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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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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欢帝闻言却只是沉默不语,拢眉像是难以释怀,逝水便道:“父皇不必忧心,若是细细盘查后宫,推究何人在今晨不知去处,那凶手的真面目,不日便能浮现。”
    “哎,这便是父皇忧心之处。”
    尽欢帝有些无奈,看着寒风萧瑟,守卫疏忽的晚冬亭,像是憋气一般说道:“现下还不可细细盘查后宫啊。”
    “为何不可?”逝水一挑眉。
    “逝水方才也说了,敌暗我明,所以这次也只能像上次文官跪求一样,假装没有发现个中蹊跷,不动声色,静观其变,而不能大肆盘查,打草惊蛇,以防幕后黑手狗急跳墙。”
    “父皇的意思,是要让推菱儿入湖的凶手逍遥法外?”
    逝水听着尽欢帝的意思,便有些急了。
    尽欢帝微微摇头,伸手在逝水侧脸边轻轻抚慰,说道:“不是逍遥法外,而是秋后算账。”
    逝水抿唇,敛眉,紧紧盯着迫害菱儿昏迷不醒的湖水,双手紧紧握拳。
    “逝水可明白父皇的意思?”尽欢帝见逝水有些激动,怕他冲动之下贸然行事,便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儿臣明白。”
    逝水松开了拳头,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火,把目光从湖水上收回来,面上已恢复了温润,冷静地回到道:“儿臣不能冲动行事,以防引起幕后黑手的警觉,此番即便是可以捉出暗害菱儿的凶手,也很难保证能否将心怀不轨的人连根拔起,反而会逼得他们兵行险着,到时候会很麻烦。”
    尽欢帝欣然颔首,忽然伸手一捞,将逝水紧紧搂入怀中,让他完全埋首进了自己的怀里。
    尽欢帝不想让逝水看到自己的脸上,完全外露的,波涛汹涌的忧色。
    ——那与自己为敌之人,从外缘起,步步紧逼,已经开始威胁到自己身边之人的性命了。
    若是放在以前,那幕后黑手定然是用错了计谋,因为这些算计,甚至是菱儿的生死未卜,顶多便是隔靴搔痒而已,只能让自己新生烦乱,却不会痛心疾首。
    但是现在,今非昔比了。
    如皇儿所言,若是逼得他们‘兵行险着’,很可能会危及皇儿的安全,而皇儿已是自己的七寸,是任谁捏牢了,都能威胁自己的软肋,自己不能哪怕是一点点的风险。
    即便能将幕后之人一网打尽,却要伤了皇儿一分一厘,自己便算是满盘皆输了。
    “父皇?”
    逝水挣扎了一下,发现抬不了头,脱不了身,便在尽欢帝怀里疑惑地问了一声。
    “逝水不要乱动,再让父皇抱一会儿。”
    尽欢帝狠狠将下颌抵在逝水的头顶,像是要将逝水嵌入胸膛一般,使劲紧了紧揽在逝水腰际的手。
    ——事到如今,当真是半点懈怠不得,而要倾尽全力,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探究源头,将片叶相连之事思量个清清楚楚,最好,便是能不动声色地查出幕后黑手了。
    菱儿的寝房里,熏香袅袅,炉火通明,暖意融融,宫人尽皆屏退,只余了菱儿,一品红,和侍立在旁,变回道童打扮的腥风三人。
    “好了,再让小公主睡一会儿吧。”
    一品红缩回手,舒出一口气,让垂首盘膝坐在床榻上的菱儿慢慢躺下来,然后严严实实地盖上了锦被。
    “她,她会没事的吧?”
    腥风紧紧地看着一品红的动作,难得地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一品红有些诧异地望着腥风,思量了片刻她的反常举止,忽然冷了脸,拢眉说道:“风丫头几日里不见踪影,不会与小公主遇险有关吧?”
    腥风别过了脸,不承认也不否认。
    菱儿落水一事,腥风虽然不是亲手而为,但是也亲眼所见,而且见死不救,只一掌劈碎冰层,引起了宫人的注意而已,所以腥风对此仍是心怀愧疚。
    “看来是雨丫头瞒着风丫头做的了。”
    一品红一眼看穿腥风的小九九,心中虽然有些生气,但见她心有不安,便说道:“小公主不久便会醒来。”
    “此话当真?”腥风眼里闪烁着如释重负的喜欢。
    “不过——我无法保证她是否安然无恙,毕竟泡进了冰冷的湖水里,又高烧不退那么久,我也不是神人。”
    一品红小小转折,引得刚才一块石头落地的腥风又提起气来。
    “也许只是身体虚弱,好生养着几月便完全好转,也许受惊过度前事尽忘,变作愚钝不通之人,也许四肢冻伤瘫痪,再难奔跑跳跃,也许伤及心肺落下终身隐疾。”
    一品红一一历数,看着腥风面色逐渐变差,忽然转了语气,表情不明地问道:“小公主落水前也许看见了雨丫头,若是她清醒过来,风丫头可有担心雨丫头的安危?”
    “这——”
    腥风扭头看了看床上的菱儿,又看了看似乎将怒气憋在心里的一品红,欲言又止。
    一品红转身正对着腥风,很直接地说道:“雨丫头这次做过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出手伤她,这是你们复仇的方式,强者胜,弱者败,虽然手段阴险了点,但是也无可厚非。”
    “哼。”
    腥风冷冷哼出一声。
    墨雨行事过激,事出无因地伤及幼小,是有错在先,若是自己提前知道墨雨的计谋,决计会万般阻扰不予她实施的机会。
    但这又关你一品红什么事了?早就说好了不予干涉阻挠,为何现在又指手画脚?当初那个皇帝夺位之时,你一品红大概也没有施加过障碍,为何轮到自己头上,便开始说三道四的?
    一品红见腥风面露忿忿,心中叹气,只能说道:“小公主醒后,我不会帮你施加摄魂术,所以小公主情况如何,会否指认雨丫头,让雨丫头败露行迹,获罪与小违,都由上天来定。”
    腥风浑身一震,突然眼中一闪而逝过一抹血光,却被一品红立时捉住,很是坚决的说到:“风丫头不要因为害怕雨丫头受到伤害,就想着灭口,我一品红甚少救人,但是一旦开始救了,便从来都是一救到底。”
    “你什么意思?”腥风明知故问。
    “我的意思是,除非你能过我这一关,否则别想再动小公主。”
    一品红语调温婉,眉眼半弯,明明是倾城的笑靥,身上却是杀气陡现。  
    
卷四 江山拱手请君留 第二十八章  两朝仙师,多重身份
    “父皇,为何要来丹药房?”
    逝水收紧了领口,拨开长到腰际的杂草,抬眼看着木制小楼上仍然破败的匾额,心中有些困惑。
    父皇才说了不可轻举妄动,细查后宫,以免引起那幕后黑手的警觉,但是为何才过了几日,便趁着师傅外出,替菱儿检查伤势之时,偷偷摸到丹药房来?
    ——难不成,父皇开始怀疑师傅了?
    逝水抬眼看着已经登上七级扶梯,推门而入的尽欢帝,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一品红性喜寡居,甚至对渺无人烟的地方嗜好到了极点,故而这丹药房里,从来便只有他和腥风二人,膳食用度等皆是由宫人定点送来,现下一品红被尽欢帝支使去了菱儿殿上,四下无人间,尽欢帝便也有了充足的时间好好儿探索一下这座小楼。
    “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尽欢帝倚着门框迈进一步,而后回身,悠悠答出一句。
    倒不是怀疑宿尾,只是宿尾带来的那道童,与墨妃实在太过相似,前月里又赶上墨妃挑唆皇儿,险些让皇儿与自己反目,所以不由得便开始介意起那个道童来了。
    ——当然,还是希望,宿尾带来的那道童与墨妃毫无瓜葛才好。
    屋里分外明净,视野中的家具,不过一竹桌,两条竹椅,窗户边一张小几,正前方那气质脱尘的青年画像下,一张有些华丽的供桌而已。
    不过这次,屋里弥漫的倒不是灰尘气息了,而是有些道家正统的香火味,掺和着屋外竹林自然的芬芳,分外清香怡人。
    尽欢帝抽了抽鼻子,踩着没有修葺,故而仍然‘吱吱呀呀’作响的地板,踱步到供桌边,站在那画像之下,拢眉看了许久。
    这身高,这身形,这似乎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姿势,实在是像极了一个人。
    像极了那个,自出生之时便守在身侧,从来都为自己考虑周全,不甚顾忌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颇为口无遮拦的,深得自己信赖的暗卫,宿尾。
    而且,要论到十数载来久居宫中,这时间,倒也能对上七八分。
    尽欢帝在心中回忆了一下宿尾的身影,忽然又轻轻摇头。
    不对啊,这人是黑发,而宿尾,是银发,看宿尾的样子,健健康康的也不像是走火入魔,身患隐疾之类的,会让好端端一头青丝瞬时便白了的。
    “父皇,儿臣可否去楼上仙师的房里看看?”
    逝水看着尽欢帝光站在原地上,半晌没有挪身子,心中焦急,便有些局促地牵了牵尽欢帝的袖子,朝碰上楼梯那里努了努嘴。
    “可以啊,不过逝水要小心些,不要把仙师的东西换了位置,仙师会不高兴。”
    尽欢帝浅笑,利落地放行,看着逝水毫无顾忌,施开轻功,飞身便上了二楼,大概是径直奔着仙师的屋子里去了,便鬼使神差地回头,伸手捞下了墙上的画像。
    尽欢帝一手拈着画像顶端,用上佳玉石所制的卷轴装,一手托着下边缘,抿唇又细细打量起那青年身边的景物。
    天高云淡,视野开阔,青年似乎是站在峭壁边上的,高处的劲风猎猎,卷起了青年的衣襟黑发,青年负手而立,挺拔如松,却不是抬头看着苍穹,而是微微低首,似乎是在看底下深不见底,让人有些莫名胆寒的悬崖。
    青年所立的悬崖另一商,还有一座高山,两山对峙处的剖面寸草不生,盘曲嶙峋的巨大石块时有向外凸出,工笔细细描绘地甚是明晰。
    山,是好山,景,是好景,人,是‘好’人,意境,也是好意境。
    只是根本没有半点蹊跷。
    尽欢帝有些失望,转身看着楼梯,想着要不要上楼看看,便随手把画像放在了供桌上。
    只尽欢帝刚一转身,宽大的袖袍无意间拂在画像边缘,‘扑’的一声,便将本是挨着桌缘的画像拂到了地上。
    尽欢帝有些烦乱,俯身把画像捞了起来,匆匆一瞥间登时吃了一惊。
    画像的背面,本该是纯白打底,随着年月有些发黄了的宣纸上,意外地惊现了几抹青灰的色彩,与画像正面描绘了峭壁怪石处,好似是正反两面,对应地天衣无缝。
    尽欢帝心中一震,忙伸手去抹宣纸,想要再让它浮现些什么,却发现无论怎么抹,都没有再显现出来其他的东西。
    “怪哉。”
    尽欢帝拢了拢眉,而后一手卷起画像,细细查看了一下刚才画像悬挂的墙壁,摆放的供桌,和掉落的地面。
    墙色发黄,土灰有些脱落,但也还算平整;供桌被虫子蛀了一些,上面端正地安置了个小铜炉;地面上更是干净地一尘不染,没有什么异常。
    ——等等。
    尽欢帝将眼睛定在了供桌上面摆放的小铜炉上。
    宿尾只是假扮仙师,也没见他诵念道号,装模作样抬个炼丹炉,紫金宝鼎什么的进来,为何要上小铜炉,扑香灰,插香烛,好生将这不是道士鼻祖的青年画像供奉起来?
    尽欢帝看着香烛上袅袅升起的几缕白烟,心中疑窦丛生。
    方才,画像背面好像也没什么异常,自己将画像拂下去时,画像先是摊开着,落在了供桌上,也许还沾染到了铜炉,而后才跌到地面,这墙面供桌地板三处,也只有这个铜炉有些蹊跷了。
    尽欢帝稍稍思量,心中清明,便把画卷再展开,将背面悬空放在白烟上,来回挪动,让烟雾慢慢渗透了进去。
    白烟往上升起,碰到画像时,有些发散开来,有些却湮灭了进去,同时发黄的纸面上,缓慢地显出了彩绘的痕迹。
    半晌,工笔描绘的图像几乎遍布了整个画像背面,尽欢帝方才抽回手来,排开卷轴,放在眼底细细打量。
    这一看之下,尽欢帝终于也大惊失色。
    虽然尽欢帝料想过这个可能,刚开始也是这么怀疑的,但是尘埃落定,推测敲定之时,尽欢帝仍然有些不知所措。
    画像的背面与正面,与人的正反两面相对,所以这画像翻转过来,便是那青年的正脸。
    黑发拂面,眉飞入鬓,星眸生辉,弯唇浅浅一笑间,过分妖娆的脸上很有几分闲云野鹤,不流于俗的气度。
    即便他是黑发黑眸,即便芸芸众生中人有相似,尽欢帝仍旧下意识地认定,这人,是宿尾无疑!
    “怎么会——”
    尽欢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非,宿尾便是父皇三十六岁那年遇上的仙师?
    那难道,宿尾这些年之所以能不断出现在自己身侧,是因为他本来就身居丹药房,隐于皇宫之中?
    而仙师蒙父皇薨后,之所以无故离开丹药房,自行消失行踪,是因为怕被自己发现,他原来就是暗卫宿尾?!
    纷繁的疑惑缠绕上心头,尽欢帝捏紧了手中的画像,几乎有咱头晕目眩的感觉。
    “父皇?”
    尽欢帝恍惚间听到逝水的唤声,连忙将画像仓皇藏到身后,回身便看见逝水远远站在扶梯上,面露懊恼。
    “逝水没有发现么?”尽欢帝镇定了一下心神,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儿臣小心翻检了许久,发现仙师的东西精简至极,而且几乎都是宫里分派的,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逝水有些失望,又有些如释重负,而后走到近前来,侧目看着尽欢帝背到身后,似乎有些僵硬地拿着什么东西的双手,困惑地问道:“父皇身后是什么?”
    “没什么。”
    尽欢帝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正面向外举到胸口,摊开在逝水眼前,解释道:“父皇把墙上的画取下来了,正想挂回去。”
    尽欢帝说着,忽然发现香火消散后,背面的人形在逐渐隐匿,轮廓线条早已模糊,渐渐地连厚重的青灰色墨迹也消失了。
    “儿臣替父皇挂上吧。”
    逝水笑着上前了一步,伸手便要接过画卷,冷不防尽欢帝一缩手,瞥了一眼还没褪尽的画像背面,有些紧张地道:“等一下。”
    “等什么?”逝水挑了挑眉。
    “等……等,等父皇,自行挂上便好了。”
    尽欢帝结结巴巴地憋出支离破碎的答复,而后用身体遮掩住整幅画像,小心翼翼地捏着上端玉石的边缘,挑起画像上粘附的细线,慢慢套进了墙上的钉子里。
    逝水看着尽欢帝有些异常谨慎,似乎是在瞒下什么事儿的举动,抿了抿唇,瞥了一眼那幅画卷,虽然疑窦丛生,却终是什么都没有问。
    父皇若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必然是有父皇的理由,自己也不好再四问询。
    父皇是一国之君,总有些要隐瞒的事情,虽然自己不甘心,又好奇,但是,也只能闭口不谈,免得让父皇厌烦。
    “逝水。”
    尽欢帝缩回手,回身看着似乎有些不高兴的逝水,想了想,然后说道:“父皇要在这里等仙师回来,逝水先回永溺殿吧。”
    “儿臣可以陪父皇一同等候。” 
    逝水站定没动,扁着嘴似乎有些撅气,尽欢帝见逝水不愿先回,只能加重了语调,带着点命令的口吻说道:“父皇有事情找仙师商量,逝水还是回避得好。”
    回避得好?
    逝水惊诧地抬眼看着尽欢帝,对自家父皇突然严厉见外起来的语调,一晨有些难以适应。
    “逝水听到了么?”
    尽欢帝见逝水对自己的话恍若未闻,依然立在原地纹丝未动,便拢了拢眉,问话间不知不觉带上了上位者的威仪。
    逝水终于垂眉,稍稍吸了一口气,忍下心中泛起的一丝酸涩,谦恭地答道:“儿臣遵旨。”

卷四 江山拱手请君留 第二十九章  不欲留,不欲走
    待到宿尾从菱儿殿上回来,已是日沉时分,冬季里的夜晚来得格外早,三丈开外便已经模糊不清。
    宿尾在离丹药房数丈之遥处,便停了下来,对跟在后头腥风说道:“照今日的情况看来,小公主就快醒了,你去找雨丫头商量对策吧。”
    “如此好心?”
    腥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宿尾,见他斜过脸来,浅笑着说道:“事不宜迟,快去吧。”
    腥风扬了扬眉,而后转身翩跹离开,青色的衣摆在竹林间摇曳了片刻,便消失在昏黄的夜色中。
    宿尾倏然收回脸上的浅笑,而后加快了速度,走上七级台阶,直接推开门来,站在门槛上说出一句:“主人,还没走么?”
    “宿尾知道我会来?”
    尽欢帝从门后闪出身来,有些意义不明地看着宿尾。
    “宿尾的医术,主人心知肚明,第一次替小公主诊治后便已好了,主人火烧火燎又让宿尾去一次,大概是想把宿尾从丹药房支开吧。” 
    宿尾从容应对,方才让腥风去寻墨雨,也不过是宿尾觉察到了尽欢帝还没离开,所以欲要支开她而已。
    “猜得不错,那宿尾能否猜到,我为何要支走你?”
    尽欢帝颔首,而后紧紧盯着宿尾,似乎在紧张他接下来会说出的话。
    宿尾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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