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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牌屋2:玩转国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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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米克罗夫注意到陌生人在仔细打量他。他没有提出抗议。那双眼睛非常温暖,带着关切和兴趣。他也顿时来了兴致,欣赏着对方眼睛里那一抹金棕。
  “一般来说是反着的,女人从我身边逃开。”他继续说道。
  “这么说你是个猛男哦?”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米克罗夫咬咬嘴唇,圣诞节时孤身一人的痛苦和耻辱突然全都涌上心头,“我老婆跟我离了。二十三年的婚姻啊。”
  “我很遗憾。”
  “你为什么要遗憾?你又不认识她,也不认识我……”他感觉自己再一次被困惑包围了,“对不起,我太失礼了。”
  “别在意,要是能让你好受点,就冲我吼吧,我不介意的。”
  “谢谢。我还真有可能这么做呢。”他伸出一只手,“我叫戴维。”
  “我叫肯尼。记住,戴维,你不是一个人。相信我,这世界上有成千上万和你一样的人。圣诞节的时候根本不用这么孤单。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把这当作你新的开始吧。”
  “我有个朋友也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这是真理啊。”他的笑容很舒展,很亲切。他面前没有酒杯,直接就摆着一瓶墨西哥啤酒,一片酸橙浮在瓶颈,充满异域风情。米克罗夫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威士忌,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尝试下新口味?不过他紧接着又想,都这把年纪了,别折腾了,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过来的。他努力回忆上次在工作之外做的新尝试或新认识的人,但一片模糊。
  “肯尼,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机组人员,为不列颠航空卖命。你呢?”
  “公务员。”
  “听上去可真枯燥啊。不过,我的工作听上去好像特别棒,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头等舱那些影后什么的,真的很难对付,久了就烦了。你经常旅行吗?”
  米克罗夫刚想回答,店里轻松愉快的管弦乐“铃儿响叮当”突然停了,点唱机传来尖锐的轰鸣声。人们的夜生活开始了。他必须要弯腰低头,和肯尼靠得很近,才能和他交谈。肯尼身上的味道很清新,还能隐隐闻出须后水的香味。他凑到米克罗夫的耳边以便他能听到,说两人不如出去找个地方吃饭,离开这吵翻天的地方。
  米克罗夫再次颤抖起来。不仅仅是因为要独自回到那冷冰冰的街上,可能会发现刚才那个雏妓还在等着纠缠他,或者直接回到坟墓般空空如也的家;也不仅仅是因为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对他本人而不是他伴君左右的身份感兴趣;甚至不是因为肯尼那随和的笑容让他感到浑身暖和,感觉这一周以来前所未有的好。他颤抖的最大原因,是他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掩饰辩解,心中依然充满了极大的渴望,想深入地了解肯尼。非常非常的深入。
  注 释
  '19'英国伦敦著名的玩具店,号称世界最大的玩具店。
  '20'美国20世纪50-80年代著名电影演员。

  第九章

  啊,我们伟大的国王陛下,马后炮放得多么好。《宪法》与他的良心之间悬着一条紧绷的钢丝,而走钢丝的陛下是那么的盲目。瞧,像条沙丁鱼似的,多可笑。
  两个男人正在湖边散步。一个穿得很暖和,宽松的骑马夹克和长筒防水靴;另一个则在薄薄的开司米大衣中颤抖,小心翼翼地瞧着脚下,不想让草地上的水毁了自己那双上好的手工皮鞋。
  两人的身边,一辆家用拖拉机正在耕地。这一大圈毛茸茸的草地都被绳子围了起来,而绳子圈住的范围之外,两个植树工人正把一棵棵幼苗和稍微高一点的小树填进坑里。这本是一片美丽的草坪,如今越发成了丑八怪了。推土设备的轮胎印仿佛草地上的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深色的泥土在阴沉的冬日里弄得到处都是。虽然国王兴高采烈,信心满满,厄克特可一点儿都不觉得白金汉宫的花园能恢复往日的荣华。
  散步是国王的主意。这是他们第一次的周例会,讨论国家大事。一见面国王就紧握住厄克特的双手,热切地感谢在西敏寺那块地的处理方式上遂了他的心意。那个消息是早上才宣布的,遗产保护团体认为这是一次伟大的胜利,欢欣鼓舞;而很多杰出的建筑师则站出来激烈地反对这一决定,但厄克特在内阁会议上一锤定音,建筑师能有几张选票呢?国王天真地以为他的意见多少左右了最后的决定,甚至可能占了很大比重;厄克特也聪明地不去毁掉这种美好的幻觉。当首相的谁不是整天被失望、悲观和气愤的人包围着,此刻面前这个人却有着发自内心的真挚热情,真令他眼前一亮,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国王兴致勃勃,他个性十分鲜明,如斯巴达勇士一般大大咧咧,也因为如此总照顾不到别人的感受。他坚持要带厄克特去看看刚刚启动的王家花园改造工程现场:“厄克特先生,那里本来是大片大片的荒地,过分修剪的草坪,举目一看连个荫蔽的地方都没有。我想把这里变成市中心的一处绿色圣殿,在伦敦被钢筋水泥闷死之前,重现一块自然的栖息地。”
  厄克特小心翼翼地在新耕过的草坪上走过,尽量拣好点儿的路走,虽然万分谨慎,还是免不了沾一些讨厌的泥巴和草屑,而国王则热衷于走在这泥泞的小道上。“就这儿,我要在这儿开一个野花园,由我亲手开垦。哈哈,提着一大桶泥巴,或者亲手修剪维护一棵树,你根本不知道那会给我多大的满足感。”
  厄克特想起历史上记载的上一个喜欢园艺、爱养花种草的君主是现任国王很遥远的一个先祖,乔治三世。他被诊断为永久性的精神失常,曾经在温莎大公园时下了马车,为一棵橡树封爵。他在位期间还失掉了大片美国殖民地,最终被关进与世隔绝的幽宫禁院,了却残生,但厄克特觉得提起这茬儿太不符礼数了,于是没作声。
  “我想把更多的野生动物引入这个花园里,这个简单的行动可以带来很多好处呢。把适宜生长的树种混在一起,有些地方让草自由生长到本来的高度,这样就形成很多自然的阴凉地。我让他们安上这些巢箱。”他指了指一个工人,那个工人正爬到一架高高的梯子的半截,把木箱子安到高高的砖墙上,而那砖墙长长地延伸着,将花园围了一圈。
  国王低头走着,双手合十呈尖塔的形状,他陷入沉思时总会做出这种类似祈祷的手势。“伦敦所有的公园和大花园都可以这么做。这可以完全改变这个城市乃至全国所有城市的野生动植物。过去我们白白错过了太多大好时机……”他转身面对着厄克特,“我想跟你说个想法。我希望能借我俩每周例会的时机,讨论一下政府如何推广这类事业,还有我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我明白了。”厄克特若有所思。一对野鸭子扑扇着翅膀贴地飞往湖畔,引起的一阵风传来刺骨的寒意,让他的左腿好一阵痉挛,“这当然是个好建议了,陛下。但我不希望环境事务大臣误会我们在挑战他的权威。我必须要保持团队的人心情舒畅……”
  “你说得很对,我非常同意。所以我才提前亲自和环境事务大臣聊了这个问题。我可不想提什么让你尴尬的建议。他说他不会介意,而且很高兴,还说定期可以跟我简要聊聊相关情况。”
  迪奇真是他妈的大蠢货。很显然他没有什么幽默感,现在看来他什么感都没有。
  “今天你看这里还是一片泥地,”国王接着说道,“但未来几年这可能就变成我们所有人全新的生活方式啦。你展望这远景吗?”
  厄克特没法展望。他眼里看到的只是随处可见的泥土堆,仿佛新埋了人的坟墓。湿气从他的鞋缝中侵入,他浑身上下万分难受:“您一定要谨慎,陛下。环保事务越来越成为党派政治争论的焦点。您要远离这些卑鄙肮脏的勾当啊,这很重要。”
  国王大笑起来:“别怕,首相先生。要是我真的成心在党派政治里插一脚,《宪法》里会允许我投票的!不,这种事情我是不做的。在公众面前我一定会守住口风,只谈最宽泛的原则,只是鼓励他们,提醒他们有更光明的未来之路可以选择。”
  厄克特越来越烦躁了。他的袜子已经完全被浸湿。还有,听听国王这是什么论调,高高在上地告诉民众们,相比他们目前走的这条路“有更光明的未来之路可以选择”。不管怎么谨慎措辞,一定还是会正中反对党的下怀,会被他们添油加醋,大做文章。国王热切的期望只让他感到心神不宁,但他什么都没说,希望自己的沉默能让这场谈话早早结束。他希望泡个暖和舒服的澡,喝一大杯威士忌,不想再听这个会投胎的幸运国王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了。
  “事实上,十天后我要给一些慈善机构做个演讲,我正打算把这一点好好阐述一下呢。”
  “环境问题吗?”厄克特的语气中开始显露出烦躁和不耐烦的情绪,但国王看上去丝毫没有注意。
  “不,不,厄克特先生。只是发表一篇演说,号召人们团结一心,提醒他们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多成就,还能不断前进,创造国家的辉煌。就是那些宽泛的原则,不涉及具体的事物。”
  厄克特松了口气。原来是要激发民众对国家的母性啊,这是无害的。
  “在这么多力量企图分裂我们的情况下,各个慈善基金会仍然竭尽全力,”国王继续侃侃而谈,“让没那么富裕的人们走向成功;繁荣的南方要关注凯尔特系'21';在城中心建立祥和美好的郊区社会。鼓励一下这个圣诞节能在家中吃饱穿暖的家庭,稍稍关注下那些流浪街头无家可归的人们,这没什么坏处吧?过去我们步子迈得太快,好像把很多东西忘在了脑后。而此时此刻,对那些潦倒的人们伸出援手真是再好不过了,你不觉得吗?提醒一下大家,我们要全国上下团结一心,共同向前。”
  “您准备说这些话?”
  “意思差不多。”
  “完全不可能!”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真是个错误。厄克特也是过于沮丧,加上冷得昏了头,才会如此唐突冒失。与国王谈话时的礼仪没有明文规定,没有法律支持,所以,你只需要牢记最重要的一点,永远装出欣然赞同的样子。可以进行讨论,但永远不可争执。不管你们的观点是多么对立。因为,这官场王宫中的人与人,搭建起了一个纸牌屋,每一张牌都有相应的位置。国王不能当众和首相意见相左;首相当然也不可公开反对国王的看法。然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一句不耐烦的牢骚侵犯了其中一个的权威,此刻两人都岌岌可危。
  国王马上大惊失色,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冒犯过他呢。他左颧骨上有道坠马时落下的疤痕,此刻突然显得异常明显,甚至有些紫红的充血迹象。他的眼神毫无掩饰地怒气冲冲。厄克特只好将错就错,为自己打圆场。
  “您不能说得好像这个国家不存在似的。人们会误认为您话里有话,说现在是两个国家,两个阶级,人与人之间有上下之分,上等人和下等人之分。您的话里全暗含着这个国家的不平等和不公正。这行不通的!陛下。”
  “首相先生,你太夸张了。我只不过是想让大家注意一下治国的原则,就和我在给英联邦国家的圣诞讲话中说的一模一样啊,那讲话稿你的政府也批了的。不管北方南方,第一世界还是第三世界,都需要保证穷人的生活水平得到提高,让世界社区的不同部分更加融合。”
  “那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
  “因为……”
  “因为他们是黑人?住在世界遥远的角落里?手里没选票?您是这个意思吗,首相先生?”
  “您低估自己话语的力量了。这跟您本来的意思没关系,关键要看别人怎么去解读。”厄克特恼怒地甩着自己快要冻僵的胳膊,想暖和起来,“反对党会利用你的话,在每一个边缘选区去攻击政府。”
  “我只不过泛泛地发点圣诞节的感慨,他们不会荒唐到认为这是对政府的批评的。圣诞节不仅仅是那些有银行存款的人才能过的。这个国家的每所教堂都会敲响钟声,讲起《明君温塞斯拉斯》'22'的故事。你难道会说这位国王在政治上也有歧视倾向?另外,你也说了,那些都是边缘地区的席位……我们才刚刚进行了一场选举,又不是说很快就要进行另一场。”
  厄克特知道自己该示弱了。他可不能暴露自己举行选举的计划—宫里当差的那些官员嘴巴大是出了名的。而且他也不想和君主个人之间起什么龃龉。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危险:“原谅我,陛下。也许是因为太冷,我过分敏感了。我就这么说吧,任何与这个一样感情丰富、含义深邃的主题都会有潜在的危险。请容许我建议您给我们看看演讲的草稿,提一些小细节上的改动,确保数据正确,措辞不会引起歧义。我相信这是惯例吧。”
  “检查我的演讲稿?厄克特先生,你这是在对我搞审查吗?”
  “天哪,千万别这么想。我保证您会觉得我这个建议是很有用的。我们的态度会很积极正面的,我保证。”他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政客的微笑,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但他知道现在恭维的话是远远不够的了。国王是个刻板固执的男人,坚守着多年来苦心孤诣建立起来的原则,他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政客用虚假的微笑和承诺就扼杀掉这一切。
  “我换个角度说吧。”厄克特继续道,腿又开始痉挛了,“很快,未来几周,下议院就要投票决定新的王室专款了。相信您也应该知道近几年拨给王室的费用越来越有争议。下议院会冷静地重新审视您的经济财政状况,在这个节骨眼上,您要是陷入了政治争议,那对您、对我都没有好处。”
  “你是想用钱买我的沉默!”国王言辞犀利,语气愠怒。这两人都不是以耐心著称的,现在真是杠上了,在对方不断的刺激下,冲突加剧了。
  “要是您想咬文嚼字,那么我就跟您直说了,整个君主立宪和王室专款的概念就刚好是您说的,我们用钱来买您的沉默和积极配合。这是您工作的一部分。但我现在是真心地……”现在首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恼怒了,“我只是在提出一个明智的解决办法,对您、对我都好,能够避免一个潜在的难题。我想您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国王转过身看着被挖得七零八落的草坪,双手背在身后,烦躁地把玩着小拇指上的印章戒指。“我们这是怎么了,厄克特先生?刚刚不还好好地在谈论光明的新未来吗?现在居然开始讨价还价,还像你说的,咬文嚼字起来了。”他回转身看着厄克特,眼里有无法掩饰的痛苦,“我是个充满激情的男人,有时候激情过了头,难免丧失理智。”这算是他给厄克特最低姿态的道歉了,“当然你应该看看我的演讲稿,因为政府总是会看君主的演讲稿的。当然我也会接受你提的一切建议。我想我是没得选吧。我只想请求你,让我扮演个什么角色,不管多么微不足道,都让我尽一份绵薄之力,推进一下我所深信不疑的那些理想吧,当然要合乎礼数规范。我希望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陛下,我诚挚地希望在未来的多年岁月中,您和我,作为君王和首相,能一起回忆今天的小误会,共同开怀大笑。”
  “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家。”
  厄克特不知道这话是赞扬还是批评:“我们也有我们的原则。”
  “我也有。你可以让我沉默,首相先生,那是你的权利。但你不能让我违背自己的原则。”
  “每个人都有坚守个人原则的权利,连君主也是一样。”
  国王挤出一个稀薄的微笑:“听着有趣儿,没准儿能成为新的《宪法》草案。我期待下次能和你深入谈谈这个。”这是逐客令了,例会到此结束。
  厄克特坐在全副武装的捷豹汽车后座上,徒劳地想把鞋子上的泥土刮干净。他又想起乔治三世,给橡树授爵完毕,又转身封了自己的马为将军。这位国王的脑海中充满了一幅荒唐的图景,热热闹闹的乡村,轭与犁再次大行其道,城市街道上全是腐烂的马粪,而这一切都是光荣的,是王室的委任。他的双脚仍然僵着还没暖过来,看样子是要感冒了。他的环境事务大臣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离他召集再次选举只剩下短短九个星期的时间了,他不能抱着任何侥幸心理,也没时间犯错误了。不能有人跳出来和政府辩论是不是有“两个英国”的倾向,政府必输无疑。不可能,不可能。他绝对不能冒险,一定要阻止国王。
  注 释
  '21'凯尔特系外缘人口,指英国国内的苏格兰、爱尔兰、威尔士和康沃尔人的后裔,通常是偏远贫穷地区人口的代名词。
  '22'《明君温塞斯拉斯》是一首流传甚广的圣诞颂歌,讲述的是国王温塞斯拉斯冒着冬日严寒恶劣的天气,在圣诞节第二天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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