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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可透露-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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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我身上,我母亲怎么熬得过去?这么一想,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这下没人再拦着我了,我搀着昆仑妈进了村子。母亲们仍在哭泣着喊自己孩子:红雷,抓住妈的衣服吧……政威,你爸老了好多啊……这一路,走得人真是哀伤。
  守在第二道关口的人,也怀疑我是记者,但是见到我脸上的眼泪,都没再上来拦———在他们眼里,记者大概只会愤慨,是不会流泪的。
  3
  终于到了凶手的小院前,母亲们再也抑制不住扑在门上号啕大哭。守在这里的是几个干部,只让昆仑妈过去,问我是不是记者。这时我的眼泪已经被冬天的风冻没了,只有不说话,很镇静地看着他。6位母亲拍着小院的门,周围的村民越来越多,几位妇女已经在偷偷擦泪。村干部的脸上,再次显出了那种犹豫,然后跟我说,十分钟,就让你看十分钟。
  就在这十分钟里,我围着凶手小院走了一圈,仔细看清楚了里面的具体位置,看见了院子里那三堆浮土,看见一把带着黑红痕迹的铁锹和散落在屋子里的孩子衣服。
  回到门口,孩子母亲们还想进院子,被村里人拦住:再冲,我们就难做了。母亲们抽噎着停住,又哀哀地哭了一阵,每人拿了门口的一些土,慢慢地转身。
  回来的路上,都不说话。我的包仍被一位母亲抱着,里面的证件、相机、录音笔都完好无缺。反光镜中看见后面跟上来一辆面包,司机说是当地乡政府的,我们快它也快,我们慢它也慢,甩不掉,也懒得再甩,用反光镜蔑视它。当天我还要赶回驻马店发稿,到了平舆县城,见我上了去市里的车,面包才离开。
  第二天收拾好东西,直奔平舆。管它怎么使绊,总是采访中不可少的一环。后来见到《广州日报》和《南方周末》的记者,他们在当地住得并不好,宾馆把长途掐了,全县的拨号都用不了,出事后网吧都关了,发稿都成了问题。
  这一天我找了县政府、公安局、刑警队、县一高、县二高……七八个单位,没一家让我进门。不是不让我进门,而是不让所有记者进门,那些家属守在门口也没用,哭得再惨也没用。那天昆仑妈她们又将《南方周末》的记者带进了现场,村里干部说,你怎么又来了,他也是你的儿子?她看出了对方的恻隐之心,说不,这是孩子的叔叔。对方真的没有阻拦。
  第二天稿子一发出来,网上就看见了。同事说,很不错。我听着,高兴不起来,呆在屋子里犹豫着出还是不出去。因为一出去别人就知道你是记者,就有好多老百姓围上来,诉说他们的委屈,和种种靠他们的力量无法解决的难题。在北京时我嚣张聒噪,面对这些满是皱纹和黢黑的脸,就觉得难受。
  有一家三口,一对年迈的夫妇带着他们被打瞎了眼睛却没人过问的儿子,问了半天才找到我住的地方,又在门外站了半天都不敢进来,要不是我出去扔垃圾,都不知道他们已经等了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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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舆的叹息(3)
那对夫妇都已经快60了吧,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很本分老实的人。老父亲跟我说了情况,还没等我说话,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这次来是为了那些孩子,所以也不敢麻烦你别的,只求你看看这份材料。然后就不说话了。
  我说,您怎么不敲门,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站了这么久。那瘦弱的老母亲拉着儿子的手,忽然就跪下了———真的,满头白发的老人就这么给我这个后生跪下了,可是我承受不起啊,天下又有谁能承受得起这哀伤的一跪?!———我连忙去扶,居然扶不动,却听她低低地说,县政府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只有找你,求你一定看看我们的材料。又是一个求字,重若千钧。
  我拼命把母子俩扶起来说,我一定看,一定尽力帮您转到有关部门。一家三口看着我,尤其是那老母亲的眼神,唉……除了那一跪,这一家人似乎一直很平静,而我的眼泪在他们走后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这是我短短一年的深度报道记者生涯中,第二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上一次是4月份,辽宁海城,几百名学生家长面对永远官腔的干部们怒不可遏,面对记者时却都跪了下去———当时3000多个孩子中毒,一个孩子死亡,政府瞒报,家长将记者当成了救星。
  4
  终于到了返回北京的日子,又请那些母亲吃饭。昆仑妈拼命给我夹菜,我要推辞她就说,这是给我大孩子夹的;又给《南方周末》小戴夹菜,说这是给昆仑叔叔夹的。还努力地笑出来,说都已经好久没笑过了。然后一路颠簸地回来。火车上计划的第三篇报道被终止了。
  事情还没完,昆仑妈半夜给我打电话,当地要半强行地将孩子尸体火化,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这不过是我笔下新闻的一件,却留下了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当一个好记者需要一种情怀。当时没想透,现在还在想。
  ———2003年11月25日凌晨
  。
  

真相在那之外(1)
他们觉得最奇怪、同时也问家长次数最多的问题就是:“你们怎么想到要来挖的?你们为什么要来挖?案子不都结了嘛!”
  采访“平舆杀人案”后,我曾写过两篇手记,直觉一直告诉我,肯定还会有第三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一定会有。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太长,就在案子报道出来5个月、凶手黄勇被枪决4个月之后的2004年4月。12004年3月26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周末,忽然接到平舆遇害学生王亮家长王留超的电话。他也是去年11月最早向我们提供新闻线索的人。他在电话里说:“要到清明了,我们今天想去祭奠一下孩子,结果在黄勇家又挖出很多骨头,还发现了两把菜刀,上面还有血迹和毛发。”
  我呆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挖出了骨头?”那边说是。我问留了照片没有,他说我们专门跑到旁边的市场去,买了相机和胶卷,照片马上就能冲出来。我又问你们报案了没有。他说还没有。“你们不报案不成,这事情那么大,必须报案。”我跟家长说完,又把电话打给部门负责人杨,告诉她家长们的发现。她吃了一惊:“天啊,如果是真的,事情就大了!”我说这些家长是不会骗我的,我相信他们。杨说事情太重,能不能报得让大脑袋来决定。
  第二天家长又电话过来,说已经去报案了,找的是县分管副书记。那书记听了也很惊讶,答应让警方派人再去现场勘查,说再去的时候叫家长一起去。
  杨找了大脑袋,他在惊讶之余,自然考虑到了做这篇报道的风险,毕竟这是去年公安部督办的十大案件之一,影响那么大,如果事情是真的,有关部门在诚信及办事能力上的问题就会暴露无疑。考虑了两天,无果。
  接下来的一星期里,又接到家长电话,说当地警察一直没来找他们,也没去现场。他们没办法,只能把26号挖到的尸骨和菜刀自己收了起来。仍是那一句:“你们能不能来?”
  这时大脑袋出差了,我们又去找二脑袋商量。二脑袋说这题单独做风险太大,建议说能不能找中央级媒体合作。这倒也是个办法,有可能合作的只有央视和《中国青年报》。
  2004年3月29日,我先和《焦点访谈》栏目一位主编取得联系。把事情说了,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会吧,这案子影响这么大,怎么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我说家长那边还有现场照片,而且这个案子当初疑点本来就多。主编说这事情太重,我马上请示领导。
  随即我又跟《中国青年报》相关负责人取得联系,他们表示对案子很感兴趣,会派记者跟我联系。
  接下来的3月31日到4月3日,我去重庆采访“寻找艾滋卖淫女”事件。其间又接到家长电话,说他们又去找县警方询问勘查现场的事情,但是对方没有回应,家长们都是农民,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只能一再给我打电话,我则一直在等《焦点访谈》和《中国青年报》最后的答复。
  4月8日,《焦点访谈》记者阿魏、《中国青年报》记者阿刘都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们约定次日见面商量合作的具体细节。4月9日,央视、“中青”、“北青”三家见了面,此时距离家长第一次挖出尸骨已经是整整两个星期了。商量出一堆采访中需要注意的东西,比如如何确定尸骨是或不是孩子的,比如了解警方的破案过程等等,甚至还商量4月13号晚上一起出发、同时发稿等。
  没想到到了晚上,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央视那边领导觉得这事情还是太重,“播出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改变了主意。这样就只有“中青”那边了,阿刘一直说没问题,13号晚上一定能出发。
  因为家长手中骸骨需要做鉴定,想委托给一家独立的鉴定机构。我通过各种途径找到北京华大方瑞司法物证鉴定中心,之所以找它,是因为这个中心是为数不多的独立于公检法系统之外、并取得了司法部鉴定资格的社会鉴定机构。
  

真相在那之外(2)
在跟司法部核实过它的资质后,我跟这个中心的主任邓亚军博士联系上。她提出跟我们一起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那些骨头是在现场找到的。事实证明,以前在西安公安局做过多年法医的邓博士经验丰富,认真干练,在后来的采访调查中提出了很多好的建议。采访成功之于她,功不可没。
  4月12日,我准备买去河南的车票时,阿刘却又告诉我,他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活动,多半不能在13号出发,让我们先去,他14号一定赶到———从3月26日家长通知我我又通知其他同行算起,已经有两个多星期时间过去了,大半都是花在等待上。家长在等,我也在等;家长很无奈,我也很无奈;家长无奈于自身力气的渺小,我则无奈于自身力气的有限。接到阿刘的这个电话后我已经不想再等了,决定13日晚上照常出发。
  2
  13日晚我跟邓博士上了南下的列车,14日早上7点到达驻马店,9点40左右到达平舆。家长们都已等在那里。有的家长已经见了很多次,这次一见,40岁的人就已经白发苍苍了。
  快到中午时我们才赶到黄勇家。几个月以前我曾来过这里一次,当时被严格警戒的小院,如今已经无人居住,破败荒芜;院里十几棵白杨树,都先后被家长们剥了皮,又腰斩砍倒在地,以示仇恨。
  拍了几张照片后,家长们又开始在现场挖,开始什么都没找到,就改到一号尸坑处挖,结果刚挖了十多分钟,就不断发现骨头,多是脊椎骨。挖到一米处,铁锹下碰到异物。拨开浮土后,尸块显露出来———尽管有备而来,但是这个场景我还是没有想到的,这样就把以前的怀疑变成了现实;家长们也没想到会出现那种情况,有的当场就差点昏倒,还有的跑到一边呕吐。
  邓博士查看了一下后说:“这是一具完整尸体,按照法定程序,我们得报案。”家长们便开始给驻马店和平舆警方打电话。我给阿刘发短信:“真的发现尸体了,你在哪儿,快到了吗?”那边回复:“在路上。”又给阿魏发了条短信,他马上回:“用录像机拍了影像资料没?”这一说提醒我了,马上用数码相机拍了三段总长五分钟左右的DV,虽然没有摄像机那么清晰,但是作为佐证足够用了。
  下午1点48分左右报了案,半个小时后当地警察先来了。他们觉得最奇怪、同时也问家长次数最多的问题就是:“你们怎么想到要来挖的?你们为什么要来挖?案子不都结了嘛!”为了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跟邓博士在大批警察到来前,带着照片和DV返回了县城。
  到了晚上6点多,还不见阿刘到。给他电话,无人接听。我心想,不会是临时变卦了吧。出门前曾把这种忐忑跟一同事说,她说要是单纯做新闻呢,谁碰到这事情都会一追到底,对记者来说它是种诱惑。我拿“诱惑说”安慰自己,毕竟当初是因为有中央级媒体合作的理由才让领导放行的,万一……
  晚上7点,我跟邓博士出去吃饭。从早上7点到现在已经12个小时,却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后来终于接到阿刘的短信:“领导让我把手头两篇调查稿完成了才能走。”这下更没有吃饭的胃口了。我问:“那你是推迟来呢,还是不来了?”发了两次,那边再无声息。
  只得把新发现尸体和“中青”不来两件事情都告诉给杨,杨沉吟了一下说,当初觉得这稿子可能做不出来,是因为家长只是怀疑而没有确凿的证据,毕竟碎骨头有可能是去年清理现场时遗漏的,但是现在发现了尸体就不一样了,足以对那17个人的死亡数据提出质疑。她决定立即去找刚回来的大脑袋商量能不能发稿。
  等待的感觉很漫长。
  15日中午,再次找孩子家长。刚坐了十分钟,现场就打来电话说,又发现一具尸体,是在3月26日发现菜刀的3号尸坑———14号晚上,驻马店警方开来20多辆车,对现场进行勘查。其间家长问带队领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当初确认17人死亡,还做了DNA 检测,现在这里又会发现尸骨?在场领导答不出来,只说立即送公安部再做检查。
  

真相在那之外(3)
15日再去现场,已是人山人海地把现场围住。第二具尸体有部分头颅,也是相当完整。邓博士说,从证据要求极其严密的法医角度来说,这两具尸体不可能是上次勘查后遗留下来的,遗留的只可能是碎骨头,而不可能是这么大的尸块,法医也不可能?##业揭桓鐾仿腿范ㄉ绷艘桓鋈私岚傅摹*?/p》回宾馆的路上,一个孩子家长突然从人群中把我们拦住,悄悄告诉我们,当天早上县里已经在各单位开会说来了两位记者,一律不得接受采访,她先生在县里任职,知道我们来了,专门让她出来找我们,提醒要小心,说完话后立即走了。
  我跟邓博士站在街上,互相看看———后来才知道,去年11月家长们曾找过《武汉晨报》同行,他们对此案进行报道的时间比《北京青年报》还早一天。这次得知又来了两位记者,县里以为又是《武汉晨报》的,因此一边通知各单位,一边让几个宾馆查武汉来的人。但当时我们不知道这个情况,回宾馆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所有照片和DV全部发回北京;因为事情已经基本清楚,邓博士决定马上经郑州返回北京。
  邓博士走后,又有家长找到宾馆,让我住到他家去。我想这朗朗乾坤的,不怕。家长说县里到处在找武汉来的记者,我一听心里更踏实了。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发现和等待后,终于在15日下午接到了杨的电话。她说尽管对我们单独调查这件事情有这样那样的担心,但是大脑袋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发消息。
  接完电话,兴奋的我又发了条短信给她:“真是爱死你们了,你,大脑袋,都爱!”她受不了,马上训斥我:“别得意,还不定能发呢!”我说:“我不是得意,是自豪!看看“焦点”和“中青”吧,我真为“北青”自豪。”———我没有任何贬损同行的意思,大家在不同的位置难度也不同,这一点非常理解,但是我的自豪也是真话,一点不假。3文章发出去那天,接连接到多条短信,有的是同事,有的是朋友,告诉我要小心,调查完事情马上离开那个地方。网上的评论对河南和河南人的指责又多了起来。其实我觉得哪儿有那么玄,事情的风险在于稿子能不能突破脑子里的界限顺利见报,而不在于能不能在平舆安然行走。
  写完那篇消息,我就在连夜赶焦点稿子,一共写了4000多字,围绕的都是当初确定的死亡数字是否正确这一核心问题。
  这时候受害家属向警方提出了两条要求,一是重新组成调查组对新发现尸体进行调查,二是重新对尸骨和家长DNA 做检测———如果尸骨是17个孩子之中,那么当初家长们接受的尸骨和骨灰无法解释;如果尸骨不在死亡名单上,那么当初定的死亡数字同样无法解释。这是一个悖论。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悖论?答案当然隐藏在去年11月的结案过程中。究竟是结案太匆忙还是“DNA 出错”?现在还没有答案,但是肯定有一天它会暴露出来。
  稿子写完后,我离开平舆赶到郑州,第二天早上回到北京,看到那整版的《解读“平舆杀人案”死亡数字疑团》。棍表姐是那篇焦点的编辑,文章被她修改过后,文理清晰、逻辑严密,比原稿好。
  之前总担心文章不能见报,到4月17日总算放下心来。这一天是我的生日,这篇充满计划外的变化和变化中的刺激的稿子,算是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阿魏看到了我们连续的报道,发了条短信:“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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