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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个人叫苏彬，三十岁。也是村里面小有名气的一个年轻人。他从小就成绩良好，后来在县里面最好的中学就读，更是争气的以全县第二名的分数，考上了江南省最好的大学——江南大学。不过，在就业形势严峻的情形下，这位江南大学的高材生并没有在外面的大城市谋到一席可以安身立命的位置，而是在大家异样的眼光中回到了村子里，搞起了什么网络公司。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用高价钱拉的光纤专线上网工作，也不知道他忙的什么工作，反正似乎也赚到了不少钱。原来他对村里的事情不算太热心，但这次的事情发生后，他出乎意料的走街访巷，当起了热心联络人的角色，也算是村民代表之一了。

　　　　现在。在李红玉那六层楼高的别墅大厅里，这三个人坐在檀木大沙发上，正在讨论着明天事情的一些细节。

　　　　周围还坐着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十几个人。都是村里面较有影响力、较热心的一些人。别墅外面还有不少凑热闹的人，还有一些神色警惕，手里拿着棍棒，负责警卫的年轻人。

　　　　看这阵势，不亚于某些地方的领导开会，只不过是自发性质的。

　　　　“……胜哥，虽然我们很小心，但明天的事，难保警察不会知道，到时说不定还会有特警出现，要把人带回来，只怕不容易。”穿着一件中式半旗袍装的一位中年美妇，不无担忧的对旁边一个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色衬衣、脸上有了一些刚硬皱纹线条的男子道。

　　　　“红玉姐的话有道理，我看，不如我在网上煽动一下，把事情扩大了，那些政府的狗腿子就不敢乱来了。这年头，都是怕老百姓闹，怕闹大，只要闹大了，政府就会听我们的了。”另一个坐在对面的，戴着副金框眼镜，身材因为长期蹲坐，已经有些发福走样的年轻人带着自信的语气道。

　　　　刚才那美妇自然就是李红玉，身旁的男子是张文胜，这个刚开口的则是苏彬。

　　　　李红玉对苏彬的印象并不好，觉得这人比较阴冷，没有一个大学生应有的朝气和坦荡，所以她柳眉微微一蹙，道：“胜哥不是说了吗，先把人救回来，现在陈老头他们三户人家都急疯了。要闹大，可以等过两天再说！”

　　　　苏彬摇头道：“红玉姐，你还是不了解现在政府的性子，照我看，只要能营造下声势，我们可以逼着县里把人放了，把李胜贵的地拿回来！”

　　　　这时，张文胜终于开口道：“好了，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已经讨论过，既然定下来明天下午要去县里找派出所，就不要再有争议了。苏彬的方法，回来后我们再研究下。刚才红玉说的没错，我也担心明天县政府那边会有所准备。苏彬，你联系的那些媒体记者怎样了？”

　　　　苏彬道：“胜哥，放心吧，现在有些已经到了，有些还在陆陆续续赶来，其中有一些是外国记者呢，明天……”

　　　　“外国记者？”张文胜的额头的皱纹顿时加深了，道，“你怎么请外国人来了，洋鬼子心肠太多，我们还是少跟他们接触，没有小日本的吧？”

　　　　苏彬忙道：“绝对没有，我怎么可怜叫小日本的人过来，他们要敢来，我们直接打跑了！”

　　　　他知道因为当年抗战时村里不少人都是跟那个岛国有过深仇大恨的，特别是眼前的张文胜，祖上更是立誓与小日本不共戴天，连带着现在的他对外国的记者也不甚喜欢。

　　　　所以，他不得不解释道：“胜哥，你放心，现在的这些外国记者在报道上都会很客观的，而且他们的报纸比我们国内的开放，只要能上他们的报纸和网站，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给政府很大压力的！”

　　　　张文胜眉头的皱纹还是没有松开，只是道：“行吧，你都已经叫来了，也不好把他们赶走，但除了这次的事情，其他方面不要跟他们有太深的联系，我们中国人，还是自己人才信得过！”

　　　　苏彬虽然心里暗暗觉得他食古不化，但表面上还是恭敬的点点头，道：“没问题。所以明天，这些媒体记者会跟着我们一起前往，有他们在报道，甚至现场直播，就不怕县政府的人敢乱来，非把人放了不可！还要好好的赔偿张大爷家一笔钱！”

　　　　李红玉叹了口气，沉声道：“可怜张大爷，那么大年纪，那天不该去的，现在家里只有张全那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以后……！”

　　　　周围的人都知道，当年张大爷对李红玉一家颇好，所以这次出事后，李红玉直接把张大爷家仅剩的一个孩子接到了别墅里住，表示会一直把他当亲人来养大。

　　　　周围的人听完，也颇有感触，有些心肠软的妇女眼圈也红了。

第十二章　车上采访

　　　　张文胜“哼”的一声，道：“那天场面太乱了，虽然是人多导致的，但导火线终究是村委乱卖地导致，所以他们一定要有个表示，这是肯定的！”

　　　　这句话一出，马上得到大家的响应。

　　　　又聊了几句，苏彬又开口道：“胜哥，红玉姐，村里面很多人已经在陆陆续续赶回来，明天去的人，肯定比上次多得多，这次，我们要好好谋划下，不要回人，不得到我们的答案，绝不回来！”

　　　　李红玉也道：“嗯，人手方面我们是不用担心的，我觉得要注意的还是抗议的方式，人一多，到时容易失控，毕竟我们只是要表达我们合理的要求，不是要真的跟政府作对，万一逼急了他们，我们也得不偿失。所以，这个度要好好把握下。”

　　　　“是这个理，我们不是要造反，只是要抗议，这跟抗战那会可不同，所以我刚才才说，不要跟外国的那些人走得太近……”张文胜赞同的道，“详细的计划，就按苏彬原来的那个主意吧，毕竟是江南大学的高材生，脑子比我们好用啊，不过有些细节，我觉得还要再商量下，比如参加的乡亲的健康状况，撤离的路线、顺序等，要吸取上次的教训，不要再出现些不该的事了……”

　　　　大家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江东高速上，原本在这种非重大节假日应该很顺畅的交通，硬是只能用60公里的时速缓慢东行，如果能够从高空俯瞰，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汽车排成了好几十公里长的长龙，如果能更仔细的观察，可以看出大部分的车牌都是江y，也就是江安县所在的市的车牌号开头字母。

　　　　而仅仅是马路对面西行的道路，则是车辆稀疏，十多秒钟才看到一辆车从视野中出现。再飞快的消失。两边的交通状况，就好像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的经济状况的差距，只能用巨大来形容。

　　　　在一辆浅蓝色的大巴上面，除了一些普通打扮的乘客，还有一些形色异样的人。

　　　　比如坐在前面的一个穿着橙色风衣、棕色长筒靴的女孩，正用一双青葱小手啪啪啪的敲打着放在穿着黑色长袜的大腿上一个超薄的白色笔记本，时而凝神思考一下。然后又快速的打字，看样子好像在赶一篇什么文章。

　　　　几分钟后，她终于停了下来，这才发觉车子的行进速度变慢了下来，低头看了下手上的swAtch手表，低声嘟哝道：“从下午开始搭车。六个小时过去了，竟然还在路上！”

　　　　这时，她身边坐着的那个年纪有二十多的小伙子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道：“喂，妈啊，我……等下，还要两个小时吧。堵车呢……嗯，小周和林林他们也跟我一起回来了，放心吧！……”

　　　　年轻的女孩听了眼前一亮，暗道：原来是这样，许多外出的村民都在赶着回家！难怪塞车！看样子明天的行动会很给力啊！

　　　　圆圆的美眸一转，她主动的朝身旁已经挂了电话的小伙子笑道：“你好，可以跟你聊两句吗，我是江南卫视的记者陈倩……”

　　　　作为一名有着强烈责任心和专业敏感性的记者。她当然不愿放过这种现场一线的采访机会，于是开始以普通谈话的方式开始了工作。

　　　　那小伙子正是江安村里面许许多多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中的一员，自从听到家乡出事以后，便立即从千里之外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到江南市转车的时候没想到意外的与这位美丽得令他不敢仰视的女孩同坐，向来有点内向腼腆的他心中既喜又紧张，一路上连多咳嗽一声也不敢，就那么规规矩矩的坐着。生怕一点出格的行为惊扰了那仙女似的女孩。

　　　　而且一路上对方在不停的敲打着笔记本，显然是有事在忙活着，对这样既漂亮时尚又能干内秀的现代女孩，以往只有在最新潮的港式连续剧中见到。就算是他所在打工的那个沿海小城镇里面，也绝对没有。

　　　　一路上屏息凝神，甚至连口袋里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也是过了好几声之后，不得已他才拿起来接听的，然后草草了事。

　　　　这时忽然听到她面带微笑的转身问起自己，他的脑子一下子像短路了一样，激动得一片空白！

　　　　足足过了五秒钟，他才反应过来，急忙低下头，道：“啊，你、你说什么？”

　　　　陈倩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非常耐心的再次说了一遍，而且把自己的记者证也拿出来给他看了一眼。

　　　　“好，好！”小伙子有点辞不达意的应了两声，但非常愿意和激动的心情是显而易见的。

　　　　“请问你们都是从外面赶回去的村民吗？”陈倩高兴的马上问道。

　　　　“是……啊，村里发生大事了，叫我们都赶回去呢！”小伙子腼腆的道。

　　　　“是家家户户自己叫，还是村里有人统一叫呢？”

　　　　“不知道啊，我……我妈自己打电话给我，说是自村人要帮自村人，所以一定要回来，其他好几个人也是这样子的。”

　　　　“好的。对于大家前两天集体到村委大楼讨说法的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李村长偷卖地，这事情我们向上面反映好久了，这次实在是忍无可忍……要是、要是地没了，我妈她们肯定活不了了，你说……是吧？”小伙子难得的显露了忿色，后来看到陈倩在盯着自己的脸，便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一松道。

　　　　“ok，明白，就是你们都支持向李村长讨说法的。那支持这种讨说法的方式吗？”陈倩一边发问，一遍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着。

　　　　“不好说，听说隔壁的张大爷因为人多被踩死了，要是早知道这样，他们可能会小心点，大家只是要表达意见，并不想闹出人命的。”小伙子低下头，语气有些低沉。

　　　　“就你了解的，李村长为什么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卖地呢？”陈倩的新问题又接着出来。

　　　　“李村长这人贪心，听说几年前，一开始有个香港那边的开发商过来玩，说是我们村里的风景很好，如果搞房地产开发肯定很有市场，李村长不知怎么想的，就跟他勾搭在一起了，后来大家才知道，他偷偷的卖了一块地，得了不少好处。就这样子，几年过去了，他把村里面的地一块块的卖出去……唉！”小伙子摇了摇头道。

　　　　“这期间没有人反对吗？”陈倩奇怪的问。

　　　　“咋没有呢？不过他会做，一般会分点钱给那些耕地的原有村民，一人发给几百几千块的，再答应以后有新房子会补发一套……很多人就没有再闹了。直到后来发现他跟开发商签订的协议不是这样，不单把卖地款自己吞了很多，连新房子也没有村民的分，大家这才急了，开始上访……”小伙子显然是有所感触，一口气说了好多。

　　　　陈倩打字速度很快，差不多等他说完，就记录完毕了。

　　　　等他停顿了一会，陈倩又问道：“为什么上访没有结果呢？”

　　　　“谁知道呢？听说李村长给上面送了不少钱，过年过节的时候还用货车拉东西送给人家，估计人家得了好处，就帮他说话了，我们一开始上访的时候人家还是好好接待的，但一直没有回音，后来再去人家就关门不接待我们了……在后来，县里面派出所的人说，谁要是敢再乱上访，会被抓起来，关上一段时间的……”小伙子的话语中又带着明显的愤怒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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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外记吃瘪

　　　　陈倩正要继续发问，忽然听见一个中文发音有些生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道：“中国，太多这种问题了！”

　　　　她不悦的回头看去，入目一个有着棕色头发的白种人，外形俊朗，西装革履，正面露微笑的看着她和那个小伙子，眼神中有着一丝掩藏不住的惊艳和嘲弄。

　　　　见她看过来，那外国男子大方的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我叫罗斯，来自美国，跟你，是同行。”

　　　　陈倩没有和他握手，只是不满的问道：“我正在采访，拜托你不要打扰。”

　　　　罗斯笑道：“陈小姐，我刚才听到了，不过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你，不喜欢听实话吗？”

　　　　陈倩对这个外国年轻人显然没有好感，道：“在你的话里面我只听到了傲慢和偏见，同时我怀疑你的身份——因为作为一名合格的记者，必须是以无色眼镜来看待所遇到的事物的！”

　　　　罗斯还是没有着恼，甚至对陈倩这样的反应似乎更感兴趣，道：“陈小姐，别误会，我刚才那句话是以朋友身份说出来的，不是以专业的身份来说的。”

　　　　陈倩不屑的道：“朋友？谁是你朋友？”

　　　　出于女孩子的敏感，她察觉到了罗斯蕴藏在话语中的不怀好意，所以也没给他好脸色。

　　　　罗斯苦着脸道：“看样子，陈小姐，似乎对我有看法。那么我还是等你采访完，ok？”

　　　　陈倩也不看他，只是转头对那小伙子继续道：“不好意思，刚才被打扰了，接下来我想问下……”

　　　　十几分钟后，陈倩才断断续续的从小伙子的口中问完了所有的问题，终于吁了口气，将一直敲打着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

　　　　那罗斯显得颇有耐心，这个时候才道：“陈小姐。那接下去轮到我了？”

　　　　陈倩道：“请自便。”说完又埋头整理自己的稿件了。

　　　　罗斯似乎是要显示自己的绅士风度，说完才将身子前探，对那小伙子开口道：“你好，我是来自美国华盛顿的记者罗斯，想跟你聊下，关于这几天的事情的，ok？”

　　　　那小伙子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你问吧。”

　　　　罗斯敏感的把握到他的这个神情，马上道：“请问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是不是你们不想让外界记者了解呢？”

　　　　说完不无得意的瞟了陈倩一眼，有点卖弄的味道，就像是玩游戏测试的人发现了一个bug一样。

　　　　不料那小伙子开口道：“不是……是我不大想跟你说。”

　　　　罗斯听完，脸上出现了短短一秒钟的尴尬。不过马上就恢复过来，道：“为什么呢？”

　　　　小伙子道：“家丑不可外扬，我不喜欢让外国记者来报道。”

　　　　看到信心满满的罗斯吃了一瘪，陈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罗斯还想再问个为什么的时候，小伙子主动道：“这是历史原因，我不想多说。不过刚才我已经当着你的面接受过陈记者的采访，所以算了。你问吧。”

　　　　罗斯没想到这年轻人还这么有个性，不由收起了先前的小觑之心，开口便问：“请问下，假如时间可以倒流，你们会选择以怎样的方式表达两天前你们的愤怒？”

　　　　小伙子呆了一下，道：“假如时间可以倒流，那我们几年前就会阻止李村长卖地了，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你的问题很奇怪。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罗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笑道：“这是我们那边记者的习惯，喜欢给一个很自由的话题让受访者去发挥，叫做自由式采访……”

　　　　表面上是跟小伙子在说，其实眼神不断飘忽到陈倩那里，带着卖弄之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对她颇有心思。

　　　　不过后者对他的表演毫无反应。所以他只能在讪讪的道：“好的，那么请问，你对当地政府的这种处置方式有什么看法？”

　　　　小伙子叹了口气，道：“有看法。当然是有看法，不然你们就不用过来，是不是？你想听我们家乡话版的还是普通话版的？”

　　　　罗斯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道：“普通话，方言我听不懂。”

　　　　“好的，那么我对这种行为表示强烈愤慨，对这种回应方式表示极度谴责，对这种应对态度表示深刻遗憾！”小伙子一口气说完，显然对这种外交式的辞令相当的耳熟能详。

　　　　一旁的陈倩忍不住轻笑了下，没想到他忽然之间变得这么幽默了。

　　　　却不知之前的约束只是因为面对的是她这种内外俱秀的现代女性，当面对原本就不大想接受采访的罗斯时，小伙子的内秀就自然而然的展现出来了。

　　　　罗斯有意识的想要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风度和能力，小伙子潜意识里何尝没有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