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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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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乘风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只是朝他点点头,也没有说话,仍旧看书。
书房里很是沉默,这种沉默让陈泓宇的冷汗不自觉地从额头上冒出来,呼吸也渐渐加重,剩下一半的醉意也都消散了个干净。
良久,柳乘风才慢慢地放下书,抬起眼皮子看了陈泓宇一眼,道:“陈总旗,坐下说话吧。”
陈泓宇捡了个座位欠身坐下。
柳乘风问他道:“怎么,喝酒了?”
“是。”陈泓宇小心翼翼地回答。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过年过节,难免要喝几杯水酒助兴,这原本也没什么,不过酒喝多了容易误事,往后还是少喝一些的好。”
陈泓宇道:“是。”
柳乘风又笑着道:“怎么今日这么没精打采,连说话都懒洋洋的?”
陈泓宇沉默,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柳乘风,其实他心里憋了一肚子话,就是想问问,自己为柳大人鞍前马后,柳大人为何这样有失公允?
只是这些话,陈泓宇不敢说,只能以沉默应对。
柳乘风吁了口气,道:“怎么?心里有气,觉得愤愤不平?”
这一句问到了陈泓宇的要害,陈泓宇心里憋屈,忍不住道:“是。”
柳乘风便道:“来,说说看,为何愤愤不平?”
陈泓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借着几分酒劲,大起胆子道:“大人,卫所里头,卑下算是尽心尽力的,卑下也自以为是大人的亲信,平素大人对卑下也不错,卑下心里感激,可是这一次,大人向皇上给老霍求了百户,给王司吏求了飞鱼服,可是卑下却是什么都没有,倒不是说卑下稀罕这个,只是大家都为大人效力,别人光鲜,卑下却是如此寒酸,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下头的兄弟?”
柳乘风淡淡地笑起来,道:“还有吗?”
陈泓宇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卑下只是求个公道而已。”
柳乘风抚着案牍,沉默了一下,随即道:“以你的功劳,随便放在哪里,也该是个百户了,可是我并没有向陛下推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柳乘风自问自答,先是叹口气,随后才继续道:“论胆量,你比老霍要大,就是比办事,你也和王司吏不遑多让,在卫所里,你的威信不小,不少弟兄都听你的话对不对?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没有向陛下举荐你,这是因为我有点儿私心,这一次去北通州,身边要有个用得上的人,你现在就算是举荐,至多也不过是个百户而已,北通州那边,我希望你随我去,可是又不希望陛下敕封你为北通州百户,因为这样,你往后就要一直留在北通州了。”
柳乘风的话说得很明白,这一次去北通州,柳乘风不会呆得太久,他希望陈泓宇随他一起去,一个总旗的身份,多少还可以带有一些随意性,可是一旦封了百户,将来等柳乘风回京,再将陈泓宇调回京中,就有点儿棘手了。
陈泓宇听了柳乘风的解释,一下子呆住了,过了一会才期期艾艾地道:“大……大人是这样想的?”
柳乘风微笑道:“不过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这北通州是龙潭虎穴,这一去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却自个儿拿了主意要将你留下,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留,大不了再入宫一趟,至少这内西城里一个百户之职是跑不了的。”
陈泓宇连忙摇头,破涕为笑道:“大人,卑下愿和大人去北通州,方才是卑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人不要见怪。”
柳乘风道:“我见怪什么?你愿意随我去北通州,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既然来了,今日就留在这里吃饭吧,方才王司吏和老霍他们见你不来也是遗憾,咱们这几个独独少了你,连说话都有些不够随意。”
陈泓宇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连忙应下来。
当日陈泓宇留在温家吃了饭,柳乘风将他送出门去,让他及早做好准备,把手里头的事都赶快交割一下,陈泓宇再三让柳乘风不必相送,柳乘风倒也干脆,招招手直接回府。
距离去北通州赴任也就三四天功夫,柳乘风的心里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不过这时候也不是他多想的时候,他必定要敲定陪同的人选,北通州那边也要事先有所了解,所以剩余的几日,柳乘风开始忙碌起来。
此去北通州。
成,则食邑万户。
败,则尸骨无存。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不小,柳乘风却别无选择,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做好。
第二百一十六章:二虎相争
大雪纷飞,推开一扇小窗,窗外一片的银白。
一到这个时候,萧敬的身体就开始变坏,一宿未睡,或许是因为咳得太厉害,以至于整个人变得更加老态龙钟。
此时,萧敬那无神的眼眸落在案牍上,案牍上摆着北通州那边送来的急报。从这急报中来看,整个北通州机构已经彻底糜烂,影响最大的自是北镇府司,几乎整个锦衣卫千户所已经彻底土崩瓦解,千户死了一个又一个,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去当值了,校尉们一个个无影无踪。
东厂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总还算维持住了一些局面,这倒是让萧敬值得欣慰的地方。
“北通州……北通州……”
萧敬走到窗台前,直接敲打在窗台上,浑浊的眼眸黯然无光,可是这目光深处又似乎闪烁着一丝精厉的光芒。
或许文武百官还在安静祥和地过着这个新年,经历了京察的折腾,幸存下来的官员心情一松,再也提不起勾心斗角的心思,可是宫里、东厂和北镇府司此刻却都已经炸开了锅。他们的眼睛、耳朵都已经全神贯注地放在了北通州。
陛下的决心已定,现在就看东厂和锦衣卫的了,北通州出了事,东厂和锦衣卫都脱不了关系,可是要是谁能占了北通州的先机,也必然能获得陛下的信任。
东厂和锦衣卫的存在,他们的声势,甚至是他们的一切都来自于皇上,皇上对谁偏向一些,那谁就能独占鳌头,这一点,萧敬明白,所以通州不能出事,东厂也不能输。
这两个条件看似并无矛盾之处,其实却还是免不了为难,北通州不能出事,就要揪出这些隐藏在北通州的乱党,可是谁能揪出乱党呢?不能是锦衣卫,一定要东厂。这就意味着,在全力查办北通州乱党的同时,东厂还要有些小动作,这些小动作不能过份,一旦过份,可能会让乱党有机可乘、浑水摸鱼,同时真要出了事,东厂也担待不起。
说来说去,这里头要有个度,怎么拿捏,主动权不在萧敬手里,而在值房里跪着的档头张茹身上。
张茹是萧敬的心腹,是萧敬一手提拔起来的,正如萧敬对皇上举荐时所说的一样,他做事精明强干,心细如发,很有韬略,更重要的是,张茹对萧敬忠心耿耿,所以萧敬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张茹这个人选。
张茹面色枯瘦,眼袋漆黑,生着一张平淡无奇的马脸,此时他五体投地,跪在值房里一动没有动。
萧敬心里想:“这个张茹能拿捏得住这个度吗?”
他心里有几分担心,此时的他正在琢磨着东厂与锦衣卫各自的优势,东厂的优势是北通州大部分的骨干还在,这些人都是北通州的地头蛇,而锦衣卫在北通州的千户所已经树倒猕猴散,这一点上,东厂占了先机,东厂开始布局探查的时候,锦衣卫那边只怕还在重新树立起威信。
萧敬最担心的,是那个柳乘风,在他心里,柳乘风就是锦衣卫的优势,这个人绝不能小看。
萧敬咳嗽几声,显得又疲又倦,随即落座在案牍之后的张茹身上,打量了张茹一眼,淡淡地道:“送去给你的那些快报,你都看了吗?”
张茹回答得简单干脆,道:“看了。”
“哦?”萧敬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后仰在椅子的靠垫上,慢悠悠地道:“那杂家问你,东厂在北通州有多少人?”
“明里是三十九人,暗里是一百二十五人。”
萧敬点头,继续问道:“北通州知府衙门有多少差役?”
“三班差役,相加起来有两百四十五人,其中近来有两个告假,里头有一个姓黄的,是咱们东厂的番子。”
萧敬微笑道:“看来你记得倒还牢靠,其他的,杂家就不考校了,你记住,杂家送去给你的这些东西,你都得记在脑子里牢牢的,一丁点都不能遗漏,这些多少对你有些助益。”
张茹道:“卑下遵命。”
萧敬随即收敛笑容,又换上凝重之色,慢悠悠地道:“你去了北通州,会怎么做?”
张茹道:“从前东厂探查往往是敌在明,我在暗。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咱们在明,乱党们在暗,根据这些乱党刺杀锦衣卫千户等人的行迹,只怕这些人早已渗透了不少衙门,东厂在北通州的人未必没有人被他们收买,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将东厂的叛徒揪出来,如此才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
萧敬大喜,道:“说得好,先要肃清自己才是当务之急。”他沉默片刻,继续道:“去了那边,万事小心在意,尤其是那个柳乘风,也要盯紧一些,这个人不简单,不要轻视,否则是要吃亏的。”
张茹的脸上露出笑容,道:“厂公放心,卑下已经有了布置,柳乘风的一举一动,都在卑下的掌握之下。”
萧敬皱眉,很是不喜地道:“不要太想当然,更不要沾沾自喜,要慎之又慎,一步走错,处处皆错,杂家对你,亲若子侄,这件事,你一定要办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事情能办好,杂家自然还要保举你,可要是做得不好,你也不必回京来见杂家了。”
萧敬疲倦地用手搭在案牍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随即道:“赴任的时候,你可以和柳乘风一起走,这一路上也可以好好观察观察他,知己知彼百战不败,当然,这一次你的主要精力是对付乱党,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这些乱党连根拔起,陛下曾言,谁为君分忧,便食邑万户,为万户侯,你自个儿好好掂量着吧。”
张茹诚惶诚恐地道:“厂公栽培,卑下敢不尽心竭力。”
萧敬满意地颌首点头,道:“这就是了,就说到这里吧,厂子里,你若是有中意的人选,也可以挑过去,到了那边之后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给杂家来信,不要嫌麻烦。”
张茹磕了个头,才小心翼翼地出去。
“柳乘风……”张茹走出值房的时候,眼睛不禁眯了起来,脚下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纷飞的大雪落在他身上,张茹恍若不觉,喃喃念了柳乘风的名字,随即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
柳乘风的大名,张茹早已闻名遐迩,厂卫一家,其实大家的工作性质都是一样,所以锦衣卫里谁立下了功劳,谁又做出了什么事,立即会在这卫所里传开,这半年多来,张茹听到这个名字已经不下一百次。
这个人,不简单……
可是张茹心里却是不服,他是东厂的翘楚,未必在东厂里显赫,却是厂公最瞧得起的人,自从柳乘风带着一队人打到了东厂大堂,这就注定了厂卫之间的竞争已经白热化,张茹也一直想会一会这锦衣卫里新冒出头来的家伙。
走出了东厂,张茹浑身上下已沾满了雪花,他看了看天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
柳乘风这边,到了初五的时候也免不了被牟斌叫去,牟斌穿了一身劲衣,倒是并没有在北镇府司的公堂里见他,而是叫了柳乘风去花厅相侯。
柳乘风在花厅里喝了一杯茶,等着牟斌过来,只是牟斌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一见柳乘风,很是疲倦地朝他压压手,示意柳乘风不要客气,满是歉意地道:“外头有些事还要处理,耽误了不少时候,久等了。”
他随意坐下,并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疲倦地喝了口茶,牟斌看了柳乘风一眼,道:“去北通州,可有什么难处?需要什么人手,或者是其他都可以提,北镇府司那边都尽力为你筹措。”
柳乘风呵呵一笑,道:“大人,准备倒是都准备好了,就等赴任,至于要求嘛……”柳乘风想了想,道:“北通州形势复杂,大人需给我专断的全权,千户以下的任免能否不通过北镇府司直接处置?”
牟斌想了想道:“这个容易,打声招呼就是,北通州和别处不一样,自然尽力给你方便。”接着皱起眉,随即道:“东厂那边派出了张茹,张茹这个人,你可打听过?”
柳乘风这几日倒是多有准备,道:“打听过一些,此人从前也是个书生,据说到现在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却不知发了什么狠进了东厂,在东厂里以残酷闻名,很受萧敬的器重,不过在东厂里和其他的东厂档头不是很和睦,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牟斌冷冷地道:“注意这个人,此人做事狠辣,狡猾得很,到了北通州那边一定要小心。”
柳乘风道:“谢大人提点。”
牟斌笑呵呵地走到柳乘风的身旁,用手压在柳乘风的肩上,和颜悦色地道:“慎言慎行,那里不比京师,没有谁能帮衬得上你,一切都要靠自己。好了,该说的也说了,今日傍晚,北镇府司上下请你吃顿践行酒。”
“谢大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悲催的千户所
正月初六。
温家这边已是乱作一团,清晨卯时的时候便一起到了中门,与柳乘风依依作别。
柳乘风倒没有这么多感伤,在他看来,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差旅而已,虽然有危险,却没有哭哭啼啼的必要。
只是看到温晨曦恋恋不舍的眼神,让柳乘风心里生出几分愧疚,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慰勉了几句,他自然不能提及北通州的危险,只是说偶尔会回京来,不必挂心。
坐上马车,车队在残雪的街道上前行,一行不过十几人,陈泓宇骑着马,尾随着柳乘风的马车前行,再后面是一辆驴车,除了装载了不少所需的公文以及包袱,王司吏的儿子王韬也坐在车里。
王韬是个二十三岁的小伙子,细皮嫩肉,脸上带有几分稚气,不过为人还温和,说话时温文尔雅,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好看。
他早就娶了妻子,还生了一个女儿,因为屡试不第,便也心灰意懒,大明的秀才比狗还多,可是要中举人、中进士却是难如登天,年纪到了他这个地步早就该承担起家业了,王韬倒也不是那种拘泥不化的人,父亲一唤,他便进百户所里来做事了。
他做事还算认真,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一大袋的书,稍微有点空闲就必定要拿出来观看,这让柳乘风恼羞成怒,不爽是肯定的,就你丫的清高,就你有学问,一定要带着书天天显摆。
好歹柳乘风也是读书人,也曾有过功名,难免会觉得有点儿尴尬。
不过他是王司吏的儿子,柳乘风也答应了王司吏一定好好照顾他,所以柳乘风怕他身子骨弱,受不得苦,特意将驴车腾出来给王韬用。
颠簸的车厢里,王韬打开车帘,外头冷飕飕的风灌进来,王韬倒是不觉得冷,打开车帘正好有光透进来,可以让他看书。
至于其他的十几个人都是从百户所里挑选出来的校尉,这些人大多办事牢靠,都是陈泓宇平时玩得最好的弟兄。
其实对柳乘风来说,能力尚且都是其次,此去北通州最紧要的是信得过。
一路出了朝阳门,到了朝阳门外已经有一队车队等候着了,这些都是东厂的番子,以张茹为首,早已约定了结伴而行。
其实所谓的结伴说是为了保障沿途的安全,其实不管是柳乘风还是张茹都怀着各自的心思,柳乘风想见识张茹,张茹想试探柳乘风,各取所需罢了。
柳乘风下了马车出来见了张茹,二人在雪地里相互抱手,张茹满面笑容,和蔼可亲地道:“柳大人,闻名已久,今日一见才知道柳大人竟这样的年轻。”
柳乘风心里想笑,打死他也不相信张茹这才知道自己这样年轻,多半自己的资料早就被这姓张的背得滚瓜烂熟了。
柳乘风也笑着道:“张档头也是早就听说过,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相见。”
二人随即相视一笑,柳乘风道:“今天夜里之前要赶到北通州,时间耽误不得,张档头,你我亲近的时候多的是,到了北通州那边更多的是相互帮衬的机会,还是先赶路吧。”
张茹颌首点头,翻身去上了马,柳乘风则坐上自己的马车,两队人合成一股,沿着官道继续南行。
正午的时候恰好路过昭明寺,大家在昭明寺里暂歇,拿了点香火钱让和尚们去准备斋菜,东厂和锦衣卫之间各自落座,曲径分明,大家虽然表面上和气,其实心里对对方都有芥蒂,戒备自然少不了的,倒是张茹和柳乘风坐在一桌,二人低声说着话,话题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触及到北通州的事,二人居然摇头晃脑,拽起了读书人的事。
吃过了斋菜,柳乘风出去寺院里随意走走,王韬手里提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过来,柳乘风见了他,笑道:“怎么?书生不看书了?”
王韬尴尬地笑道:“大人取笑了。方才我见大人与东厂的张档头说话,学生觉得这个张茹似乎对大人心怀不轨。”
“哦?”柳乘风看着王韬,淡淡地道:“是吗?”
王韬还想在说些什么,柳乘风拍拍他的肩,道:“你第一次出来,多看多学,有些事不必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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