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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八怪传奇(下卷)-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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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阿雪?”叶阿祥吃惊地睁大了眼。
“哦,不认识……”板桥怕黄慎说漏了嘴,抢过话头说,“昨天我俩问路问到了她,正巧今天乘船出门办事……”
“真是对不住两位,这条船停租了,你们找别的船吧。”叶阿祥多疑地看了一眼那哥俩,道歉了一下划走了船。
“都怪你,话怎么能那么说呢?”黄慎怪罪道。
板桥睁大了眼睛:“那我说应该怎么说?你跟他阿雪是老相好?”
叶阿祥回头见那两个还没离开,嘴里嘟哝道,“哼,就冲你们那个样,也瞄上了我家的阿雪,真是!算什么呀!”
“怎么办?”黄慎望着远去的的小船,没了主意。
板桥乐了:“你真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昨天你不是跟到人家家门口了吗?她就在那一带,还能飞到哪去?”
黄慎嘿嘿笑了。那入痴的模样着实可爱,莫非痴情的人犯傻的时候恐怕都是这个模样?
板桥随黄慎来到叶家附近,向几个坐在门口纳鞋底闲聊嗑的街坊大娘打听道:“请问老人家,这近邻有没个叫阿雪的姑娘?”
一个心直口快的胖大娘地指着豆腐店的幌子道:“喏,看到豆腐店的幌子了吧?你说的那个阿雪就是那家叶老汉的干闺女。”
“刚才叶伯还领了个郎中回去……”另一个热心的跟后补了句。
谢过几位热心肠的大娘,板桥将黄慎拉到一边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了再说。”
板桥在叶家徘徊了一会,见没人注意他,很快扒到窗户上掏开了窗户纸……
屋子里,老郎中好着梅子的脉,看了下梅子的舌苔。
梅子哀求地说:“先生,我没病,对不对?什么药也不用吃。”
“听先生的。”叶阿祥宽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
老郎中推了他鼻梁上的老花镜,诊断道:“阿祥,令爱脉相细微,舌苔泛白,乃内火攻心。因忧虑过度,大伤脾胃,所以茶饭不思,卧而难眠。我这里给她开药是一回事,问题在她,要是放不得心思,还是不能奏效……”
板桥兴奋异常地来到黄慎身边:“阿慎!阿慎!……”
“你怎么阿慎阿慎地就是不说话啊?!”
“梅,梅子她就在这家!”板桥尽量压低声音,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似的。
黄慎激动的嘴里一个劲地说着:“是吗是吗……现在该怎么办?你说呀,现在该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去把她认出来,带走,带到你的破草屋去啊!”板桥果断地说,“我看你拍人家姑娘的肩膀一身的劲,该你拍了,你又不敢上了,怎么回事啊!”
“你说把梅子藏在我那儿去合适吗?”黄慎犹豫地说。
“你怎么那么糊涂?”板桥说,“还有什么商量的?现在你不就势娶了她,还等到何年何月啊?”
“板桥……她是你的……”黄慎说。
板桥笑着擂了他一下:“你少给我假正经!你以为我陪着你来找她,就是要用她来接我表妹的位置啊?你把我郑板桥看成什么人?!”
黄慎激动地:“板桥……”
“好了好了。”板桥开朗地说,“板桥没有了表妹,什么女人也就不想了。来,我教你……”说完附在黄慎的耳边教他如何如何做,未了叮嘱了一句:“记住,只要进了门,事情就成了!”
黄慎领意,凑近梅子的窗户有意将窗户弄响了。里边有人问:“谁呀?”
正在这时,挑着豆腐挑子的顺子回来了,见到在梅子窗户前作贼一样的黄慎,丢下挑子一把将黄慎拖离了窗户。没等黄慎辩解就被顺子推推搡搡弄到了堂屋里。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毕竟偷窥,有些心虚。
“我听你说什么?我听你说什么?”顺子不让黄慎作辩解,粗壮的大手不停地在黄慎的身上推来推去,“你说你说,你在窗户上扒着偷看什么?!”
饶五妹从屋子里跑出来拦住了动手动脚的顺子:“顺子哥,你打人干什么?!”
“打人?你问他,他扒在阿雪的窗户上偷看,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我不打他打谁?!”顺子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我是来卖画的。”黄慎道,“听说豆腐店有个叫阿雪的姑娘喜欢画子,我就来了。”
“画子呢?”饶五妹说道,“拿来我看看。”
黄慎迟疑了,没拿出画子。
“怎么啦?”顺子粗鲁地一把夺过了黄慎肩上的画袋,“你怎么不拿?你骗谁啊!”
饶五妹从顺子手中夺回画袋,交还给黄慎:“没有画子,你就走吧。”
“你以为我是在骗你?”黄慎一口气下不去,从画袋中取出了一幅画子来。
梅子卧室里,老郎中开好了药单,叮嘱道:“一日四次,饭后服用,临睡前再服一次。”
叶阿祥接过了药单朝门外喊了起来:“五妹,快来,到街上买药去!”
老郎中起身收拾随身携带的物件告辞道:“姑娘多歇息,老身告辞了。”
饶五妹展开了黄慎的《八仙图》,呆了:那画子上的何仙姑不就是阿雪吗?大是惊异地问道:“先生,你在哪见过我家姐姐?”
黄慎施礼言道:“小姐,此话怎讲?”
“哼哼……”饶五妹突然噤口不语,狡黠地笑了起来,“我会搞明白的!”说完往梅子的房中去。
饶五妹正遇上叶老汉送老郎中出门,看见饶五妹,叶老汉怨责道:“五妹,怎么回事,我这么喊你,你没听到?”
“听到了。”饶五妹应着,但没去接叶老汉的药单,却抱着画子跑到梅子的屋里去了。
叶阿祥刚要发火,一眼看见了站立在一边的黄慎,这不是刚刚在瘦西湖遇到的书呆子吗?“谁让你到我家里来的?”
饶五妹奔到梅子的床前:“雪姐,你跟我讲老实话,扬州画师里,你是不是有个相好的?!”
饶五妹一语中的,令梅子大吃一惊,萎靡的神态顿时一扫而空,她从倚靠的床栏坎起了身子,瞪着大眼问道:“五妹,你是怎么知道的?!”
饶五妹从身后拿出了那张画子,抖动着说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你看看这个!”说完将画子扔到了梅子的面前。
一看《八仙图》,梅子灰死的心陡然狂跳了起来。
饶五妹浅笑了下道:“他盯着你看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八次十次!他把你刻在心中了,要不然,他是画不出这样子的。”
“他,他的人呢?”梅子急急地问道,也不问自己是如何地失态了。
“哼。”饶五妹见梅子那样子,什么都明白了,鬼鬼地笑道,“我买了这张画子就让他走了。”
梅子一下子泄了气,轻叹了一声:“他既然到了门口,就知道我在这里……”
饶五妹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雪姐,现在我知道你害的是什么病了。”
梅子刚要说什么,突然瞥见了什么,整个人僵在那儿了。
叶阿祥领着黄慎进了门:“阿雪,啊,梅,梅子,黄先生看你来了。”
梅子、黄慎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景况下再次相会,难免尴尬万分。
叶阿祥招着手轻轻唤着“五妹,五妹”,五妹点了下头,叶阿祥推了把黄慎,与五妹出房门去了。
黄慎走到床跟前,情深意切地说:“梅子,你找得我好苦……”
梅子万千情结涌上心头,哭哭不出,笑笑不来,两滴泪珠挂在她的眼眶里掉不下来,就象悬挂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珠。
黄慎挨着边坐到床沿上,不作声不作气地递过去一条手绢,梅子没接,黄慎小心地替她抹,梅子打掉了他的手,捂着脸号啕大哭了起来。黄慎无所适从,呆呆地望着她。
叶阿祥、饶五妹、顺子三人听见里屋的哭声,都噤声不语了。五妹说着“我去看看”要往屋子里去,叶阿祥拉住了她:“傻丫头,你去干什么?”
黄慎用手绢抹去了梅子的眼泪:“不找到你,我和板桥他们几个心里……就象压了块青石板。”
梅子止住了哭泣。
“好了,哭出来了,心里就畅快了。”黄慎暗下舒缓了一口气。
“板桥大哥……还有金大哥、汪大哥、高大哥……他们都好吧?”梅子说。
“好,他们都好。”黄慎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跟我走吧,梅子?”
“不,我哪儿也不去了。”
“我要娶你……”黄慎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鼓足勇气一把抓住了梅子的手,“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梅子苦笑道,“黄大哥,你说这话,你妻子知道吗?”
是啊,黄慎一人且罢,但他上有老娘,下有老婆孩子,他们能容下曾身为歌伎的梅子吗?你黄慎一厢情愿有何用?
黄慎心下明白梅子的话意,暗示性地说道:“我已书信去福建老家,说了我们之间的事。”
梅子心底感动,但她嘴上仍不失惆怅地说:“你跟她们说了我身为歌伎的事?”
“你已经脱身红月楼,还说这些做什么?”黄慎毫不隐瞒地说道。
梅子暗忖:“不说清楚,就是祸根,强似没说。”想到这里,她佯装出一副笑靥道:“黄大哥,今天我们刚刚见面,说这些事做什么?”
黄慎点了点头,无言可说。
听见里边没动静了,叶阿祥叹了一口气。
“舅舅,你说黄先生会带走雪姐吗?”饶五妹纯真地瞪着大眼问道。
“这哪能晓得呢?全在阿雪自己了。”叶阿祥无奈地叹了一口说道。
“舅舅,是你把雪姐救下来的,你要留住雪姐。”饶五妹着急了,“她不能走!”
“傻丫头。”叶阿祥苦笑着拍了下饶五妹的脑袋说,“女大当嫁,何况她只是舅舅的干女儿。能留得住吗?”
黄慎从梅子的卧室里沮丧地走了出来。叶阿祥没见梅子送客人出来,情知两人之间一准有什么龃龉事发生,连忙拿了黄慎放在桌子上的画袋迎了上去,默默地递给他。黄慎强挤出一副笑脸道:
“叶老伯,我走了。梅子在您家,求老人家多关照了。”
“这说的哪里话?”叶阿祥发自内心的宽松,爽快地说道:“梅子改名阿雪落根在我家,就是我的亲生女儿。黄先生,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黄慎施了个礼:“我会时不时来看看的。告辞了。”说完强抑住鼻腔里涌上的酸楚,扭头往门外去了。
在场的都感觉到了黄慎的伤感,没作挽留,看着他走了。
梅子从屋子里出来,饶五妹跑上去扶住她。
“他走了。”顺子兴冲冲地说道,“他是你什么人?就冲他那样,也想来娶你?”
“你能不能少说点!”饶五妹大声地呵斥道。
顺子翻了下白眼:“我没说错啊!嫁给他,不如嫁给我。”说完嗬嗬地憨笑了起来。
“看你笑得那个美劲。”饶五妹讥道,“人家是大画师,你看他穿的破衣烂衫就眼球子往上翻了是不是?哼,你给人家擦脚人家都不要!来来来,这《八仙图》你画张出来看看!”饶五妹抢过梅子手中的画子逞强地抖动着。
看顺子无可奈何的模样,饶五妹更是开心得了不得:“你要是画出来,雪姐保证嫁给你!”
顺子让饶五妹说得张口结舌,一下子急了,道:“哼,我画不出这么大的画子,可我能做出这么大的豆腐!”
顺子的话让所有的人惊呆了,爆发出笑声那是三秒钟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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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梅子,却不能把她带回来,令黄慎痛苦不堪。细细想来,梅子错综复杂的心境不无道理,纳妾对于家妻来说,本身就是以小代老,以新代旧的不痛快事,更何况对方是一个入了青楼的女子,家妻的脸面没处搁,少不了你碰我撞;为了梅子休家妻毫无缘由,人家辛辛苦苦养老带小,走了年华落了花,一纸打发了被世人耻骂不说,于良心也不忍啊。家信里没写梅子的身份,意在瞒天过海,做的也太毛糙了些,何不当初一句话把什么都挑明了,不至于让家里人蒙在鼓里,也不会让梅子觉得受了辱没啊。想透了,做人也就好做了,他当即给家中又去了一封函,从头至今把自己与梅子发生的的情事说了个透,吉凶如何等一个信,吉也好,凶也好,娶梅子的信念不变。等候的日子熬人,他成日昏昏噩噩,对酒当歌昏天黑地,丢三拉四不知所以然,就跟心不是长在自己的身上。这天,他在画市给两个索画的商人写字作画,手里还拿着酒葫芦。商人小心地规劝道:
“先生作画,能不能不喝酒?”一个这么说。
“就是就是,喝酒作画,如何能静得心?”另一个跟着附和说。
黄慎睁着醉眼:“什么意思?你们当我不尽心是不是?”说着撕毁了正作的画子,“不画了,你们找尽心的画去!”
两商人急了,连忙上去劝道:“先生不要生气,来来来,画,画!撕掉的算我们的。好说好说!”
黄慎划着手中的酒葫芦:“你们,你们不象话。我画得哪儿不好,你们说不出个道道,就指手划脚的,真是!喝酒碍了你什么事?”
“是是是,不碍事,不碍事。”商人连声道歉。
“嗯。算了,给你们画。”见对方低三下四的,黄慎没有更多的微语,又执笔画上了。
板桥跑到黄慎的画铺前,气喘喘地说:“阿慎,阿慎!”
黄慎睁开醉眼:“板桥,有事?”
“你快回去。”板桥急急地说道,“你娘子带着老太太和孩子从福建来扬州了。”
“啊!”黄慎一下子醒了酒,“在哪?”
“已经到西门草屋了。”
黄慎丢开笔就跑走了,急得几个商人跟在后面喊:“哎,哎,黄师傅,你还没画完呢!”
“你们不要急,我接着画还不行吗?”板桥接过黄慎未完的字画。
黄慎离开福建老家到扬州十数载,中途回过一趟家,一直就靠书函联系亲情,若不是他在信中叙说了他和梅子的事,老母怎么会携着媳妇和孙儿千里迢迢赶来扬州呢?板桥报信的那一刻,黄慎就一下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你说他能不醒酒吗?
“西冷草堂”堂屋里,黄慎的老母黄周氏捧着一个刚刚烤熟的红薯给膝前的孙儿剥着皮儿。
黄慎闯进屋来,高喊了一声:“妈!”
“慎儿!”黄周氏惊喜交加,推出孙儿吩咐道:“阿宝,叫你爹啊?!”
“妈,儿给您老人家先磕头了。”说完跪伏地上给母亲磕了三个头。黄慎是个大孝子,一生就是因了抚养老母、妻小而放弃了功名。
妻子许恩曼从厨房那边出来,见到久别的丈夫竟站在那里手脚摆不到地方了。
“妈”阿宝唤着母亲跑到许恩曼的身后去了,傻乎乎地看着他不认识的黄慎。
黄慎僵僵地喊了声:“阿曼……”
许恩曼丢不开女人的羞涩:“你回来了?”
黄周氏笑道:“嗬嗬,老夫老妻的,还跟新过门似的。慎儿,你媳妇把饭都做好了,还不快去帮着把菜做了?”
黄慎应了声“哎咿”,低着头从媳妇的身边穿过到厨房里去了。
黄周氏给了儿媳一个眼色,许恩曼似乎不太情愿地跟黄慎后面进了厨房。
“我给家里写的信都收到了?”黄慎一面切着菜一面偷偷窥视许恩曼的脸色。
“信都在娘那儿。”许恩曼坐在灶膛下烧火,很平静的样子:“你的那一个呢?”
黄慎明知故问地说:“什么?”
“装什么糊涂?”许恩曼恼恼地说,“你给家里的信上不是都说了吗?”
黄慎掩饰地倒油进锅,一面说:“那只是漏个风,真要是成事……那还要等娘子的一句话。”
“你是这种人吗?”许恩曼讥嘲地说道,“生米成了熟饭,你再跟老娘、还有你这老妻子假惺假意地说几句瞒天过海的漂亮话,趁早把她领回来,免得一家人跟着你心里犯别扭。”
“娘子!谁跟谁生米做了熟饭?”黄慎急急地把菜倒进了冒了烟的锅里,“你说话不要信口开河。”
“你做都做了,还不让我说几句?”许恩曼振振有词地说道,“我辛辛苦苦地养老带小,你就这样的待我?”说着泪水扑扑而下。
黄慎连忙丢下手中的锅铲,欲给娘子拭眼泪,许恩曼打去了他的手,“告诉你,我跟妈千里迢迢赶了来,就是要看看是什么妖精勾了你的魂!”
“哎,你们这些妇道人家,让我怎么跟你们说呢?!”黄慎叹道。
“我们不要你说!”黄周氏拿着根竹棍子站在黄慎的身后道,“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说完举挥舞着竹杆朝黄慎打了过去!
阿宝害怕地喊着“妈,我怕——”躲到了许恩曼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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