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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私了-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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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人家请一次二次,她都拒绝,后来就没有人请她了。家庭、单位是她的两个中心,每天两点一线,从家到金石,从金石到家。后来生活发生变故后,更是如此。如今想来,这种洁身自好的性格和处世方式,处于现代社会,或多或少都给自己带来了一些不便。生活圈子太小,人际圈子太小。连个征求意见的人,说说知心话的人也一时难觅。要是其他人,麻将朋友、地主朋友、金花朋友、唱歌跳舞朋友等等酒肉朋友会有一大帮。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生就的木头造就的船,天生的性格,改不了。就这样走吧,人活着总得有自己的行为准则。
想来想去,只有找仲秋。他正在采访,答应他结束采访后就赶到但丁咖啡馆去。自从那次和仲秋在那里喝了咖啡后,她就喜欢上了“但丁”。那里的西洋风味的布置,赏心悦目的名画,陶冶心灵的音乐,一个个艺术品似的咖啡器具,透过淡蓝色的玻璃可以看见的外面的喧嚣……这一切都吸引着李一凡。仲秋帮了她这么多,就在这里请他喝咖啡。
服务小姐给她送来了一杯矿泉水。她抿了一口,看着这微微有点发蓝的意大利玻璃杯想心事。仲秋来到她身边“嗨”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他们要了各自喜欢的咖啡和面包、三明治、汉堡、炸薯条后,就寒暄起来。聊聊一阵,仲秋见她仍说一些“今天天气哈哈”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就旧事重提:“江兵那消息处理得太孬,又是向太明一手炮制的。”
至于仲秋给她讲的什么文来富代表宣传部作安排,其他传媒不发消息,由晚报对这个案子做个有始有终的报道,什么向太明把它放在三版市内一般新闻的右下角,云海房地产套红广告上面的夹角中,等等,她已经不感兴趣了:“只要登出来就好了。至少为我洗清了……”
“本来应该判重的,《刑法》规定得很清楚,是三至五年,结果由于方方面面的原因,成了这样!”
“这得感谢你。要不是你上上下下跑,结果不堪设想。”李一凡双手端起咖啡,“仲大哥,我权且把它当酒,敬你一杯。”
仲秋端起杯子回应道:“不用谢。这是大家的功劳。”
“在中国,记者真是一个特殊又特殊的群体。如果你不是记者,”李一凡看着他问,“这事会是这个结果?”
仲秋低着头品着咖啡,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所答非所问地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如果说我过去还有点信这句话,现在我不信了。”李一凡端起咖啡杯,轻轻抿着,语速有点快,“这是那种掌权者,脑满肠肥者坐在豪宅华屋里说的要老百姓安于现状,听天由命的屁话。你不努力,你不去抗争,那恢恢天网就把坏人、恶人罩住了?古人说,‘神龙不处网罟之水,凤凰不翔罻罗之乡’。有办法的‘神龙’、‘凤凰’你是网他不到的。我倒是赞成毛泽东的话,扫帚不到,灰尘不倒。如果你不是记者,如果不是你努力,那公安会去抓他?法院会判他?……唉,我越来越觉得当一个老百姓真难!”她放下杯子,摇着头。
“中国特色嘛。”仲秋随口答道。
“中国特色是个筐,什么都朝里面装。”她戗了一句,话一出口,看见仲秋显得尴尬,赶紧补了一句,“对不起。我是说那些不为百姓着想,遇到问题绕道走,总拿‘中国特色’来搪塞的人。”
“你说得好。我也讨厌。记者很多时候是……”他想起了饱受磨难的许琼,想起了一帆风顺的朱誉群,没有再说下去,“每每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我们做记者的也只有用这四个字来搪塞读者,或愚弄读者。”
“这也是‘中国特色’。”李一凡说完,就自己笑了起来,然后严肃地说:“仲大哥,我想自己干。”
他的眼睛都睁大了:“你?当自由撰稿人?”
她摇了摇头。
“到大学教书?”
“人家拒绝了。”她直视着他,“我想开个店子,远离尘世的烦扰,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一丝笑容从她脸上掠过。见仲秋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侃切地说,“真的,我就是专门请你来为我出谋划策哩!”
他们商量着办小卖部的一些具体事项。头顶上隐蔽在天花板里的喇叭正在播意大利维法尔第的小提琴协奏曲《秋》交响曲,仲秋双手操在胸前,感受着流畅而欢快的琴声描绘出来的令人心醉神迷的秋天的美景。不经意间,他感觉李一凡的眼光溜到了脸上,立即从维法尔第的世界中回到现实,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先生的态度?”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他?”
“这么重大的事情。”
“与他无关。”一凡拿起一根薯条,冷冷地说,“他是他,我是我。”
“不过,我以为应该征求他的意见。”
“别提他了……”李一凡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仲秋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只是客气地说:“对不起。”
走出阴霾
今天是“一乐”开业的日子。
李一凡一扫前些日子的抑郁和不快,神清气爽,满面春风地迎接客人。为了给“上帝”一个好的第一印象,她特地略微打扮了一下。一件奶黄色的V字领羊毛衫,外罩一件铁锈红的西装,下穿黑色旗袍群,三七分的直发,本来已经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了。谁知,她不经意间把一根绿得发亮的绸巾拴在细白如玉的脖子上,那看似随意挽的一个松松的结斜在左边的美人骨旁。这一下,就成了万红丛中一点绿了,就像张僧繇给画好的但不动的龙点上了眼睛。
开这个小卖部,她真算下了决心。人在世上,总要活下去,要生存下去。生存是硬道理呀!单取这个店名,她就用心良苦,想了好多名,都不满意,不是生僻,就是一般化,甚至俗气,后来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这是屈原老先生在《九歌·广司命》中吟出的悲苦之言,此时,正好应了李一凡的景遇。人生不能就这样悲下去,要快乐,要有新知,要活得更好,气死那些欲置自己于死地的人!脑子一开窍,过去读过的一些已经存封了好多年的句子跑了出来:“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这是《周易·丰》里面的。取其这两个句子中前后句的第一个字“一乐”为店名,既简单又含蓄,更是与他人不同,别具一格!名字的招贴她也别出心裁,不请名人,也不在电脑上找,而是让梅子来写,一笔一划,稚嫩中还现出古朴。
这个背靠大桉树的亭子说是亭子,实际是一幢楼房的底楼的一间门面,过去是做五金小生意的,业务不好,就退给了屋主,刚好李一凡来接上了。她把这个门面进行了一番打扮装饰,从外面看像一个童话王国里的温馨的亭子,绿色的亭盖上是稚气的“一乐”两个字。这是放大了的梅子的手笔。
说是小卖部,其实和其他小卖部比起来经营的东西有点杂,而且又不全。没有酒水、没有酱油,没有香烟,只有方便面、洗衣粉、牙膏、牙刷、电池和儿童小食品,还有一些报刊、卡通书,窗口的台板上有一部公用电话。卖报刊,自己可以看报刊,没有人来买东西时,还可以看书。开业那天,仲秋夫妇和胖子特地赶来祝贺,各送了一个漂亮的大花篮。仲秋夫妇花篮的右边是“一阖一辟谓之变这里是起点”,左边是“乐莫乐兮新相知四处皆坦途”。胖子花篮的右边是“集腋成裘生意兴隆诚为首”,左边是“日积月累财源茂盛信为先”。刘枚从胖子那里知道消息后,因出差在外,特地委托他也送了一个,并写上她口述的两句话:“踏遍青山皆是路,乘风振奋出六合。”还一再请胖子转告一凡,她没有叫公司的同志来祝贺,是不愿让一凡受到干扰,希望她在这个平静的社区安静地生活,走出一条幸福路。
临走,胖子在小卖部里左看右看,眼光在那些货品上滑来滑去,说:“小李,再充实点货嘛。”
“够了,卖了一些后再进。我是小本经营呀,庞总。”李一凡边给一个小姑娘拿卡通书边对胖子说。
“上帝”们来了一个又一个,一是图方便,二是赶新鲜。第一次当老板的李一凡应对裕如,兰姐在旁边不时给她当助手。一个白发老太婆“噔噔”地走拢,来不及喘气就指着她方便面要五盒。拿着方便面和找补的零钱后,走了两步,又回过身,说,“妹儿,你去进点‘来一桶’嘛。我那个孙儿最喜欢吃了。”
“你这里住家户多,货备多点绝对有好处。”胖子下巴颌点了一下,“你就是要卖那些急需的又不可或缺的。小小生意赚大钱呀!”
“庞总,但愿托你的吉言。”
“说是这样说,我都还要卖点。”胖子用手挠了挠脑袋,像突然想起似的,说,“小李,给我拿十袋洗衣粉,两箱方便面,五号电池、七号电池各两盒,旺旺雪饼五袋。”
李一凡吃惊地望着他:“庞总,你是……”
“家里正需要。还放点在办公室。”胖子对仲秋说,“下次你来,我就请你吃方便面。”
李一凡站在一边,没有动。
胖子催道:“小李,你不卖?”
“不是……”李一凡明白了胖子的意思,“庞总,你何必……”
“反正需要,在哪里都是买。今天正好顺便就买了。你不拿,我自己来取哟!”
兰明白了胖子的意思,给仲秋丢了一个眼色:“我们家里没有洗衣粉了,你早上不是喜欢吃饼干么?一凡这里新鲜,我们也买点。”
“兰姐,你们……”李一凡真的不好意思了。
仲秋赶紧说:“你兰姐呀,总说我尽是光着两只手回家。还踏噱(俚语:讽刺、贬低他人)我,说我洗衣粉都分不清好坏。今天,我就杂爱她的指导下买些回去。”
“一乐”开得红红火火。每天,李一凡都像在打仗,早上送梅子去幼儿园,然后急忙赶来开店,店门口常常是三五个人在等着了。下午五点二十,她要准时关门,赶去接梅子。开业那几天,她还要去进货。后来没时间了,就打电话叫供应商送来。日子过得忙而充实,有时脑子里跳出一个想法,再这样发展下去,一个人会蹬打不开的。说不定适当的时候要请一个人,至少把接送梅子的时间也拿出来用在小卖部上,收入和营业时间是成正比的。
明天就是元旦了,她和梅子要去动物园潇洒一回!李一凡下午早早关了“一乐”的门,把梅子接了回来。前些天,她去迟了,白班的小朋友们一个个都被家长接走了,就剩下梅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看见女儿这样,她不仅悲从中来。梅子哭,她也哭了。要是从前,多好啊!各地都可见的计划生育部门的宣传画里那幅甜蜜的经典的三口之家已经远离她和梅子了。过去的永远过去了!“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她要让梅子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一个欢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人民广场的音乐阵阵传来,时下流行的体现先进文化之一的“坝坝舞”跳得正欢。
外面万家灯火,五颜六色的灯光把整座城市装扮成一座神话般的宫殿,天空也被冲天而起的五颜六色的灯光染得绚丽多姿。
李一凡的心里也绚丽多姿。她已经走出了阴霾、走出了徘徊、走出了低谷!新的道路就在她脚下,新的生活已向她敞开了胸怀。
冤家路窄
元旦那两天,她没有带梅子去动物园潇洒走一回。难得的晴天,冬日的阳光已懒洋洋地伸出了柔和的金线,大地一派明净。这种好日子,不要说动物园,单是市中心、闹市区、商店、饭店,都是人满于患。这正是服务行业大赚一把的时候。他们过了春节盼“五·一”,过了“五·一”盼国庆,过了国庆盼元旦,过了元旦又盼春节。一年就这么几个找大钱的节日!自己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这几天的钱是不找白不找哇!过了节再去,反正动物园不会搬家。她给女儿做工作:“下周妈妈一定带你去。今天,人多,看不到猴子老虎。”
“好多小朋友都是今天去。”
“他们什么都看不到。过完节,其他小朋友都不去了,就我们梅梅一个去,把猴子、老虎、狮子、大象看个够。”
梅子张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李一凡:“那爸爸呢?”
“出差了。”
“好久了哟。”梅子突然扑进李一凡怀里,“我想爸爸!我也要出、出差,到爸爸那里去。”
“爸爸出差,到处走,妈妈找不到他。”李一凡顺手用手背揩了不知不觉从心里涌出来的泪,“过些日子,妈妈去找他。”
梅子抬起头,泪眼朦胧:“真的哟?”
李一凡点了点头。
“妈妈,你哭了?”
“没有。”李一凡站起来,到一边收拾东西了,“妈妈要去上班。你和我一道去。”这些年传媒上披露的一个个小孩被反锁在家而出现的一桩桩惨剧,不断地在给独身子女的父母们敲着警钟。母女俩刚打开“一乐”的门,电话就响起来了。怎么有人打电话进来?这可是一个公用电话啊。李一凡正在犹豫,梅子抓起了话机:“你找哪个?”
对方没有声音。李一凡接过话机,问:“哪里?请讲。”
听筒里发出“嘟嘟”的声音。对方挂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柜前拿起卡通书翻了翻,又心不在焉地问那些物品的价格,那一双发绿的眼睛就在李一凡身上溜。他在这里磨蹭了三四分钟,结果什么也没有买,临走,那发绿的眼睛还狠狠地挖了李一凡一眼。
报刊发行站送来了当天的报纸和才出的外地刊物,为了赶早,想从早报手里抢读者,本该下午和读者见面的晚报也来凑热闹了。买报刊的接二连三地来了,厚厚的一摞报刊很快就卖得差不多了。来打电话的人也不少,节日期间,朋友、亲人、同事联系更频繁些,往往在这个时候又更会出现手机电池没电了,公用电话亭还没有在社区出现,IC卡、IP卡用不上,这座机电话就派上了用场。这种既经营以应不时之需的小商品又经营电话业务的小卖部,居民区最欢迎。
梅子在一边看卡通书《狼和狐狸》。趁暂时没有人,李一凡拿来摆在面上的晚报浏览。一版上转载的《人民日报》社论《继往开来 迎接新的伟大胜利》雄踞头条。二条是《全市新闻工作者协会代表大会胜利闭幕》。李一凡的眼光没有离开,而是落到了眉题上:许进才书记写来贺信,常务副书记、副市长丁发达到会祝贺并作重要讲话。他不是副书记吗?现在又升成常务了,了得!李一凡心里嘀咕着,把眼光又落在了标题下面的几行字上:青敬副书记主持大会,文来富常务副部长当选为主席。这是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全市新闻工作者将在新班子的带领下迎接新的战斗,取得辉煌的胜利。
这些人都升官了?通过某一个会,再通过传媒来披露,让读者知道某一个人的地位的变化,这是多少年以来的惯例。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左边那幢居民楼里,不时传出一个女人的卡拉OK声,除了高声部略有些尖利外,比某些在大江南北窜来窜去的走穴歌星强。
有人来买电池,李一凡给了他收了钱,好奇心又回到那消息上。挺有意思的是在文中写到文来富那一段时,作者在他的后面加了一个括号:正部长级。这是谁写的?是不是仲秋?她将眼光移到文末,没有署名,只落了个“本报记者”。听仲秋说过这是新闻界一种不成文的惯例,批评文章,有点风险的文章,吹捧文章一般不署名,再有就是含金量大的或者有报社的头儿一道去“采访”的文章,都是落本报评论员或本报记者。
“马兰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孩子们稚声奶气的声音飞了过来。
“妈妈,我要去看。”梅子放下《狼和狐狸》,就朝门口走。
几个小孩子在那边跳橡皮筋,边跳边唱,快乐极了。李一凡正要说什么,听见旁边的几个男孩子在唱:“卖报婆、王大姐,卖了报纸卖自己。”
又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儿大声吆吆地吼:“王大姐,实在坏。拉人下水,还把别个卖!”
这好像是专门唱给李一凡听的。她蹙了一下眉头:“不去。”
“我要去。”梅子摇着身子说。
“乖乖,听话。那边有坏人、有狼狗。”李一凡哄着梅子,她转过身给梅子在小食品中找着东西,“妈妈给你找样好吃的。”
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急匆匆地走过来,抓起话机就开打:“喂,方方吗?你在哪里?”
耳边的声音好熟。李一凡听着,仍在给女儿找“好吃的”的,没有转身。
“我在哪里?你把手机关了干什么?”对方尖利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真对不起,手机没电了。”
“真该死!我在人民广场……” 尖利的声音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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