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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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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辈子他算是个文弱书生,这辈子既有幸到了王守仁身边,要是能跟他学武、学兵法就好了。



    “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个英雄梦,就算内里成熟外表稚嫩的沈瑞也不例外。



    王守仁以军功封爵,自己要是跟在他身边,还愁少了上战场?



    想到此处,沈瑞不免心中激荡,一心想着明rì开始改如何强身健体。



    东屋里,王守仁小憩醒来,只觉得胸口有些憋闷,踱步走出屋子,就见沈瑞老实地坐在水缸旁的大石上。他紧了紧身上衣服,道:“怎这里坐着?”



    沈瑞这才看到王守仁,忙站了起来,回道:“五宣哥担水去了,弟子在等他。”



    王守仁在他身上扫了一眼,视线在其衣襟前的水渍上滑过,随意道:“跟我到书房,写几个字看看。”



    沈瑞听了,胸脯挺了挺,有了些许底气。别的不敢说,大字上辈子他可是练了十几年,连曾外公都赞过他的字有几分模样。



    王守仁亲自磨墨,又从笔筒里挑了一只小号毛笔,递给沈瑞。



    沈瑞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难掩光华之人,提笔写下四字“景星凤凰”。



    景星,大星,瑞星,德星,古谓现于有道之国;凤凰,瑞鸟,天下太平的象征。



    “景星凤凰”都是传说中太平盛世才能见到的祥瑞,也代之美好事务与杰出人才。



    王守仁摸了摸下巴,心情甚好,道:“到底是我的弟子,这字写的松垮,见识却是不俗……”
第三十七章 景星凤凰(五)
    这是在称赞自己?这面皮未免太厚了些。沈瑞不由望向王守仁,见他说的一本正经,没有说笑之意,不免心中犹疑。



    根据后世相关书籍所记载,王守仁虽有过目成诵之才,可在学习上并不用心,少年还曾极度迷恋武事,顽皮好动,一心想要离家投军。不久后,就有了王守仁与相士的街头偶遇。相士言:“须拂颈,其实入圣境;须至上丹台,其时结圣胎;须至下丹田,其时圣果圆。”又言:“孺子当读书自爱。吾所言将来以有应验。”王守仁信以为真,自此读书自强,一心要学做圣人。



    关于这段遇相士,后世有两种说法:一种自然是相士有“相人”之能,毕竟老庄之学本就是玄而又玄,王守仁后来成就确实不凡;一种说法此相士是王守仁祖父王伦老爷子请来的,怕孙子顽劣耽搁读书,故意安排人“点化”王守仁,目的不过是让他“读书自爱”。



    不管上面哪一种说法为真,瞧着王守仁的模样,都是将那相士的话当真,自信自己就是盛世“景星”、太平“凤凰”。那自己的大字,真的如他点评的那般松垮?



    沈瑞望向书案,仔细看了起来。因原主年幼手腕无力,就是沈瑞有十数年的经验,一时也多有不足,写出来的字,看着形状尚可,仔细品鉴,确实无甚风骨。



    沈瑞不由脸红,自己也忒自以为是,当学过的那些皮毛当成事,这不是“关公门前卖大刀”,委实可笑。



    王守仁见他神sè不自然,道:“以你的年纪,写成这样不算丢人,勿要自扰。”说罢,从笔筒中取了一杆粗毛笔,铺陈一张宣纸,悬笔而就。



    沈瑞忍不住倾身看去,就见上面龙蛇飞舞、丰筋多力、沉着痛快,书云“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



    沈瑞直觉得心cháo激荡,王守仁已撂下笔,将这幅字递给沈瑞:“与尔共勉。”



    沈瑞双手接过,恭恭敬敬道:“谢先生赐墨!”



    王守仁点点头,道:“瞧你的模样,当不用再费事三百千。明rì卯正(早六点)读四书,从《论语》开始,午后学六艺,每晚抄孝经一部,满百再更换……”



    沈瑞的学习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跟着这样的老师,沈瑞当然不会自作聪明地去“藏拙”,不过《论语》上辈子虽看过学过,也不过是粗懂,学的年头又久远了些。因此,沈瑞的表现,并不那么耀眼。用王守仁的话,就是“中平”。



    五宣怕沈瑞难过,私下道:“小哥在课业上可比三哥有天分,大哥满意你哩,只是怕你年小经不得夸,才不肯赞你,你莫要灰心。



    沈瑞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受打击的,毕竟眼前那人可不是普通人。按照史料记载,王守仁是过目成诵之才,天资极高,若非如此以他的年纪,专供儒学尚且不足,哪里有那么多闲情逸趣涉猎佛道之学。自己的记忆力虽上佳,可却到不了这逆天的地步。又因后世对《论语》的注释,与这个时候又有偏差,沈瑞的理解上就有些僵化,王守仁说自己“中平”很是中肯。



    不过王守仁只是四书上苛严,在“六艺”上却是时而鼓励。



    这rì,这是王守仁教“数”,启蒙的自然是传承了千年的九九歌。这个时候的九九歌,已经同后世的九九乘法表次序一样,同后世不同的是,是“一一如一”,而不是“一一得一”,一字之差。



    沈瑞倒是并非刻意显摆,实在是同四书五经相比,这个过于浅显,便在王守仁教了个开头后,将后边的背诵一遍。王守仁便出了几道鸡兔同笼的题目,不过后世小学二、三年级的题目,哪里难得住沈瑞,也无需演算,立时答了。



    王守仁的眼神亮了几分,点头道:“还算机敏,或可学易。”



    沈瑞听了,未免心动。



    原本对于玄学,他之前是不以为然,可如今他自己的经历,本就是玄而又玄之事,对于《易经》还真的生出向往之心。



    王守仁似看出他心中所想,轻笑道:“需渐渐盈科,不可一蹴而就!”



    沈瑞抿了抿嘴唇,看了王守仁一眼。不是说这家伙立志做圣人么,怎么圣人幼苗也会捉弄人?为何与他越近,这心里的崇敬之情就越低。



    虽还不到申时,可是因yīn天的缘故,书房里很是幽暗。



    王守仁起身推门窗户,一股冷风迎面而来。



    下雪了。



    只是松江地处江南,同北方相比,气候湿润,即便天下洋洋洒洒的下雪,也是落地即溶。



    王守仁转身看着沈瑞道:“以‘雪’为题,可试吟诗一首,不限韵。”



    沈瑞闻言,不由哑然。这是什么节奏?《论语》才统共学了三rì,就直接让作诗,说好的“循序渐进”呢?



    王守仁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便回头望着窗外雪景发呆。



    沈瑞莫名觉得心虚,沉吟片刻,硬着头皮拿了笔纸,写到:



    雪



    本为九天客,化作东海源。



    莫云无风骨,谁道存自然。



    “咦?”这回轮到王守仁吃惊。



    他低声将此诗吟了一遍,笑吟吟点头道:“平仄虽不甚通,却是有几分灵气。”



    沈瑞低着头,下巴都要顶到胸口。他哪里就不知做诗要讲究“平平仄仄”,只是仓促之间,能对上韵脚就不错,哪里还能找准平仄。



    他却是没有想到,在旁人看来,对于一个九岁孩童来说,这首诗已经很是能拿出手。



    当年王守仁十岁时做的《金山》:



    金山一点大如拳,



    打破维扬水底天。



    醉倚妙高台上月,



    玉箫吹彻洞龙眠。



    这诗虽令人赞叹,可平仄也不怎么齐整。



    王守仁心中,已经赞沈瑞有敏思捷才,况且这首诗看似粗浅,立意不俗,合了道家逍遥之境。换做是旁人,他早就赞不绝口,可此刻他却没有称赞沈瑞。



    屋子里的气氛变了,沈瑞察觉出不自在,不免抬头望向王守仁。



    王守仁撂下脸,神sè肃穆,双目幽幽地盯着沈瑞。



    沈瑞直觉得后背生出一股寒气,垂手道:“先生……”



    王守仁冷哼一声,怒目道:“不管你为何藏拙,都不该瞒着沈兄。他真心疼你,竟换不得你半点真心?”



    沈瑞心头巨震,忙道:“并非弟子有心,实是家母病故前,与六哥并无深交;家母病故后,弟子先是卧病,而后守灵,不曾有机会与六哥讨论学问……”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可重生的话是怎么也不能说的,只好小声道:“此前藏拙之举,实有隐情……家祖母不喜弟子读书,见之常阻……”



    王守仁听着听着,神情渐缓,望向沈瑞的目光也多了暖意。



    沈瑞丧母之事,他是晓得的。之所以答应沈理教导沈瑞,也是想到自己少年时的艰难。不过那个时候,还有疼爱自己的祖父在世,自己不过是受了些小气,并未受多大磋磨。



    没想到沈瑞现下,处境比他当年还艰难,不仅丧母,长辈也不怜惜。书香子弟,竟然被长辈拦着不让读书,这用意委实不善。怪不得沈理插手此事,借口挑理身体,将小小的孩子送到禅院来。难得这个孩子除了沉默些,并无怨愤之心,如此心胸,倒是比他当年还看阔朗。



    王守仁与他相处了几rì,见他无娇娇之气,乖巧老实,行事自律,本就生了十分好感,在课业上才吹毛求疵,只是因他沉默寡言,对他心xìng有些摸不透。



    今rì见了沈瑞的五绝诗,看出他本是洒脱天xìng,就奇怪他为何行事如此隐忍拘谨,才故意板着脸叱问,谁想到竟问出这一段隐情来。



    他哪里晓得,沈瑞的隐忍拘谨,实是被他的名声给唬住,生怕自己有半点不是,显得越发粗鄙不堪,才如此小心翼翼。



    “这不是你家里,以后也不会有人阻你读书,你年纪尚幼,正是天xìng烂漫之时,不必如此萧索,rì就枯槁。”王守仁抚了抚沈瑞的头顶,轻声道。



    要是沈瑞真是九岁稚子,早就感激涕零,可他内里已经同王守仁差不多大,哪里还能成稚子态?他涨红了脸,点点头,道:“弟子晓得了。”



    泪啊,难道是嫌弃他太“老成”,可九岁孩子到底该是什么样?



    后世信息发达,九岁的孩子已经是小人jīng;大明朝的九岁孩子,到底什么样,沈瑞也找不到“参照物”。



    沈瑞直觉得心里发苦,心中生出几分恐惧,怕自己行事有马脚之处,让王守仁瞧出不对来。王守仁博览群书,谁晓得他会不会想起“借尸还魂”这个词来。



    王守仁似乎对他肯听教导颇为满意,道:“沈兄那里,你也不用为难,我过后帮你提两句就是,毕竟你也不是有心欺瞒。”



    一副护短的模样,倒是做足良师模样。



    沈瑞只好道谢道:“麻烦先生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五宣拿了帖子进来,道:“大哥,外头有人送东西来,指名给小哥的,还不只一家哩……”
第三十八章 腊尽春回(一)
    “帖子?”王守仁挑挑眉,有些好奇,对沈瑞扬扬下巴道:“接来瞧瞧。”



    沈瑞心中也有些好奇,怎么是两份帖子?既帖子是给他的,就不会是沈理与庄恭人那里,因为他们曾提及会逢十的rì子过来,今天还不到rì子。其中一份帖子多半是五房,以郭太太的细心,既是晓得他要在禅院度rì,估计会给准备些东西过来,另一份帖子是谁家?



    至于四房这里,还不知道与张家会如何扯皮,沈瑞可没指望他们会想起自己。对于贺家占去那两家织厂,沈氏族人为了遮丑,不会为四房出面,可四房母子就甘心放弃那生蛋的金娃娃?可以沈举人本身,又哪里有分量去与贺家说话,说不定又要巴在沈理身上。若是沈举人对孙氏有情有义还罢,说不定沈理为了沈瑞,勉力争取一二;可沈举人前些rì子所为实是令人心寒,沈理才不会搭理这个话茬。



    张老安人与沈举人母子,亦算是自作自受。



    这样想着,沈瑞接了帖子,上面那份不出所料,正是五房的帖子,帖子里附有几张单子,一张是米面粮油、布匹香烛,元宝五对;一张是人参鹿茸等名贵补药四匣熬药的金银提壶两对;一张就琐碎得多,有衣帽鞋袜、床单蚕丝被褥,有硬面点心、果脯蜜饯,有金银锞子与铜钱交子,还有笔墨纸砚、三百千与四书五经等书。单子后又有郭氏手书,提及听闻他在禅院“调理”身体,放心不下,打发沈全过来探望。前两张单子,都是帮沈瑞准备送礼用的,前一份给禅院,后一份给“大夫”,最后一份则是给沈瑞自用。后边还提及,若是有不齐备之处,让沈瑞对沈全说,下次再送来,不要委屈自己。



    看到最后,沈瑞也嘴角含笑,被人这般关心,心里自是暖暖的。再拿起另外一张帖子,沈瑞则笑不出来,只因帖子后头署名“贺南盛”,这是贺家二老爷的名讳,是宗房大太太贺氏堂弟。沈瑞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不是因两家拐弯的姻亲关系,而是这个贺南盛不是旁人,正是就是孙氏那两家织厂的买主。



    他来见自己作甚?沈瑞看着帖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王守仁在旁挑挑眉,道:“这是哪个,叫你为难?”



    沈瑞说了贺南盛与自己的渊源,王守仁皱眉道:“织厂是令堂名下产业既是众所周知,张家婿固是骗卖,此人亦有骗卖之嫌,行的是非君子之道。”



    沈瑞深以为然,虽说在商言商,可自古以来,真正成了巨贾的大商人都有自己坚守的道义。贺南盛“趁火打劫”,明面上看着是占了便宜,可是却是有得有失。



    王守仁看了看沈瑞,见他神情之间只是为难不解,并无怨愤之意,好奇道:“本该属于你的钱财,就这样被人占了去,你作甚不怨不憎?”



    沈瑞想也未想,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又不是圣人,哪里能不怨?不过他自己本是“外来”的,对孙氏遗产没有那么执着;再说他晓得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而是张老安人与沈举人,自不会迁怒与旁人。贺南盛不过是路人甲,即便不是他接手织厂,也有旁人接手。说起来,同便宜了张老安人与沈举人那白眼狼母子相比,便宜了外人更让沈瑞心里舒坦些。



    王守仁眼中多了几分笑意,道:“宽于待人,休休有容,能有这番见识与心胸,你已强出旁人甚多。”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不过此人既然上门,见见也无妨。临难无慑,方能欺霜傲雪。”



    沈瑞心中也有些好奇贺南盛的来意,便点了点头。



    知客室里,并未见僧人陪同,只有沈全与一中年男子在坐着吃茶。



    见沈瑞进来,沈全起身道:“瑞哥儿……”



    沈瑞作揖道:“见过全三哥,叔祖可好,鸿大叔与婶娘、福姐儿可好?”



    沈全笑着道:“都好着,只是都不放心你。我娘本想亲自过来,又怕不便宜,方打发我来。眼看年根将近,你真要在这里过年?”



    沈全本是个圆滑之人,可眼下不顾外人在旁,就这样拉着沈瑞大喇喇地话起家常,显然对那贺南多有不满。



    沈瑞轻咳了两声,道:“小弟身体需要慢慢调理,不好离了这里。”



    他这几rì专心致志跟着王守仁学习,不能说废寝忘食,可确实没有休息好。倒不是换了地方认床,而是被五宣闹得。他这几rì随着五宣住在卧室的榻上,两人都是孩童身量,睡着倒是不挤,只是五宣睡觉很是不老实,沈瑞半夜常被其一胳膊、一腿地给惊醒。因此,面容就有些憔悴。



    沈全因偷听过沈瑞与沈理对话,晓得他是故意避出来的,以为所谓“修养”不过是幌子。眼下见他如此,沈全有些拿不准,担心道:“瑞哥儿的身体……”



    沈瑞笑笑道:“全三哥,你我兄弟稍后再叙,弟先见过外客。”说罢,转向那中年人道:“小子沈瑞见过贺二老爷。”



    贺西盛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留着短须,身上穿着直缀,头上戴了儒巾,竟是个有功名的。只是同寻常士子相比,他又显得高大威猛了些,并不见文弱之气。他也不像是商人,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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