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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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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平四国,正如日中天的小敬安王,摔下了马背。

    “少爷!少爷!”冬灼从人群里猛扑过来,跪在何侠身边。

    他一直在旁担心着何侠,害怕自己又惹何侠生气,反而激他的伤势,所以不敢靠近。

    一看何侠,浑身鲜血,竟都是他自己的,已经气若游丝。冬灼虽然近来常常对何侠生了陌生之感,但从来没有想过会看着何侠这般模样。

    “少爷?少爷!”唤了几声,不见何侠回答,冬灼放声痛哭。

    他这一哭,众人知道大势已去。

    背后是且柔城,三面被围,领兵的又是楚北捷,哪里还有胜算?

    一个人扔下手里的剑,第二人就接着照做了。

    兵刀落地声此起彼伏,不一会,何侠大军中人统统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能够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楚北捷带着娉婷策马缓缓过来,后面跟着祁田众将及士兵们,投降的人群自动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路,像一条长而宽的船划开了水面。

    娉婷见了何侠躺在地上,满身鲜血,眼前摇晃了一下,挣扎着下马,轻轻走了向前。楚北捷唯恐何侠未死,又出手加害她,形影不离跟在后面。

    冬灼正在痛哭,见眼前出现一对沾满了尘土的绣花鞋,满眶眼泪地抬头。

    娉婷轻声问:“让我看看,好吗?”

    冬灼迟疑了很久,终于让到了一边。

    娉婷在何侠身边缓缓跪下。

    残阳如血下,一切真实得如此残忍。

    她熟悉的脸、耳、鼻、唇,她熟悉的善舞敬安剑法的手,她熟悉的人,正在悄然离去。

    “你别动,就站在那儿。我帮你画画儿,可好看呢。”

    那是何侠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么美的笔,为什么写出的故事,如此凄苍?

    名闻天下的小敬安王,几乎就成为四国之主的小敬安王,你真的一点也不曾后悔?

    像我一样,后悔无辜生命的消逝,后悔热血的白白流淌,后悔没有抓牢手中一点一滴难能可贵的幸福。

    “少爷?少爷?”娉婷用手抚摸何侠的脸。

    俊美的脸庞,被鲜血浸染了,却仍如此苍白。

    何侠嘴唇微微动了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却毫无焦距。他仿彿感觉到娉婷轻柔的手抚在自己脸上,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来了?”

    只二个字,已教娉婷泪如雨下,哽咽应道:“我来了,少爷。”

    何侠似已不能视物,睁着没有神采的眼睛,微微喘了几下,又轻轻问:“你怎么叫我少爷?”声音分外温柔。

    娉婷微怔。

    何侠笑得更开怀,宛如用他所有的生命在欢笑般,忽然又道:“公主,公主,你看,我答应你的后冠,我带来了……”

    后冠,我答应你的后冠,我用天下最好的工匠,最美的宝石,打造给我妻子的后冠。

    看,我已经得到了四国,才知道它最大的用处,不过是博得你一个浅浅的矜持的笑容,就像当日我落魄地走进云常,你掀开珠帘,赐予我的那个一般。

    我会为你舞剑,为你在髻上插花。

    我记得你瀑布般的如云乌,摸上去似丝绸光滑。

    我记得你喜欢我赞你的五指,纤纤如温玉,秀美无瑕。

    我的妻,你将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从此以后,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我不会再让你,在那漆黑的小屋内无助地哭泣。

    “后冠,后冠……”何侠低低地呻吟。

    他颤动着沾满鲜血的手,想从怀里掏出那顶并不存在的后冠,拼命颤抖了多时,仍无力将手探入衣襟。

    娉婷跪在他身旁,紧紧握着他的手,仿彿只要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他快被风带走的生命。

    何侠空洞的眼中却闪烁着喜悦。

    唇依旧有着优美的形状,只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嗡动着,喘息着:“公主,后冠……后冠……”顿了一会,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猛地瞪大了,拔高了声调问:“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娉婷紧紧用一手捂住嘴,忍住哭声,一手握着他已不大温热的手掌,哽咽道:“看见了,我看见了。”

    何侠长长舒了一口气,俊美的脸上逸出一丝笑容,那是昔日的小敬安王温柔的,能使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他用尽了力气,把手从娉婷掌中抽了回来,缓缓地举起,似乎想再抚摸他心目中的公主一下,但伸到一半,再也无力向上递出一分。

    何侠伸手,把最后一丝力气,灌注在不断颤抖的指尖上。

    指尖和耀天柔美的脸庞之间,距离是如此的远。他心甘情愿花尽一生一世,触达彼端。

    只是,一生一世,已到尽头。

    五指在空中颤栗着挣扎了半晌,终于无力地颓然垂下。

    娉婷怔怔跪着,当何侠永远闭上了他的双眼,她藏在心底最深最深处的一根弦,被此刻掠过的风声轻轻拨断。

    去了,少爷去了。

    不再是小敬安王,不再是一代名将,不再是荼毒四国的魔王,他只是何侠。

    爱上耀天的何侠,到死都思念着自己妻子的何侠。

    富贵荣华,生死离别,权势虚名,与他再无关系。

    满脑子的昔日情景铺天盖向她卷了过来,一转眼,又似乎什么都空了,眼前只余浓稠的黑暗。

    黑暗中,她仿彿又见到了何侠炯炯有神的眼睛。

    曾经明亮的,带着笑意的眼睛,现在已变得痛苦的眼睛,却在最后失去神采的瞬间,要尽力去掏出那顶不存在的后冠的瞬间,氤氲了幸福。

    她的少爷,在最后弥留的一刻,知道了自己最深爱的女人,原来曾经那样的属于自己,爱着自己。

    原来他并不总是寂寞,他如花般的妻子,贵为云常之主的妻子,下密令要将他处死的妻子,曾经陪伴着他,听琴,观舞,对唱。

    当他得到了一切,当他失去了一切,当他用自己的生命付出代价后,他终于明白过来。

    那些柔情蜜语,那些缠绵的眼神,那些让心头颤动的欢乐和喜悦,怎会是假的?

    烟花散尽。

    往矣。

    哀伤侵蚀了骨血,娉婷筋疲力尽,向后软软倒下。

    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是楚北捷的怀抱。

    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令她安心的——

    怀抱。

【文字版】 尾声

    名震一时的小敬安王,以一个小城前的一场惨败而宣告了一个即将大统的王朝的消失。

    云常已经失去了王族,北漠和归乐亦然。分散的兵力群龙无,多年的征战后,百姓们都渴望安宁的生活,和谐的秩序。

    一统的局面已经注定,所有人需要的,是一个天下公认的王者。

    还有谁,会比镇北王更有资格登高一呼,成就大业?

    何侠一生的心血,到头来,只成就了他今生今世,最大的敌手。

    “刀刀!”

    “是剑!”

    “刀刀!”

    “是剑!”则庆无奈地挠头,第一百次对固执的长笑进行纠正。

    长笑第一百零一次地反对:“刀刀!”

    则庆转头求援:“爹,爹,你快来和长笑说这是宝剑,不是刀。”

    “你这个傻小子,他喜欢说是刀,那就当是刀好了,名气都是人起的。”番麓的大嗓门传来,不一会就掀开帘子,大摇大摆带着醉菊走了进来:“则尹上将军,我今天可是过来喝一杯很重要的茶的。”

    醉菊横他一眼:“得了。你也不害臊。”

    “我为什么要害臊?我可是救命恩人呀。”

    “天下有救命恩人逼人家把儿子给自己当干儿子的吗?”

    番麓哼道:“当我干儿子有什么不好?则庆这小子还占了便宜呢。”

    醉菊皱眉:“他占了什么便宜?”

    “他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美貌如花的干妈,不是占了大便宜吗?”一句话把醉菊说得无法回嘴。

    两个小家伙有趣地看着他们吵嘴,则尹坐在一旁,笑着看热闹。

    阳凤为了则尹的事,分外感激番麓,早就商议好了让则庆认这个干爹,听说番麓来了,立即匆匆赶来招呼,正巧听见番麓最后一句,站在门边,柔柔笑道:“不错,则庆这孩子,果然占了大便宜。”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

    番麓虽然为人古怪,大家却和他交情很好。他今日要认干儿子,把这当成正事来做,大张旗鼓通知了各位朋友来观礼,到了中午,大家纷纷登门,若韩第一个到,接着就是漠然罗尚等,后来连楚北捷也来了。

    何侠死后,各人忙于处理正处于崩溃的各国百姓的生计,今天还是第一次碰面,观礼之后,自然不会立即散开。

    番麓弄了几坛子好酒,全部拍开了,顿时酒香四逸。

    有好酒,自然就热闹。大家天南地北,聊起天来,不免说到何侠。霍雨楠喝了一口酒,忽然叹道:“当初局势那般艰难,谁想到何侠会葬送在一个区区的且柔呢?我们真的非常侥幸。”

    则尹问:“老神医,我们侥幸在哪里?”

    “永泰军和永霄军那边,要是不立即随王爷起义,岂不大糟?”

    番麓摆手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岳父啊,打仗永远都是攻心为上的,没有忠诚的军心,何侠虽然看起来势大,实际上早就埋下战败的伏笔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若韩等人都是懂兵的,纷纷暗自点头。

    霍雨楠斯条慢理道:“可是当日在且柔,也是危险得很。你们看,两路大军对两路大军,我们这边只不过多出几千的亭军。那里可是云常腹地,听说附近还有云常的其他大军驻扎着,万一那个甘凤军赶来,岂不也是大糟?”

    漠然恭恭敬敬答道:“老神医,甘凤军和永泰永霄军不同,他们没有王爷带过去的解药,正在腿软呢,不会赶过来的。”

    则尹正容道:“就算他们会赶过来,恐怕也不会帮何侠。甘凤军大部分也是云常人,如果知道何侠杀死耀天,一定会心生怨言。”

    阳凤提醒道:“你们不要王爷王爷的叫了,以后要叫皇上了,”

    楚北捷笑道:“要是做了皇上以后不能和你们这样聊天,我还是别做这个皇上好了。”露出肃容,“我当初答应娉婷的,只是给她一个安宁的天下而已。”

    “要是你不好好用心治理,天下又怎么能真的安宁呢?”

    楚北捷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事:“敬安王府的事现在如何了?”

    大家对这事都挺关注,负责这事的是若韩的下属,自然纷纷向若韩看去。

    若韩道:“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百姓们对敬安王府还是抱有敬意的,要不是何侠他……反正皇上下旨要重修敬安王府,把它改建为让百姓子弟使用的书院后,许多当地的百姓都主动跑去帮忙了,不但不要工钱,还有自己带上粮食的,也有把自家珍藏的书籍献出来的。冬灼这小子不声不响的,但事情做得很实在,管得那里头头是道。”

    楚北捷道:“娉婷很为他担心,我正想着要不要等敬安王府的事了结后,下一道旨意,要他来王宫一趟,让娉婷见见他。”

    若韩思忖着皱眉道:“他给我递了一份文表,说想留在敬安王府,为何侠及何侠的先人们守着灵位。而且,等敬安王府重建好,书院开张后,他还想留在书院里教授百姓的子弟。不过要是下旨的话,他当然要奉旨到这来。”

    楚北捷摇头道:“不必勉强,就让他留在那里吧,敬安王府的事交给他,娉婷也会安心一点。”

    酒酣人散,楚北捷把留在这里玩耍的长笑带回去,阳凤一路送出门,低声问:“娉婷好点了吗?”

    楚北捷脸上一黯:“心病难治,恐怕要慢慢来。”

    阳凤叹了一声:“她和何侠从小一起长大,伤心也是难免的。”

    楚北捷也知道这个,叹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携着长笑回到宫中,远远就看见了娉婷。

    他最心爱的女人独立廊下,脸上带着一贯的淡雅悠然,剔透的双眸看向不远处的湖心,仿彿即使是阴暗无光的湖底,也能被她澄清的慧心窥知玄虚。

    长笑嚷道:“娘!娘!”跑着扑过去。

    娉婷听见儿子的声音,收回投往湖心的视线,转头抿唇微笑,弯腰把儿子抱了起来。楚北捷走过去,顺势环着她的腰:“站在这里若有所思,在想什么?”

    长笑被娉婷抱了一会,挣扎着要下地去玩。娉婷弯腰把他放下,拍拍他的脑袋:“小心点呀,不要乱玩刀刀。”才直起腰回答楚北捷的问题:“我在想后冠。”

    楚北捷大奇:“你竟会想那么俗气的东西?”

    娉婷摇头:“不是我的那个,是耀天的那个。”

    楚北捷知道她仍为何侠难过,双臂紧了紧,让她舒服地贴在自己胸前,放缓了声音问:“想耀天的后冠干什么呢?”

    娉婷半日不语,低眉想了很久,才道:“还记得我们从前的事吗?”

    楚北捷想了想,笑道:“我们从前的事,我件件都记得清楚。你说哪些,举来给我听听。”

    娉婷闭目思忖片刻,轻启朱唇,数道:“狭道立五年之约,东林两位王子之死,娉婷北院绝食之争,不说别的,只大略一数,我们竟至少有三次机会。”

    楚北捷奇怪地问:“三次什么机会?”

    娉婷仰起头看着楚北捷,明眸流转,答道:“三次机会,只要你稍一狠心,对娉婷不再容情,我们就成了何侠和耀天公主。”

    楚北捷笑道:“我不是何侠,你也不是耀天公主。”

    娉婷深深看他一眼,幽幽叹道:“不错。所以我不是耀天公主,你也不是何侠。”

    这一声叹息,仿彿把生生死死的哀愁悲伤都叹尽了,依在楚北捷怀里,只觉得无比温暖舒适。

    聪明的我,愚蠢的我,善良的我,狠毒的我……都会是被你宠爱的我吗?

    娉婷在楚北捷温暖的怀中,露出甜甜的笑容。

    日落西山,月儿又快出来了。

    我们曾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这般爱意,已由不得人,此生再也难负。

【文字版】 番外色韵

    ――――美人之惑,一则以色,一则以韵。色易弛而韵芳远,不可同日而语。

    百业已经渐渐兴盛。

    有太平,方有盛世。回想多年前四国纷乱,天下生灵涂炭,若不是当今皇上,昔日名将楚北捷毅然出山,平定乱局,一统天下,谁知道还要多少年才能见到这一路上安定繁华的市镇。

    纤纤细指掀开马车上的帘子,街外热闹景象冲破了阻碍似的窜进来,叫卖声、大笑声、小媳妇们买菜时的嘀咕声,喧闹不断。一双透着聪慧的美目闪了闪,注视外面的世界一眼,又矜持地躲避回暗处。

    马车美轮美奂,镶金配银,连马匹的辔头都是纯银打造的。连同前后共十八名骑马的护卫,静静行走在这片正呈现兴盛的大地上。

    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都不是普通贵人。女子正在蓓蕾欲放的年纪,面如桃花,唇不点而朱,难得骨子里尊贵的气质,任谁看了也不由惊叹。

    她是远方维昊族的公主,小名引萝,从小就是族中最著名的美人坯子,聪明可人,是族长的掌上明珠。身边那位是她的亲哥哥引宜。两兄妹远离家园,携带大批珍宝到达这片陌生的大地,却是为了一件关系维昊族将来的大事。

    “妹妹在想什么?”引宜问。

    引萝沉思良久,答道:“我在想,不知道那亭国的皇帝,是怎么一个模样?他的故事已经流传天下多年,到现在,一定是个老头子了吧。”

    引宜失笑道:“妹妹想到哪去了?这位皇帝年少就是著名的猛将,十五岁领军戍卫东林国,征战无数,敌将闻之丧胆,后来不知为何却隐居山林,不肯再问世事。直到四国大乱天下将毁,他才出山平定,建立赫赫大亭国。亭国建国六年,这般计算过来,也不过是三十多一点,正是男人最强盛的年龄。”

    引萝也不知是否将哥哥的话听进去,正悄悄掀起帘子一角,窥探外面,忽道:“停车。”

    “怎么了?”

    “停车。”

    引宜一脸诧异,喝停车夫。移到引萝身边:“怎么了?”视线随着引萝往外一看。

    道旁是一家三层高的酒楼,敞开的大厅靠着门外的柱旁竖了道大旗,上书“专述本朝事,莫论往来人”。一位说书模样的先生摇头晃脑坐在门外,周围早围了一大圈子看热闹的人。原来这酒楼正巧今天开业,店主便设了门口说书的来招揽客人,图个人气。

    “把马车移到边上,靠近点。”

    “妹妹……”

    “不碍事,时间还早呢。”引萝抿嘴对哥哥一笑。

    引宜见了妹子的甜笑,不想扫兴,命随后的侍卫都在街一旁停下等着,马车靠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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