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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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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个部堂的谏诤、补阙、拾遗、审核、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之类的权利。便是部堂的尚书、侍郎,也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而品级高一些的,有的是部堂里的主事,有的是员外郎,也都是占据津要的职务。
现在所有人聚在一起,虽然寒暄中并没有谈及其他,可是诸人的脸色却都带着几分忧心忡忡。
第一百九十六章:敲山震虎
过了一会儿,户部右侍郎总算到了。
他穿着一件寻常的袄子,里头是一件圆领蓝衫,个子有点儿矮小,脸上清瘦,只是一双眼睛却有如锥入囊的锐利。
花厅中的人见了朱赞来,纷纷站起,朝他拱手致意。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别看一个侍郎似乎官衔并不至于大到让人肃然起敬的地步。可是户部右侍郎掌管天下财政,具体过问各地的收支和放款,这地位就不同了。
朱赞年纪四旬上下,坐在了椅上,双手搭在膝间,朝众人笑了笑,随即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实在令人想不到。”
他说的是一口顺溜的京话,很是动听。
举手投足之间,朱赞也有一种优雅的姿态,他是京师人,话说在这大明,京师人考中功名的还真不多,作为土生土长的进士,朱赞获得了李东阳的青睐,李东阳湖广人,可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寄籍京师,二人算是半个同乡,再加上这个朱赞又是李东阳的门生,因此大受青睐。
朱赞微微一笑,又继续道:“不说你们损失巨大,其实就是老夫的河源商行,现如今也是损失惨重,这商行里现在还屯着一批瓷器,价值数万,只是如今想要脱手,却是难了。”
朱赞的脸色已经有点儿冷洌了,其实几万的货物算不得什么事,大不了贱价清仓就是,他的两个兄弟在京师里做惯了生意的,这些年积攒的财富又何止这几万?
只是损失是小,可是这河源商行的生意自从聚宝楼开张以后就一落千丈,朱家上下数百号人总共七房十几个分支,再加上平时的应酬,这钱花得如流水一样,一旦这生意做不成,还要折本进去,朱赞凭着那点儿俸禄吃什么?
听了朱赞的话,所有人都打开了话匣子,自然是大倒苦水,这些人都有家人在京师有些生意的,原本还是生意兴隆,可是现如今却是一片哀鸿。
囤货居奇本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可是现在随着交易量的疯狂增加,囤在仓库中的货物此时却成了烫手的山芋,甚至有一些囤积货物较多的只怕连家底儿都要赔进去。
说来说去,只能怪那个什么聚宝楼,若不是它,又岂会到今日这个份上?原本大家吃香喝辣,可是只几日功夫就沦落到吃糠咽菜的地步。
有人不禁激动地道:“聚宝楼误国误民,扰乱人心,实在该死,早就听说聚宝楼的东家柳乘风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个小小的百户,居然敢大言不惭给商贾评级,身无空文却收取大额商贾的好处,这样的人其心可诛,诸位,事到如今,咱们只能以朱大人马首是瞻了,朱大人,你说个准话,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众人纷纷道:“朱大人想个法子,大家照做就是。”
坐在椅上的朱赞冷笑,他岂会不明白?他们这些人虽说以自己马首是瞻,其实却是要自个儿出这个头。
他风淡云清地把玩着手上的一块璞玉,慢悠悠地道:“柳乘风这个人不可小视,可是要对付他倒也不是没有法子。老夫听说柳乘风此前就在谋划招募壮丁的事,据说在京郊附近已经招募了八百余人,一个小小百户所却是私募了近千人成了他柳乘风的私兵,这里是天子脚下,却不是闹着玩的。这件事不管陛下是否点了头,可是咱们做臣子的岂能无动于衷?所以……”
朱赞看了所有人一眼,一双眼睛闪耀着难以捉摸的冷意,道:“弹劾,非弹劾不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天夜里咱们就联络好人手弹劾,要让柳乘风知道,这京师是有王法的地方。”
朱赞的这一番话固然是有人一头雾水,现在大家商议的是聚宝楼,你没事去管人家百户所招募帮闲做什么?再者说,人家敢大张旗鼓的招募,肯定是有北镇府司或者是宫里点头,又何必要触这个霉头?
可是有人却是明白了什么,露出一副深思之态。
要动聚宝楼,最让人忌惮的是三个人,一个是柳乘风,另外两个是寿宁侯和建昌伯。这时候借着柳乘风私募私兵的名义大肆弹劾,那么势必会引起整个朝廷的大讨论,便是皇上和内阁都必须关注此事。
而柳乘风也将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在这风口浪尖上,若是有人去动聚宝楼,柳乘风还敢有什么动作吗?
不少人开始阖目深思起来,扪心自问,若是换做是自己处在这个关键时段,是绝对不敢有异动的,一旦有所动作,那势必会引发更大的声讨,柳乘风,说到底不过是个百户,牵涉到了蓄养私兵,若是再敢有什么大举动,他就不怕内阁震怒?不怕文武百官怒火滔天?
动一下,会死人的。
许多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这一手声东击西却是妙极。
朱赞却只是淡淡一笑,能进入户部成为户部有数的几个巨头之一,朱赞经历了无数宦海沉浮,早已练就了一副淡漠的性子,随即微微皱起眉头道:“最关键的,还是这寿宁侯和建昌伯,若是此二人出来干涉,事情就会越发棘手了,所以绝不能让他们干涉,只是若弹劾寿宁侯和建昌伯,那就势必会得罪了皇后娘娘,甚至触怒宫中,诸位以为应当如何?”
众人哑然,可是有人抬头看朱赞时,却发现朱赞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里已经明白,这位朱侍郎只怕早就已经有了主意,便纷纷道:“下官愚昧,还请大人拿个主意。”
朱赞叹了口气,随即慢悠悠地道:“其实这件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要让张家兄弟不开口,还要用弹劾这个法子。”
不少人心里不禁想:弹劾国舅?不是说会触怒张皇后,触怒宫中吗?
朱赞微微一笑,道:“只是我们弹劾的不是国舅,而是秉笔太监萧敬萧公公。”
所有人都不禁吸了口气,这秉笔太监萧敬是什么人?虽说互不统属,可是此人却也不是轻易能惹的角色,不过话说回来,别人不敢惹,朱赞未必不敢惹,朱赞的身后至少还有个李东阳撑着,萧敬再如何,又能将他怎么样?
“只是不知大人弹劾萧敬做什么?”
朱赞吁了口气,道:“诸位可还记得三年前两位国舅在京郊占地,这件事最后被萧公公得知,严惩了寿宁侯和建昌伯?”
众人一听,便想了起来,这件事还轰动了一阵,当时张皇后的弟弟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都借着帝后的宠爱纵容家奴违法乱纪,科敛钱财,侵占京郊的田地,被朝廷内外许多官员弹劾,但皇上都不予追究。可是,当案子落到萧敬手里时,他按照法律作了判处,不稍宽贷退还了侵占的田产,还整治了张家的恶奴。
为了这件事,不少朝臣对萧敬的态度改观,说他公正严明。
朱赞微微一笑,看到众人疑惑不解的样子,淡淡道:“我们上书弹劾萧敬在寿宁侯和建昌伯的案子中徇私舞弊,两位国舅其实并没有纵容家奴不法,而是萧敬要赚取清名,故意栽赃,借此来树立威信。”
花厅中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还总算有人醒悟过来,不禁道:“大人的意思是,咱们明里是弹劾萧敬,并不会因此而得罪张皇后,可是暗地里却是将从前的一桩公案旧事重提,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如此一来,非但是柳乘风,就是那两位国舅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那国舅的疮疤又被人拿出来说事,他们的注意力……”
朱赞呵呵一笑道:“就是这个道理。萧敬萧公公是什么人?岂肯被人冤枉?再者说,这朝廷之中信服萧公公的大臣不在少数,只怕就是内阁之中的几位阁臣此时也少不得为萧公公说几句好话。可是说了萧公公的好话就等于归罪寿宁侯和建昌伯,这寿宁侯、建昌伯到时候四面楚歌,咱们再釜底抽薪,他们便是有通天本事又能如何?”
不少人牙缝冒着凉气,这一手实在太高明,这朱大人的心机未免也太深沉了一些。
明里,是为国舅出头,是为皇后的弟弟说好话。无论是皇后还是国舅,虽说未必会对你感激,至少也不会怪罪。
可是这一出头,那么势必会引起萧敬的反弹,萧敬是什么人?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而萧敬要反弹,势必要坐实国舅的罪行。而朝中不少清流此时也会激起极大的愤慨,到时候抨击国舅的声音也定会不绝于耳。
为国舅出头就是把国舅架在火上,任人烧烤。
更何况,到时候萧敬为了打击国舅,势必会指使言官,寻找国舅近年来不法的证据,到了那时候,寿宁侯和建昌伯自顾不暇、焦头烂额,还怎么分身干涉聚宝楼的事?
只是,这份奏书该让谁来上书?毕竟为国舅翻案,可是一桩被人唾弃的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朱赞却是微微一笑道:“人选,老夫已经有了,老夫有个门生,前两年因亏空,被放去了南京刑部任职,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外放去了南京,几乎等于是仕途再无前途可言,让这样的人来上书倒是人尽其用。
大家不由放声笑起来,都道:“大人高明。”
朱赞却是微微一笑道:“接下来就要看诸位了,顺天府那边,叫人去打通一下关节,放出差役去,专门对那些在聚宝楼里交易的商贾下手,要让那些聚宝楼里交易的商人知道,他们在聚宝楼里商议,就算做得成生意,却也别想好过,惹上了官司,叫他家破人亡。”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道:“顺天府府尹是自己人,只要他肯协助,这件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已经松了口气,朱赞的办法确实是万无一失,一方面牵制住柳乘风和国舅,另一方面,顺天府杀鸡儆猴,让那些在聚宝楼中交易的商人们知晓厉害,到了那个时候,就算聚宝楼再有吸引力,又有谁敢和聚宝楼扯上关系?
朱赞低下头,喝了一口茶,随即微微一笑,道:“好了,今日就说到这里,诸位,散了吧。大家各自准备,明天开始,要有乐子瞧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暴风骤雨
京师里突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原本这几日,京中无事,眼看到了年关,各部衙门都在为了年末做着准备,刑部要核定一年的刑名,户部要清算国库,礼部要准备好祭告天地,至于那吏部,却更是磨刀霍霍,为京察做好了准备。
大家都很忙,没功夫去纠缠其他的事,所以连平时的争论,也一下没了声音。可是偏偏这个时候,闹出了幺蛾子。
十一月十四。
户部右侍郎朱赞为首,数十人联名上书,揭发锦衣卫百户柳乘风私募私兵近千余人,所图甚大。
朝中一片哗然。
这一下子热闹了,或许是枯燥的案牍过于索然无味,这各部堂的官员,见来了乐子,一下子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内阁那边还没有表态,可是各种非议已经开始传出来,此后,刑部尚书上书:私募私兵事关重大,关乎社稷,请宫中立即敕命详查,防微杜渐,以绝后患。
只是,内阁仍然是沉默,甚至是宫中也没有透露出只言片语。
可是谁都知道,在这沉默背后,却仿佛隐含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宫中会怎么想?
内阁会怎么想?
这件事是户部右侍郎朱赞捅出来的,这朱赞的恩师就是李东阳李学士,这件事的背后之人,会不会是李东阳,会不会李东阳唆使朱赞,命他挑起这是非。李东阳莫非是要整这柳乘风?
若是如此,那这柳乘风死定了。
不少人不禁兴奋起来,那柳乘风近来风头正劲,圣眷正隆,做了不知多少出风头的事,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家伙也该倒霉了。
许多人将关系梳理清了,似乎察觉出了什么,朱赞的背后是李东阳,李东阳的背后是内阁,内阁的背后是什么呢?
接下来,更多人开始上书,大谈历朝历代蓄养私兵的严重,一个百户所,居然招募千余人手,这般肆无忌惮,到底有什么居心,这件事,绝不能不了了之。
内阁这边,也已经有点儿头大了,其实不管是刘健还是李东阳、谢迁,都猜出了一些端倪,那柳乘风虽然看上去大胆,却是心细之人,皇上不点头,这柳乘风敢招募这么多帮闲?
一开始,刘健也是奇怪,他虽然对柳乘风印象不是很好,可是要他去整一个锦衣卫百户,他未必有这狭隘。可是那朱赞是谁,乃是李东阳的门生,莫非这宾之要收拾这柳乘风?
只是这件事,他又不好多问,见了李东阳,只是微微一笑,寒暄时也尽量不将话题引到柳乘风身上去。
倒是那谢迁耐不住了,谢迁对柳乘风也很不喜欢,可是不喜欢归不喜欢,他是个耿直的人,有什么说什么,可是要说柳乘风图谋不轨,蓄养私兵,他便不太认同了,这摆明了栽赃,就算栽赃,你便是随便寻个罪名也就是了,革了他的官职,或者打压一下都可以,可是弄出蓄养私兵来,这就是要人家满门抄斩,是要几十几百人人头落地的。
所以在清早来这值房的时候,谢迁借故去翘着脚去看学而报,可是眼睛,却是时不时瞄着李东阳,想听这李东阳如何解释,谁知李东阳只是淡淡笑着与刘健闲谈,谢迁终于忍不住,阴沉着脸,将学而报收起来,冷声道:“那朱赞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堂户部侍郎,眼看年关就要到了,国库还要厘清报帐,他不思好好办公,却是这般搬弄是非,他这是要做什么?哼!”
虽然是在骂朱赞,却是明显向李东阳发难。
其实平时谢迁和李东阳的关系极好,对李东阳,谢迁也十分尊重,甚至李东阳被人怀疑,别人都认为李东阳是两面派,谢迁却是站出来支持他。
也正是因为出于对李东阳品德的信任,李东阳这种不为自己辩解的才让谢迁感到恼火。
李东阳面对谢迁的问责,朝谢迁笑了笑,道:“谢公,朱赞的事,老夫并不知情。”
谢迁脸色才缓和下来。
一直不动声色的刘健淡淡道:“这么说,是那朱赞自作主张了,此人平素还算老实,怎么今日,却这般气势汹汹?”
李东阳想说什么,想告诉刘健,这朱赞的兄弟在京师之中做了一些生意,而这生意,难免有些不清不楚,可是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了,这朱赞,毕竟是自己的门生,他叹了口气,目光中掠过一丝复杂,淡淡道:“柳乘风有什么动静没有?”
谢迁道:“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动静,这么大的罪,也不是他一个百户能承受的,这个时候自然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是满门抄斩,说起来,老夫倒是同情他了,虽说为人孟浪了一些,可是毕竟也有功于朝廷,是个肯做事的人……”
谢迁越说,脸色越来越缓和,只是觉得,那柳乘风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恶,人家从未得罪过自己,可是自己从前对他却这般嫉恨?
他不禁摇头苦笑,想来是自己修身养性的功夫不够,太苛刻了一些,自己是当朝阁臣,七老八十了,却跟一个小娃娃置气。
刘健颌首点头:“且任由他们闹吧,老夫倒要看看,这朱赞到底打什么算盘,宾之,他是你的门生,你要不要去过问一下?”
李东阳想了想,摇头道:“不必,年关将至,还是先把内阁的事忙完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必理会。”
刘健和谢迁都点了点头,各自回自己的案牍开始梳理奏书。
原以为事情会很快结束,不管宫中或内阁对柳乘风会采取何种办法,可是谁也想不到,宫中没有反应,连内阁,也只是拼命督促各部堂准备好年关的事宜。
可是到了十一月十六,事情却发生了变化,一份从南京递来的奏书一下子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这递奏书的人,摆明了是不想让大家过个好年了,不过也有好事之人,这时候也兴奋起来。
有乐子瞧了。
这份奏书出自南京刑部郎中所王淡所书,可是里头的内容,却足以搅得这朝廷不安生。
奏书中的意思只有一个,寿宁侯与建昌伯侵占田地之事,子虚乌有,这一切,都不过是秉笔太监萧敬,搬弄是非,为了求取清名,而刻意栽赃,请宫中从新审视此案,切莫让奸人得逞。
谁是奸人?
自然是萧敬。
而受害者,则是建昌伯和寿宁侯。
这一份奏书由通政司送入内廷,立即引发了地震,连张皇后此时,也都是大惊失色。
这个王淡,到底什么心思?难道是想巴结本宫,讨取好处,是了,这人去了南京,一辈子再无前程可言,为了回京,所以选择孤注一掷。
只是他的这份奏书,却是将张皇后害死了。
原因很简单,有人要求重审,那么自然,会有人展开联想,这个王淡到底为了什么,而去为寿宁侯和建昌伯开脱,旧事重提?甚至有人会联想到张皇后,认为这王淡,是受张皇后指使,要为张家翻案。
堂堂皇后,干涉政事,遮掩自家兄弟的罪行,企图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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