霜妹,真是苦了你和云儿,我……”他眼含泪花,再也说不出话来。

    何凝霜深情地看着丈夫,强笑道:“平哥,这些年来有你为伴,我无怨无悔,你我夫妻之间,何必多言。”

    上官平更加感激妻子垂青之情,又觉得苦了妻儿,不免默默伤悲。

    何凝霜看着塔下篝火,突然有了主意,她喜道:“平哥,也许我们不用死在这里。”

    上官平见妻子胸有成竹的模样,忙问道:“此话怎讲?”

    何凝霜指了指塔下的篝火,道:“辽人怕烧了木塔,我们可不怕。”

    上官平咣然失笑,拍掌喜道:“正是如此!”旋即又愁着脸道:“虽说木塔火起,他们必定忙着救火,可塔下终究还会有辽兵防着我们逃走,这又如何是好?”

    何凝霜伸指点了点上官平额头,嗔道:“你就知道一根筋,忘了塔底那些辽兵的尸首么?”原来她是打算火起之后,穿了辽兵的衣甲趁乱混出去。

    上官平终于明白,他不禁大喜,赞道:“霜妹,此计大妙,也只有你这样冰雪聪明的人才想得出来。”他收住笑脸,顿了顿,又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下塔,与刘师弟他们商量商量。”

    何凝霜摆了摆手,道:“此事不急,需待天黑方可,最好子时再动手。”她看了看一旁的上官云,道:“木塔之中,又有几个是善良之辈?贺芝仙对你我颇有敌意,你那师弟似是知道些甚么,也不知出去后,他们会如何待我们。趁着天色还早,你我陪云儿在塔顶耍耍也好。”

    若论心机,上官平自知不是妻子的对手,既然何凝霜都这般说了,他也不愿反驳。上官平不免多了些愁绪,见爱子开心,只好按捺住心绪陪妻儿看那万里冰封的景色。

    三人累了就在佛龛前休息,饿了就拿干粮充饥,渴了便捞些积雪来吃了,上官平时不时给孩儿讲讲中原的典故与人物,一家三口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申酉之时。

    天色已是不早,上官平与妻儿来到塔下,将放火之策讲与众人,虽无人叫好,但好几人眼中都是赞许之色。

    贺芝仙却瓮声瓮气道:“虽说此计可行,香蜡火烛得来也易,可出塔必定冒着万箭穿心之险,谁又能担此重任,将辽兵尸体搬进塔中?若没有衣甲,恐怕还未跑出去,大伙儿就变成了刺猬。”

    眼看生路在前,有谁愿替他人冒万箭穿心之险,众人尽皆沉默。

    刘充看了看众人,大义凛然道:“此事干系我大宋灭辽大计,与天下千万百姓生死相关,不知哪位愿到塔下走一遭?如若成功,定是大功一件,哪怕不能流芳千古,也能令江湖英雄另眼相看。”

    贺芝仙背负双手,在佛龛前慢慢踱着,众人之中,以他的武功为最,但见生路有望,他也不愿为这些后生晚辈冒险,何况他人?

    见众人都不愿出头,上官平道:“刘师弟,便由我去罢。”

    何凝霜哽噎着叫了声平哥,她难抑心中悲恸,双眼泪如泉涌,不想自己所以为之妙计,却成了丈夫的催命符。

    上官云见母亲流泪,却还不明白父亲将去冒死,好为自己打开逃生之门。

    贺芝仙面露喜色,其余金城派弟子也松了口气。

    刘充脸上阴晴不定,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上官师兄果然深明大义,他日师弟定将此事如实禀报,为师兄争得一线生机。”他又对众人道:“我们便子时放火,众人以暗器作掩护,让上官师兄趁乱抢得衣甲。贺前辈,你们稍作休息,我先与上官师兄上塔顶查看周遭地势,以便出塔后分头行动,贺前辈可有其他安排?”

    贺芝仙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塔顶,上官平只当多年未见,刘充打算单独叙旧,他走到窗前,看着那一片朦胧的冬夜景色发起呆来。

    刘充点了三支香,又顺手插进了香坛中,他拍了拍手上的香灰,似无意般,道:“不知上官师兄为何事消失了这么久,连师父临死也未能见你一面,师兄弟们多番询问师父,师父都不肯透露你的下落,不料你这一去,竟让师兄弟们牵挂了十几年。”

    上官平淡然道:“既然师父不愿说,师弟还是不问为妙,恕为兄不敢随意透露。待日后禀明掌门师兄,这一切自然明了。”

    刘充走到窗前,在窗栏上重重一拍,冷笑道:“嘿嘿,你真以为我不知晓当年之事么?”

    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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