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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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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乔家当此事没发生事的似的;依旧往来尚书府;看在长辈面上;沈瑞也只能敷衍应对。



    沈洲已经坐下;有小厮送茶上来;他端起来吃了两口;声音有些发涩:“大夫到底怎么说?可否能……”



    沈瑞叹了一口气;道:“大夫说‘年关难过;;可是自从西山回来;父亲就食不下咽;这几日只能吃药与汤汤水水这些;于饭吃了就是胃痛呕吐。就算是汤汤水水;也是每餐只能半碗;如此以往……”



    沈沧本就病着;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如今连补都补不了;身体自然越来越虚。从告病休养到现下;不过一个半月;沈沧瘦了十多斤。他本就是清瘦;如今看着皮包骨;双眼洼陷进去;颧骨凸起;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看着像个古稀老人。



    沈洲方才去正院时;沈沧虽睡着;也是在床前看过。听了沈瑞的话;他只觉得心中一恸;脸色发白。



    这时;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是三老爷得了消息;推门进来



    见到沈洲那一刻;三老爷面上难掩激动:“二哥;您总算是回来了”



    他自己是不顶用的;沈瑞年纪在这里;再是老成也是孩子;这些日子三老爷在为兄长担心时;也暗暗心焦。如今见了二哥;才像是有了主心骨。



    沈洲见弟弟脸色暗黄;眼下青紫一片;道:“听大嫂说这些日子里外都是你带了瑞哥儿操持;只是也要爱惜身体;勿要让大哥、大嫂为你再担一份心”



    三老爷忙不迭点头;面带羞愧道:“我晓得;二哥放心;这是什么时候;我万不敢任性。大嫂是故意夸我;我不过是跟在瑞哥儿身边点个卯;侍疾的事还是大嫂带了瑞哥儿与玉姐……”



    沈洲望向沈瑞的目光;心里生出几分忐忑。当年往事;他不知兄嫂对沈瑞讲了多少;只是沈瑞进京后没多久沈洲就去了松江;等从松江回来;没两个月又外放出京。加上沈洲在京时还是职官;每日都要往衙门去;这叔侄两个相处的并不多。只是从沈瑞对他的恭敬客气看;同对三老爷态度并无什么区别;沈洲便也放下了心。在他看来;兄嫂就算对沈瑞提旧事;也不会说的仔细;否则少年冲动;沈瑞怎么能做到平静如波?



    可是去年乔氏发疯;要掐死沈瑞;就是将当年的丑事揭开。想着长兄在家书中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提出的“兼祧”提议;沈洲就晓得此事在沈瑞面前摊开来说了。



    沈洲想到这里;有些不敢直视沈瑞;可心中又有计较;不由自主地留心沈瑞的反应。



    同三年前相比;沈瑞身量高了半头;穿着儒服;面上脱去稚嫩;周身带了儒雅。其他的;沈洲就看不出;不过见沈瑞与他坦然相对;脸上并无露怨愤之色;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三老爷反应出不对来;道:“二哥;怎么你就带了两个人回来?行李随从呢?还有沈玲夫妇与琳哥儿;这次没有随二哥上京来?”



    沈洲道:“北上回来的匆忙;玲哥儿家小大哥儿还小;便让琳哥儿先送他们母子回松江去……曲、秦两位先生则是带了笨重行李走水路;算算日子;应该在山东下船;约莫还要半月后才能抵京……玲哥儿随我北上;带了行李下人到了房山;我担心家里;便先一步进城……”



    三老爷是知晓大哥对二哥的安排;听着只觉得麻烦道:“分了好几处;这般折腾;还不若都留在南京;两下里便宜;反正二哥还要往南京去……”



    沈洲闻言;眉头皱起道:“大哥那边有什么安排?”



    三老爷诧异道:“二哥竟不知道?”



    沈洲道:“中秋前收到大哥的信;大哥信中只是提了想要让我去南京;别的没说什么……”说到这里;摇头道:“如今家里这个情形;我怎么能走?就算只在六部里挂个郎中;我也当留在京中……”



    这年头京官金贵;外官调转京官;降一级谋缺的大有人在。



    三老爷听了;忙摆手道:“这里说说还罢;在大哥、大嫂跟前;二哥可千万别这样说……那虽是南京缺;却是国子监祭酒;小九卿之一。为了这个缺;何学士都主动外放避开了;二哥就是想要放手;大哥也不会允……”



    三老爷这些日子虽在路上;可因入驻的多是官驿;也看了朝廷邸报;也知晓何学士外放之事。想着何学士资历;与翰林院里人才济济;沈洲便明白何学士外放是为了升品级、混年资。加上何学士去的是杭州;天下富庶之地;沈洲便也为同僚与姻亲高兴。只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瓜葛。



    “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学士也想要谋祭酒之缺么?”沈洲忙问道。



    三老爷点头道:“是啊。是沈理说的;国子监祭酒虽是小九卿;却是与大九卿一样;需要廷推。吏部那边拟定的‘廷推;候选;就是二哥与何学士两个。何学士先前不知;待知晓此事后;就主动谋了别的缺外放;启程有半月……



    沈洲听了;面上带了困惑;像是在问三老爷;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都这个时候了;大哥作甚要让我出京?”



    三老爷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二哥的前程外放容易回京难;同样是从四品;在国子监祭酒上熬资历;总比在地方辅官位上熬要好……不说别的;就是京城国子监祭酒出缺;南京国子监祭酒就是候选之一……就算不想往国子监调;等再过几年;年资够了;回转京城其他小九卿衙门掌印;也容易许多……若非如此;大哥也不会宁可欠何学士一个人情;也没有避让。”



    说到最后;三老爷面色黯然。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在沈家得到最好诠释。这世上能全心为他们兄弟两个操心的;便只有长兄长嫂两个。



    沈洲神色带了挣扎;好一会儿方道:“我没想过要出京……”



    三老爷看了沈洲一眼;没有接话。



    要是沈沧走了;沈瑞还未长成;未来十年、二十年;沈洲就要庇护沈家上下一门。三老爷本不是憨人;以前天真烂漫也是因兄嫂护得好;这半年来成熟了不少。他既能明白大哥这般安排的苦心;也能体谅二哥不愿在这个时候外放的心情。



    三老爷心中叹了一口气;道:“瞧着二哥模样;还未梳洗;还是先回去梳洗吧……等会儿大哥醒了;定要与二哥说话的……”



    沈洲点点头;想起西南院“养病”的发妻;就望向沈瑞;带了几分踌躇道:“瑞哥儿;你二婶是个糊涂人;委屈了你;是二叔对不住你……”



    眼见沈洲有未尽之语;沈瑞却无心与他掰扯这个;只道:“二叔客气了;二婶不过是‘病;了;侄儿哪里会去计较?”



    的确病了;精神病加上中风;乔氏不仅是不良于行;生活还不能自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时不待我(四)求保底月票
    走到西南院门口,沈洲心情分外复杂。乔氏现状,沈沧夫妇自然不会瞒着他,早在往南昌的信上早已说明。



    在没有回来前,沈洲想起妻子,心中对妻子只剩下厌倦;可眼下就要相见,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儿在心头。



    少年时的一幕一幕都在眼前,当年乔氏亲近自己的确是受了乔老太太主使,别有用心,可自己堂堂少年举人,并不是无知孩童,难道还真的能被美色所惑?十三岁的乔氏,身量未足,不过是个小少女,容貌也不过是中上,只是格外爱撒娇罢了。



    沈洲虽是少年慕艾之年,可心中仰慕的是长嫂那样的婀娜女郎,并不是表妹这样的豆芽菜?不过是心中不满与孙家的亲事,半推半就。到了后来,假戏真做,便也自欺欺人,只说自己是“情难自禁”,并非是有预谋的“背信弃义”。



    如今儿子死了,嗣子也殇,夫妻相看两厌,这是他做了错事的报应。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不过里面却没有丁点儿人气。就算有婢子露面,也都是面生的,旧日熟面孔一个不见。



    沈家可以有个“养病”的二太太,却不能有个“疯”了的二太太,所以那些老人去年在二太太发病后就都随着二太太安置到庄子上去了。



    疯子?能凌逼嗣子雪地下跪,不忘三十年前的恩怨要掐死沈瑞,有这样的疯子?



    不过过假痴不癫,早在南昌府时,乔氏也闹过。估计她自己也没想到,装疯卖傻固然逃过责罚,可“害人终害己”这句老话却是不假。



    要是她安生在庄子上待着,就算大家都怨她,可看在沈珞面上,也会容她安老;偏生要自己折腾,闹得自己中了风,将自己闹得不生不死的模样。



    沈洲自嘲一笑,掀开帘子进了屋子。



    今日,正好是十月初一,地龙早就燃起来,屋子里不仅是热气,还带了怪异的臭味。



    沈洲不由掩鼻,就听到北炕位置传来“呜呜”的声音。



    乔氏倚在炕边,正对着门口坐着,旁边小杌子上坐着一个婆子,手中端着一个碗,正给乔氏喂食。



    乔氏看到丈夫出现在门口,脸上激动得不行,不知是惊是喜,这才“呜呜”出声。



    那婆子也听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见是沈洲,忙站了起来:“老爷……”



    这婆子不是旁人,正是毛妈妈。



    沈洲本觉得屋子里气味难闻,想要责骂两句,眼见毛妈妈现状,语气也缓和几分:“这些日子都是你服侍太太?辛苦你了……”



    “都是老奴应该的,是老奴辜负老爷嘱咐,没有服侍好太太……”毛妈妈闻言,战战兢兢,眼圈都红了。



    虽为下仆,可毛妈妈两口子是沈洲身边老人,前年也是奉命回京“服侍”乔氏。她儿女都争气,在沈家也体面,本是心宽体胖,如今回京不过两年夫,人瘦了一半不说,面上也带了老态。



    乔氏越发激动,下身虽不能动,可胳膊却是能抬起,只是口齿不清不楚:“劳……劳……”



    变化的并不是只有毛妈妈一个,乔氏的变化也是惊人。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也都是褶子,看着比憔悴的徐氏还要年长,像个老妪。



    这样的脸,脸上却是露出小女孩的委屈与依恋来,看着叫人汗毛耸立。



    沈洲立时移开眼睛,对毛妈妈道:“大太太说收拾了屋子,带我过去梳洗……”



    正房实不是能安置的地方,沈洲本觉得自己见了发妻,会有诸多埋怨;到了眼下,却是懒得再废话。



    毛妈妈道:“收拾了前院,地龙也点上了……”



    沈洲点点头,大踏步出去,身后是乔氏绝望的尖叫声……



    前厅,沈瑞与三老爷依旧在,叔侄两个脸上都带了沉重。大管家半了身子坐在圆凳上,原本因上了年纪有些弯的背躬得更厉害。



    “赵匠人带了师兄弟日夜干活,昨日终于将福材制得,今日开始刷桐油……”大管家禀道:“民间有用福材‘冲喜’的讲究,等过两日油干了,要不要运回府?”



    三老爷闻言,不由迟疑:“真有这样的说?这未免太不吉利,倒像是在咒人……”



    沈瑞点头道:“确实有这个说,前几日全三哥来还问了这个,是鸿大叔与鸿大婶叫问的……鸿大叔身体不好,早年家里就预备了福材‘冲喜’……”



    “鸿大老爷如今可好好好的,说不得老爷也会好起来……”大管家闻言,眼睛一亮,脸上有了神采。



    三老爷想了想,对大管家道:“这事是大事,我与瑞哥也不好做主,还是问问大太太那边的意思……”



    大管家已经坐不住,忙站起身来道:“老仆这就去正院请示太太……”



    三老爷摆摆手,打发大管家下去,脸色带了阴霾。



    沈瑞道:“等福材运回来,老爷的病就瞒不住了……”



    沈沧的病情虽没有刻意隐瞒,可具体情形也只有往来亲近的几家知晓,旁人知道沈沧是季节变化引发的宿疾,因他每年换季时都要折腾一回两回,旁人也没有将这个当成大事。能从太医院挖到确切消息的几位阁老,却是对沈沧的病情知根知底。



    虽说没有人现下“趁火打劫”,出面斡旋刑部尚书一缺,不过各位阁老心中都有了差不多的人选,只等沈沧正式致仕,那边就能报上新尚书的廷推人选。毕竟“京察”刚结束,等着候缺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如今沈沧上了第二封告病折子,正合了几位阁老的心意。几位阁老这次就没有再挽留沈沧,给出的票拟是升一级允病退。



    不过折子递到御前,却被留中,随后太医署就又有太医奉命来到沈家,正好是在沈洲回来没多久。



    这次带太医来沈家的内官不是旁人,正是与沈瑞相熟的刘忠。只是瞧他穿戴,与昔日相似,又有所不同。眼看沈瑞眼露诧异,刘忠道:“这是沈公子吧?几年未见,倒是比当年高了许多……”



    沈瑞眼见如此,便也接着道:“中官大人倒是威仪更盛……”



    三老爷与匆匆赶来的沈洲虽疑惑这两人怎么认识,不过眼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虽说是奉了皇命过来,可是刘忠比较和气,传了皇帝口谕,不让惊动沈大人病躯。



    这次随行过来的太医不是寻常太医,而是穿着五品白鹇补服的老大人。沈家叔侄三人见状,都是肃然起敬,同时心中也多少存了些盼头。



    来人竟是太医院使,京中人称“神医”的杏林高手。



    就算是心中对皇权并无归服之心的沈瑞,对于皇帝都心生感激,更不要说沈洲与三老爷?



    “陛下仁厚!”沈洲满脸激动,望向紫禁城的方向都是恭敬。



    三老爷则是双目烁烁地望着太医院使,传说中的当世神医。连帝后都要他诊脉,就能知晓眼前这老爷子手中的几把刷子。



    沈家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位老神医,只是身为官身,知晓轻重忌讳。自打老神医坐上太医院使之职,就不再外诊,贴了“御用”这两个字,旁人就算想想,也是逾越。



    只是时也命也,老神医的到来,并未给沈沧的病情带了转机,反而下了最后通牒。



    老神医倒是没有拿架子,还给写了一个方子,只是嘱咐时说的话却是令人心惊:“沈大人如今生机已失,要是老夫所料不差,之前方子就算用着效力也不顶了,沈大人病发时定是疼痛难忍。这是加增两味药以后的方子,多少能让沈大人少遭些罪……只是这大事,该预备起来了……”



    徐氏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上一次的太医说“年关难过”,可眼下离过年不是还有三个月么?



    沈洲与三老爷也大惊失色,沈洲低声道:“这……家兄还有多少时日……”



    老神医叹气道:“沈大人是不是近日嗜睡?白日里昏睡不醒,夜里久不能寐……吃的东西也无克化,只能用汤水养着……换做旁人,或许还能多支持些日子,沈大人却是坏了肠胃,就算喝下那些汤水,也补不到身上去,只会一日瘦过一日……好人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更不要说沈大人本就是轻弩之末……怕是就在旬月之间……”



    得了这样的消息,沈家诸人都难掩悲痛。



    老神医随着刘忠回宫复命去了,沈瑞随着两位叔叔送出大门。虽有些好奇刘忠怎么没去东宫,而去了御前,不过眼下沈瑞也顾不上这个,只跟在两位叔叔身后,又去了上房。



    如今厚葬成风,白事比红事更繁杂。“死后哀荣”是大事,寻常百姓人家都要破家发丧父母,更不要说仕宦人家的讲究与气派,都是旁人看着的。



    要是不做准备,临时操持起来,还真让人措手不及。



    徐氏虽不信鬼神之说,可是也不希望丈夫身后事有纰漏。她看了眼前的两个小叔子与嗣子,视线最后落在二老爷身上,起身福了下去:“老爷的事,就劳烦二叔多费心了……”



    沈洲早已起身避开,忙道:“大嫂折煞我了,本就当是我分内之事……”



    三老爷也跟着起了,却是低下头没有应声。他想要为兄嫂分忧,可是他实在是受不了去预备兄长的后事,只想起那个情景他便心如刀绞,无喘气……
第四百二十九章 时不待我(五)
    沈沧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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