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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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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妈妈三十多岁,做着一手好汤水,并不劳师动众,只用茶水房的小炉子,就能做出十几种甜汤咸汤。冬喜十五岁,容貌秀丽,手脚又麻利,做得一手好针线,从早到晚针线不离手,不多rì子,就给沈瑞添了好几身鞋袜衣衫。相对与这二人,沈家自家的婢子,行事就差了一等,一个恰好就是柳芽曾提及的兰草,另一个叫丁香,年纪与冬喜相仿,都是嘴上应对的伶俐,又仗着是老安人院子里出来的,很是托大。



    只是四人主家是三家,谁也管不着谁。



    韩妈妈与冬喜奉命而来,只恪守本分,守在客院里,尽心照看沈瑞起居饮食,并不与兰草与丁香计较。兰草与丁香,xìng子则很是活络,寻了由子就往灵堂寻沈瑞禀事,恨不得一rì走八趟。到了灵堂,口中与沈瑞说着话,眼神却黏在沈瑾身上。



    沈瑞既生离意,也没有降服哪个的兴致。对他好的,他客气几分;远着他的,他只当没看见。



    还是沈瑾见兰草与丁香大事小情就到灵堂上寻沈瑞,言语间又失了恭敬,呵斥了几句,不许她们再到灵堂来,那两个才安分下来。



    “三七”与“二七”一样,全套法事,来的吊客不少,其中不乏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却是平平常常的过去。只同“二七”一般,并没有做“女儿七”,也并没有闹什么笑话。



    等到“五七”临近,已是进了腊月。



    灵堂上炭盆又多了两个,沈瑞身上薄棉衣服也换成厚棉,可灵堂上还是寒气逼人。可孝期之中,又不好换皮毛衣服,冬喜便给做了无袖棉坎肩,叫沈瑞贴身穿了,又做了新的棉护膝,棉裤也换了臀部加厚的,好使的沈瑞好受些寒气。



    沈瑞都贴身穿戴了,外头瞧不出什么,身上却很暖和。眼下可是伤风感冒都能死人的时代,沈瑞可是惜命的狠。上辈子他小时候长在外曾祖父身边,跟着宗老练过形意拳,如今又捡了起来,将一个月下来,胳膊腿倒是舒展开来。因此,他这个小身边看着清减,实际上却比过去结实的多。



    加上韩妈妈每rì的温补养身的汤,沈瑞守了将一个月的灵,身子都好好的。倒是沈瑾,之前埋首苦读,本就疏于活动,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守灵到“四七”的时候,小病了一场。



    还好沈瑞发现的早,瞧着他鼻音重,嗓子暗哑,便叫小厮扶了他下去,这才没有耽搁。沈瑾吃了两rì汤药,强撑着出来想要继续守灵时,又是沈瑞一通“体之发肤,受之父母,惜之为孝”给劝了回去,这才调理好了,去了病根。



    经过这一番波折,兄弟两个之间话虽依旧不多,可却多了几分默契。只是在外人面前不显,可是却瞒不过与他们一起守灵的沈全。



    看的沈全讪讪的,只觉得眼前这兄弟两个友的友、恭的恭,年纪不大,行事说话都是君子之风,只有自己在旁胡思乱想,一会儿想着沈瑾是不是“大jiān若忠”,心思藏歹念;一会儿有想着沈瑞会不会隐忍不发,视手足为死敌,倒像是小人心肠。



    等到这一rì,正是孙氏故去第三十四天,也是出殡前一rì。
第二十章 前尘影事(五)
    明rì既是“五七”,也是出殡rì,这出殡前一rì便是止吊之rì,并不接待吊客,阖家“伴宿”,既送逝者最后一程,又为明rì大殡做最后准备。



    可这不接待吊客,指的是外客,并不包括族人至亲。除了四房孝属外,沈家各房头都打发子侄过来“伴宿”。



    女眷行动受限,过来“伴宿”的少,只在rì暮时分,才有几人上门,除了郭氏之外,还有谢氏与沈平娘。论起来,这三人与孙氏都不是有服亲,可都是缟素加身,服的“义服”。



    郭氏是母子两个来的,谢氏是夫妻两个,只有沈平娘是独自一人。郭氏爱惜她的品格,不免劝道:“孝心到了就是,等会儿你就家去,不必非在这里守着,虽说是族亲,可你到底是年轻妇人,轻易不好外宿。”



    平娘红着眼圈道:“若没有伯娘援手,也没有侄女今rì,只守这一晚,不过是安侄女自己的心。婶娘莫担心侄女,我家相公今晚也过来,只是他面嫩,方才送侄女过来时见外头车多人多,不好意思过来,说是等天黑了些进来。”



    松江府陋习,娶媳重嫁妆。若是生了女儿,不准备一副好嫁妆,压根就说不到好人家。为了这缘故,多少女婴被溺毙。



    平娘所在的沈族三房,子弟并不以读书见长,而是行经济事,本最是富裕不过。即便平娘之父是庶房,也不是会缺长女嫁妆的人家。不过是有了后娘又有后爹,平娘的生母故去后,填房的汤二娘子年轻貌美,又生养了儿子,不仅贪下平娘生母留下的嫁妆,连平娘那一份也省的,竟也不怕丢了面皮,将平娘留到十八、九,最后用一个庶子搭着平娘这个元嫡长女,同一寒门秀才家换亲。



    因庶子媳妇家贫,没有嫁资,汤二娘子便也没有给平娘办嫁妆。还是孙氏看不过去,又同平娘生母有些情分,帮衬着置办了半副嫁妆,才没有让平娘光着身子出门。



    类似于这样济贫解危之事,孙氏嫁进沈家后不知做过多少,可能念着孙氏恩情的,也不过眼前这寥寥数人。



    世态炎凉,不外如是。



    “伴宿”又称“坐夜”,可又不单单只是孝属通晓守灵。它有固定的形式与内容,通常有经有库,经是指“水陆道场”,库是指送库仪式。



    这“水陆道场”与平素不同,是“水陆大法会”规格,僧人定员三位法师,百四十七僧众,可见其恢弘。沈平娘之夫方才提及的门外车多人多,就是因大法会的缘故。只是围观的并不是吊客,而是街坊邻里来瞧热闹的老少。



    道场圆满时,便是送圣——送库仪式。



    此时,灵堂前的院子里已经堆满半院子各种纸活,包括亭台楼阁等大型建筑物,红白黑黄四匹骏马,上面各骑红袍“曹官”一名,“曹官”身上背着文书褡裢,里面是丧家放入的黄钱、锡元宝等物。



    沈瑞早已经得了沈理、沈瑾等人的提醒,晓得自己身为孝子,要主持这个送库仪式。因此,待水陆道场圆满时,他同沈瑾、沈全两个随着管家指引,跪在固定位置。沈瑞居前,左后方是沈瑾,右后方是沈全。不想等到沈全刚跪好,沈理便也从人群中出来,在沈全右手边跪了。



    沈瑞跪在前排,看不到脑后事,沈全与沈瑾却是吓了一跳。沈瑾犹自镇定,沈全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沈全原想问一句“六族兄这是何故”,随即想到孙氏是沈理恩亲,如此这般也不算过头。只是他哪里好跪在沈理上首,小声道:“要不弟与六族兄换下?”



    沈理摇头道:“不用,现下正好。”



    沈瑞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言。这个位置可不是随便跪的,若是沈全代福娘占着未嫁女的位置,那下边的就是亲侄辈,沈理说眼下正好,正是这个缘故。



    旁观的族人见状,不免窃窃私语,沈瑞与沈瑾还罢,都是孝子,这沈理与沈全能走到这一步,那明rì是不是也要拄“哭丧棒”?



    沈理是状元老爷,族人心存畏惧,不敢非议,年少的沈全就免不了。这个小声道:“全官儿陪到现下,鸿大婶子是个实在人。”那个低语:“守灵都守了,服丧怕也错不了。别说是契女,就是亲闺女也就如此。好人有好报。”



    “不会是奔着源大婶子嫁妆去的吧?”又有人说酸话。



    “莫胡吣!五房老太爷的品格谁不晓得,哪里占过旁人一丝一毫的便宜。”有老成的骂道。



    前面说话的人还嘟囔着,似有不服。那老成的道:“此举不过是护着瑞哥儿罢了,有福小娘子为鸿大婶子守孝这一遭,两家的契亲就断不了。瑞哥儿要是有什么委屈,五房上下出来说话,有着福小娘子在前也名正言顺些,毕竟他是福小娘子的契兄。”



    嘴上虽议论沈全的族人多,可大家的眼睛多是落在沈理身上。不少人心中又腹诽五房老太爷是老狐狸,安排孙子跟着守灵发丧,看着是厚道量身为沈瑞故,可也借着沈瑞与状元老爷搭上。



    沈瑞跪在三位大法师面前,听不到后头私语,注意力都放在大法师诵的疏文上。关于古时大丧过程,他并不陌生,可多是纸上谈兵,如今亲历一番,才发现其中的繁杂。



    大法师口中念着逝者生年岁次干支,后边是应还债若干,诵经若干,最后是债已还清,经已读毕,罪业全消。而后大法师将疏文放入“曹官”背的褡裢里,这一番仪式下来就用了一个半时辰。



    沈瑞早已跪的膝盖发麻,从大法师手中接过火把,起身将堆积在一起的纸活点燃。这些都是木架纸糊,遇到既燃,“呼啦啦”火势极强,“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火舌四溢。众人都退后几步,眼见着亭台楼阁骏马人物在火焰中化为灰烬,这“送库仪式”才算结束。



    接下来,辞灵。



    依旧是沈瑞为首,在灵前跪拜奠酒,沈瑾随后,亲戚等着按照关系远近,依次拜祭。



    张老安人还是没有露面,可这个时候也没人顾得上她。等大家都拜祭完,就是装罐儿,沈瑞双手捧罐儿,跪在灵前供桌右侧,所有孝属与孝亲用新筷子往罐儿里装祭菜,这次的顺序与方才拜祭的顺序逆反,是由疏及近的顺序。



    沈瑾是倒数第二位,沈瑞是倒数第一位,夹最后三筷子,最后用苹果封口,上面又放上一枚烧饼。这个烧饼是专门治丧用的,四周有云头、万字图案,沈瑞听着吩咐,按照花纹,将烧饼咬去一圈。咬掉的部分,他还不能吃下去,只能吐出来,这叫“留子孙粮”。



    咬好的烧饼放在罐儿口,上面覆红绸,用划红线缠绕,做掖扣。



    装好罐儿后,供桌就被撤下去,灵堂上所有的经幡、祭幛等都被摘下,又由沈瑞“扫材起棺”,从棺材上扫下的浮土,与方才沈瑞方才啃下的“子孙粮”方才一起,这叫“留子孙材”。



    这些做完,棺材上的木钉就要彻底封死,大家立时哭成一片。沈瑞压根不必作伪,只想一番与上辈子的家人生离死别,再无相见之期,眼泪就簌簌落下。



    沈举人站在一旁,眼圈也有些发红。



    要是外人见了眼前此景,定觉得怪异,因为这举哀的孝属亲眷中,越是靠前的动静越小,越是后头的嚎哭的声音越大。



    沈全开始还嚎了两嗓子,后来见沈瑞悄无声息地泪如泉涌,沈瑾与沈理两个也是默默流泪,他这两嗓子倒显得假模假样,便也就此收声。不过也亏后头的人嚎哭的热闹,那要然这辞灵场面也太寂寥些。



    全部奠礼礼成,灵堂上已经空荡荡,只剩下中间的灵柩。左右放了不少条凳小几,男左女右,大家坐等天亮。



    远远地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已经是三更天,众人都有了乏意。



    沈举人似是过于哀伤,吩咐管家给众人上了热茶与素点,自己起身离开。沈理看着沈举人的背影出了灵堂,起身跟了出去。



    夜已深,可因今晚“伴宿”,各处都挂了白灯笼,并不需提灯照路。



    两人一前一后,相聚十来步远,沈举人神情恍惚,并未发现身后有人,沈理也没有追上前的意思,只缀在后边。



    沈瑞此时正好才从厕所出来,瞧见这二人一前一后,脚步迟疑了一下,就跟了上去。单单是沈举人的话,沈瑞也不会多事,可后边跟着的沈理。出于直觉,沈瑞觉得沈理私下找沈举人肯定说的是自己的事。



    明rì就是出殡rì,不管沈理打算如何安排自己,也当有了决断。单独让自己结庐守孝的可能xìng不大,毕竟自己只是九岁孩童,可将自己带在他身边,也有些不合道理。住在沈理之母墓前,那是给沈理之母守孝,还是给孙氏守孝?



    沈家祠堂在县城里,距离沈家墓地有些距离。沈家的家庙好像在城外,可是所谓家庙,多是犯了错或是无子守寡女眷。



    沈举人并没有往后院走,而是去了东跨院,这里是沈家书斋,自孙氏病重到办后事这段rì子,他就在这里起居。正房是栋二层小楼,上下各有三间,是四房藏书所在,左右各有三间厢房,是沈举人读书之所。



    沈举人进了书斋后,沈理并没有随之进去,而是在院门口暂停,后边的沈瑞少不得也在不远处停下脚步。



    没想到的是,沈理竟转过身来,冲着沈瑞招了招手,原来他已经发现身后有人。



    沈瑞避闪不及,被沈理看了个正着,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沈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侧耳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第二十一章 前尘影事(六)
    “老爷回来了……”女子的娇声。



    沈理听着这声音不像,探出头去,便见沈老爷倚在一个女子身上。素白灯笼下,将那女子照了个现行,即便那女子身上穿着素白,头上也没有上头,婢子装扮,可腰肢缠得极细,胸怂臀丰,即便看不见面容,只这身段,便勾人心火,娇艳yù滴。



    不知沈举人做了什么,引得那艳婢娇嗔道:“老爷不要……”



    嘴里说着不要,这婢子却越发黏在沈举人身上,两人贴肩并股,恨不得并做一人,进了东厢房。



    东厢点着灯,两人进去后,连灯也顾不得吹,就胶连在一处,影子清楚地映照在纸窗上。两人并作一人,用的好力气,瞧着沈举人的身影,手脚并用,揉rǔ摸臀,又贴了面成了个吕字。



    沈理站在院门口,神sè铁青一片,显然已经是怒极。沈瑞站在沈理身边,看着纸窗上那男女脔合的身影,也是瞠目结舌。



    沈举人这是在发泄压力?



    根据本主的印象,沈举人可自诩为仁人君子,并不是好sè轻浮之人。除了一妻一妾,并未有其他侍婢通房,为这个缘故,还使得老安人对孙氏多有诋毁。而沈举人自己,则成为族人眼中的方正之人。



    如今可是在孙氏丧中,又是出殡前一夜,沈举人这般孟浪。瞧着这狗男女之间的气氛,又不像是头一回jiān合。



    想到这里,沈瑞看了沈理一眼。沈理怒是怒,却并没有意外之sè。之前沈理尾缀沈举人的不君子之举,似乎也说的过去。定是沈理听到过不好的风声,今晚不过是亲眼证实而已。



    “不堪为父!”沈理咬牙咒骂一句,转过身来,望向沈瑞。



    沈瑞只能耷拉下脑袋,做郁郁状。这沈举人也是奇葩,做了几十年君子,刚死了老婆就开始走样。



    等到沈理再开口时,两人已经离了书斋,去了沈瑞暂居客院。



    吃了两盏温茶,沈理的神sè才略微回暖,看着沈瑞yù言又止。沈瑞见状,便对方才奉茶的冬喜摆摆手,屋子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我早听到些风声,可却不敢信,只想着源大叔向来端正守礼,这其中说不定有小人诋毁,不想却是真的。红袖添香虽只是风流韵事,可现下是婶娘热孝中,源大叔此举,致夫妻情分、父子情分于何地!”说到这里,沈理不由咬牙切齿:“如此薄情之人,岂会有怜子之心!”



    沈瑞闻言,只有默默。



    对于沈举人的行为,沈瑞虽看不上,可也不难猜测其心所想。莫非是孙氏太过优秀,使得沈举人自惭形愧,端着架子做君子。如今没有贤妻比着,这敦敦君子端不住了。



    孙氏以商贾出身、外乡之女的身份,在书香望族的沈家一门如鱼得水,人人称赞,娶到这样的妻子,是沈举人的幸运,也是沈举人的不幸。压力大的何止是张老安人,还有沈举人自己。



    只是明白虽明白,沈瑞也无法体谅沈举人此举。就如沈理所说,不管有什么理由,沈举人在发妻热孝中便纳宠宣yín,确实是伤了夫妻情分、父子情分。



    只是父父子子,这些话沈理说的,沈瑞说不得。



    沈理也想到此处,叹了口气,摸了摸沈瑞的头,道:“你是好孩子,六哥绝不会让你委屈了去。原本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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