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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二把手太强势了，不见得是好事。假使柳俊已经年龄到站，一届之后就要退休，那么强势一点无可厚非，不存在“日后如何”嘛。以柳俊的年龄、背景和能耐，潜州市长注定是一个过渡的职务，那么力压一把手，就成了问题。一个总是桀骜不驯的干部，哪个上级不怵头？

只是眼下潜州干部自动自觉的“唯柳市长马首是瞻”，柳俊却也不能明着说什么。如果柳俊明白批评潜州干部这种做法，只会让大家寒心，到时候人心一散，柳市长说什么都不灵光了。

两难的选择。

所以近来柳俊无论在书记办公会还是在市委常委会上，基本上都是采取支持韩旭的态度。哪怕有些事情，柳俊的看法与韩旭并不完全一致，只要不是事关原则，柳俊一般都会赞同。

和谐！

柳俊在尽力创造一个和谐的市委班子形象。

除此之外，苏延光增加自身话语权的办法，就是落实柳俊的“六字真言”。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以硬邦邦的政绩来说话。

江城市是著名的文化城市，历史源远流长，自唐代以后开始逐渐成形，明末清初时，更是形成了蜚声海内的著名文化流派，开启影响南北诸省的江城学派，至清中叶，江城更成为阐扬程朱理学的中心，江城派的横空出世，将江城文化的发展推向新的高峰。江城文章甲天下，诗词书画享盛名。数百年间，一邑之内，先后涌现诗人一千余人，影响至为深远。

不过这一切，眼下又开始沉寂下来，江城市的经济发展，并非得益于江城流传千古的文化传承，而是得益于钨矿、钒矿乃至金矿等矿产的开采，以及其他经济领域的进步。江城市委书记能进阶潜州市委常委，多半是因为经济增长，而非得益于千古文化名城。

苏延光上任之后，透过江城市高速发展的“矿业文化”，看到了深深的隐忧。因为采矿业的利润颇为可观，除了许多正规的矿产公司，还有更多的私营矿主，也在疯狂开采。江城市最大的黄花山矿场，因为钨矿、钒矿、锰矿等矿石含量丰富，矿脉延绵数十里。开采成本相对低廉，竟然集中了上百家的各色矿业公司，在参与开采。

这种缺乏管理的开采，注定是混乱的，无序的，不但造成了大量的矿产资源浪费，产生的利润相对也很低。每年处理上千万吨的矿石，给市财政的上缴的利税，也不过是区区一千多万元，平均一吨矿石，不过产生了一块钱的利税而已。听起来颇有戏谑的味道。

除了矿产资源的大量浪费，这种疯狂的无序开采，也给江城市的环境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不但各个矿场附近，灰尘遮天蔽日，就是市区，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如今的江城市，竟然有柳俊初去宁北县上任时的“风采”。当时的宁北县，被群众戏称为“煤多人多灰尘多”，县城一天到晚都是灰蒙蒙的。后来柳俊大力整顿煤矿，限量合理开采，一举扭转了这个灰蒙蒙的境况，还给宁北县一个山明水秀好环境。

这样的情况，还不止江城市一家有。临近两三个区县，矿业公司一样的挤破头，环境也是一样的糟糕透顶，与柳市长上任以来，一直强调的宜居城市，旅游城市，全然不搭界。所谓留给子孙的碧水蓝天，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苏延光很头痛。凭直觉，他就清楚这种无序开采的状况，绝对不是柳市长所要求的“可持续发展”，更不是正在对外宣传的“山清水秀”。苏延光很担心。柳俊迟早有一天，会拿这个事情做文章，斥责他苏延光主政不力。

而且，如此疯狂开采矿产，拼命消耗不可再生的资源，也是在寅支卯粮，用“子孙钱”。

现在很多矿区，已经因为开采过度，发生了地表沉陷的情况，一些居民住宅和中小学的校舍，出现了下沉和开裂，隐患正在变成真正的危险。江城市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所以，苏延光主政江城市之后，一改前任管永清特别关注矿产公司的做法，打算另辟蹊径，多渠道发展江城市的经济，眼前这个万亩基本农田示范区，就是苏延光上任后搞起来的。

富民先富农！

这是苏延光在江城市委常委会上提出来的口号。

这个口号，得到了潜州市委书记韩旭和市长柳俊的一致认可。

高长宏利用三讲教育的空闲时间，去潜州各区县走走看看，柳俊就将他领到了江城市，一台中型面包车上，坐着柳市长、高司长以及几名随员，不声不响开了过来。

既无警车开道，更加没有前呼后拥。

对于这种轻车简从的方式，高长宏很欣赏，微笑着说道：“看来柳市长是准备在潜州实行‘简政’啊……”

柳俊哈哈一笑，表示默认。

即将到达江城市的时候，于怀信才给苏延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柳市长陪同中央三讲教育巡视组副组长高长宏同志，准备去实地考察江城市的万亩基本农田示范区，马上就快到了。

柳市长上任后，经常搞这种轻车简从的突然袭击，区县领导人倒是都习惯了，也不以为异，纵算是韩旭。似乎也收了柳俊的影响，下基层的时候，都是一台车，两个随员而已。

不过这一回，自然有些不同以往。毕竟高长宏头上顶着“中央巡视组”的大牌子，私地里，更是老高家的嫡长孙身份，岂可轻慢？

高老，对于苏延光这样的基层干部来说，是一个闪耀着神圣光晕的伟大名字，只要一提起，都会有一种朝圣的感觉浮现而出。

但这个，还不是苏延光惊骇的全部。苏延光最感惊骇的是，陪同高司长前来的，竟然不是市委书记韩旭，而是市长柳俊。

这中间，难道不会有什么玄机吗？

接到于怀信的电话，苏延光不敢怠慢，马上吩咐秘书备车，急匆匆下楼，上车之后，才给市长凤智勇打了个电话，吩咐他一道赶去万亩示范田。

这个也是必须要做的动作。柳衙内可以撇下韩书记，那是人家够强势，苏书记可不能有样学样，也将凤市长撇下，这样搞，要生恨的。

通知了凤智勇之后，苏延光舒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态，这才拿起电话，拨通了韩旭的手机。

“韩书记，您好，我是苏延光……刚才柳市长的秘书于怀信打电话给我，说是柳市长陪同中央巡视组的高司长，前来考察调研我们江城市的万亩基本农田示范区……”

苏延光简单汇报了情况。

电话那边，韩旭的声音很平静，淡然说道：“我知道。你好好接待高司长和柳市长！”

第1148章　撂荒

站在万亩基本农田示范区。高长宏嘴里啧啧赞叹，心里颇为有些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这个所谓万亩农田示范区，就是一个政绩工程。他以前主政杨东市的时候，下属的区县也搞过的，除了为区县负责干部捞到一些炫耀的资本之外，并没有产生太大的真实效益。却不知道柳俊专程赶了上百公里路程，带他到这里来看什么？

高长宏这些日子，在柳俊的陪同下，考察了南滩开发区，红山风景区和白湖县的休闲农业养殖，颇有启发。尤其是柳俊给每个区县都定下了不同的发展模式，让高长宏颇为诧异。原来一个城市，不走大工业化道路，也一样有机会获得长足发展的。

南滩开发区二号、三号工业园区整体发包，由投资方全部出资建设的模式，也让高长宏很感兴趣。他知道这样一来，市财政能够宽裕很多。政府有钱，可以集中投资大项目，这个道理，高长宏是很清楚的。加上潜州市获得了“租赁融资”试点单位的资格。可以通过这个模式，获得大量的启动资金。如此一来，只要选准了项目，潜州市经济高速发展，就变成必然的了。

除了融资租赁试点比较新奇之外，柳俊其他的施政措施，倒也是中规中矩，没有多少出奇的地方，但是合在一起，竟然就成为了不是特区的特区模式，经济振兴，是真的可以拭目以待了。

高长宏如此做派，事先和韩旭沟通过的，不管韩旭心里如何腻歪，脸上自然是半点也不会带出来，满脸堆笑，对高司长关心潜州的经济发展，表示由衷的感谢。

高长宏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引发韩旭的不满。照说，你要考察潜州的经济建设情况，也可以请韩书记陪同嘛，何必指名道姓，一定要柳俊陪同？虽说经济建设工作是市长正管，书记陪同考察，也未尝不可。毕竟这又不是非要对口接待的。高长宏等于是明摆着说韩旭在经济建设方面，不如柳俊。

不过高司长并不是很在意韩旭的看法，尽到礼节就可以了。骨子里头。他比柳俊还骄傲。

面对这样的顶级衙内，韩旭除了苦笑摇头，还能做什么？

当然，给瞿浩锦打个电话汇报是必须的。高长宏尚未到达潜州，瞿浩锦就在电话里向韩旭说了这个情况，显见得瞿书记对高衙内也是非常重视的。

小小潜州市，一家伙出现了两名大派系的内定接替人，不由人不高度关注。

对于高长宏要求柳俊陪同考察潜州的经济建设模式，瞿浩锦倒没有如何的惊讶，觉得此事相当正常，柳俊原本就以经济建设强人著称嘛。瞿浩锦甚至在电话里吩咐韩旭，要他多多学习柳俊发展经济的方法，补充自己的不足之处。

韩旭又是欢喜又是郁闷。

郁闷自不待言，这个就等于连瞿浩锦都认为他在经济建设上不如柳俊了。至于欢喜，也很好理解，毕竟这也是瞿书记对自己的一种关心。足证自己在瞿浩锦的心目中，依旧是颇有分量的。瞿浩锦对他“口无遮拦”，亦是十足信任的表现。

“苏书记，这个万亩农田示范区，搞得很不错……”高长宏微笑着说道，忍不住引用了伟大领袖的两句诗词：“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尽管高长宏不大理解柳俊带他来看万亩示范田的含义，不过常年呆在钢筋水泥堡垒里，偶尔出来走走，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无限风光，确乎颇有神清气爽的功效。

“谢谢高司表扬！”

苏延光谨慎地说道，原本要顺口拍一记马屁，想想还是忍住了。他是从省委机关下来的干部，对省里乃至中央层面的政局，比潜州市的本土干部了解得更多一些。很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位高衙内，与柳衙内不对路，两大派系甚至正在交锋之中。自己是潜州的干部，可不要光顾着拍高大少的马屁，却一不小心将柳大少得罪了。

“高司熟读诗书，领袖大作，信手拈来，呵呵……”

苏延光不好拍马屁，柳市长自然是百无禁忌，笑着捧了高长宏一句。

高长宏微笑道：“柳市长可是古代文学专业的研究生，这个话，我可不敢当啊。有点班门弄斧的嫌疑了……”

苏延光和凤智勇便陪着打哈哈。

“高司，这个万亩农田示范区，一共是一万一千零三十七亩，包括了江城市平川乡十七个法人村的大部分水田。当初苏书记和凤市长他们提出来搞这个万亩示范区，主要目的是想尝试一下农业机械化和集体化模式……这些年，农民的负担很重，农村流失了大量的劳动力，很多耕地都撂荒了，问题比较严重！”

柳俊笑了一会，开始向高长宏介绍这个万亩农田示范区的基本情况。数据信口而出，没有丝毫窒滞，不由令高长宏暗暗惊诧。苏延光凤智勇等人倒是司空见惯，具体工作方面，柳市长从不含糊，这个他们是早就领教了的。如果有人想在柳俊面前打马虎眼，可要随时做好被揭穿的思想准备。这样的情形，如果多出现两回，柳市长会毫不犹豫地给你挪位置。

事实证明，你不适应这个工作嘛。

当初江城市将这个方案报上去，柳俊很快就专程召见了苏延光和凤智勇两人，详细听取了他们的汇报，对他们的思路予以充分的肯定。

高长宏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神情严肃起来，点了点头，说道：“农村的情况，确实是很不乐观。我以前在杨东市工作的时候，也很为这个问题棘手！”

农业税尚未取消，国家虽然三令五申，要减轻农民的负担，不得在农业税之外，再征收其他税费，但现实情况是。基层政权，尤其是乡镇一级政权机构，财政状况很不理想，负债比率高达九成以上，为了维持日常的运转，乡镇政府却不得不照样向农民加收大量的统筹费用，加上村级的提留，农民耕种田地的收入，几乎无法维持家庭开支，个别地方，甚至出现了种田越多越亏损的极端情况。这就导致农村劳动力大量流失。外出务工，田地撂荒。

作为一个传统的农业大国，我国农民对于土地的感情，异乎寻常地深厚。但是现在，农民们却“背弃”了曾经生养他们的土地，背井离乡，远赴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打工，寻求出路。原本从未为粮食征购发愁的潜州市，这几年个别乡镇竟然开始出现完不成公粮征购任务的情况。

柳俊说道：“种田入不敷出，农民负担重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在于耕种土地的方式很原始。基本上，潜州很多农村，还是人力耕种和畜力耕种，机械化和现代化的程度很低。这个也增加了耕种的人工成本。一个农村家庭，如果是四口人的话，夫妻双方一个外出务工，另外一个就得在家照看孩子，家务负担也很重，再要耕种四个人的土地，完成公粮征购任务就变得非常艰难。所以，很多家庭都是夫妻双方一起外出务工，留下老人和孩子在家，田地撂荒，就成为必然的现象！”

没人耕种了嘛！

高长宏有点明白柳俊带他来看这个万亩示范区的意思了。经过这几天与柳俊的接触，高长宏了解到柳俊的整体建设思路，除了大力发展潜州市的工商业和旅游业，柳俊念念不忘的，就是共同富裕。潜州市还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农业大市，农村人口的比率超过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七十。要真正实现共同富裕，农村和农民这一块，是重头戏。搞不好农业工作，百分之七十的农村人口共同富裕就只是一句空话。

其实不要说潜州市，就算高长宏以前主政的杨东市，因为处于长江三角洲的中心区域，经济发达的程度，远在潜州市之上。但城乡差距也很大，说到带领全体农民共同富裕，还差得远呢。

“柳市长的意思，是走农业集体化的道路，加大机械化耕种的覆盖比率，降低人工成本和劳动强度，增加产出？”

高长宏沉吟稍顷，问道。

柳俊点了点头，说道：“农业集体化，不是那么简单，这个问题比较敏感，暂时我也没有想得很周全。搞这个万亩示范区，是有摸索经验的用意在里面。但是，加大机械化耕种的覆盖面，降低成本，优质高产，是切实可行的。一段时间内，农民进城务工，不可避免，而且也是搞活农村经济，增加收入来源的一个重要途径。那么，加大机械化耕种的覆盖面，就是解决这个撂荒问题的好办法之一了。本质上，和中央三令五申减轻农民负担的要求是一致的。只有让农民耕田有盈利，他们才会重新回归土地，不再撂荒。”

高长宏悚然而惊，缓缓点头。

“柳市长这个话非常有道理，我会在本次三讲教育的报告里面，把这段话写进去。农村问题，确实是要真正重视起来才行了！”

第1149章　农家风味

几个人在金黄的稻浪中边走边谈。好在今天的天气比较阴凉，不然的话，可真有些吃不消。田间耕作的一些村民，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位“奇特人士”，揣测着他们的身份。

眼见日近晌午，苏延光提议道：“市长，快中午了，是不是先吃个饭，休息一下，再视察工作？”

柳俊便眼望高长宏，高长宏笑道：“我是客随主便。”

“那好，苏书记，我看我们就到附近的农家，随便吃点吧？品尝一下真正的农家风味菜。高司，你看怎么样？”

高长宏微笑道：“好啊，到了这里，确实是应该品尝一下农家风味菜肴。”

“苏书记，这里离川口村徐支书家比较近，他老婆做的菜，也还干净鲜明……”

江城市长凤智勇说道。整个视察过程中，凤智勇恪守二把手的规则。很少发言，都是苏延光在回答高长宏与柳俊的相关提问。现在也只是提醒苏延光，言辞之间拿捏得非常到位。

高长宏貌似无意地瞥了凤智勇一眼，凤智勇自然察觉到了，便向高长宏微微点头致意。高长宏世家子弟，最讲究这些官场规矩，见状对凤智勇很是满意。

苏延光笑道：“那就去老徐家吧，凤市长是老江城了，对地方上的情况比我熟悉……”

凤智勇的仕途之道，与大多数潜州本土干部的经历相类似，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在江城本地干部之中，颇有威望。尤其难得的是，凤智勇很懂进退之道，并不因为苏延光是韩旭书记线上的人，在潜州官场属于“少数派”，就飞扬跋扈，大面上的规矩，守得很严。

这一点，貌似比“跋扈”的柳衙内还要强上三分。

“苏书记这个表扬，我可当不起啊。别的地方不敢说，这个平川乡，自从搞起万亩农田示范区之后，苏书记你每个月至少来来一趟吧？说起来，你比我更加熟悉情况。”

凤智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