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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带回三匹马，把头爷也不一定高兴，最多赏你一两金砂。是不是老十一？要不把马都留你嫂子那儿。赶哪天咱俩收山了咱用这些马跑马帮也能做生意挣钱啊。你说，你带着我跑马帮在这一带用货换货求活路，谁不给你杨十一面子啊！连这一带的大小绺子也不敢抢你老十一啊……”
　　曲老三还想说下去，却被风呛了嗓子，咳了几声就说不下去了。
　　杨十一听进去了，一下子也就动心了。说到底淘金是无奈的活路，也是危险的活法，是用命在搏钱财。但又有多少人运气好，能把辛苦淘到的金砂带回老家？有多少人能逃过胡子、绑匪和官家的抢骗捉捕而带走财富？干淘金的活无非是为了活命，连命时刻都要丢，还怎么活命呢？
　　杨十一叹口气，看看曲老三，他没说什么。
　　曲老三把七条黄毛狗往狗车上套，曲老三还想把黄毛耗子套在驾辕狗的位置上。黄毛耗子却不干了，吱吱叫着不肯上套，它跑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站住，再次扬起独耳看着曲老三吱吱叫。

第二章　六坛金砂（5）
曲老三就骂：“你这狗东西是我爸啊？你他妈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操！那他妈不行！”
　　曲老三从腰间抽出小木棒要打黄毛耗子，黄毛耗子就嗖一下蹿出去，往杨十一身边逃，逃到杨十一腿边直摇尾巴。杨十一哈哈就笑，拽着黄毛耗子上了套。曲老三凭空挥了几下小木棒，对杨十一说：“你的狗东西都有脾气，你就惯吧。反正我没机运和你再出来遭罪了，我不管了。”
　　曲老三嘟嘟哝哝把短尾拽过来套在驾辕狗的位置上，赶起狗车就走。
　　杨十一自己牵着青眼圈，吹着口哨引导青眼圈跟他走。初时青眼圈屁股向后使劲用脖子拽着绳子不肯走，杨十一就一点点使劲拉一下绳子，再松一下绳子，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青眼圈感觉顺着绳子走舒服些，就跟着杨十一走了，但却是一副垂头丧气惊惊慌慌的样子。但这是顺利的第一步，另外的一点是，青眼圈被杨十一身上的气味和好听的口哨声吸引了，因此过了不久，在随杨十一跟在狗车后面走上河滩时，青眼圈的精神就好多了。
　　短尾边往前走边扭头向后看，当看到杨十一牵着青眼圈追上来了，这个狗家伙精神振奋了，四肢抓雪，走得有劲极了。可惜杨十一和曲老三都没去留意短尾的这些变化。那时大雪花变成了细碎的小雪粒，像雪粉似的从天空往下撒。狗车走的方向是向北，也就是迎着风雪走。曲老三和杨十一就不得不把脑袋低下来，边避雪边看着脚尖随着狗车走。头狗四眼之所以是头狗，能力之一就是找到可以走的路。所以只要主人指对了方向，四眼就可以顺利地找到可以通行狗车的路，带队向前。
　　有这样一条好狗带路，杨十一和曲老三在路况好的情况下，跟着狗车走就行了。现在就是这样，渐渐地，杨十一牵着青眼圈追上来了。曲老三又故意走慢些，就和杨十一走成并排了。
　　曲老三不经意似的说：“老十一，咱们一辈子能挣到一酒坛金砂吗？”
　　杨十一说：“能，你能！”
　　曲老三说：“就算我能，淘一辈子金砂，那也老了屁的了，享受不到了。再说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把一酒坛金砂带回家呢。”
　　杨十一说：“你能！你若淘到一酒坛金砂，我就保证你能带回家给嫂子，你们一家人都能享受到。”
　　曲老三心里有些激动，但想到杨十一不明白他是在劝杨十一分掉那几坛金砂，又觉得杨十一太傻，守着大财富不动心。
　　曲老三就叹口气，又说：“老十一，你说昨晚那几个胡子若是劫了那六坛金砂，他们分了金砂跑没影了，把头爷找得到他们吗？”
　　杨十一笑了一声，说：“没这种可能，没人能在我的手底下抢走我运的东西。三哥你会不知道？”
　　曲老三冲口干咳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怎么不知道。我记得我刚带你出来那一年，你17岁。咱们在安东一上岸，我被个窑姐拉去整一把，我叫你在门口守着破行李。有一个家伙骗你看野鸭，还有两个家伙趁机抢行李，你发觉了回抢，被打晕了也不松手。后来你醒了，知道行李被抢走了，你小子抹把脸上的血，追了三条街把行李又抢回来了。老十一，你这脾气怎么到现在也不改改？”
　　杨十一说：“天生的性子，怎么改呢？”
　　曲老三突然觉得嘴里多了口水，就往雪地上吐了口口水，说：“老十一，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是山东人。你怎么跑到山东去了呢？”

第二章　六坛金砂（6）
杨十一说：“其实我是真正的东北汉族人，听我妈说我的祖辈在汉朝时就住在东北了，老家在辽东。我妈妈在我11岁时改嫁随一个山东木材商人去了山东。我17岁碰上你，被你骗来闯关东，等于是回了东北老家。”
　　杨十一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他不想提起他父亲母亲和山东继父的陈年旧事，就算对方是和他相交11年的老兄弟曲老三他也不想多说。
　　杨十一仰起脑袋看看飘荡的雪粉，说：“风小了，雪快停了。三哥，现在你和嫂子在这座长白山里落了根，你也就是这老关东的东北人了。”
　　曲老三说：“那可不一样。我这样闯关东的山东人，成了东北人也和你不一样，至少脾气不一样。我说老十一，假如啊，我真的是说假如。假如狗车上的金砂都成了你的，或者这样说，狗车上的金砂可能变成你的，你想想你还用为金厂沟拼命吗？老十一我是说假如，你也假如那么想一下，你有了哪怕三酒坛金砂，你将来会怎么活？”
　　杨十一扭头看看曲老三，说：“这算屁假如，也没你这么假如的。我告诉你，就没你这么想事的。狗车上的金砂根本不能假如成谁的。把头爷打算多用些金砂和兵备道那官勾起来，咱们那帮兄弟就不用害怕官家捉了。你记得马家三兄弟吧？”
　　曲老三说：“怎么不记得，我和马家老二还干过一架呢。他们马家兄弟带金砂没过了卡子，都被官家当金匪捉了砍了脑袋。唉！真不值，他们马家兄弟才带走20两金砂，又都丢了命。”
　　杨十一说：“你记得就好，咱们把头爷现在一心想干成的事就是和兵备道那官勾起来。官兵再来清剿咱就能事先知道信，就早早躲了。官兵在野外荒原里根本呆不住，这一带的绺子还会断官兵的粮道，他们官兵一走咱们就回来开干。咱们的兄弟在入冬时揣着金砂散伙回老家，他们官兵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捉了。你说把头爷如果干成了这件事该多好，这是咱们数百个兄弟的大事。狗车上的这些金砂能像你那样假如吗？”
　　曲老三听杨十一这样说，就打消了企图和杨十一私分其他四酒坛金砂的打算，也彻底打消了把他偷偷藏了两酒坛金砂的事告诉杨十一。
　　曲老三看着自己的鞋尖说：“我就是没事说太无聊，嘴里不得劲说说罢了。”
　　杨十一说：“你跟我说说行，等你回去见了大伙一个字也不许说，先不能叫兄弟们知道六坛金砂和把头爷的打算，这件事没办成传出去就是自己招祸。”
　　曲老三说：“这你还担心？我肯定不说，连你嫂子也不告诉，总行了吧。”
　　杨十一却低头对着跟在脚边的青眼圈吹了声口哨……
　　3
　　到了月亮升上树梢的时候，雪彻底地停了。狗车在额尔敏河左岸的一片山坳里停下来。曲老三忙着把狗解套，叫它们放松休息。
　　杨十一看看青眼圈，想了想，把青眼圈也松了绳套。青眼圈一下子感觉到了轻松，抬起漂亮的脸看了看杨十一，就嗖一下蹿出去，往河滩上奔跑。正给几匹马解套的曲老三哈地笑一声，说：“好了，小*狼跑他妈的了。”
　　短尾—直瞄着青眼圈，看青眼圈跑向河滩短尾却坐下了，仰着脑袋看看青眼圈又扭头看看杨十一，虽是坐着，但短尾是一副随时出击的样子。当然，只要杨十一的一个手势，短尾就会冲出去把青眼圈截回来。另一条盯着青眼圈的狗是四眼，四眼贼头贼脑地慢慢向青眼圈的后路围，但在杨十一的一声响亮的口哨声中，四眼在雪地上停下，扭头看一眼杨十一，也坐下了。再看青眼圈也听到口哨声，停下奔跑的四肢，掉头看着杨十一，孩子样地蹦跳一下，又向河滩上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六坛金砂（7）
杨十一不再看青眼圈，取了那根两头尖两丈长的柞木棒，走向了河滩。然后径直走上河面，再往河心那里走走，停下用脚扫去河面上的积雪，直到看到冰面，就用木棒直立着撞击冰面，砰一下，砰又一下，冰面裂开花纹。杨十一就退一步，把柞木棒子打横抱了，蹲下通过冰层裂开的花纹查看冰冻的厚度。突然感觉身后过来了东西，他掉过头看，正好和悄悄靠过来的青眼圈对上了目光。青眼圈的脑袋歪一下，冲杨十一眨了下眼睛，又像孩子似的抬前腿蹦跳一下，向一边跑去了。
　　杨十一再看裂开花纹的冰面往外慢慢涌上水了，就退回来，对曲老三说：“明早就能过河了，冰的厚度够了。”
　　曲老三说：“这次行，就听你的。咱明早过了河去干沟家里整草料喂喂马，这几匹马没精神了。”
　　杨十一看看在雪地上用前蹄刨开雪找枯草吃的几匹马，他没说什么。因为杨十一的心事现在在青眼圈身上，他又用眼睛追寻青眼圈。青眼圈跑到杨十一刚刚整出河水的那个冰面上，探头往下看。浸了水的冰面像镜子，青眼圈看到水面上有只小狗狼的脸在看它，就咔叫一声，一嘴咬下去，犬齿撞到冰上就痛得吱叫一声，抬起脑袋歪歪脸再看。水的波纹渐渐平稳了，那只小狗狼的脸又出现了，还在盯着它看，青眼圈咔叫一声，蹦跳一下，它聪明起来了，不用咬了，用了爪子，扑进水里乒乓地用前爪拍得水面水花四溅。
　　拍击了一会儿水，小狗狼映在水面上的脸在水里四分五裂地散开。青眼圈又跳出水面，探头往水面上看，水面慢慢平静下来，青眼圈在水面里看到小狗狼的脸的同时，又看到一张咧着大嘴傻里傻气的大狗脸出现在水面上，接着嗅到了大傻狗身上的气味，气味挺难闻，而且大傻狗映在水面上的脸正歪过来探嘴嗅小狗狼映在水面上的脸。青眼圈就感觉到脸边凑过来的嘴巴了，它咔叫一声，一甩脑袋，两只前爪瞬间抓出，都抓在大傻狗的大脸上，大傻狗张嘴痛叫一声，它的声音在青眼圈听来更是傻里傻气的。青眼圈一击中的，漂亮的一个转身，嗖嗖就跑，这次目标明确，直奔杨十一跑去了。青眼圈遇到危险时终于知道找谁求得保护了。
　　在青眼圈身后的那个水面边上，那条就是短尾的大傻狗抬爪子在揉被青眼圈抓出血的鼻头。它看看青眼圈拖在身后的尾巴垂成直线向前奔跑，甩头打个喷嚏，屁颠屁颠地追出几步，就发觉四眼直直地盯着它，慢慢向它靠近。短尾似乎吓了一跳，但很快镇静下来，用眼角余光瞄着四眼，把尾巴往屁股沟里夹，将快跑变成慢跑，跑向愣头黄身边去了。也许短尾认为愣头黄在关键的时刻还可以帮它对付四眼。而黄毛耗子和另一条叫斜眼的黄毛柴狗则跑上去迎上四眼，和四眼假装打闹，事实上是去讨好四眼。黄耳朵和另外一条矮胖些的杂交黄毛柴狗坐在雪窝里，那条矮胖些的柴狗叫懒地主，它在悄悄看着。黄耳朵却还是一副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曲老三用砍刀砍了些枯树枝抱回来，看见杨十一已经在狗车旁边清理出了一片雪地。曲老三说：“老十一，我记得这是你头一次干有用的活。我还知道你这次带我出来是为什么了。”
　　曲老三不等杨十一回答又说：“就是他妈累我使唤我。好在我告诉你，我回去就找马龙九结账，我收山了。你再也使唤不到我了。除非你跟我一起收山，咱哥俩在这一带跑马帮，我保证全听你的。你嫂子我两个小姨子和一个小舅子也听你的。我要是你，就趁这次去我家的机会，把我那叫莲花的和叫槐花的两个小姨子挑一个使劲好上，娶一个当媳妇，咱们就是一家子了多好。”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六坛金砂（8）
杨十一看曲老三边说边丢下枯树枝，又掉头去砍树枝。杨十一抬头想了一下槐花那瘦削秀气的脸儿，心里热了一下，又想象一下干马帮应该过的日子，觉得真挺好。但杨十一还是没顺着曲老三的思路说，却说：“你知足吧，带你出来我还干点事。我带马面鬼和汤小宝出来我就动嘴，什么事也不干。”
　　曲老三把砍刀用力砍进一棵树干上，叫树干夹着砍刀，抬手撸了把鼻涕甩雪地上，说：“对了，咱们干马帮两个人少点，加上马面鬼和汤小宝正好。马面鬼那小子是活地图，走到哪儿也他妈不迷路。汤小宝机灵，打探消息是好样的，又都会点三脚猫的功夫，空手都能对付几个汉子，加上他俩行。我说老十一，我说的可是真的。”
　　杨十一说：“我也是真听了，回头再说吧。那两个小子叫把头爷打发去了安东办事，咱们回去他们可能也回来了。”
　　曲老三愣一下，说：“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这次你叫我跟你跑山城镇。原来那两个小子另外有事了。我操！老十一你对我真好。还说什么顺路回次家。”
　　杨十一哈哈笑，扭头看坐在一边看着他的青眼圈，说：“不论干什么，将来也少不了带上你。”
　　青眼圈就冲杨十一歪了下脑袋。曲老三听了这句话却高兴了，拔起砍刀砍断一根枯枝，说：“这话对，谁叫我是你哥呢！”
　　杨十一知道曲老三听错了，把他对青眼圈说的话听成对他说的话了，他也不说破，哈哈笑笑就开始生火堆。但杨十一的脑海里又突然想了一下把头爷第四个女人芳草的小脸儿。杨十一叹口气，晃晃脑袋，不能让思路顺着芳草的小脸儿想下去，他应该想着瘦瘦的槐花……
　　曲老三烤热了大饼的时候，杨十一已经烤软了肉，喂了每条黄毛狗一块一斤重的狍子肉。这一斤狍子肉是每条狗每天一次的能量源。在外面拉狗车活动的狗就是每天吃两次，每次一斤肉。杨十一站着看狗吃肉。黄耳朵老毛病不改，吃肉时首先把肉叼到自己扒出的雪窝里，然后放下，掉头去撒尿。但没有狗敢偷黄耳朵的肉，黄耳朵也不偷抢别的狗的肉。这和以前一样。不一样的是短尾，短尾这次叼着自己的那块肉在雪地上找到满意的地方，并不像以前那样先放下肉，而是叼着肉用四肢扒雪窝，雪窝扒成了才卧进去，啃吃那块肉。这样四眼眼睁睁看着，就抢不成了。
　　杨十一说：“短尾这家伙变聪明了。”
　　杨十一回到火堆边，把一块冻肉用火烤软了，才喂了青眼圈。青眼圈现在虽然盯着杨十一，跟着杨十一，但还保持一定距离。因为青眼圈还不能完全信任杨十一，还有—个原因是青眼圈不想被绳子拴脖子。
　　人和狗，还有马都吃喝完了。天就完全黑了。六匹马站着睡了，七条黄毛狗也各自趴在雪窝里了。北风虽然呼啸，天气虽然寒冷，但是冻不坏勾勾着趴在雪窝里睡觉的狗。因为狗扒的雪窝直通地上，在周围又形成一圈雪的屏障，狗卧里蜷成一团，北风只能在屏障的上面发威。如果雪够深，如果在狗睡雪窝里后天上再下雪，那么在天亮时人是找不到狗的。狗会勾勾着缩在雪窝里，被厚厚的雪盖着，睡得很香，它要不出来，主人找起来就挺费劲。
　　杨十一和曲老三又说了几句闲话，曲老三就先钻狼皮睡袋里睡了。杨十一往狼皮睡袋里钻时看了青眼圈一眼，青眼圈正从雪窝里抬起脑袋往他这边看。杨十一就轻轻吹了声口哨，青眼圈歪了下脑袋。

第二章　六坛金砂（9）
北风在这一干人睡下后呜咽地刮了一阵儿。等北风消停了，杨十一和曲老三都睡着了。
　　杨十一和曲老三睡得很踏实，因为昨晚他们都没睡好。这样，他们就不可能及时发现来自狗群内部的战斗了。
　　青眼圈初次离开母狼独自睡觉不可能睡安稳，而在青眼圈的潜意识里它懂得母亲——那只母狼不存在了，现在想要依靠的是杨十一。在杨十一睡着之后，青眼圈睡不安稳，悄悄从雪窝里抬起脑袋看杨十一，歪着脑袋听杨十一的呼吸声。它又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就爬出雪窝向杨十一悄悄靠过来，它想悄悄挨着杨十一睡觉。可是青眼圈突然发现了危险。
　　青眼圈是随母狼长大的杂种狗狼，按父系的血统算起它应该就是狗狼。很自然的，它比狗更具备野外生存的潜能，也比狗更能事先察觉周边的变化。这一切高于狗的潜能使它在诸多的身体条件、智慧条件等方面不仅优于狗也优于狼。青眼圈此时只凭嗅觉就察觉是四眼从雪地上悄悄向它潜行过来，而且堵住了通向杨十一的去路，这是四眼不想叫青眼圈靠近杨十一求助。青眼圈没用眼睛看，它把背部弓起，四肢突然发力，嗖地一蹿而出，就放弃向还不能完全信任的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