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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旧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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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翡下完指令,自顾自地走进酒楼里,寻了楼梯,走进沉月阁。
  苏井冲盛修幸灾乐祸地笑一把,跟着钟离翡的步伐而去。
  而钟离翡的一番举动也只便宜了孙墨,当他将曲怜儿接过来之后,会安酒楼前,已恢复成了正常的场景。
  众人围坐一桌,酒过三巡,客套笑闹几句,便各自寻了人聊起来,这场本是为苏井接风洗尘的宴会,终于失去了它的初衷。
  苏井兴致缺缺地看了几眼众人,将下巴抵在钟离翡肩上,转过头来,目光里竟是满溢的柔情,“舒服些了没?”
  钟离翡没回答,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他自腕上取下那一串墨玉珠手链,套进苏井腕上,“不戴他的,便戴我的吧。”
  苏井一时有些感慨,万千话语都说不出口,直至最后,他也仅是摸了摸钟离翡的头,少年的头发长而顺滑,叫他突然爱不释手。
  钟离翡顺势窝到他怀里,“舒服才怪。”
  苏井附到他耳边,两眼弯成月牙,“那我伺候你,可好?”
  钟离翡不置可否。
  突然,苏景明道一句:“到这个月月末,我就要结婚了。”
  这句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起一个不小的涟漪。
  苏井皱眉,“你和老三……”
  钟离翡小声提示,“你没发现景郁今儿没来吗?”
  顾如风鲜少言语,这会儿也接一句,“到月末的话,也许就要开战了。”
  “就是因这开战,”苏景明苦笑,“我算是京系的人,为了能做足准备,三叔叫我同叶家的千金联姻。”
  “……也难怪,小舅舅并不知道大哥与老三的事。”
  兄弟乱仑,总归不是能轻易向家里摊牌的。
  钟离翡问道:“是渝三爷直接定下的?不能推给苏景厉?”
  “总归我是老大,所以……”
  “我去同苏渝说,”盛修拍拍胸脯,一把拍没了自己身上的儒士风味,“堂堂京系军阀,竟然沦落到与人联姻的地步,说出去不叫人笑掉大牙?”
  顾如风看他一眼。
  盛修因这一眼更是激动,“京系不嫌丢人,我南系作为友军还嫌丢人呢!”
  盛身停下缝衣服的手,冲盛修打了个哈欠,露出一抹讥讽笑意,“大哥,联姻不是沦落,是一种手段。”
  曲怜儿也接话,“若是有法子推给苏二少,还是请大少莫顾忌什么伦理纲常,人是给自己活的,不是给别人活的。”
  曲怜儿本是伶人,漂泊离散的命运,好容易在京城稳住跟脚,与孙墨更是经历了诸多风雨也未分开,自是瞧不上为了世俗而妥协的行径,所以这话说得并不柔和,自愣愣地向苏景明刺过去,一下子刺得苏景明说不出话。
  顾如梦推门进来,“谁叫你联姻?”
  他穿雪白长衫,消瘦无比,清俊的面容总带着一股子沧桑疲惫,这会儿又勾出一丝冷笑,他略扫了一眼苏景明,嗤声而道:“苏渝?他敢——”
  “二叔,你怎么舍得出来了?”苏井见气氛完全冷下去,忙出来打圆场,“近来可好?”
  “托福,还不错。”顾如梦声调不冷不热,态度却已软化一些,他看向顾如风,“老三,大哥找你。”
  顾如风从座位上起来。顾如梦便转身往回走,走两步又想起什么一般,回头:“成安,你什么时候得闲,去大哥那儿看看他。”
  苏井应了,并不说别的。
  从宴会开场至此刻,不过半个时辰,气氛却已完全不同。整个沉月阁都被一种无言的沉默包拢,显出一股子空旷撩人的意味,叫人忍不住便要叹息。
  孙墨火爆脾气,忍着不说话已经到了极限,头一个跳出来,“无聊,忒无聊了,老子先走了!”说话间就拉着曲怜儿出了沉月阁。
  第二个走的是苏景明,他握了握拳,做下了某个决定,“我去找三叔说清楚。左右我与景郁已经在一起了,我不该逃避的。”
  “顾二叔已经答应当说客了,大哥不妨等等。”苏井在他背后念了一句,却没留住人。
  盛修自顾如风离去便是神游状态,盛身又开始忙起缝衣服的活计,而之前被钟离翡劈昏的盛养,更是还没有醒来。
  苏井突然觉得,这接风宴简直糟糕透顶。
  他冲着钟离翡眨眨眼,“咱们也走吧。”
  “不急。”
  “嗯?”
  就见钟离翡扒着苏井的身子站起来,刚毅的脸上勾了一丝狡黠的痕迹,他走了几步,寻来笔墨纸砚,挥写几笔,一张纸就糊在了盛修脸上。
  端正肃直的一个字,字的风格如其本人,内容却——
  钟离翡写:「蛤」。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离会安酒楼不远处的新兴街中段有一所别墅,是苏井出国前所购,苏井出国以后,钟离翡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住在那里。自会安酒楼出来后,两人并没有回老宅,而是转途去了那里。
  同老宅不一样,这处没有丫鬟小厮。钟离翡请了钟点工定期来打扫,是以这处虽空荡,却并不脏乱,反而有一种空旷冷寂的氛围,营造出一层禅境。
  苏井声有疼惜,“一个人,不觉难熬?”
  “先生说笑,”钟离翡淡淡地勾起唇角,“京城这滩浑水被不停搅着,哪有什么空闲思虑这些?”
  “也是,”苏井释然,忽地大笑,“咱们这一条路,本来就注定要舍弃一些东西。”
  钟离翡目光对上他,“同归?”
  苏井点头,“同归。”
  随后两人进了别墅楼里,钟离翡扭开电灯开关,一楼大厅的模样便被光映得清晰明亮。
  装饰风格富丽堂皇,比苏家老宅偏院里的风景不知繁华多少倍,却意外地让人觉得不欢喜。
  “太浮夸,”苏井坐到沙发上,眼底投一抹阴影,“过则易折。”
  “嗯。”钟离翡坐到另一侧沙发上,不知想到了什么,整张脸上都浮起一层疲惫。
  过则易折——
  这何尝不是许多事情的写照呢?
  也许一些事情本没有错,也许一些人本是无辜,只是因为,过则易折罢了。
  “有食材吗?”
  钟离翡点头。
  苏井于是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行去。
  不多时,他便端了两碗面出来,摆到客厅的茶几上,水晶制式的茶几同青瓷的碗对比映衬,竟更显得面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苏井脱了西服外套,“我觉得你该饿了。”
  “我不饿。”钟离翡口头这样说着,却是接过了苏井递来的筷子,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苏井瞬地失笑。
  两碗面下肚罢,两人移步至二楼的某个房间,开了灯,便能瞧见房间中央沙盘摆起的缩略版的地形。一条长龙的形状——正是夏国。
  夏国推翻封建专制后不再存在最高统治政府,国局一分为三,分别为京系军阀、南系军阀和北系军阀。
  京系军阀守踞京城及其周边地区,南系军阀守踞龙身南方地区,北系军阀守踞龙身北方地区。其中京系军阀兵力最弱,实力却为三军阀之首,缘由无他,惟因夏国境内掌权者,掌财者,大多集聚京城。南系军阀守踞南方最为富庶,兵力也最强大,其中有大部分都是水军,若论实力,倒是不如北系军阀。北系军阀占个中间,不出头也不打尾,却有一股潜力——许多北系军是在极北之地训练出来的,身体素质强于普通兵将太多,是有“悍兵”之名——叫京系同南系颇为忌惮,二者便结为友军,自然,二者结为友军也并非只因这一个缘故。
  三系军阀本来内斗不停,四年前倭国来犯,先派小股兵从京系港口入侵,被京军杀得退回原处,后来便遣大部队转至南系港口,借小国之道,从国界边入侵北系地区,一时搅得国内一片混乱。三系军阀停止内斗,签订了和平条约,随后携手将倭国士兵全缴,奠定了夏国于国际上的地位。自此以后,虽然条约期限已过,三系却不再内斗,各自守踞自己的地区,井水不犯河水,京系军阀又与南系军阀结成友军,使得三系军阀更是互市互利,经济便又往前跨一步,给全国带来一派喜乐融融的新气象。
  这次北系军阀来犯,先取京系边界河县,北系军阀头子刘庆安采用迂回战术,一下子吞并了京系小部分地区,叫京军头子顾如玉出乎意料,确是打了京系军阀一个措手不及。
  苏井将一面红色小旗挪了个位置,正挪到表示河县的界域,略偏了偏头看着钟离翡,“你怎么看?”
  “渝三爷别有深意。”钟离翡寻了一面蓝色小旗,扣到京城腹地,“苏宴孤既然已经同叶家二少定了婚,为何又叫景明与叶家大小姐联姻?”
  苏井盯着那面蓝色小旗,思索一会儿,“你是觉得,宴孤有问题?”
  “我什么也没说,”钟离翡耸肩,“总之如今局势颇为复杂,还是能避则避。”
  “既然牵扯到那位,怎么避得了?”苏井的目光落到京城最中央的那面黑色旗子上,“啧”了一声,“老子欠了债,儿子就得还。”
  钟离翡默声片刻,一个苦笑还没勾成型已经被强制散去,他弯弯眸子,竭力做出一副自然的神态,垂下头,他又搬动一面黄色小旗,“那么我们便来分析一下局势。”
  “盛天把三个儿子遣送到京城,表面上是做‘质子’博顾如玉一个安心,实则未尝不是为了保护他的三个儿子,盛天明知道,有顾如风在这儿,没人敢对他三个儿子怎么样。他也早知道,刘庆安会打到京城里,”钟离翡挂一抹讽刺的笑,指指龙形的南方区域,“盛家人都擅长扮猪吃老虎,却也极守信义,京系顾如玉同他签了和平条约,他要遵守条约内容,北系刘庆安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他亦得报恩,两相难下,所以他才取了个折中的法子。”
  他的手指向南北系分隔的纵贯线,“他定是私下与刘庆安签了什么协议,只要不伤着他儿子,什么都好说。刘庆安的兵,他替刘庆安瞒着,此后他只要配合刘庆安打几场假仗,等刘庆安鸣金收兵,和平条约便作废,他自然带着儿子安然地回南方好好过日子。要是刘庆安输了,他也不算叛约。”
  “这么说,小舅舅也是因为知道姓盛的不靠谱才叫大哥联姻的?”
  “盛天是出了名的怕媳妇,他媳妇又是叶家的长女,最疼的弟弟就是叶家大小姐的父亲,渝三爷是有备无患,要出了什么事,不管有没有用,好歹算个小牵制。我估计,”钟离翡揉了揉额头,“你表妹是有点问题。不过渝三爷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之所以叫景明联姻,未尝不是存了敲打的心思。联姻这事儿,最后还是得落到苏景鸿身上。”
  既然苏井已经打算管这档子事,那么之前他他推脱而没说出口的,如今便不用藏着掖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敲打?他已知晓大哥同三弟的事?”
  钟离翡嘁了一声,“渝三爷那样的人,什么不知道?”
  苏井想起什么,眼睛眯起一丝危险的弧度,“刚才你说,落到谁头上?”
  “苏景鸿。”钟离翡淡淡地答,拿起指挥杆在沙子上划了几下,试图掩饰自己的无措,“苏景厉既对我……起了那心思,按他的性子,渝三爷唤不动他。”
  苏井听完并不回答,挪了脚步,以一种缓慢而悠长的频率凑近钟离翡,面色悲喜不显,然而向他望去,总叫人觉得几分寒凉的危险。钟离翡不由后退一步,却突然被苏井擒住手腕,苏井就那般擒住他的手腕,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说——你如今对我是怎样的感觉?”
  钟离翡本能地要挣脱他的手,听见这话,立刻停下了动作,他怔了一下,忽而垂下头,又突然抬起来,看向苏井的目光中,有一种柔弱的天真于里深藏。他小心翼翼问道:“先生,你真要我说?”
  苏井不置可否。
  钟离翡抿了抿唇,低声说:“……手艺变差了。”
  “啊?”苏井大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钟离翡是在说他做面的手艺,一时间哭笑不得,一身的危险况味就此散去,他松开手,笑骂一句,“你这小鬼。”竟是就这样了了这话题了。
  钟离翡笑起来,“是啊,你都很老了,我还年青。”
  刚毅的线条渲染进少年人的活泼可爱,显得钟离翡的脸更加美丽,苏井知道不该这样形容他,却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似乎自从他戴上那串珠链之后,这位少年便又活过来了——从前他虽活着,却少几分灵气,如今这灵气,似乎全部补足了。
  苏井因他这一转变,看见他时,就更觉欢喜——他早上想通该如何面对少年之后,从前逃避,便只化为欢喜了。
  苏井带着笑辩解:“我只比你大五岁。”
  钟离翡侧侧身子,将头倚在他肩上,长发便落到他襟前,说不出的飘逸,直飘到苏井心里去。他才要伸手,钟离翡已经转了头,他看着钟离翡一点一点、慢慢地靠近他,是忽然,亦满做了铺垫,便见少年轻轻吻上他的唇。
  一个吻,浅尝辄止,少年眯起眼睛,像一只偷了腥的猫似的,“我不会嫌弃你的。”
  苏井载了一腔柔情,终于只化为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没好气地拍了拍钟离翡的头,“睡觉去吧,小鬼。”
  钟离翡微微一笑,满意地“嗯”一声,便跟他一同走出这间房间,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这厢苏井与钟离翡二人甜甜蜜蜜,那厢苏景明却是火急火燎,几乎就像是两脚已经下了油锅——就看是炸成几分熟了。
  苏景明挂一脸端庄严肃的表情,本来就直白的脸更添了几分凝重,还有十足十的紧张,他仿佛刚从刀山上下来,一双脚“痛”得连地面也踩不稳,就这样匆匆跑进了屋里,他拽起来苏景郁的手立刻就又跑出屋外。
  苏景郁不明所以,本来不想搭理他这茬,又忍不住开口:“你不是要娶那叶小姐吗?怎么现在一副被鬼差索命的样子?”
  苏景明心道,都下油锅里了,那可比索命厉害。口头上却不答,直到拽着苏景郁一路跑到北院偏宅——苏渝并不常在苏家老宅住,所以只留了这么个偏宅给他做临时居所——在那儿站定,他才顺了口气,平复气息,对苏景郁解释道:“我要跟三叔说明白。我不会娶那个叶小姐的。”
  苏景郁听见这话心情好了一些,看见苏景明那一脸凛然大义、视死如归的表情后却又忍不住来气,他皱皱眉,问:“你是现在就要娶那个叶小姐吗?”
  “……我不会娶她的。”
  这个木头,苏景郁一口气卡在胸膛,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又不是现在就得迎娶叶佳,这么急做什么。大半夜的你当三叔不睡觉啊?”
  他这句话话音刚刚落地,偏宅就着起了灯,一个人拉开偏宅大门,气定神闲地接话:“我确实还没有睡觉。”
  苏景郁:“……”
  苏渝状似无辜地打了个哈欠,似笑非笑地扫了二人一眼,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直把二人逼得从天灵盖到脚底心都发麻,他这才满意了,嘴唇张合,丢出一句:“进来吧。”
  苏景明攥紧拳头,调整了呼吸以后又散开,他牵起苏景郁的手——这会儿苏景郁也忍不住紧张了,他手心里尽是冷汗——苏景明冲他微微一笑,这笑看起来还有点傻,却莫名叫他心里发酸。
  苏景明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开口说:“我们俩一起。”
  苏景郁好容易找回正常状态,刚点了个头,还没开口说话,苏渝就回过头来,本来挂着高深莫测的表情的脸这会儿尽是无奈:
  “我说,你俩腻歪什么呢?三叔我看起来像是棒打鸳鸯的人吗?”
  苏景明与苏景郁对视一眼,齐齐出声:“像。”
  苏渝无话,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你们俩的事儿,我早知道了。”他进了偏宅的大厅,在桌子旁坐下,眼角扫了扫二人,示意他们也坐下,这才又开口:“老大你凛然率性,家国大义往身上一压,责任担当往肩上一放,不管多么不舍,你都会舍掉自己的私情,奋不顾身地往前冲,就算有再多痛苦,你都会选择自己独自吞下,我说得可对?”
  苏景郁盯了苏景明一眼,苏景明便在他足可杀人的目光下别过头去,艰难地点了个头。
  苏渝起身,走到苏景明面前,凌厉的眸子对上苏景明的目光,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维系不了,那么如何去保护你所认为正确的东西?如果你连唯一拥有的都抛弃了,你追逐那些不一定能得到结果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苏景明怔住,低着头老半天才敢抬头看向苏渝,这时的苏渝仍在看着他,却又像是透过他回忆起了什么往事,所以身上的每一点每一寸,都洋溢着被往事腐蚀的那扼腕叹息般腐朽的追忆的味道。
  许久、许久,苏渝从往事里出来,将目光转向苏景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老三却是另一样人。”苏渝忽地背对两人,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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