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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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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是早了还是晚了。”威廉斯夫人给我拿来了奶油鱼蛋饭,J。一阵风似的进来。她没忘记那

天是什么日子,送给我一束用一根黑色的丝带绑着的白玫瑰,微笑着,一如以前。

东特开着一辆1927年产的紫红色皇家41型布加迪车,一辆真正飞快的家伙,思科史密

斯。跑起来风驰电掣,像个魔鬼——在碎石铺成的公路上能开到将近五十迈!——而且还自

夸说有一个汽车喇叭,东特动不动就摁。行程很无聊,景色却很好。越靠近前线,乡村自然

被破坏得越厉害。出了卢斯拉,地面上留有弹坑的伤痕,战壕纵横交错,遍布着被烧得寸草

不生的小块田地。有几处还矗立着为数不多的树,你要是摸摸它们,只是毫无生气的木炭而

已。地上的一串绿色不像是自然再生的,更像是大自然的霉病。在马达的隆隆声里,东特大

声喊着说农民们因为担心还有没爆炸的炮弹而不敢开垦田地。人们只要路过此地就会想起在

这块土地上曾经汇集过多少人。任何时候,都会有冲锋的命令,步兵从土里冒出来,掉落一

身被炸成炮灰的尘土。停战日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却好像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佐内贝克

是一个在废墟上修了一半的摇摇欲坠的村子,也是第53旅第11埃塞克斯分队的墓地所在地,

国殇纪念坟场管理委员会的人告诉我说这块墓地是我哥哥最有可能被掩埋安息的地方。7月

31日艾德里安在冲锋的时候死在墨西拿桥上,正是在战事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东特把我放

在大门口,并祝我好运。他很圆滑地告诉我他在附近有生意——我们肯定离最近的珠宝商店

离这儿有五十英里——让我独自开始自己堂吉诃德式的探险。一个患了肺痨,当过兵的人在

不照料他那块可怜的蔬菜地时把守大门。他还兼做坟场管理员——疑似是自己任命的——他

冲我晃着以“维护”的名义设的一个捐款箱。我丢了一法郎进去,这个家伙操着还过得去的

英文问我是否在找某个具体的人,好像他已经对整个墓地的情况都了然于胸。我写下哥哥的

名字,但是高卢人的嘴角耷拉下来,意思是说:“我的问题我负责,你的你负责,这个是你

的。”

我总是感觉能发现哪一座无名墓碑是艾德里安的。闪光的碑文、点头的喜鹊,或仅仅靠

音乐指引我到正确的地方。当然是十足的蠢蛋想法。数不尽的墓碑,都一样,像在游行一样

排着队。周围长满了一束束的荆棘。空气很闷,好像天空把我们都密封起来了。走在一排排

墓碑间的过道里,我搜索着F打头的。海底捞针,但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陆军部会犯

错——如果战争的第一个牺牲品是真相,那么它第二个牺牲品是办事效率。结果,没有任何

叫弗罗比舍的人安息在那块佛兰德斯(注:中世纪欧洲的伯爵领地,包括现比利时的东佛兰

德省和西佛兰德省以及法国北部部分地区。)的土地上。最接近的上面写着“弗洛姆斯,B。W。,

二等兵2389第18(东区)”,于是我把J。的白玫瑰花放在他的墓碑上。谁知道呢?弗洛姆斯

在一个疲倦的傍晚可能向艾德里安借过火,或是当弹如雨下时和艾德里安一起蜷缩着,或者

分享过鲍威尔牛肉汁。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傻瓜,我了解自己。

人们在上大学的时候会碰到奥尔福德这样的小丑,带着一副权利被剥夺了的样子,好像

他还没有表现勇气的机会战争就结束了。其他人(突然想到菲吉斯)承认他们因为1918年

以前没有到服兵役的年龄而感到庆幸,但也因为自己的庆幸感到有些羞愧。我曾经常常跟你

说关于在我传奇般的哥哥影子里的事——每一次的责难开始都是“艾德里安以前从来

不……”或是“如果你哥哥现在在这儿,他会……”。我变得开始讨厌听到他的名字。在我

被强制从弗罗比舍家族驱逐之前的那段时间,听到的是“你真给艾德里安的名誉丢脸”。永

远不会原谅父母这件事。还记得上次在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秋天下午我们在奥德利恩德最后

一次为他送行。艾德里安穿着制服,佩特紧紧拥抱着他。那些彩旗和欢呼的日子已经成了遥

远的记忆——后来听到宪兵队护送被征入伍的新兵去敦刻尔克阻止大逃亡。所有的那些艾德

里安们拥挤得就像塞进墓地里的沙丁鱼一样,遍布法国东部、比利时西部或更远。我们从一

副叫历史背景的牌里随意抽几张出来——我们这一代人抽到的是10、J和Q;艾德里安那代

抽到的是3、4和5。仅此而已。

当然,“仅此而已”决不是最后的结果。艾德里安的信文还在耳边挥之不去。一个人可

以闭上眼睛,却关不上耳朵。衣服缝里的虱子噼噼啪啪的声音、老鼠疾步走的声音、骨头被

子弹打断的声音、机关枪突突的声音、远处爆炸的轰隆声、近处爆炸的闪光、炸飞的石头打

在铁皮头盔上的砰砰声、夏天里苍蝇飞过无人地带的嗡嗡声。后来又加上了马叫声、冻土的

断裂声、飞机的嗡嗡声、泥坑里推进的坦克、从乙醚的作用中清醒过来的截肢者、火焰喷射

器的喷射、刺刀咯吱咯吱刺进脖子里的声音。虽然被长久的寂静所打断,但欧洲音乐富有激

情而又充满残暴。

真的在想我哥哥是不是也既喜欢女孩也喜欢男孩,或者只有我才有这样的罪恶。在想他

死的时候是不是个独身主义者?想想这些士兵,躺在一起,蜷缩着,尚且活着;冷了,也就

死了。打扫了B。W·弗洛姆斯的墓碑后回到门口。唉,我的任务注定将一无所获了。坟场管

理员正在搓绳子,什么也没说。莫蒂·东特非常准时地来接我,接着我们飞速返回文明世界,

哈。沿着一条绵延数英里的榆树林阴大道开,路过一个叫普尔卡佩莱还是什么的地方。东特

选择这条直路,就是为了把布加迪开到最大马力。一棵棵榆树变得模糊,仿佛永远重复出现

一样,像个转动的陀螺。指针接近了最高速,这时我们前面猛然跑出来一个疯女人般的东西

——撞在挡风玻璃上,从我们头顶上翻转着飞过去。我告诉你,心跳得真像中了枪一样。东

特踩了刹车,我们斜着冲向路的一侧,又到另一侧,轮胎发出尖叫,磨得发热的橡胶把空气

都烧焦了。永远的重复也没有了。我的牙使劲咬着舌头。刹车时如果布加迪开出那条路,我

们那天的旅程就结束了——如果我们的小命还没结束的话——也会连人带车和一棵榆树亲

密接触。车擦着地停了下来。我和东特跳下车往后跑——只见一只巨大的野鸡在拍打着折断

的翅膀。东特用梵文还是其他什么语言说了句复杂的骂人话,然后如释重负地说了声“哈”,

庆幸他杀死的不是一个杀了“什么东西”也会表示难过的一个“什么人”。我已经说不出话

了,只好用手帕沾着流血的舌头。我提议让这只可怜的鸟从痛苦中解脱。东特的回答是句谚

语,其中的荒谬可能一时还猜不透:“关于那些菜单上的内容,调味品不是应该关心的事情。”

他回去耐心地试着让布加迪再发动起来。我搞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走到那只野鸡前面,

这让它更加绝望地扇动翅膀。它胸部团花状的羽毛上布满了一层血和粪便。思科史密斯,它

像一个出生两天的小孩一样叫着。路边有一块我拳头大小的石头。我用它使劲砸向这只野鸡

的头。那让人不舒服——不像用枪打鸟,完全不一样。

用从路边摘的阔叶草的叶片尽量把血擦干净。东特已经把车发动起来了,我跳上车,我

们一路开到下一个村庄。就我目光所及,是一个没名字的地方,但是这里有一家破败的咖啡

店兼车库兼殡仪馆,一群不说话的本地人都住在这里。许多苍蝇在空气中盘旋,像吸了毒的

死亡天使。急刹车让布加迪的前轴发生了位移,所以M。D。(莫蒂·东特)停在这里让人检

查一下。我们在外面一处“广场”边坐着,实际上是一个不平坦的池塘底,泥巴地中间有一

块柱基,上面的东西很早以前为了做子弹给熔化了。一些脏兮兮的小孩穿过广场追着乡下唯

一一只肥母鸡——它飞到柱基上了。孩子们开始冲它扔石头。我纳闷鸡主人会在哪儿。我问

酒吧招待柱基上以前放的是谁。他说不知道,他生在南部。我的玻璃杯脏了,于是让他换一

个。他对此感到不高兴了,随即就不那么健谈了。

M。D。问我在佐内贝克坟场的情况。我并没有回答。血肉模糊的野鸡不断闪现在我的眼前。

我问M。D。他去哪儿了。“哦,你知道的,打点生意。”在布鲁日?我惊讶地问,很难想象一

个比利时钻石商在德国人的占领下还能生意兴隆。“老天,不是。”M。D。回答说,“约翰内斯

堡。我和妻子要出国,直到战事结束。”我恭维他有先见之明。他谦虚地解释说:“战火不是

毫无征兆地就燃起来的。它们开始是地面上的星星之火。战事逼近,一个聪明人会留意烟雾,

并准备撤离到附近的地方,就像埃尔斯和伊俄卡斯特。我担心的是下一场战争规模太大,所

有有像样饭店的地方都不会免遭破坏。”

他是不是非常确信又一场战争即将爆发?

“总会有一场战争即将爆发,罗伯特。它们永远不会彻底消失。是什么引发战争?权力

欲,人性的根本。暴力的威胁、对暴力的恐惧或者暴力本身是这种可怕的欲望的工具。在卧

室、厨房、工厂、工会、联盟和国家边界你都能看到这样的权力欲。听好了,记住它。国家

只不过是一个膨胀得很大的人性。证毕,国家是法律用暴力书写的实体。它以前是这样,也

永远是这样。战争,罗伯特,是人类两个永远的伙伴之一。

于是我问他另一个是什么?

“钻石。”一个穿着带血的围裙的屠夫跑过广场,孩子们散开了。接下来,他的麻烦就

是把母鸡从柱基上引下来。

国际联盟?想必国家除了战争也懂得法律?外交手段的情况呢?

“哦,外交,”M。D。很内行地说,“它只是用拖把把战争溢出来的东西擦干净;让它的结

果合法化;让强大的国家有方法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一个较弱小的国家,同时保存它的舰队

和军队对抗更强大的对手。只有职业的外交官、十足的傻瓜和女人们认为外交是一种可长期

取代的战争。”

我争论说,用反证论法验证M。D。的观点,就是科学不断发明更有杀伤力的战争手段,

直到人类的破坏能力超出了我们的创造力,结果我们的文明会自动消亡。M。D。非常高兴地接

受了我的反对意见。“一点没错。我们的权力欲,我们的科学,还有那些让我们从类人猿进

化到野蛮人再到现代人的能力,这些同样也是这个世纪结束之前消灭“智人”(注:现代人

的学名。)的能力!你很有希望能亲眼目睹它的发生,你这个幸运的孩子。那将是一段多么

让人振奋的交响乐式的高潮啊,对吧?”

屠夫来向酒吧招待借梯子。得就此打住了。眼睛都睁不开了。

诚挚的,

R。F。

***

西德海姆

1931年10月21日

思科史密斯:

卧床两周之后,埃尔斯明天应该能下床站立了。即使是对我最坏的敌人,我也不希望他

得梅毒。反正,也只有一两个而已。梅毒病人腐烂得越来越厉害,像果园边腐烂的水果。伊

戈里特医生每隔一天就来一趟,但也开不出什么药,除了不断加大吗啡的剂量。V。A。讨厌用

吗啡,因为它会破坏他的音乐。

J。很容易失去勇气。一些夜晚,她只是牢牢地抓住我,好像我是她的救生圈,而她就要

被淹死。我为这个女人难过,但对她的身体感兴趣,而不是她的麻烦。说实话,对身体的兴

趣也是过去式了。

过去的两个星期都在音乐室里度过,把我一年里的作品片段修改成一部“重叠的独奏构

成的六重奏”:钢琴、单簧管、大提琴、长笛、双簧管和小提琴,每个都有自己的调式、音

节和音色的表达方式。在第一部分,每段独奏都被它后面的一段打断;在第二部分,每段被

打断的独奏都按顺序再次开始。革命性还是小花招?完成了才知道,那时候知道也太晚了,

但是这是我醒来后想起的第一件事,也是我睡着前想着的最后一件事,即使J。在我床上也

是如此。她应该能明白,艺术家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

第二天

和V。A。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今天早上作曲的时候,他口述了一段《托卡塔》(注:键盘

乐曲。)风格的练习曲,听起来非常熟悉,接着我想起来了,这是我自己那首《孟人的天使》

的副歌部分!如果埃尔斯希望我听不出,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我直接跟他说了——这是我

的音乐。他换了种腔调:“你什么意思,你的音乐?弗罗比舍,你长大的时候会发现所有的

作曲家都从他们的环境中汲取灵感。你就是我的环境里众多组成部分之一,另一份不错的报

酬,我可能还得多说一句,每天都享受作曲方面高级音乐讲习班,和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音乐

天才往来。如果你对这些条件还不满意的话,亨德里克会开车送你到车站的。”天啊,跟那

个几周前我用轮椅推着去小木屋的那个人相比真是判若两人。那时候他还恳求我一直住到明

年春天。我问他想用谁来代替我。威廉斯夫人?园艺工人?伊娃?奈菲尔塔利?“噢,我肯

定特雷弗·麦克拉斯爵士会为我找到一个合适的男孩的。对了,我会登广告。你并不像你想

的那样不可或缺。好了,你想还是不想要你的工作了?”

找不到夺回阵地的办法,于是我说大脚趾疼,走了出去。V。A。在一边大声警告说:“如

果明早之前你的脚指头还没好,弗罗比舍,到伦敦去把它治好,而且别再回来。”有时候我

真想点一大堆该死的篝火,把这个老家伙扔进熊熊燃烧的火堆里去。

几天之后

还待在这里,J。之后来看我,编了一通谎话说什么埃尔斯太过高傲,他是多么看重我的

工作和艺术特质什么的,请我留下来,如果不是为了他也看在她的份上留下来。接受了这个

代理人的托词和橄榄枝,那晚我们的亲热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深情。冬天慢慢来了,靠我那点

可怜的积蓄,负担不起在欧洲历险的花销。如果我现在离开,得找一个愚蠢而且富有的女继

承人,而不是有点聪明的。有没突然想到什么人?还会给詹什寄一包东西,来增加我应急用

的钱。如果埃尔斯不会因为《骷髅天蛾》里用了我的想法和我分钱——自从华沙公演后正在

进行第二十场公开演出——我将来就只能被迫自己挣钱。我下决心再给V。A。看自己的曲子

的时候一定要加倍小心。你要明白,自己的安身之所全靠老板的帮忙,这是让人讨厌的生活

方式。只有上帝知道仆人阶层是怎么忍受这些的。是不是弗罗比舍家的佣人们也必须要永远

像我一样保持缄默呢?我不知道。伊娃在瑞士过了夏天回来了。是啊,这位年轻女士说她是

伊娃,而且当然长得也非常像,但是三个月之前离开西德海姆的那个蛮横无理的丑小鸭回来

的时候变成了一只优雅的天鹅。她给妈妈帮忙,用药棉蘸着凉水为爸爸擦洗眼睑,还为他连

续读几个小时福楼拜(注:(1821…1880)法国小说家。)的作品,她对仆人也很客气,她甚

至还问我的六重奏进展的情况。肯定是什么把我赶出去而使出的新把戏。又过了七天,我开

始怀疑那个讨厌的E。(伊娃)可能已经死了并被埋了。很好,还要告诉你关于伊娃和我的

接吻礼(注:为表示基督之爱相互拥抱接吻或握手的礼仪。)故事,但是必须先给你提供点

故事背景。自从我来到涅尔比克,伊娃在布鲁日的“房东太太”范·德·未特夫人一直不断

地催促E。和J。让我去她家做客,这样她的五个女儿——E。的同学——就能跟一位真正的英

国绅士练习她们的英语了。范·德·未特先生,你记得的,是那个被说成是“爱湖”的流氓,

实际上是军火制造商和受人尊敬的市民栋梁等等的人。范·德·未特夫人属于那种既让人讨

厌又固执的女人,一句“他现在很忙”不会让她打消想要得到什么东西的念头。实际上,我

怀疑这样的既成事实是J。为了出气造成的——当女儿变成天鹅的时候,母亲却正在变成一

只又老又龌龊的乌鸦。

今天是约好在范·德·未特家吃饭的日子——五个女儿等距离排开,还有梅特和佩特。

我需要一套新的大提琴琴弦,而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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