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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点-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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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镜子的普通问题,已是相当高深的物理学,例如:一面能使照镜人看到自己全身的镜子,最低的长度应该是多少?又例如为甚么镜子中出现的反影,左右和实物相反,但是上下却又不变,等等。
想来想去,白素的手势,究竟表示甚么呢?
我驾车回到家门,推门进去,白素还没有回来,我写的字条,还留在原来的地方,我一直向前走去,气愤得把一张椅子,重重地踢在地上,走上楼梯,陡地想起,在书房另外有一具电话,有电话录音装置。平时很少使用。白素莫名其妙去了那么久,会想到用那具电话。
我冲进书房,拉开抽屉,按下电话录音设备上的一个掣钮,不到五分钟,我已听到了白素的声音,忍不住在自己头上狠狠打了一下。
白素的话令我呆了半晌。留话一共有两段,每一段都只有几句话,显然她打电话的时候,相当匆忙。
白素的第一段话是:“我在机场,和张强在一起,立刻就要上机,到东京去。”
白素和张强到东京去干甚么?真叫人摸不著头脑,白素随便走得开,张强在医院里有许多病人,他一走开,谁来照顾他的病人?像芳子,老远赶来,就因为张强不在,连想见她的哥哥都见不到。医生是需要对病人负责,张强的这种行为,未免大不负责。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十分好,看来很有道理。
白素的第二段留话,在录音机上,有著国际直拨电话的电脑控制机件的“克拉”声,那是她从日本打来的,也很简单:“我和张强已经到了日本,我们在追查一件相当怪异的事,你有兴趣,可以来,我住在京王酒店,一九三○。”
两段留话,都没有提及她向我作的手势是甚么意思。我立时取起了电话。在还没有拨号码之前,我想了一想,我是上日本,还是不去呢?
白素说她和张强在“追查一件怪异的事”,这本来应该是我的“专利”,我想等他们的追查略有结果,我再出马,这比较好些。
可是在拨了号码之后,我主意又改变:还是快点去吧。免得在这里,心痒难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干甚么。
电话拨通,向酒店的接线生说了房号,没有人听,过了片刻,接线生的声音来了:“对不起,客人不在房里。”
我道:“这是直拨的长途电话,请你代我做两件事情。第一件,留言给一九三○号房间的住客,我会到日本来。第二件,请替我查一查,一个叫张强的住客,是住在第几号房。”
接线生答应著,等了片刻,这位声音本来听来很甜的接线生,忽然之间,声音变得十分惊讶:“张强先生,是他?”
我感到意外:“是的,和一九三○号的白素一起的。”
接线生在不由自主喘著气:“张强先生,那位张强先生,他……坠楼……自杀了。”
我陡地一呆,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强怎么会跑到日本去自杀!可是当我再问一遍的时候,接线生的声音还是很异样,但是听来已经清楚得多。
张强的确坠楼死了。
详细的情形,我当然想追问,可是接线生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不住地道:“真可怕呀,从十九楼一直坠下来,很多人都去看,可是我不敢看。”
我道:“请你说仔细一点,大酒店的窗子都是密封的,我怎么会坠楼?”
接线生的语调有点夸张:“他打碎了窗子上的玻璃才跳下来的哟!”
我再想问,接线生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我放下了电话,一时之间真是不知道该想甚么好。
我先想到梁若水。这位美丽得有点离尘味道的女医生,听到了她亲密的男朋友这样离奇死亡的讯息,会有甚么反应?
我又想到白素,我相信白素的能力,可是如果张强关在房间中,打破了窗子,从窗口跳下去,只怕白素也没有甚么办法。
反而我最后想到的是,张强为甚么要自杀?
我又拿起电话来,想把这个不幸的消息,通知梁若水,但是只拨了几个号码,就放了下来。
没有人愿意把这种不幸的消息带给人,让她慢一点知道吧。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答案倒是再简单不过了:到东京去。
我站了起来,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我拿起电话来,先听到接线生的声音,说是东京来的长途电话,接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对不起,我找卫斯理先生,我是东京警视厅的高田警官,我们曾经见过的,健一警官曾介绍我们相识。”
高田警官,我记不起这个人了。前一个时期在东京我和一个叫健一的警官,有过不平凡的遭遇(“连锁”),可能就是在那时候,曾经见过。
我有点不耐烦:“甚么事?”
那边高田警官继续所说的话,真是令得我目瞪口呆。他道:“有一个神经错乱的女人,在谋杀了一个男子之后,自称是你的妻子,我们知道卫先生你身分非凡,所以来求证一下……”
他话还没有讲完,我已陡地叫了起来:“等一等,慢慢说一遍,你说甚么?”
日本人说起话来都十分快速,这位高田警官,比别的日本人说话又快了些,我请他再说一遍,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田警官又说了一遍,我没有听错,这令得我鼻尖冒汗,我又道:“这个神经错乱的女人,她叫甚么名字?”
高田警官道:“我们找到她的身分证明,不知道她的名字,应该怎么读 ”
他接著,读了几个字,我已经大不耐烦,对著电话叫道:“她的证件上,一定有她的名字的英文拼音,你直接念出来吧。”
高田警官连声道:“是,是,她叫……白素。”
其实我旱就知道,高田警官所说的,就是白素。不然,我也不会鼻尖冒汗,但是当我千真万确证实了这一点,还是不禁感到了一阵昏眩。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从来也未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日本警方说白素“杀了人”,这倒还可以想像,白素当然不会主动去杀人,但是受到袭击,她会出手自卫。以白素的武术造诣而论,普通的打手,十个八个,不是她的对手。可是,日本警方却说她“神经错乱”,这算是甚么形容词?
我思绪紊乱,急得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高田警官听不到我的声音,发起急来连声道:“喂,喂,卫先生──”
我略定了定神:“请问,白素,我妻子现在在甚么地方?”
高田警官道:“在精神病院的看守病房之中,阿玻野精神病院。”
我没有听说过这家精神病院,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啼笑皆非,这两天,不知是倒了甚么楣,竟然接二连三,和精神病院发生关系,先是张强和梁若水是精神病医生,后是──
我一想到了张强,连忙又问:“和白素一起到日本的,有我的一个朋友,叫张强──”
我才讲到这里,就听到高田警官发出了一下呻吟似的声音来,我更是一怔:“怎么了?”
高田警官回答是:“这位张强先生,就是尊夫人涉嫌谋杀的死者。”
我一句“放你妈的狗臭屁”,几乎要冲口骂出,可是实际上所发出来的,是一下类似呻吟的声音。当我还想再问甚么时,高田警官已经急急地道:“对不起,我想你必须来一次,在电话里我无法和你详细述明,而且,长途电话收费很贵,警视厅的经费不算是太充足,我想──”
我真是给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我急得全身在冒汗,他却在计较电话费!我吼叫起来:“你电话号码是甚么?我打给你好了。”
高田警官叹了一声:“何必浪费时间?卫先生,你早一点来,不是更好吗?”
我焦急得快昏过去,真的,我从来没有这样焦急过!
我可以相信全世界的人都神经错乱,但决不相信白素会。问题也就在这里,一个并非神经错乱的人,被捉进了精神病院的看守病房,处境可以说糟糕之极了。
看来在电话中也真的讲不明白,所以我只好道:“我立刻到机场去,会乘搭最早的一班到东京来。”
高田警官道:“我会查到这班机,在机场等你。”
我放下电话,乱得团团打了几个转,口中不断喃喃地叫著白素的名字,这时,我看来倒像是神经错乱的人。
我冲出书房,刚到门口,电话铃又响起来,我忙冲回去,抓起来,听到了江楼月的声音:“卫斯理,道吉尔博士已经回到了美国,打了电话给我──”
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那关我屁事。”
我已经著急得几乎想发疯,他还拿博士的事来烦我。给我一骂,江楼月也生气了:“他坚持要你去,说是有一些事发生了,非你去帮忙解决不可。”
我连声道:“我不会去,告诉你,白素在日本出事了,我立刻要赶去!”
我说完之后,不等江楼月再回答,就用力放下电话,冲出了门口。
这时,大约是中午时分,我一出门口,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初夏的艳阳天,本来最令人心旷神怡,可是我看出去,眼前的人,彷彿全是黑影子,房子似乎都在摇动。
我吃了一惊,喘著气,伸手揉了揉眼睛,眼睛却感到一阵刺痛,原来我满面是汗,自己也不觉得,这一揉眼,把汗水全部弄进眼晴中去了。
一生之中,我不知经历过多少怪异的事,但是这次怪异发生在白素身上。白素被当作“神经错乱的女人”,这无法不令得我手足无措,大失常态。
我一面继续揉眼,一面走向车子,到了车子边上,我感到自己实在不适宜驾车,恰好有一辆计程车经过,我截停了它,上了车,把一张大钞送到他的面前,道:“用最快的速度送我到机场去,给你的钱,包括违例驾驶的罚款在内。”
那司机是一位年轻人,大声答应著,他倒真会争取时间,一下就开车冲上前,令得我的身子,向后一撞,撞在椅子的靠背上。
这一撞,倒令我清醒了一些,司机把一条毛巾向我抛来:“抹抹汗。”
我用他的毛巾抹著汗,他一面飞快驾著车,穿过了一个红灯,一面问我:“你才干了甚么,抢了银行?”
我闷哼了一声,那司机又道:“附近没有银行啊,你是不是杀了人?”
我闷哼了一声:“就快杀人了,如果你再啰嗦。”
那司机陡地吞了一口口水,不敢再说甚么,只是专心驾驶,他的驾驶技术真好,不管红灯绿灯,一律飞驰而过,等到了机场,两辆警方的摩托车,呼啸而至,我一下车,警员就迎了上来。
这一点,我倒早有准备,立时取出一直随身带著的国际警方特别证件,交给其中一个警员,那警员显然未曾见过这种证件,神情还在犹豫,我道:“你回去向你们上司查这种证件持有者的身分。我有极重要的事,半分钟也不能耽搁。”
我真的半分钟也不能耽搁,因为若是耽搁了半分钟,就赶不上那班飞机。当我一进机舱,才跨出了一步,机门就在我的身后,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关上,舱中有几个人向我怒目而视,因为我最迟登机,耽搁了飞机准时起飞。
我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一会,好使我狂跳著的心恢复平常,然后,向空中小姐要了一份当天的日本报纸,急速地翻看。
像这种著名的大酒店有住客自酒店高层坠下致死的事件,报上应该有新闻。
果然的,翻到第三页,就看到了这则新闻。
报上的新闻可以算是相当详细,只是有些混蛋猜测,全然不符事实。
新闻如下:“今晨七时许,东京新宿区京王酒店的一名住客,突然从他所住的十九楼房间,弄破了玻璃窗,穿窗跌落,落在酒店侧面的行人道上。幸而当时还未到街道上繁忙的时间,路人不多,所以未曾伤及路人。坠楼者已经警视厅干练人员迅速查明,登记的名字是张强,身分是医生,来日原因不详。和他一起登记入住的是一名女子,登记姓名是白素,职业栏空白。
“张强坠楼后,警视厅人员急欲找到这名和死者一起入住的白素的女子。但是这名女子不知所终。警方正从这一双男女耐人寻味的关系,去寻找死者坠楼的原因,这名叫白素的女子,和张强各自入住一间单人房,人住的时间是昨晚十一时许,据酒店侍应及工作人员称,两人办了登记手续,并未进入房间,就在柜台上,打了一个国际电话,只讲了几句,立即外出。
“警方已找到当时接截他们的计程车司机,司机的姓名是上远野。司机说,两人上车,那女子操流利的日语,听来是正宗的关东口音。如果不是面对著她,一定认为她是本国人。他们去的地址,是东京涩谷区的一条街道。上远司机说,他们下车之后,行动十分仓猝,那男的在不断说著一句话,可惜上远司机听不懂那句话是甚么意思。
“上远司机由于觉得这一男一女的行动十分怪异,所以加以注意,停了一会才开车离去。这就给警方提供两人行动的宝贵线索,本报记者访问上远司机时,上远君坚称,那女子美丽而高贵,决不是普通的女人,本报的美术部人员,根据上野君的描述,绘下了这名神秘女子的画像。请读者判断上远君的形容。”
日本报纸的工作精神真叫人佩服,有一幅素描在新闻之旁。
那个叫上远野的计程车司机对白素的印象,一定相当深刻,素描竟然有五、六分像。
新闻继续报导:“警方根据上野司机供述看到这一男一女进入一幢公寓的线索,到那幢公寓去调查,公寓中有三位住客,证明看到过他们,他们到三楼的一个居住单位找人,但是那单位经常住的两个人都不在,他们的拍门声,叫醒了一个邻居,是实业公司企划科的一个职员,名字是河作新七。河作君曾和他们交谈,本报记者向河作君作了采访。河作君说,他和那一男一女的交谈,他每一个字都记得。如下:括弧中的是双方的动作和神情,可助了解当进的情形。
(河作君开门出来)
河作君:“时造先生不在东京啊,你们干甚么?”
(那居住单位的主人,叫时造旨人,职业是一位作家,这位时造先生,前些时也曾闹出过新闻,牵涉到著名的棋手,现已进入精神病院里的尾杉九段。)
(那男的似乎不会讲日语,女的日语极流利)
女子:“我们知道时造先生不在家,可是时造先生的妹妹呢。不是和时造先生住在一起的么?”
(河作君用手敲自己的额头)
河作君:“啊,你们真来的太不巧了,芳子──她就是时造先生的妹妹,也有远行,听她说,好像是时造先生有了甚么意外,她要去看他,芳子还请我照顾一下,要是有甚么重要的信件来,由我代收,可是我每天要上班,那里能照顾甚么。”
(那男的神情十分失望,和女的讲了一句话,河作君听不懂,女的十分镇定,也回了一句。然后,女的又向河作君说话。)
女子:“那么真是不巧极了,对不起,吵了你了。”
“据河作君说,女子讲话的神态,极其优雅高贵,这一点和上远司机的描述相近。
“那女子讲了这句话后就离去,河作君回去睡觉,但由于睡著之后被吵醒,所以并不是那么容易睡著,朦胧中恍惚听到邻室,也就是时造旨人的住所有声响传出来,但是他却不能肯定。
“以上所报导的,是警方人员和本报记者调查坠楼死者活动所得的结果。本报美术部人员所绘的素描,曾经和这各女子接触过的人士过目,一致认为十分近似,若发现这名女子下落,请和警视厅高田警官联络,电话是……”
看完了新闻,呆住了。
要是我早看到这段新闻,我一定在来东京之前,先去做两件事:找时造芳子和时造旨人。
张强和白素行动的目的,显然不是去找人,而是在于那个居住单位。
河作新七后来“恍惚听到邻室有声传出”,当然是白素去而复返,进入了旨人的住所。
问题是在于她为甚么进入时造的住所呢?
这真是难以想像:时造旨人在精神病院,而张强作为他的主治医师却老远跑到日本来,想在旨人的住所之中找寻甚么!
一定有重大的原因,不然白素不会跟著张强来。白素和我不一样,性格不冲动,她深思熟虑,是甚么事情促使她那么急赶来日本?
他们进入旨人住所,是午夜时分,张强坠楼在早上七时,这一段时间,他们又在干甚么?进入旨人的住所,不论怀有甚么目的,这目的可曾达到?
不知有多少疑问塞在我的脑中,却没有一个想得通,那种情形,真是闷人到了极点。
飞机正以时速九百公里的速度在向前飞,可是我只觉得太慢,我甚至有点坐立不安,只好翻来覆去,看报上的那段新闻,看得快可以背出来了。
报上的新闻说白素“下落不明”,但是高田警官却告诉我,白素在精神病院,由此可知,在离旨人的住所之后,白素和张强可能分别行动。coM电子书,但是何以高田警官又说白素是谋杀张强的涉嫌者?
航程结束,机舱门一打开,我第一个冲出去,向移民官员说明了外面一个警官在等我,有要紧的事。日本人办事本来很古板,可能是我焦虑的神情打动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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