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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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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却似没有听出寿哥口气中对圣人的不敬;反而由孔圣人出身的另外一种梦兆传说起。
古人帝王圣人的身世;有梦兆的不少。
有的是为了抬高身份;有的则是能看出在上古时代;先民只知母不知父的风气。即便是史书上;也是只知母;对于父亲的身份多是神话。
旁边陪侍的内官听了;都觉得云山雾罩;这杨大学士还真是饱学之士。即便其中有知书的;在御前有了报备;会留心一些太子与先生的对话;也并不觉得杨廷和这话有什么不对头。
只有寿哥;正为自己到底是不是皇后子敏感;加上感觉杨廷和望向自己的目光大有深意;就爱多思多想;想到最后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如醍醐灌顶一般;他终于不再纠结流言是真是假;也不再去想这流言到底旁人放出来离间他与皇后;还是皇后当年生下二皇子后有了旁的念头才放出来
南昌府;布政使衙门驻地;沈宅。
坐在灯下;看着兄长的手书;沈洲面无表情;呆呆地坐了半响。
之前京中来信;多走驿站随着朝廷公文一起下来;这次沈沧要说的是乔氏之过;是沈家阴私;沈沧就打发二管家带了信南下。
冬日北运河水路不通;管家腊月初出发;直到过了正月十五;才抵达南昌府。
这是沈洲在京外过的第二个新年;同去年新年相比;今年的新年有些冷清。不过沈玲之妻何氏虽是新妇;处理家务倒是井井有条;即便沈家只有叔侄四人在;年节也过得有模有样。同僚上司女眷之间的走礼;沈玲夫妻两个也处理的妥妥当当。同去年沈家女主人闭门不出相比;今年已经强出太多。
沈洲虽年近五十;可是他出身好;品级又不算低;如今内眷回京休养;身边连有名分的妾室都没有;就有不少人做媒;想要给他说一房妾室服侍起居;都往沈洲婉拒了。
如今这侄媳妇管家的局面;沈洲颇为满意。要说有什么不足之处;就是族侄关系毕竟还远了些;侄媳妇管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不过也就这两年的功夫;等沈珏成亲;嗣媳进门;家里自有人接掌中馈。
至于发妻乔氏;沈洲已经早就不指望;只盼着她如愿回京后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功夫。
听说京城来人时;沈洲就想到乔氏身上;待看了这一封信;他也不知自己是踏实了还是越发茫然。
乔氏到底在想什么?
她念念不忘四哥;将四哥当成是珞哥转世;想起来就哭上一场;借着回京奔丧;好好留在家中不好么?也能得见四哥;解思子之苦。
说到底;乔氏不过是贪心不足;能见四哥还不知足;非要完完整整地将四哥抢到身边来。
沈洲抚着额;自嘲一笑。
自己还真是卑劣啊;给乔氏冠上“贪心不足”的帽子;就能将三十年前的过错推给乔氏?
如今兄长的家书上虽是问他如何处置乔氏;可是他晓得兄嫂的脾气;乔氏不顾三老爷与四哥的身体;这般算计家人;兄嫂已经容不下。
还有对沈珏的磋磨;说不得已经为沈家传承埋下隐患。要知道当年太爷体弱;就是在幼年时挨了冻;伤了肾。
沈洲取了纸笔;飞龙走蛇地给长兄回了一封信。信中有对乔氏的失望;有对三老爷夫妇的内疚;有对沈珏这嗣子与其他两侄的关切;最后对兄嫂的羞愧。关于乔氏的安置;他则是提出送到昌平庄子上去“养病”。
那个庄子是三老太太的陪嫁;当年沈洲被三太爷分出去单过后;三老太太怕儿子日子清寒;就将这庄子给了沈洲。如今庄子上管事的是沈洲的乳母;是沈洲能信得过的人。
待沈洲撂下笔;耳边恍惚还听得少女那黄莺般动听的声音:“二表哥;陪小妹手谈去呀……”
跨院;北房。
小小三间北屋;中间中了客厅;东边是卧室;西边是书房。
远远地传来梆子声;已经是三更天;不过东西两屋的灯火都亮着。
西边书房里;沈玲做完今日的功课;站起身来;揉了揉手腕;轻轻地吁了口气。对于他来说;读书做学问比想象的还要难。不过同做生意时遇到的各种刁难相比;读书又就像是在享福了。
沈玲原以为自己不急;想着这辈子即便只是童生;还能好生教导儿子去考秀才;到了孙子辈说不定家中就供出一个举人来。
可是……他望了望北屋。
像是心有灵犀般似的;正好沈玲之妻何氏从东屋出来;夫妻两个对望了正着。
何氏莞尔一笑;扬了扬手上的衣裳;道:“妾将春衫做好了;二哥现下得空就试试;有不合身的地方妾在改了去。”
沈玲起身过去;夫妻两个去了卧房。
沈玲不赞成的摇头道:“就算要做衣裳;也别夜里做;熬坏了眼睛;以后有你苦的。”
到底是新婚夫妻;说话之间;沈玲抓了何氏的手;看着手指头红红肿肿的;皱眉道:“就算娘子疼我;也不在做衣裳上;这般点灯熬油的;坏了眼睛怎么好?”说到这里;带了惆怅:“你嫁了我;真是委屈了……”
身为县尊家的小姐;何氏想要说一门体面亲事;并不是难事。其他官宦人家的公子;或是地方士绅富户;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何氏的日子都会比现下好过。
一个四品辅官的白身族侄;嫁进来行的是官家娘子的事。沈玲成亲前;隐隐地是带了心虚的;也担心何氏会自持官家嫡小姐的身份就歧视自己。
对于慷慨嫁女的县尊岳父;沈玲不是恭敬;而是心中有异议。就算想要寻门路、抱大腿;可这样嫁女儿;也太狠心了些。这才叫有了后娘就就有后爹呢;要是何氏生母还在;一个嫡出小姐也不会这样混乱嫁出去。虽说嫁的人是沈玲自己;沈玲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亲事。
等何氏进来;满身书香;落落大方;温柔解语。沈玲意外之喜;更是爱之惜之。夫妻两个都是打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如今太太平平;就是好日子了;倒是蜜里调油似的。
何氏越是温柔体贴;沈玲就越是不想委屈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读书;早已离了白身的身份;给妻子一个体面。
何氏娇嗔道:“二哥只说妾也不瞧瞧自己?前些日子还说三更前定歇下;这几日哪里不是将四更天才安置。读书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二哥要是再这样下去;妾身只能舍命陪丈夫”
听她这么一说;沈玲心中不由忐忑;迟疑道:“我本就比旁人起步完;又不甚聪明;如今不过是想着勤能补拙罢了……不过科举仕途都是说不清;要是我……要是我不能功成;可真是对不起娘子你这贤妻了……”
何氏闻言一愣;随即瞥了他一眼道:“难道妾不是嫁给二哥做娘子;而是过来给二哥做先生?二哥读书不读书;都是妾的夫……”
沈玲伸手将妻子搂住怀里;低声道:“我不想自己一直是白身;我是怕自己配不上娘子……”
何氏轻声道:“二哥作何这样想?真要论起门第高低来;沈家可是松江望族;我家只从父亲这辈才开始起来;祖父还都是乡下种田。我这个小姐就是名头好听;除了做活也不会旁的;要不是二哥手把手教我;早就在人前露了怯…
忘了提一句;何县令之所以痛快许婚;就是想要靠上沈家这棵大树;而不单单是抱沈洲大腿。他也是松江府人士;只是不在华亭县;而是上海县的。不过对于松江府望族大姓之首的沈家;何县令也是耳熟能详。
即便沈玲只是白身;还是庶出;其父不过是一监生;可对于父母是农人的草根何县令来说;那也是大家子弟;比那些寒门小户出来的举人秀才要强的多;当得起自家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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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改过迁善(五)
二月京城;乍暖还寒。街道边垂柳虽已经透着绿意;可早晚依旧要穿厚衣裳。
沈珏打去年腊月里受寒就比较畏寒;眼下夜风吹来;英俊少年就是哆哆嗦嗦做出个鹌鹑模样。
松柏院门口;他搓了搓手道:“二哥;这也忒冷了。”
沈瑞瞥了他一眼道:“谁叫你方才非嚷着难受;三件单衣只肯穿两件;将那件件加上自然就不会如此了。”
要是在旁人面前;沈珏少不得要面子要硬挺的;现下却是“嘿嘿”一声;立时转身进了院子。
春鹦与春鹤都站在房前;目送沈珏出门。
见他转身回来;两婢都迎了上去。
“三哥;可是拉了东西?”春鹦道。
沈珏摇摇头:“是回来添衣裳”说罢;进了北屋。
沈瑞跟在沈珏后边;进了屋子;道:“今日阴天的缘故;我瞧着比去年春天还冷;实在不行;你就再加一件;只要是单衣;几件也是无碍的。”
沈珏下场穿的单衣;是徐氏提前就吩咐人预备好的;用的是密实的松江布;几件样式一样;一件比一件衣襟稍长些;正好适合套着穿。
为了省事;加上方便换洗;一套三件;总共是三套。
沈珏方才却觉得衣服套衣服;浑身上下不自在;只肯在中衣外穿两件布衣;这凌晨出去;自然就觉得身上四处透风。
如今折返回来;除了之前的那件单衣套上;沈珏又接受沈瑞建议;毫不犹豫地又加了一件。
衣服都是浆洗过的;传到身上硬邦邦的;倒是使得沈珏板直了腰;有几分大人模样。
沈瑞看了;心中一叹。
自打痊愈后;沈珏的变化巨大。
不仅是对长辈们更近恭顺;对于课业上也来了劲;之前是沈瑞劝着、三老爷逼着;才压着他读书;如今却是无需督促;自己就开始起早贪心地苦读起来
他的变化;沈家众人都看在眼中。
对于几位长辈来说;沈珏十五岁;眼看就要成丁;已经不是小孩子。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有旁的想法;身为沈家子弟;除非甘心平庸、碌碌一生;否则科举是唯一的晋身之资。如今去了早先的浮躁;能静下心来读书;不管是对沈珏自己;还是对沈家来说都是好事。
对于沈瑞来说;唏嘘之余也比较庆幸。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中二叛逆期;沈珏憋着一口气将力气使在读书上;而不是放纵自己;也算用到正道上。
只有玉姐;虽见沈珏的次数有限;可也知晓他埋头苦读;为了今年童子试
从童子试想到南下的毛迟身上;玉姐就带了不安。
前几日在上房兄妹两个碰上;玉姐就悄悄问沈瑞道:“二哥;童试难么?
沈瑞点点头又摇头道:“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咱们这样的人家;子弟五、六岁就启蒙读书;只要不是资质太笨拙;十来年后一个童生还是不难的;只有到了府试;是考验人的时候。要是运气不好;卡在这上头多年也是有的。不过学无止境;考生越到后边;肯定学问越好;只要持之以恒;总能过了院试这道坎。那些放弃的考生;有的是脑子不开窍;有的则是为生计所迫才丢下书本。”
玉姐听着;却是不见欢颜。
沈瑞原以为她是担心沈珏;这会儿瞧出不对来;失笑道:“妹妹也太小瞧人;毛迟虽延到今年才下场;可不是他学问不足的缘故;一是京城距离昆山千里之遥;往来不便;二就是他身为状元之子;在京还不显;回乡后士林瞩目。要是不下场还罢;只要下了场;除非拿了三元;;否则就容易为人诟病。毛迟憋着心劲;定要妥妥当当的才考;这才晚了两年。你就放心吧;他定是在榜上的;端看名次好坏。”
玉姐被兄长揭破心思;霞飞双颊;却也不愿兄长误会;忙解释道:“我没瞧不起他;只是担心万一不如意……”
万一考试有了闪失;毛迟要留在原籍备考怎么办?明年是乡试之年;没有童试;就要待到后年去。
虽说玉姐还小;可因毛迟比沈瑞还年长两岁;所以去年两家定亲时就做了口头约定;等明年玉姐及笄后就择日迎娶。
十四岁的少女;对嫁人既存了期待还隐带畏惧;倒没有到恨嫁的年岁。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就是盼着毛迟能顺顺利利地过了童试……
等沈珏穿好衣裳;兄弟两个就出了松柏院;却不是直接去上房;而是先去了西院。西院院门关着;徐氏以怕孩子们“过病气”为由;不许沈珏等人进去
院子里黑漆漆的;上下都没有动静。
沈珏过来;隔着门对里面执了礼。
今日是县试第一天;对与书香子弟来说;青云万里今日始;也算是重要日子。即便沈洲这嗣父不在京;乔氏这嗣母也该为沈珏张罗下场之事。
可是;自打年前乔氏“抱病”;就一直闭门休养;正月里连娘家也没走;眼下也没有出来的意思。
沈珏不是傻子;乔氏“抱病”的日子就在他生病后;自然能想到这其中的联系。
尽管心中对于乔氏没什么情分;沈珏身为嗣子;也不好冷眼旁观;少不得同徐氏求情;将过错都揽了过去。毕竟乔氏之所以惩罚他;根源还在他行为不检点的缘故。
还有一句话;是他没有跟徐氏坦白的。那就是他之前因思念本生亲人的缘故;不仅不思饮食;好整晚整晚地失眠。即便没有罚跪;这样熬下去;用不了多久也要躺下了;说不定毁身更严重。
经过上次小半月的休养;倒是将他的“乡愁”都吹散了;这寝食难安的毛病也“不治而愈”。
沈珏已经明白过来;自己与沈瑞的区别。两人一样大;却没有人视沈瑞为孩子;就是大老爷夫妇与沈瑞说话;也是有商有量;根本原因就是沈瑞已经是秀才。不单单是有了功名的缘故;也代表着他在能科举之路上走的更远;已经能支撑门户。
自己要是一直这样自怨自艾下去;永远也难自立;依附长辈而活的废物又有什么权利为自己做主?
松江与京城相隔两地;距离千里;可要是沈瑞提及有事想要回松江;大老爷夫妇肯定不会拦着;换做自己的话;即便二老爷夫妇不拦着;可回到松江后肯定也是先劈头盖脸挨一顿骂;说不得太爷还要勒令他立时回京。
沈珏这般对松江念念不忘;倒不是想要抛去自己的嗣子的身份;而是想要再见太爷一面。
民间有句老话;叫“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对于高寿老人来说;这两个年岁就像是生死关卡;太爷今年八十四了。去年在南昌府的时候;沈瑞都打算好了;到时候就跟沈沧请命;在太爷寿辰前回松江一趟;谁想到乔老太太病故;乔氏要回京;打断了他的计划。
沈珏觉得;自己想要名正言顺地回去探亲;只能是过了童试;然后以游学的名义回难直隶。嗣父母并不拘束他;徐氏又向来慈爱体贴;并不会反对此事
这样想着;沈珏后悔的想要直敲自己的脑袋。
要是早明白这个道理;他早就开始努力读书;也不用如今这般忙手忙脚;忐忐忑忑地心里没底。
徐氏虽喜沈珏的厚道;却也不愿见他因此事愧疚;就将乔氏算计四哥的事情说了。
乔氏与沈珏是母子名分;只要乔氏活着一日;这名分就丢不开。徐氏希望晚辈懂事孝顺;可不希望他愚孝。
沈珏听着;面上十分震惊;可心中却并不觉得意外。
自打前年冬天几个沈家子弟随着徐氏踏进沈宅大门;见到乔氏第一面时;沈珏就觉得她有些疯癫。
出京这一年;即便有些事他并不知晓内情;可从二老爷对乔氏几近软禁;乔氏身边的人也换了两茬;就能瞧出乔氏没少折腾。
如今乔氏事败;沈珏心中庆幸不已。
瞧着三老爷、三太太对四哥的疼爱;要是四哥有个闪失;那两口子也不用活了。到了那个地步;乔氏只怕也活不了。沈家拢共就这几口人;一下子没了一半;大老爷夫妇都不年轻;哪里受得了如此打击?
他不再想着为乔氏求情;过后还曾同沈瑞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说之前是我的过错;遭了大罪也是自作自受;可能就此揭开此事也算是化解了沈家厄运。否则要是太太真是闹出事来;还不知后果会如何。只要一想;都叫人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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