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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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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还罢,被族长太爷一顿拐杖下来,三魂六魄已飞掉大半,哪里还敢想着银钱如何,满心想着当如何帮妻子求情,可不能让老妻进了家庙。沈涟与沈璐两个则对视一眼,彼此又有了默契又有防备。张家看着光鲜,可家产多是从四房占过来的,也是有数的,即便能找补回来一点,还要分作三处或两处,剩下的损失也巨大。在不激怒族长太爷与众族亲的前提下,留下哪一处产业,归还哪一处产业还是问题。
大戏唱到现下,沈理已经有些不耐烦,便对门口两个小厮,道:“请张老爷下去。”
两个小厮上前,不容张老舅爷,将他拖了下去。
沈理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单子,道:“张家田产总计十九顷,祖田五顷,后添置三处,一处两顷、一处三顷、一处九顷。其中上田六顷、中田十三顷,值银一万六千四百两。宅子四处,三进两处,两进一处,共有房一百零四间,折银一千一百两。典出去收租的铺面三处,折银一千八百两。奴仆下人十三人,折银一百两。张家家当总值,一万九千四百两。”
沈涟与沈璐闻言,齐刷刷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能从张家追讨回几千两银子就不错了,没想到张家竟然有将两万两银子的家底。
张老安人在旁,已经听傻了。
她是张家长女,哪里不知道自家家底。当年她出嫁的时候,张家不过剩下祖田五顷,破败三进祖屋一座。沈家四房当年虽比张家强些,可也有数,她即便帮扶娘家也不过是三瓜两枣。直待孙氏进门,四房的rì子起来,她手头宽裕了,才用私房给娘家置办了一处两顷小庄;又怕弟弟不会经营,没有零花钱,买了个收租的铺面给他。
剩下的十二顷地、三处宅子、两处铺面是哪里来的?除了帮四房打理产业,张家父子又哪里有其他营生?
她早就晓得自家娘家弟弟与侄儿们爱占便宜,也不过以为是针头线脑,没想到竟是这般。四房的祖产与后添置的产业加起来,除了田地多些,其他的也就这样。
瞧着沈理与众族亲的架势,竟是要瓜分张家产业,连祖产都包在内。张老安人心知不妥,却也无力为张家辩白。出嫁从夫,她是沈家人,娘家人再亲也亲不过亲子亲孙。只要那三个房头肯将四房的产业退回来,瓜分张家就瓜分。
沈理念完单子,见沈涟似有话说,不等他开口,便对着族长太爷道:“都是张家人作祟,各房人也算无辜,总不好让大家担了全部损失,伤了族人和气。张家乃四房姻亲,房契、地契又是在四房被盗,四房总要承担责任。各房置产所费银两,张家人找补之外的损失,各房有交易不当之责,承担一半,剩下一半由四房承担吧。知府太太还等着给瑞哥儿做主,总不好就让她这么等下去。”
族长太爷神sè渐缓,点头道:“微言说的很是。”说着,环视众人一圈,道:“此事也算得个教训,有些便宜能占,有些便宜无论如何也占不得。贺家占去那两处织厂暂且不说,剩下的十一处产业,就按照孙氏遗命,分给沈瑞与沈瑾。”
三房老太爷与九房太爷的脸sè有些生硬,族长太爷看着沈理道:“先分了,三rì内各房头去衙门过户;不好叫孩子们吃亏,若是有人有异议,宗房先出银子垫着,再做计较。”
张老安人听着不对,就想要发问,沈举人怕节外生枝,忙道:“就照大伯吩咐。”
族人太爷点点头,为了公平起见,让人取了笔墨,将那十一处产业分作两处,让沈瑞与沈瑾上前抓阄。
沈瑞与沈瑾都不肯先抓,还是族长太爷发话,沈瑞才上前先抓阄了。
这一张纸上,有田庄一处,一处二十倾,棉田两处十八顷;宅子一处;绸缎坊一处,杂货铺一处。
剩下的那一张,自是归了沈瑾,有田庄一处四十顷,布庄一处,粮米店一处,客栈一处,宅子一处。
分配完毕,沈理便去了东屋见知府太太,少一时回来,带了蒋三公子进来。
这析产契书,便写了四份,由族长太爷与蒋三公子做了中人,众族亲做了见证……
第三十二章 浮云富贵(六)
大头都分配妥当,剩下的不过是些旧家具与古董珍玩之类,即便也是价值不菲,可同这些产业良田比起来,都是小头。沈瑾大头都占了,再去惦记小头,有贪婪之嫌;沈瑞这边则是大头都“让”了,再计较小头则没有意思。兄弟两个,谁也没有提及此事。
不过现下既然在族人面前析产,总要分割清楚才妥当。嫁妆单子是二十几年前的,与现下沈家所存的东西,到底能对上多少都说不好。
沈理与族长太爷商议几句,就有了定论,孙氏剩余嫁妆清点后入库房,等到兄弟两个都成家后,再拿出来一家一半,以做念想。沈举人巴不得事情早了,自然是点头不已。在那几份析产文书上,便有注明这一笔。
眼见事将了,沈举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不已。他原是埋怨沈理多事,眼下却也存了几分感激。若不是沈理非要清点孙氏嫁妆,那产业被变卖的事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揭开。不管是三房,还是九房,哪房是好像与的?又涉及宗房二老爷,族长太爷现下是族亲“众目睽睽”之下,才不至于偏袒亲子,若是在人后,说不定会如何。
不想蒋三公子在几份文书中人的位置签名后,看着族长太爷道:“贵族之事,外人本不应多言,然家母同孙家姨母情同姊妹,既受姨母托付,不免多想几分。沈世叔正值壮年,鸳鸯失偶,续娶有期。家母有言,为了免新人尴尬,沈小弟名下产业还需贵族中另托妥当人打理方好安众人之心。”
他说的委婉,可话中之意,眼下众人是个听不出来。
不管是张老安人与沈举人,还是其他不相干的族人,都觉得脸上讪讪。张家骗卖孙氏产业,沈家族人还“蜂拥而上”这件事即便能瞒住其他人,也瞒不住知府太太。否则的话,产业单子上最值钱的两家织厂无人提及,她也不会如此缄默。
孙氏没等咽气,产业就被骗卖侵占;尸骨未寒,独生儿子就被磋磨将死。看来知府太太是信不过四房张老安人与沈举人能善待沈瑞,也不相信沈氏族亲能自动自发地约束族人,才以担心沈举人续娶为名,不避嫌疑地说这一句。可知府太太也没有插手孙氏产业的意思,明确地提出让沈族自己安排“妥当人”。
沈举人还罢,只觉得半辈子的脸面都丢干净,羞愧难当,哪里还有其他话说;张老安人却是有些急眼,这叫什么话?即便那些产业暂归在沈瑞名下,也是四房的,难道还要旁人打理不成?族人只是族人,哪里能做四房的主?
她刚想说话,就听沈理道:“庄恭人所言极是,即便恭人不提,我也要提及此事。瑞哥儿前些rì子被关到偏院冷屋,险些冻饿而死,不管到底是哪个疏忽,到底是要命的事。要是再有第二回,哪里还敢盼着庆幸?老安人上了年岁,jīng神不济也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张家人骗卖婶娘产业之前事;源大叔人品清贵,对这些铜臭之事向来不闻不问,也不是能费心力打理产业之人。为了瑞哥儿好,还请族长太爷另委托‘妥当人’方好。”
张老安人瞪着眼睛,满心不忿,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又咽了下去。虽说她觉得自己并无错处,可到底有些心虚,不敢这个时候说话,怕沈理不顾情面地与她掰扯这两件事。
族长太爷面露疲sè,知府太太的话虽略显唐突,但是老爷子也准备应下,只是没想到沈理这个时候开口。原本他心里想到的“妥当人”,不是旁人,正是沈理。转而一想,沈理守孝后就要起复,在松江顶多再留两年半,到那个时候还得换其他人,确实不是好人选。
到底用哪个人?
族长太爷环视一圈各房头族亲,涉及侵占孙氏产业的三房、九房都不用考虑,宗房也要避嫌,就要从剩下的五、六、七、八四房选人。
财帛动人心,沈瑞今年方九岁,离成家接手产业少说还有七、八年,这接手的人品即便过得去,谁晓得以后会不会转了心肠?知府太太总有随夫升转之rì,沈理也会离乡,到时候还是要靠宗房“监管”,说不定又有一番扯皮。
族长太爷上了年纪,顾虑颇多,想了想没有自己拿主意,而是看望沈理道:“若是族中安排人帮衬瑞哥儿打理产业也不是不可,只是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多有繁琐受累之处,微言有没有合适人选?”
沈理环视众人一眼,视线在五房太爷父子身上停了片刻,道:“五房与四房相邻,婶娘生前与鸿大婶子关系又好,这些rì子瑞哥儿又多得鸿大婶子看护,要不就‘一事不烦二主’,托付给鸿大婶子?”
五房有长辈在,族长太爷并未直接拿主意,而是问五房太爷。
五房太爷虽有些犹豫,不过看了沈瑞一眼,还是点头应下。老人家素来方正,倒是没有什么私心,却是将其他几房人眼红的够呛。连边上略显孱弱的沈鸿也心中暗喜,妻子得机会报恩是之一,儿子侄子们借此能与沈理关系更近一步是之二,正是两全其美。
张老安人见问也不问自己,众人就决定四房之事,气得直仰倒,立时就想要开口,却被族长太爷一个冷笑给顶了回来。她见识过族长太爷手段,眼见他目光不善,僵着脸到底不敢多事。
事情已定下,众族人有些不耐烦,尤其是九房爷孙两个,恨不得立时家去,琢磨怎么从张家找补。按照先前的说法,各房归还孙氏产业,从张家与四房追讨部分损失银两,自己也要承担四分之一的损失。对于三房来说,是七、八千两银子,对于殷实的三房来说,即便不能算是九牛一毛,也不会伤筋动骨。对于九房来说,四分之一是一千来两银子,虽远远比不上三房与宗房的损失,可耐不住九房家底寒薄。
没想到这个时候,蒋三公子再次开口:“另还有一事,却是出于家母私心,方要问一句,不知晚辈可否讲得?”
他话都说出来,又将知府太太抬出,大家虽腹诽不已,哪一个能堵住他的嘴,少不得口称“讲得”、“讲得”听他啰嗦。
不过这回对沈家倒不算坏事,就听蒋三公子道:“不知沈瑾是否记在姨母名下,若是记在姨母名下,家母想要见一见大外甥。”
众族人都望向沈瑾,心中佩服他的运势,明明不过是孽庶子,可这刚分了孙氏半副身价,后头还有个嫡长子的名分与官太太姨母等着。
沈瑾被众人看得,面上有些拘谨,望向旁边的沈瑞一眼,心下犹疑。按理来说,他既承了孙氏馈赠,记在嫡母名下,为嫡母孝敬香火也是应有之意,可他要是记在孙氏名下,不单是多了嫡子名分,还占了嫡长子之位。朝廷律法是定下家族分产、诸子均分,可嫡长子传承家业也是约定俗成。
沈瑾愿意照看弟弟,却不愿意抢了这嫡长子之位。再说,他还有生母在,生母又只生他一子。他若是记在孙氏名下,生母那边怎么办?
可是庶长子记名这样的事,大家虽看的是沈瑾,拿不住的却不是他。沈举人在旁,已经点头道:“自是记在孙氏名下,瑾哥儿,快随三公子去给恭人请安!”
他这迫不及待的模样,使得众族人都无语。
不过知府太太是站在孙氏立场出面,也算是孙氏半个娘家人,她对于沈瑾记名之事都无异议,其他人也不会损人不利己地反对,自是乐成此事。
沈瑾被催促着,随蒋三公子去了东屋。张老安人见无自己什么事,没脸再族亲面前继续赖着,借口见女眷跟着过去。走前,路过沈瑞的时候,她面上带笑,眼里却一片冰寒。
庶子记名算是喜事,即便不干其他房的事,可大家也不吝啬对沈举人说上几句好话,只是望向沈瑞的目光,有些复杂。
沈瑞想着张老安人方才眼神,不由皱眉。之前他对沈理提过的话,倒不是夸大其词,而是真担心张老安人使什么下作手段坏自己名声。不过这些rì子张老安人都是好言好语地哄着,并没有生出其他事,他也只当自己想多了。可方才那一瞬间,张老安人眼中的憎恶让人心惊。
沈瑞直觉得头皮都发麻,抬起头看了看那几份尚未被收起的析产文书,开口道:“族长太爷,这文书上可否再添上一句?”
咦?
他这一开口,大家都不禁好奇。一个九岁大的nǎi娃子,还有什么主意不成?还是反应太慢,才想起心疼分给兄长一半产业?
族长太爷也颇为意外,道:“添什么?瑞哥儿说说看?”
沈瑞正sè道:“娘亲生前最为慈善,多有善行,之所以将产业分给大哥与我,不过是怜子爱子之心。孙儿身为人子,长大后自是会承续娘亲遗志,多行善举……”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若是孙儿无福,不能长成,就将这些产业尽数捐献,造福乡邻……”
第三十三章 景星凤凰(一)
沈举人本惦记着随着蒋三公子去的沈瑾,听了沈瑞这一句话,立时勃然大怒。什么叫尽数捐献,难道那是他说的算?“父母在不敢有其身,不敢私其财”才符合立法教义。沈瑞连自身都做不得主,哪里能处置名下财产?
至于沈瑞说的“不能长成”那一句,他权当小孩子胡诌,倒是没有在意。
他不在意,却是有人在意。
族长太爷面sè越发深沉,其他族人则是看看沈瑞,再看看沈举人,思量沈瑞话中之意,到底真是孝心所致,还是另有所指。自古以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沈举人实又不是能拎得清的,沈瑞是否能长成谁也说不好。不过瞧着沈瑞可怜兮兮的小脸,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个九岁大的孩子,哪里会想的那么长远,或许只是思念亡母,才有了这一句。
只有沈理与五房太爷,知晓四房详情,瞧着沈瑞此举,便觉得大有深意。沈理还罢,这些rì子与沈瑞打交道,晓得他有早慧之处。五房太爷眼中,沈瑞还是无知稚子,肯定是有人教导才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不能琢磨,要是琢磨倒有“子怨父”之意,也是不孝。他以为是沈理教的,望向沈理的目光就带了几分谴责。
沈理颇为欣慰地对沈瑞道:“到底是婶娘之子,孝心可嘉、孝心可悯!婶娘这些年积弱扶贫,做得善事数以百计,何尝在钱财上吝啬过。你能秉承婶娘遗风,立志行善,婶娘地下有知,定会欣慰。”说到这里,又转向族长道:“太爷就成全了瑞哥儿这份孝心吧!不过就这么一提,瑞哥儿已经九岁,也经了磋磨,哪里就养不成?”
族长太爷沉吟不语,沈理便又对沈举人道:“婶娘私财已经分一半与源大叔长子,剩下这一半完全归属于瑞哥儿,由瑞哥儿做主,源大叔莫非有异议?”
沈举人神sè僵硬,皱眉道:“小小年纪,轻言生死,此乃大不孝,岂可纵容?
沈理淡淡道:“瑞哥儿立志心善,这是孝母;至于捐产业之事,说的是身后事。若是瑞哥儿平安长大,那不过是一句空话;若是瑞哥儿长不大,那份产业本就不属于沈家,理应归还孙家。孙氏既已经无人,那这些产业尽数捐了出去,怕是也正和婶娘心意。婶娘即便在地下,也会为瑞哥儿此举欣慰。”
沈瑞方才提了那一句,也不过“以防万一”给张老安人体个醒,省的老太太真行了恶事。没想到事情跑题了,大家从他“立志行善”变成了孙氏嫁妆的真正归属。
沈理说的合情合理,沈举人要是再吱声,倒显示有心染指亡妻嫁妆。
沈举人无语,只能皱眉望向族长太爷,希望族长太爷驳了沈理,不想族长太爷点点头,道:“瑞哥儿孝心可嘉,就添上这一句。”
一锤定音,堂上自无二话。
等到沈理亲自执笔,在几份析产书上添完这一句,刚要聊下完毕,就听旁边有人轻声道:“劳烦六族兄再添上一笔,小子永记母亲慈恩,愿承母亲之志,与人为善;母亲所馈产业出息,亦会亦积德行善。有生之年,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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