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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八怪传奇(下卷)-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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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引发得所有的百姓倒头拜道:“郑大人,你不能走啊!”

  板桥感动地眼内噙着泪花,面部带笑但声音却哽咽地:“潍县危难当头,板桥不能不管。我,我不走。”

  祝英杰心怯地说:“大人,这是抗旨啊。”

  板桥难以言喻地笑了下,横下一条心,说:“豁出去了。”

  反应敏捷的东乡里正大声喊了出来:“郑大人,青天大老爷!——”

  全场一片欢呼。

  5

  这几天,乾隆的心绪不好,他给全国各地传来的灾情闹得寝食不安。安宁为了乾隆不伤元神,挡住了内奏事处的官员,不是特殊的奏折不往乾隆的御案上放。山东巡抚包括的八百里奏折十万火急,他不得不呈上去了。

  乾隆阅完,不安地吁了口气,提起朱笔批道:“山东灾情朕知,然全国受灾面大,朝廷无以顾及,与安徽、江西、江苏、湖北等地一样,地方调节,组织自救。”

  乾隆刚刚批完,安宁变戏法一般又掏出一份奏折:“这还有一份。”

  乾隆看了一眼安宁:“哪个省份的?”

  “山东潍坊的。”安宁小心地说。

  乾隆突然想起了什么:“朕让郑板桥到京,他到了没有?”

  安宁胆怯地看了一下乾隆,垂头不语。

  乾隆看奏折,脸色变了:“这个郑板桥,越来越不象话了,连朕的话他也不听了!传旨……”

  乾隆刚说完,看到了安宁不同寻常的眼神,他的心格登了下,随即叹了一口气说:“连你的心也跟着他们走了。是啊,郑板桥抗旨有因,其忠心可嘉,朕恕他无罪。”

  安宁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乾隆问:“李方膺他们到了吗?”

  安宁说:“到了。还有山东的李禅没到。”

  乾隆沉吟了下,说:“传朕的旨意,千叟宴延期,拟二道旨,着郑板桥、李禅火速到京。”

  安宁:“喳!”

  包括看了乾隆的御批,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整个人傻了。连夜召集各衙署的官员赶到济南紧急议事。

  见到滕县的李禅,包括突然想起什么:“李大人,你怎么还没走?千叟宴等你呢!”

  “刚要走,接到您的火急通知。”李禅说,“反正来得及,不急。”

  “板桥也没走。皇上下二道旨了。”包括忧心地说。“快说说,你那个藤县怎么样?”

  “靠河边地境一线没受什么灾,其它地区都被水淹了。好在岗地多,看来,今年秋季作物完了。”李禅接着给包括分忧道:“放心包大人,藤县能自救。”

  这种时候这种话听到的越多包括越感激:“拜托了,李大人。”

  说话间,板桥到了,看到板桥,李禅大喜过望,好生一番亲热。

  “快去换换衣服。”包括关照板桥说。

  “不必了。”板桥说,“禀报完,我还得赶回潍县去。”

  “其它各府、县的灾情都报上来了,就等你们。”包括说,“来来来,坐着说。说完了我再给大伙说说下一步的安排。”

  “潍县全境遭灾。潍河下游三处决了口子,五十多个村庄近六万人无家可归。”板桥一口气说着。

  “哦?”包括惊道:“这么严重?”

  “我是一个庄子一个庄子跑来的数字,一点假也没有。”板桥解释道。

  “这点我相信,你做事一个萝卜一个凼,实在的很。就和你作画一样踏实严谨。”包括说。

  “头皮都开了,就别说作画了。”板桥勉强地笑着说。

  “哎咿,再大的灾情,闲情逸致还是要的嘛。”包括压抑着焦躁的心绪,打趣道。

  “我听大人的。”板桥笑道,“我画一幅画子,大人给我一万两赈银。”

  “美的你。”包括笑了,但很快放下了笑脸,“不过,看来潍县是山东全境遭灾最严重的了。”

  “哎……”板桥叹了一口气,“也许不该我当这个官,真累人啊。”

  “哟,郑板桥这么硬朗的汉子,也叫苦了?”李禅笑说。

  板桥沉痛地说,“苦就苦了百姓,再好的家底子,也空了啊。”

  包括打住了板桥的话题,对全体官员说:“该调查的我已经调查了,现在我来说说皇上的御旨。”

  官员们等候着朝廷的福音。

  “山东的灾情我已经八百里快奏给皇上,御批下来了,和安徽、江西、江苏、湖北一个样,皇上只给了八个字,地方调节,组织自救。”

  所有的官员听了,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

  “一点希望没有了?”板桥问。

  “一点希望没有了。”包括说,“召集大家来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各个县府,灾情小的支援灾情大的,相互调节,关键时刻不要只顾自己。现在大家下去,各自议论协调,我等着你们把结果报给我。”

  板桥调侃地对李禅说:“李大人,你们县的灾情小,我等你的捐赠了。”说完他就要起身走。

  包括喊住了他:“板桥,你收拾下进京吧,再不走,就要惹大祸了。”

  “怎么啦?”

  “去潍坊的路被洪水冲断了,皇上催你进京的二道御旨下到我这儿了。”

  板桥与李禅都愣住了。

  李禅脸上露出些许怯意:“包大人说的有理,皇上已经宽宥了一次,我在宫内那么久,没听说过有二次抗旨行事的。”

  “几万灾民没安顿好,我走了算什么?我回去一下就动身。”板桥急急地说,“李大人,你先我一步,替我向皇上煽个风。我把县上的事安排好,随后就赶到。”话刚刚说完,人已经匆匆往门外去了。

  县上所有的官吏和各乡的里正都到齐了。他们都在等着板桥从济南能带回一线曙光来。看到板桥的神色,他们满怀期望的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下不去了。

  板桥沉痛不已地说:“我给大伙报告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潍县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今年的灾情不同往年,蝗虫、水灾、旱灾,齐了,潍县让拖垮了……江苏、江西、安徽、湖北到处都是灾情,朝廷顾不过来,也就都不顾了……”

  “大人,昨天一天城郊就发现一百多具尸体,再不想办法就怕……”文薄谨慎地说。

  “潍县的百姓真是……真是好百姓啊。他们宁可饿死街头,宁可吃死人,朝廷的皇粮仓库没人去动一根毫毛……这样的百姓上哪去找,上哪去找啊……我,我对不起他们,我该死……”板桥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

  祝英杰上去给板桥递了一块手绢,板桥接过,朝祝英杰点了点头致谢。

  衙役马小健是个硬汉子,这时也扛不住了,泪水涟涟,他狠狠地抹了下眼泪,大声地说道:“大人,你说怎么办吧?俺还是一句老话,你让俺死,俺眼皮眨都不眨一下!”

  所有的官吏群情激昂:“大人,怎么办?你说吧!”

  “谢谢,谢谢!”板桥噙着泪花花说,“我郑板桥做官做到这一步,心里不好受啊……朝廷把这方天地交给我们,我们就不能自己顾自己。救一个活一个,动员所有的粮行、饭庄、还有豪绅,拿出他们的储粮,救济百姓……”说着朝边厢喊了声:“夫人。”

  五妹从边厢里出来了,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女婢,女婢的手里捧着一个梳妆盒。板桥打开了那个梳妆盒,里边是五妹的陪嫁珠宝和几张银票。

  板桥说:“郑板桥的家当全在这儿了。我和我的夫人商量好了,全部捐出来,买粮救人。”

  “大人你这是……”

  “大人……”

  在场的大小官吏无不热血冲冠,无不倾其所有捐资捐物。天无时,地无利,就剩下一个人和了。人再不和,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祝英杰愁云不展,小声地说:“大人,有钱无粮不行啊。人的肚皮里要装粮食,可这粮食从哪来?大户人家的粮食都拿出来了。灾民十数万,坐吃山空,能撑多长时间?”

  “没想到,你这鲁蛮的汉子也动脑筋了。”板桥心疼地伸手上去,在祝英杰的眉结上抚了下,说。“我已经想好了,让灾民修筑城墙,以工代赈。”

  祝英杰不解地问道:“上哪找那么多的粮食发给他们?”

  板桥沉吟道:“没法子,只有先斩后奏,动用皇粮了……”

  “啊?动皇粮?大人,您不想活了?”祝英杰大惊失色。

  板桥坦然地笑了下,说:“祝大人,板桥死了,不就一个人么?救活十几万人要紧啊!”随后果断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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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大结局)
第三十章

  1

  郑板桥“先赈后奏”开仓放粮,首先惊动了巡抚大人包括。包括拿着板桥送来的报折,气愤地在屋子里踅来踅去,口中不停地说着:“反了反了,郑板桥不要命了!”

  包括的幕僚小心地进言道:“大人,以小人之见,郑板桥为政再清廉,这一招也是劫数难逃啊!大人您不能陷进去,赶快奏报皇上,要不,大难就要临头了……”

  “少说点!”包括吼道。“来人!”

  进来一个家奴:“老爷,小的听候吩咐。”

  “备轿!”包括吩咐道,“我要到潍县去!”

  “是,小的这就去张罗!”家奴应声跑走了。

  幕僚劝道:“大人,你说错了吧?是上北京,不是到潍县!”

  包括眼睛盯着幕僚,轻蔑地说:“你们混账东西,除了落井下石,还能干什么?滚!给我滚得远远的!”

  幕僚吓得连滚带爬出门去了。

  包括恼羞成怒地骂道:“操你祖宗八代!”

  潍县城门楼,城墙四周,脚手架支了起来,整修城墙的工程已经全面开工。数万的百姓分散在各处,抬的抬,运的运,砌的砌,挖的挖……整个工地一派繁忙景象。

  一乘绿顶花盖大轿到了城墙根下停了下来,包括下得轿来,他抬手罩眼巡看,一种说不清抓不住的激情在他的心头涌起,他的嘴里感慨地嘟哝道:“人气,人气足啊!”他喊住了一个推独轮车的中年汉子问道:

  “象这样干,几个月完工啊?”

  “几个月?官人你真会说,一个月就干完了。”中年人说。

  包括问道:“那你能挣多少粮食回去?”

  “三个月的。”中年人高兴地说,“粮食俺都领回家了,老人孩子都饿不死了。郑大人说这叫,这叫……”中年人摸着脑袋说不出来了。

  “叫‘以工代赈’。”包括替他补上了。

  “对对!”中年人兴奋地说,“官人你也知道?郑大人了不得,真活人嘛!俺要干活了,不陪你说闲话了。”说着推了车子走了。

  包括刚要进轿,一阵喊声传了来:“大人,大人——”他回首看去,只见几个穿戴着绫罗绸缎的商人朝他这边呼喊着跑来。

  “什么事?”包括问道。

  几个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杂言道:“大人替俺们作主,郑板桥把俺们的粮食、金银都拿去给了灾民,写了张白条子,这算个什么?俺要告他,告他胡闹,告他欺君,告他动用皇粮……”

  包括知晓这几个不是善主,吼道:“你们给我说清楚点!郑板桥错在哪儿了?”

  锣鼓听声,听话听音。一听包括这句话,几个人泄了气。胖子推瘦子:“你说,瘦子。”瘦子推胖子:“胖子,你说。” 衙役领班鲍根发提着皮鞭跑了来,举手朝那几个商人就是一鞭子。

  包括阻止道:“慢!你这是干什么?”

  “大人,你不知道。”鲍根发说,“这几个家伙最操蛋,放他们一点血,就跟要他的命,还扬言要告郑大人,你告的试试看,担心俺一把火烧了你们家!”

  包括阻止了鲍根发,说:“你别说,让他们说,我要听听他们的。”

  几个商人这一下又上了劲,相互看了下。胖子起了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状纸来:“大人,这是俺的状纸……”

  包括接过随便瞄了两眼,就将那张状纸撕毁了,厉声吩咐道:“把他们押到工地干活去!”

  旁边围观的百姓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包括徒步入城,从街市上走过,往日热闹喧嚣的景象看不到了,大街两旁的店铺大都住上了面黄肌瘦的灾民,临街撑起的帐篷下,支起了十多处大小不一的大锅,锅里是熬好的赈灾粥。灾民们排着队,在粥锅边等候着发放。包括走到一个妇女身后,看她给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喂粥。包括拿过那碗,碗里的粥是高粱面混着碎米熬成的。这种东西能哄肚子,饱人,一脬尿屙了,肚皮也就空了。不管怎么着,这种大荒年,饿不死人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包括一面想着一面走进了县衙的大院子。

  衙署的家眷们都集中在这里,他们正在就餐,吃得和百姓的一模一样。包括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泪水情不自禁地潸然而下。

  板桥和一些官员蹲在一个大木桶边边喝着稀粥边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着修复河道的方案。祝英杰发现了门口的包括,轻轻捣了捣板桥:“大人,包大人来了。”

  “啊?在哪?”板桥腾一下就起了身。

  说话间,包括已经来到他的跟前。板桥来不及放下饭碗,尴尬之际单手撩袍就要跪下去,包括连忙扶住了他。

  “大人,下官不知大人驾到。”板桥道。

  “不必,不必了。”

  “大人,板桥擅自动用皇粮,犯下罗天大罪……”

  包括哽咽地点了点头,用手捂住了板桥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走,屋里说去……”

  2

  从全国各地汇聚来的书画大家相继住进了由宫廷内务部安置的皇家客栈。扬州来的画师们住的远,在京东的芳嘉园胡同。明代时,这里曾是刑部侍郎方文诚的大花园,叫方家园,胡同也因此而得名。方家园之后成为“净业庵”,清入主中原后,净业庵重建为皇家客栈。把扬州人安排的这么远,那是蒋南沙的小心眼,更多的是他怕与这些怪杰们接触,吃了几次亏,他总是心有余悸。

  客栈的规模很大,分东、中、西三路,扬州画师们住在西路的五进院落里。院内房屋前走廊相接,硬山合瓦清水脊顶,庭院深深,很是幽静。受到如此高规格的礼遇,画师们兴奋不已。大家说笑着进了汪士慎的屋子,刚入房中就闻得一股印度佛兰的馨香,抬头看去,中堂上壁有唐伯虎画的《宫伎秋眠图》,楹联是明大学士方从哲写的:

  杨柳夜寒犹自舞

  鸳鸯风急不归梦

  几案上没有多余的物件,只设着两尊青紫铜麒麟香炉,清雅大方。

  西厢红木栅栏隔断的卧房里,当中置放着一张孔雀绿大理石的大案,案上有一方宝砚和两只印蓝青龙笔筒。靠大案的东南角,供放着一盆含苞欲放的豆蔻花。北边一溜紫檀木柜橱边是悬着青纱连珠帐的卧榻。黄慎笑道:“士慎兄,好吧,太好了是吧?可惜没带老婆来。”汪士慎憨憨地说:“象似神仙住的,等我和我老婆成了仙,再住也不迟啊。”

  大伙一阵哄笑。

  一个穿戴讲究的管家朝这边唱诺道:“高翔黄慎汪士慎!”他的喊话不带标点符号,嘴里如同含着罗卜条,音调怪异,很是有味道。

  随着“来啦——”的应声,哥几个都跑了出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小尾巴罗聘。

  管家对站在他身后的李禅、李方膺恭敬地说:“老爷,人给您喊出来了,他们都是皇上请来的扬州画师。”

  李禅、李方膺没说话,眼睛直楞楞地望着象似从地缝里钻出来的金农,傻了。

  “冬,冬心……”李方膺呆乎乎地说,“你,你不是……你怎么又活了?”

  金农哥几个会神互看了一眼,爆发出一阵铺天盖地的爽朗笑声来。

  “我死什么?我想死,可阎王爷说,你长的太丑,回去回去,过几年再来。我就从阴曹地府里过了一遭又回来了。”金农打趣地说。

  “你小子,报丧你算的一个,人没死你也得说一声啊!害得我大老李一想起阿农我就想哭。”李禅说着狠狠地擂了罗聘一拳,打得罗聘眼泪水在眼眶里直转悠。李禅这一拳打重了他不知道,有惊有喜有怨有嗔,难免没轻没重。罗聘是小字辈,忍着疼不敢吭声。

  “我听师傅的,师傅不让说,那是他使坏,你找他算帐。”罗聘脸上笑着,眼里的泪水忍不住终于滚了下来。

  兄弟们气融神合地拥抱了起来,好个热烈。看罗聘的神态,李禅心知刚才一拳打重了,心底掠过一丝歉意,释解前嫌地上前一把搂住罗聘:“行,你小子比冬心精明十分,有出息!”

  汪士慎发现了什么:“哎,你们俩都到了,板桥怎么还没到?”

  李禅说:“哦,他随后就到。板桥今年就惨罗,他那个县淹得一塌糊涂,他不安排好,心里不踏实啊。”

  黄慎问身边的李方膺:“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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