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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如割-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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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他起了个大早,坐近两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在老土乡集镇下,由于集镇与他老家牛磨村之间没有像样的公路,一条机耕道也已是破败不堪,少有机动车辆通行,而自行车又放在家里,所以春子只能步行。这于他而言,已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这天的天气本来好好的,可还没走到半路,老天就突然沉下了脸,黑压压的云层远远的从南面夹着大风而来,春子加快了脚步。

  “咣 当”一声,在一个转弯处,迎面而来的一辆自行车由于骑速过快,且忙于避他,一不小心便撞上了路边的大树,翻倒在地。

  “芳玲,是你!”春子最先发现了对方,“你不要紧吧?”

  “春子,真的是你啊!”来者正是牛芳玲。只见她爬起身来,车子也不扶起,便跑到春子的跟前,一把将他抱住,“唔唔”地哭了起来。

  春子从没见过这阵势,一时慌了手脚,语无伦自地说:“你,芳玲,你,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跌痛了?”说着,左右环顾,将她推了开来。

  牛芳玲激动的心情好一阵才平静下来,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后说:“不要紧,不痛。”

  “那你……”春子还没说出“为什么哭”几个字,豆大的雨点便从天而降。

  “快跑!”春子急忙帮牛芳玲扶起车子,他们来不及多说话,便一同推车去找避雨的地方。

  他们来到了不远处的小机屋——农民在外放置抽水机的临时小屋,灌溉农田时才用,平时一般空着。屋内有几处漏雨,二人把车子停在檐下后便进屋找了个不漏雨的角落站定。

  “你怎么一个人骑车出来了,去哪儿呢?”春子对牛芳玲说。

  一句话似乎又勾起了牛芳玲的伤心事,她说:“我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想到县城找我姑去,也想,也想去……”牛芳玲后面几个字不好意思说出来。

  “为什么呢?”春子一边说一边将淋湿的上衣脱了,还拧了拧。

  牛芳玲看着他的举动有些脸红,但没说什么,她接过问话回答说:“我爸逼着让我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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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就要嫁人?”一句话让春子好半天没回过神。对于她家,春子有着极为复杂的感情,对她的父亲有着深深的恨,但对于牛芳玲本人,他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在春子的心中,牛芳玲善良而率真,绝不像她父亲那般骄横无理、道德败坏。

  “我爸说我快二十了,不算小,可以嫁人了。”牛芳玲说。

  “也是,不过他怎么就这么急呢?”

  “他呀,他是看中了人家有钱,那个人的爸爸是在外开煤矿的,我爸说错过这村没这店。”

  “原来如此,那你答应了不就成了。”

  “你,气死我了,怎么连你也这样说?我又不喜欢那‘矮冬瓜’。”

  “不喜欢他,那你是喜欢谁呢?”

  春子的话让牛芳玲羞红了脸,低头不发一言。春子想起刚见面时牛芳玲抱住他的情景,一时怔住了,他不由得打量起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两岁的满身湿漉漉的姑娘。只见她生得一副鹅蛋脸,两条柳叶眉儿,一对眼睛澄清得和秋波一样,不高不低的鼻儿好似玉琢成的,脸上皮肤沾着雨水,白中透红,红中透白,润湿无比,吹弹得破,额上贴着几捋湿透的刘海,越显出无限柔情。再往下看,春子更觉惊心动魄。只见牛芳玲完全淋湿的白衬衣紧紧贴住湿滑的身子,透出|乳浪波峰。春子再不敢看下去了,慌忙移开了目光。

  “和我爸大吵一架,便急忙跑出来了,哪曾想你这会已放了暑假。”半晌,牛芳玲打破了沉默,她鼓足勇气说:“事实上是来不及想那么多,只一心想到城里去见到你。”

  “你不是要去找你姑吗,想骗人。你明明知道我放假了。”

  “我说了一时没想那么多。”

  “那我现在放假回家了,你还去你姑家么?”

  “这,”牛芳玲咬咬嘴唇,“还是不去吧。”

  “那你是想回去嫁人了?”春子故意逗她。

  “是啊,我要嫁人,嫁到你家去好了。”牛芳玲哭笑不得,一会正色道:“坚决抵制包办婚姻!”

  二人相视一笑。

  ******

  雨停后,两人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春子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在池塘边扎网。原来他于这年初承包了两口水塘养鱼,由于天降大雨,池水猛涨,他担心鱼苗跑了,便在池塘四周拦上鱼网,以保万无一失。

  “学习成绩怎么样?”在家中,牛树人问春子。

  春子如实回答。

  牛树人听了有些不高兴,他责怪儿子不应该偏科,从而影响了总分成绩。但他又未过重指责,因为他懂得,一个人爱好的形成,有着多方面的因素。就自己而言,对读书写作也是有些偏好的,平时就有练笔的习惯,只不过未出成绩,不被人所知而已。“大概这小子是接受了遗传。”牛树人想。

  接下来的日子,春子便帮着父亲料理鱼塘。他的主要任务是上山割草喂鱼。

  一天,春子带上蛇皮袋和镰刀来到后山割草。山上长满了茶树,茶籽又大又圆,春子随手摘了几颗圆圆的茶籽,然后用手指对准前方漂亮的树叶或其它目标弹出,煞是好玩。小时候,他就常在这时和伙伴们一起上山,用自制的弹弓弹茶籽玩。漫山遍野的茶树、铺天盖地的茶籽,成了孩子们游戏的道具。有时候大人们跑来骂,叫孩子们不要糟蹋将要成熟的茶籽,孩子们便一个个扮鬼脸,一溜烟都躲到茶树后面找不着,让大人们哭笑不得,只好任由小孩子胡闹。如今自己那些小伙伴都长大了,或是已在家充当了主劳力,或是跟着师傅学手艺,或是外出打工,甚至有的已成家,总之各忙各的,已无小时候的天真烂漫了。想到这,春子哑然一笑,用手指又将一个茶籽弹出。

  “唉哟!”右边的一棵茶树后传来一声尖叫,把春子吓了一跳。

  “是你?”春子一看从树后走出来的是牛芳玲。只见她摸着额头直扮鬼脸,显然是刚才弹出的茶籽正打在她的头上。

  “你怎知我在树后,还出手这么重。”

  “我哪知有人,再说,你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春子没有明说。

  “就是跟踪你,不行吗?”

  “哦,”春子一时哑然。



  牛芳玲笑了笑,拉着春子坐在了茶树下的草地上。

  “就要嫁给那煤老板了吧,这么高兴。”春子又要逗她。

  “呸,鬼东西又说我风凉话,你以为我那么贪财吗?”

  “你不贪还有你……”春子说到这,突然打住了。

  “你是说我爸么,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无法原谅他。”牛芳玲动情地说:“因为你娘的事,我没少和他闹,甚至恨不得拿刀砍他,但终究做不到,他毕竟是我爸爸。这点,请你一定要谅解我。”

  牛芳玲的话深深触动了春子的内心,他清楚,这确实是牛芳玲的肺腑之言,面对一个真诚善良的朋友,自己又怎么忍心去责怪。春子宽慰牛芳玲说:“不会的,这一切与你无关,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总的来说,是我家欠你太多,我多么希望能用我的真心,使你得到快乐。”牛芳玲的眼眶湿润了,她将春子的手抓起,然后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春子的内心极为紧张,也带着些许兴奋。他想起了路遥笔下的刘巧珍,一个多么质朴善良的姑娘啊!

  他们的嘴终于碰到了一起,并都试着伸出了舌头,却始终不得要领,不知如何接吻。少许,春子轻轻推开了牛芳玲,他终究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

  “我还没割草呢,赶紧。”春子站起身,忙着去寻镰刀。

  “我帮你吧。”稍整理心情后,牛芳玲抢过春子手中的镰刀,帮他干了起来。

  春子去拿来蛇皮袋,将牛芳玲割的嫩草装入袋中。“你缝纫学得怎样,今天不用去吗?”春子问。

  “学得还行,师傅同意我休息一天。哪天我帮你做件衣服吧!”

  “好啊,我把它带到学校去穿。”

  ******

  自此以后,春子和牛芳玲时常找机会相约在一起,两个人的心越靠越近。

  一天,春子在山上割草时又与寻他而来的牛芳玲相遇。

  “咦,你怎么拎个袋子来了,是好吃的呀?”春子见牛芳玲提着个小布袋,甚是好奇。

  “才不是呢。”牛芳玲将布袋塞到春子手中,说:“你自个打开看。”

  “是件衬衫。”春子明知故问:“是你做的?”

  “我偷来的不成?”

  “那是给谁做的呀?”

  “一个大头鬼。”

  “好啊,你这不是骂我吗?”

  “骂你又怎样?还不快试试。”

  春子展开衬衫,左看看,右摸摸,甚是欢喜。他说:“我这一身是汗,不要试吧,免得弄脏了新衣服。”

  “穿上吧,脏了我洗洗就是了。”

  春子这才把旧衣服脱下,穿上了这件由牛芳玲亲手裁制的白色的确良衬衫。

  “蛮好看的。”牛芳玲不知是夸人,还是夸自己的“作品”。

  可就是这句话,突然让春子感到揪心般疼痛。三年前,他的母亲将自己缝制的小背心穿在春子身上时,说的就是这样一句话。春子沉默了。



  “你怎么啦?”牛芳玲看出了春子的异常反应,“很难看吗?”

  春子并不着声,他将衬衫慢慢地脱下来。

  “你不喜欢我做的?”牛芳玲看到春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颇为不安。

  “不是。”春子沉默良久,终于向牛芳玲道出了这其中的苦涩。

  “你又想你娘了。我真不该让你这样伤心。”

  “我说了,这不怪你的。也许真如大家所说,是我的命苦吧。”

  “不管是命运还是人为,我有一个疑惑,想问问你。”

  “什么样的疑惑,你说来听听。”

  “就是关于你娘的具体死因。虽说是我爸破坏了你父母的感情,但都几年过去了,你娘为什么还要想不开呢?再说,你爸妈一直还是住在一个屋里的,你爸怎么就没发现有一点异常,等人都快要死了,才知道送医院。听说,刚抬出村不远,你娘就断气了。”

  春子听牛芳玲一说,也是疑窦丛生,但他还是相信父亲所言,他说:“我爸在我妈去世的头天,和你爸打了架,窝了一肚子的火,才找我妈吵,致使我妈一时想不开,偷偷喝了农药。”

  “头天和我爸打架啦?我怎么从没听他说过。”牛芳玲感觉这其中定有蹊跷,“我回家后要好好审问审问,看他有多少事要瞒我。”

  然而,不巧的是,这天高峰县委农工委组织部分村支书到外地参观学习,牛芳玲的父亲牛双全就在其中,要一星期后回来。

  这时,春子的暑假提前结束了。因为他接下来读的是高三,按照学校要求,必须补一个月的课,所以,春子来不及解开心中的这个疑团,便匆匆与父亲、与牛芳玲告别,重新回到了学校。

  
【第4章】父亲犯下故意杀人罪
  春子的学习任务越来越繁重。因为学校为提高升学率,千方百计给毕业班下“猛药”,弄得这些学生们苦不堪言。

  补课就不用说,就是正式开学后,正常的音乐、体育等课程取消了,星期天也取消了,即使晚上的自习时间,也常被老师们用来对学生进行强化训练。春子在紧张的学习中,如同机器人一般,已无暇顾及其它了。

  然而有件事却并不因为春子的无暇顾及而停止它的发展变化。

  入冬后的某日上午,残叶飘落,霜风劲吹。坐在教室内的春子此时也感到了阵阵寒意。他正做着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之时,突然听到窗外走廊上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春子定睛一看,是牛芳玲。“她怎么找到这儿了?”春子向老师请个假后便走出了教室。

  “有美女找上门,春子艳福不浅。”春子隐隐听到有顽皮的同学在窃窃私语。

  春子赶紧将牛芳玲引到大楼的僻静处。“急匆匆的样子,发生什么大事啦?”春子问。

  “真的是发生了大事,我特意赶来要告诉你的。”

  “你爸硬逼你嫁人?”在春子看来,这大概是牛芳玲所指的大事。

  “不是我的事,不过也因我而起,我真的是对不起你啊。我怕……”牛芳玲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春子顿时紧张起来。

  “有什么怕的,你说出来呀。”

  “我怕你受不了,但我还是要说,你爸,你爸被公安抓走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爸犯什么罪啦?”春子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时,下课铃响了,同学们像溃堤的鱼群一样涌出教室,学校顿时噪杂不堪。春子赶紧拉牛芳玲跑到距教学楼不远的一片竹林边,旁边是一汪池水,环境比较幽静。可春子的心却是不安得很,他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牛芳玲便一五一十的向他说出了事情的原尾。

  原来,牛芳玲待父亲牛双全从外地参观学习回来后,便向他询问起与春子爸打架的事。没想到牛双全一脸的愕然,再三表示没有此事,他还说春子母亲死的头天下午他在乡里开会,根本没有遇到过春子的父亲牛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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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芳玲见父亲说得有鼻子有眼,那天也确实是接到乡里的通知开会去了,且有其他村干部同来同往,便相信父亲的话不假,不再追问下去了。

  可牛双全从女儿的话中像是得到了重要信息,他的心情一下子难以平静,“牛树人为何要编造这样的谎言,难道李银莲的死另有重大隐情?”牛双全想,“不行,我不能让银莲死得不明不白!”

  就这样,过了两日,牛双全向派出所报了案。有人说,这是牛双全心狠手辣,要置人于死地;有人说,这是牛双全旧情未了,开始着魔犯痴。牛芳玲更是对父亲此举不依不饶。但不管怎样,公安机关接到报案后,随即对此事展开了调查。

  经过尸检和调查取证,证明李银莲未受到外力所伤,确实死于服毒自杀。然而警方在询问李银莲自杀的具体细节时,牛树人却供述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内幕:

  那日,牛树人并未与牛双全相遇,更未与他打架,他的心情本来很好,只是在与妻子李银莲行房时,牛双全淫邪的面孔又在牛树人脑中出现,使他气极败坏,对妻子又打又骂。也许是这样可怕的情形出现得太多,让李银莲深感绝望,便告诉牛树人,自己已生不如死。牛树人当时的心情极坏,便嘲讽她说,像她这样的人,活着是不如死了的好。李银莲便当着丈夫的面大口喝下农药,这牛树人竟堵气没有去抢夺,在她一口气喝下大瓶农药后,竟也没有立即送往医院。等他回过神来,叫来几个邻居七手八脚准备将妻子送医院抢救时,已是来不及了。

  牛树人在供述这些情节时泪流满面,想必他对此痛悔不堪,已无意再行隐瞒。但他可能无法想到的是,自己的见死不救,除了要在道义上接受惩罚外,已触犯了法律。

  警方将牛树人带走了。

  牛芳玲就是在牛树人被带走后,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到学校通知春子的。在她看来,事情弄成这步田地,自己特别是父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尽管她也知道春子家人之所以不告知春子此事,是怕影响了春子的学业,但她更多地担心严重的后果会使自己将来无法面对春子,因此便决定早些告诉他,让他早作思想准备。

  “我爸不会那样做的,一定是弄错了!”对着牛芳玲,春子吼了起来。此时的牛芳玲已不敢出声,她知道,春子的心肯定痛苦极了。

  果然,春子已无心上课。几天后,他向班主任告知父亲之事,说自己无论如何要回家一趟。班主任无奈,只好答应。

  ******

  春子回家后,果然不见了父亲。伯父对他还想继续隐瞒,但春子表示已听说了此事,伯父才肯合盘托出。

  伯父说自己已为此事跑上跑下、苦不堪言,现在案件已移送法院审理,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判决了。

  “难道我爸说的都是真的,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春子仍然不敢相信事实。

  “他自己说的,那怎会有假。现在重要的不是管它是真是假,而是你爸到底会不会坐牢。你难道希望你爸坐牢吗?”

  “我,我当然不想。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明天你跟我去趟法院,去求求法官们,或许他们看在你无人照顾的份上,不会让你爸坐牢。再说,你爸虽然是看着你妈吃毒药的,但又不是你爸亲手杀的人,应该不会有罪的。”

  “我爸为什么就不救救我妈呢?”春子还是无法理解父亲的所作所为,难以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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