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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玥看着亦峰装无辜、委屈，终是不忍生气，她破涕为笑，起身道：「你还记得要养伤？快躺下来，你两天不曾用膳，我去给你煮些粥。」
　　亦峰微笑着由灵玥扶着重新躺在软榻上，拉高被子後又道：「灵玥，我想吃你上次做的鸡丝粥。」
　　「好。」灵玥应下，正想前去小厨房时，几名太监端着锦盒进来。灵玥认得为首那位是皇帝身边的人，当即上前。
　　那名太监笑着向灵玥行礼，道：「皇上听说驸马伤势不轻，特意命奴才送来药材作养伤之用。」他命小太监将锦盒放在桌上，如今灵玥公主重获圣宠，他们自然是客客气气的，毕竟後宫中已再无端静夫人这一号人物存在了，灵玥再次成为最得皇帝宠爱的金枝。
　　灵玥回首望向想再次起身的亦峰，以眼神示意他不必强行起来，含笑答谢：「灵玥代驸马谢过父皇。」
　　「公主客气，皇上还让公主和驸马不必着急回府，休养好了再出宫也不迟。」
　　「劳烦公公走一趟了。」灵玥抬眸望蒹葭一眼，蒹葭随即掏出赏银放在他手上。
　　接过赏银後，那名太监千恩万谢的领着其余几名太监离去，灵玥吩咐蒹葭将药材收好，再望向亦峰，竟又睡去。她脸上带着温柔笑意，自去小厨房给他煮粥。
　

第五十八章　请求

　永远不後悔。──灵玥
　　一个宁静的下午，灵玥坐在床榻前，看亦峰自个儿端着那碗鸡丝粥喝得正欢，疑惑的蹙眉，问：「你很喜欢喝鸡丝粥吗？都喝了好几天还不腻，早知道我就煮一大锅，不必每天去一趟小厨房那样麻烦。」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喝。」亦峰喝了半碗，暂且将瓷碗搁到一旁，对灵玥微笑着，这样平静的日子，彷佛又回到了身在南疆那段日子。
　　灵玥抬眸与亦峰相视，以後她即使想做也做不到了，趁现在多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才是她当下要做的事情。「你就爱使唤我。」她嗔道。
　　亦峰闻言，脸上笑意更深，道：「放心，以後换我来照顾你，再不叫你受累了。」
　　「先听着吧。」灵玥表面上不以为意，可是心里还是感动的，这种简单的幸福是她一直所向往的。
　　「公主。」此时，蒹葭从外走进，她向灵玥施礼後递上一张红色帖子，道：「这是穆大人让奴婢给公主和驸马的喜帖。」
　　灵玥接过後，摆摆手示意蒹葭退下，打开喜帖，递於亦峰面前一同细阅。穆希将要娶的是京中望族之女，门当户对的亲事，婚期定在中秋之後，邀请亦峰和灵玥前去喝杯喜酒。
　　「婚期还有半个多月才到，他这麽快就发喜帖了，想来是要坑我们一笔礼金。」亦峰看过喜帖，笑着对灵玥说道。
　　灵玥对於礼金那方面自然不会吝啬，她的月俸鲜少动用，如今拿出一部份作礼金也不会觉得心疼，浅笑道：「那我们得好好准备了，省得旁人道我们吝啬，给的礼金太少。」
　　亦峰微微颔首，语气尽是关心：「这些小事交给我就好，你最近还不够累吗？多休息才是最要紧的。」
　　灵玥轻声应下，盯着手中的喜帖出神，她和亦峰大婚那日不甚完美，始终是个遗憾，永远无法补回来了。
　　「灵玥，你在想什麽？」亦峰随灵玥垂首，望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眸，温声询问。
　　灵玥将喜帖搁在一旁，与亦峰四目交投，莞尔道：「没什麽。」不知道自己离世之後，亦峰会否另娶她人为妻？要是这样也好，至少他不会再孤单。
　　亦峰见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握住灵玥柔荑并将之贴近自己脸颊，言：「我们过几天就回家，好不好？」
　　灵玥目视面前满腔柔情的亦峰，她已经习惯了亦峰的温柔，真不敢想像五个月後她就要永远失去这种美好。「好，都听你的。」她宁和微笑，彷若刚才不曾感伤过。
　　清冷的夜，灵玥待亦峰入睡後，略为整理妆容，前去御书房觐见皇帝。
　　灵玥随宫人缓步走进御书房，见皇帝正埋首批阅奏章，只是按照规矩行礼如仪，道：「灵玥见过父皇。」
　　「你来了？过来陪父皇坐一会儿。」皇帝将奏章搁在一旁，似是打算明日再阅，此刻还是自己的女儿更为重要。
　　「是。」灵玥依言走上台阶，坐在龙椅旁的一张软垫上，抬眸望向皇帝，问：「不知父皇深夜召灵玥前来所为何事？」
　　皇帝凝视下首的灵玥，彷佛在透过她来怀念故人，只听他语调极为温和，如平常百姓家的慈父与女儿谈话那般：「那天你对刘氏说的话是你编造出来的谎言？」
　　「哪一句？还请父皇明示。」灵玥当日说过的话太多，她实在不知皇帝想要问的到底是什麽。
　　「时日无多那句。」
　　灵玥并不感到意外，那日皇帝就在殿外，听到她所说的一切实属正常，她轻轻摇首，道：「那不是谎言，灵玥只剩下五个月的时间了。」
　　「这是为何？父皇召太医给你看看吧。」皇帝说罢，就扬声唤人进殿。
　　灵玥来不及阻止，见一太监走进来，恭敬询问皇帝有何吩咐，她及时抢在皇帝之前开口：「茶凉了，去换两盏热的过来。」
　　皇帝被灵玥这麽一抢白，也不恼怒，只让那太监退下，又听灵玥对他说：「灵玥并未得病，至於原因……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望父皇体谅。」
　　「和南疆法术有关？」皇帝随即想起灵玥的生母就是南疆人，自己也是知道她懂得法术的事情。
　　灵玥愕然，不曾预料过皇帝会知晓法术一事，下意识开口反问：「父皇怎会知道？」
　　「你忘了父皇就是在南疆认识你母妃的吗？你的母妃是南疆巫女，按理说她应该有教你法术，对不对？」皇帝见她如此反应，不禁失笑。
　　灵玥轻一颔首，道：「原来父皇早就知道，灵玥也不多作隐瞒了。」她略微在脑海里整理好事情的经过，後将其娓娓道来。
　　皇帝听过灵玥轻描淡写地将整件事情交代出，彷佛已经看破生死，怜惜的揉揉她脑袋，道：「你不后悔？」
　　「永远不後悔。」灵玥坦然笑了，回答皇帝，她从来也没有後悔过，以後也不会後悔。
　　两人沉默片刻，直到刚才那名太监前来奉茶後，灵玥忽然起身退後两步跪下，道：「父皇，灵玥想向您求个恩典。」
　　「你说吧。」皇帝望着灵玥，这样乖巧的女儿，她提出的要求想来也不会过份，满足她就是他这个当父皇能做的事情，他纵然是天子，但也无法留住灵玥快要消逝的生命。
　　灵玥顿了一顿，终将心中所求道出……
　　再次回到合欢殿时，夜已深沉，灵玥取下发簪和耳坠，换上寝衣後小心翼翼的躺到亦峰身旁。亦峰平稳的呼吸声让灵玥暂时忘却忧虑，只见她凑近轻吻亦峰脸颊，凝望他模样良久才舍得闭上双眼，进入梦乡。
　

第五十九章　交代

　你毁了我半个时辰的心血，打算怎样赔偿？──灵玥
　　踏入八月，亦峰所受的刑伤已然痊癒，两人重归公主府，依旧过着安宁的生活。灵玥将一面银镜放在书案上，自己坐於案前，认真瞧着镜中的自己，良久才拿起毛笔，蘸墨开始在宣纸上作画。
　　灵玥专心一致的将自己的模样绘下来，并不曾注意到亦峰这‘大孩子’放轻脚步，逐渐接近灵玥。他趁灵玥垂首自画，伸手掩住她双眸，问：「猜猜我是谁？」
　　「啊！」灵玥手一抖，就毁了面前这幅画作，她无奈叹息，这样熟悉的声音和气味，除他以外，还能是谁？她无奈叹息，道：「亦峰，这不好玩。」
　　「是吗？那我下次不这样逗你玩好了。」亦峰悻悻然收回手，盯着案上那幅画像，调侃道：「原来公主这麽爱美，连对镜自画这种法子都用上。」
　　灵玥搁下手里毛笔，狠狠瞪他一眼，埋怨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毁了我半个时辰的心血，打算怎样赔偿？」
　　亦峰察觉到自己又惹灵玥生气，嘻嘻笑着，坐到她身旁，道：「公主想怎样赔偿，微臣就怎样赔偿，您说好不好？」
　　灵玥挪了挪位置，不愿与他紧挨着坐，极是嫌弃同席而坐，她以前怎麽不知道亦峰其实童心未泯，这样喜欢与她玩闹？「不好。」
　　「我给你画一幅丹青当赔礼吧，别生气啊。」亦峰站起身，取来一张空白宣纸，用纸镇压好，又道：「你等一会儿，很快就可以了。」说罢，闭眸凝神，片刻即落笔绘着灵玥的容貌。
　　灵玥并未开口阻止，只是沉默看着亦峰将墨染上宣纸，一笔一笔勾勒出她的轮廓，画里的灵玥美目盼兮，手中拿着一枝栀子花，对赏画者莞尔笑着，彷若画中仙子。
　　画上最後一笔，亦峰满意的搁下毛笔，带着笑容问她：「是不是栩栩如生？」
　　灵玥微微颔首，怒气早已消去，只听她评价道：「还好。」她顿了一顿，又道：「亦峰，你知道我为什麽会对镜自画吗？」
　　「不知道。」亦峰闻言，重新落坐，握住灵玥的手，道：「你说吧。」
　　「我在想，我好像没有什麽东西能留给你，所以就想画下自己的模样送给你，权当是做个念想。」灵玥脑袋靠在亦峰温暖的胸膛上，幽幽道来。
　　亦峰不敢去想像以後只能睹物思人的日子，搂紧了灵玥，他本来就不擅言辞，此刻更是无法回应灵玥，唯有以行动表达他对她的在乎。
　　「出宫之前，我去见过父皇，向他求了一个恩典。」灵玥在他怀里蹭了蹭，语调依然平静，丝毫不知自己将要说的话是在伤亦峰的心：「我跟父皇说，我死後要葬在母妃旁边，不要葬在宗亲陵里。你都不知道，那宗亲陵阴森森的，很冷清，我不喜欢。」
　　「别说了！」亦峰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随即缓和情绪，温言：「别说了，好吗？」他怕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又在她面前哭，他想做灵玥的依靠，而不是倒过来让她来安慰自己。
　　灵玥乍然被亦峰这样一吼，泪水瞬间被迫出，她的委屈无法向他诉说，只能任由眼泪流淌。
　　亦峰低头去看灵玥，只见她小声抽泣着，怜爱之意油然而生，他轻轻抚上灵玥的脸庞，为她抹去泪水，道：「对不起，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别哭，灵玥，别哭。」
　　这样的安慰反而让灵玥哭得更厉害，亦峰实在无计可施，只得垂首凑近她，吻上她樱唇，以这种温柔亲密的举动止住她不断落下的泪水。
　　好不容易哄回灵玥，亦峰将她安置在床榻上，自己坐在桌前饮尽一杯水，回首望向灵玥脸上的两行泪痕，他又让她伤心流泪了。可是，当他听着灵玥若无其事地交代后事，还是难以自持的伤感起来，甚至再一次唬她。亦峰以水代酒，一杯又一杯的往嘴里灌着，无言宣泄着对上天的不满，它怎麽可以如此残忍？将温婉体贴的灵玥送给他，五个月後又要带走她，得到之後才失去，比从来没有得到过更让他痛苦。
　　亦峰放下水杯，重新走回灵玥床前，细心的帮她盖好被子，也不曾躺到灵玥身侧，只是一直坐在榻边，凝视佳人睡颜，直到翌日天明。
　

第六十章　托付

　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更何况我和她根本做不到举案齐眉？──穆希
　　晨曦初照，灵玥幽幽转醒，蒙胧间见亦峰站在床边整理着衣冠。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灵玥就总是很疲惫，睡得越来越多，亦峰也吩咐蒹葭不必唤醒灵玥，任由她自行醒来便可，只因蓁蓁前几天来信说灵玥会越来越嚐睡，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来临。
　　亦峰见灵玥含笑望着自己，走近她并在床沿落坐，问：「今儿怎麽起得这麽早？不如多睡一会儿？」
　　灵玥微微摇首，浅笑言：「不用了，再睡下去都日上三竿了。」她见亦峰已然梳洗更衣，伸手去拉拉他衣袖，却未有言语。
　　然而，亦峰像是看穿了灵玥心中所想，轻刮她鼻尖一下，脸上笑意尽是宠溺，一把拉了她起来，走至梳妆台前让她坐下，道：「我帮你梳头，好不好？」
　　灵玥「嗯」了一声以作回应，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倦容想必已被他尽收眼底了吧？再怎样梳妆也无法润饰自己渐显苍白的脸孔，她悄然叹息，只任由身後的亦峰帮她梳理着及腰长发。
　　「怎麽样？还满意吗？」亦峰帮灵玥梳了她往常简单的发髻，余下的长发仍然披散於脑後，虽然梳得不算好看，但是也挺稳当的。
　　「很满意。」灵玥扭头望向亦峰，嫣然一笑。
　　「你喜欢就好。」亦峰将梳妆台前的首饰匣子打开，取出在南疆时买下的银月牙链子为灵玥戴上，搭着她肩膀，看向镜中的灵玥，温和微笑着。
　　午时过後，灵玥暗施法术暂令亦峰昏睡，一人出了公主府，往穆府而去。亦峰真的能做到寸步不离的承诺，可是有些事情她不想当着亦峰的面儿对穆希说。思来想去，还是用法术让他好好睡一觉，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灵玥随穆府小厮进到花厅，首先前来相迎的是穆希刚娶过门的妻子唐氏。唐氏见了灵玥，正要上前行礼时，灵玥已先开口说道：「夫人不必多礼。」
　　唐氏微微一笑，道：「公主请坐。」她曾听穆希说灵玥公主是个不拘泥於多余礼数的人，如今看来，的确如是。
　　灵玥依言落座，见唐氏吩咐侍女奉上茶水点心招待，莞尔权当道谢，她也不打算拐弯抹角，遂直接问唐氏：「我今日前来是有些重要事情与穆大人商量，不知他可在府中？」
　　「夫君在书房里忙着，公主稍等。」唐氏回答後，随即让贴身侍候的婢女去请穆希前来一趟。
　　「有劳夫人了。」灵玥端起茶盏，轻轻吹凉才低呷一口清茶，心里却是想着要是嫁给穆希的是蓁蓁，估计情况应该和如今大相径庭了。
　　唐氏悄悄打量灵玥，直到灵玥发现才腼腆笑着，道：「素闻公主和驸马琴瑟和谐，民妇羡慕得紧，也希望自己和夫君可以像您们那样。」
　　灵玥正想说些什麽，却见穆希从内堂走出，他显然是听到唐氏刚才所说的一番话，尴尬的轻咳两声，道：「别在公主面前胡言乱语，你先回房吧。」
　　唐氏听了，垂首应下，转身入内。待唐氏离去後，穆希才又说道：「让灵玥见笑了，你今日怎麽一个人过来？亦峰呢？」
　　「他在午睡。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就是关於亦峰的。」灵玥开门见山，素来喜爱甜食的她，此时也无意去品尝穆府的点心了。
　　穆希听到亦峰会午睡时便愣住了，以他所认识的亦峰，很少会午睡，而且还任由自己的妻子跑出来也不管。再细细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了，灵玥肯定是在亦峰不知情的情况下过来作客的。「说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会帮忙。」
　　「是这样的……」灵玥将自己只剩下四个月寿命的原由扼要的讲述了一遍後，继续说道：「按照惯例，公主死後，驸马不得再住在公主府里。可是，亦峰或许不想回到沈府居住，我也不希望他又回到别院去。」长篇大论过後，灵玥喝完了一盏茶，才说出重点：「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留他在穆府住下，有朋友相陪，他应该不会觉得孤单。」
　　「这件事情，亦峰知道吗？」穆希目视着面容平静的灵玥，终於明白了她的苦衷。原来灵玥为亦峰付出了这麽多，连自己的生命都搭进去了，现在还未雨绸缪，为亦峰着想至如此地步，他也不得不佩服灵玥。
　　灵玥摇了摇头，道：「别让他知道这件事，我不想让他难受。」只要她每次一说起自己将不久於人世的事情，他的眼眸里就再无一点欢愉，总是强颜欢笑着，她看到了也难过。
　　「放心，你这个忙我帮定了。」穆希一口应下，到时候，只要亦峰愿意，穆府的大门自然会为他敞开。
　　「多谢。」灵玥如释重负般微笑着，琢磨着自己出府前施的法术效力将失，遂站起身来，说道：「今日多有打扰，我先回去了。」
　　「我让人送你出去。」穆希说罢，唤来刚才的小厮好生送灵玥离开穆府，却听灵玥离去前含笑祝福：「希望你和夫人能举案齐眉。」举案齐眉四字，说来容易，真要做到却是那样难，亦峰和灵玥到底也能相守一年，而他和蓁蓁却是永远错过了。
　

第六十一章　心愿

　你看，茉莉花谢了。──灵玥
　　不要紧，还有别的花儿开着。──亦峰
　　初秋，天气渐凉，灵玥除却嚐睡之外更是畏冷。此刻的她，正裹着靛青色披风坐在花园里，撑着脑袋彷佛在赏花，却又神思倦怠，不肯小睡一会儿休养精神。
　　「累了就回屋休息，在这里睡觉会着凉。」亦峰步入亭中，见灵玥呆呆的盯着花儿出神，遂在她身边坐下。
　　灵玥摇摇首，表示自己不想睡觉，道：「我不累，就想在这里坐着，看看风景。」
　　「我陪你。」亦峰握住灵玥微凉柔荑，微微一笑，道。
　　「你看，茉莉花谢了。」灵玥示意亦峰去看面前那一大片茉莉花，花期已过，凋零枯萎，就像她自己也是一朵快绽放到尽头的花朵，三个多月後便迎来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