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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5章　刘辉被点名批评

二十世纪最后一个春节临近了。省市联合专案组召开案情汇报会，在A省省委办公大楼会议室，向省委班子全体成员做了白湖窝案的案情汇报。

案情汇报会由省纪委书记，联合专案组组长段定远主持，联合专案组副组长、省纪委第四纪检监察室陈主任主讲。省检察院路副检察长，省公安厅经侦总队康总队长，潜州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黎敏中，潜州市委政法委书记董昌等专案组副组长与会。

潜州市委书记刘辉，潜州市委副书记、代市长柳俊列席案情汇报会。

根据瞿浩锦的亲口指示，此案情汇报会特邀前省委书记、现任省政协主席靳秀实参加。

根据省委和市委达成的一致意见，省市联合专案组加快了办案的进度，春节前，纪委的调查基本完成，春节之后，此案将移交给司法机关，正式进入司法程序。

“瞿书记，邰省长，靳主席，各位领导，大家好。我受省纪委段定远书记委托，向省委汇报潜州市白湖县腐败窝案的调查情况。”

陈主任严肃地说道。

瞿浩锦微一点头。示意陈主任可以继续。

陈主任打开面前的材料，开始汇报，声音沉重。

根据省市联合专案组的调查显示，潜州市白湖县存在着一个以原白湖县委书记方汝成为首的，人数众多的腐败团伙。这个腐败团伙，涉及到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严重渎职等多项犯罪行为。

现查明，白湖县原县委书记方汝成，在担任白湖县县委副书记和书记期间，利用手中职权，伙同犯罪嫌疑人，白湖县鸿达贸易公司法人代表马海燕，采取多报、虚报等手段，贪污公款一百一十五万余元。方汝成单独或者伙同妻子齐凤，收受企业负责人、私营老板等贿赂三百二十余万元，利用调整干部的机会，收取白湖县县乡干部贿赂，现金、实物等折合金额一百二十余万元。方汝成另有现金、实物折合八十二万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合同方汝成涉及到贪污、受贿金额达到六百三十七万余元，另有美金一万一千元，港币两万六千元。

方汝成因为接受了企业负责人，私营老板等人的贿赂，损害国家利益，将白湖县的许多建筑工程、道路修缮工程违规承包给相关行贿人，纵容包庇相关行贿人逃避应缴税款，加上工程不合格等原因，总共导致国家损失达到上千万元之巨。

除了严重的经济问题和渎职问题，方汝成生活作风极其糜烂。在白湖县工作期间，方汝成一共与三十七名女子发生过不正当性关系。并长期与其中九名女子维持非法同居关系，生下非婚生子女两名。尤其是与下属县委机关干部的妻子发生不正当关系，并违规操作，弄虚作假，制造假档案等，提拔该女子的丈夫为正科级干部，在白湖县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被白湖县的人民群众称为“风流书记”，严重的损坏了党的领导干部形象。

陈主任不徐不疾地汇报着，全体省委常委们一个个神情严峻。靳秀实脸色平静，刘辉的脸上，则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之色。

柳市长正襟危坐，神色如常。

汇报完方汝成的犯罪情况，陈主任接着汇报前任白湖县委书记，原潜州市委常委、江城市委书记管永清的涉案情况。

管永清是方汝成检举揭发出来的，方汝成了解的，只是管永清在担任白湖县委书记期间的一些违法犯罪情况。省市联合专案组对管永清施行双规之后，根据管永清自己交代的情况，在江城市进行了细致的调查核实，查出了十分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

调查表明，管永清也是一个巨贪。其贪污受贿的金额。与方汝成相去不远，不法财产的总额也达到了将近四百万元之巨。

同样的，管永清也存在着生活作风极度糜烂的情况，与十几名女子保持着不正当的两性关系。

随后，陈主任继续汇报白湖县其他县级领导人的犯罪情况。白湖县委班子原有十一名常委，此番一共有九人涉案。其中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郭元忠违法犯罪情况特别严重。经查明，郭元忠在担任白湖县城关镇党委书记和白湖县常务副县长期间，利用职权，非法出售国有资产，伙同不法商人，以收购破产企业为名，刻意低估国有资产价值，将部分经营不善的国有企业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出售给不法商人，从中牟取好处。同样，郭元忠也存在贪污公款，收取贿赂的犯罪行为，调查组一共在郭元忠的住所以及情人的住所，查获存折、现金、房产、金银器物等，折合人民币四百五十多万元。郭元忠的个人生活，极其糜烂，犹在方汝成之上，与他发生过不正当两性关系的女性，多达五十几人。郭元忠案发前，在和他的亲信好友聊天时，甚至非常无耻地说，他的目标是“睡一百个女人以上”！

其余七名县委常委，包括数名副县长。违法犯罪情况也十分严重。涉案金额最低的也在数十万元以上。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基本全部烂掉。

随着陈主任的汇报，所有与会者的脸色，愈加的严峻了。

除了县级领导班子的违法犯罪情况严重，整个白湖县的乡镇班子和县直机关班子，也有大批干部涉案。此番省市联合专案组立案侦查的中层干部，多达四十余人，其中正科级以上干部二十几名，基本覆盖了白湖县的绝大部分乡镇和几乎全部有实权的县直部门。

这还是省市联合专案组极力控制范围的结果，如果不控制范围，涉案干部的人数还会增加许多。因为大批县乡负责干部涉案，白湖县的县乡两级政权机构的正常运作均受到严重的影响。虽然潜州市委采取了及时的措施，任命了新的县委班子和县政府班子，还是不可避免的造成了混乱，许多正常的工作都处于停顿或者半停顿状态。

陈主任语气沉重，但一直都是节奏平稳地控制着汇报的进程，基本上全是朗读人名和数据，没有带丝毫的感情色彩，犹如是一架机器在朗诵。饶是如此，已经听得大家无比震惊。

“同志们，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听完陈主任的汇报，一直端坐不动的省委书记瞿浩锦沉声说道。眉宇间升腾起一股愤怒之色。

“一个县级班子，从前任县委书记到现任县委书记，到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再到乡镇和县直机关班子，百分之七十以上出了问题，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班子出了腐败分子，简直是‘洪洞县内无好人’了。这个教训，是很深刻的。白湖县垮掉的，不仅仅是县乡两级政权班子，也不仅仅是这涉案的几十名干部，更为严重的是。垮掉了党的形象，垮掉了政府的形象。试想一下，这样的县委，这样的县政府，这样的乡镇管理机构，还会有群众相信吗？坐在这些机关里面的领导干部，在人民群众眼中，会是什么形象？是贪官污吏！是坏分子！”

瞿浩锦显然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之意，渐渐提高了声调。

“这个案子，涉案的时间这么长，从管永清担任白湖县委书记开始，至今已经有七八年时间了，涉案的范围这么广，涉案金额这么巨大，为什么数年之间，潜州市委竟然毫无察觉？这个正常吗？上级党委的监督，到哪里去了？纪律检查机关的监督，到哪里去了？”

瞿浩锦说着，凌厉的眼神望向了刘辉。

刘辉的脸色，变得铁青，坐在他身边的柳俊，甚至可以感觉到刘辉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丢脸啊！丢脸！

他刘辉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做了半辈子的领导干部，临到老来，竟然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被管永清、方汝成、郭元忠这些该死的腐败分子牵连了进去，颜面尽失。

但是，又能怪谁呢？这些干部，正是他曾经一手提拔起来的，倚为股肱的亲信。

“刘辉同志，在这个案子里，你和潜州市委，是有责任的，失察了嘛！”

瞿浩锦点了刘辉的名，声音不是很大，听在刘辉耳朵里，却有如巨雷一般。嗡嗡作响，细微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当着全体省委常委的面，被当众点名批评，这种感受，犹如万虫噬心，异常难当。

“是的，瞿书记，我有责任，我……向省委检讨……”

刘辉干涩地说道，声音暗哑。

瞿浩锦点点头，没有过为己甚，点到即止，话锋一转，说道：“这个案子，要严肃处理，涉案人员，必须依法从严处置，绝不姑息。我在这里，要对柳俊同志提出表扬。这个案子，就是柳俊同志发觉的嘛。虽然柳俊同志是刚刚就任潜州市代市长，但是对工作高度负责，不畏艰险，深入调查，揪住了犯罪分子的蛛丝马迹，很了不起啊，这种精神很了不起！”

刹那间，有七八道眼神同时落在了柳俊脸上。柳俊依旧波澜不惊，眼神缓缓扫视过去，那些眼神就纷纷收了回去，似乎不愿和他对视。

连瞿浩锦，都略略避了开去。

第1056章　进退之道

九九年的春节，潜州市出乎意料的平静。白湖窝案。已经有了正式的组织结论。案情汇报会的当日，省委常委会批准了省纪委对白湖窝案涉案人员的组织处理决定。管永清、方汝成、郭元忠等涉案干部，全部被免去现任党内职务，开除党籍，担任行政职务的，由省纪委建议潜州市、江城市和白湖县人大常委会，罢免其行政职务，移交司法机关依法惩处。

玉兰市人民检察院，被省检察院指定受理此案，对各犯罪嫌疑人批准逮捕，准备向玉兰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随着犯罪嫌疑人被移送玉兰市公安机关羁押，这个案子，似乎就此淡出了潜州官场的视线，除了极其亲近的好朋友之间见面，会偶尔提起一两句，公众场合，大家都相戒不提，仿佛白湖窝案就是洪水猛兽，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确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刘辉书记在案情汇报会上。受到了省委瞿浩锦书记的当面批评嘛。而柳市长，则得到了瞿浩锦的点名表扬，称赞他有大局观，能坚持原则，坚决和腐败分子作斗争。

掀翻了这么多干部，刘辉书记颜面扫地，柳衙内就是为了得这么一声表扬！

衙内的脸面，重于一切啊！

虽然明面上大家都避而不谈这个案子，但已经有了一种极其隐秘的传言，说过年之后，省委会调整刘辉书记的位置，请刘辉书记去省政协陪伴老上级靳秀实书记，省委另外委派得力干部过来接掌潜州市。

和所有官场上的传闻一样，这个传闻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传扬者仿佛一个个都是省委组织部长，早已掌握了绝对的内幕消息。

这些流言，自也传到了柳俊的耳朵里，于怀信忠实地履行着一个秘书的职责，将所有消息，但凡是比较重要的，全部汇报给柳俊知道。

柳俊听到之后，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压根就没听说过一般，照例安排工作，照例视察各个单位，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代表市委市政府看望坚守工作岗位的公安民警、武警战士和其他干部职工。和坚守在第一线的电力职工一起吃了年夜饭才回到家里与娇妻幼子团聚。

正月初四，柳俊携带妻儿，赶回首都陪伴父母过节。

大家约好了的，初四中午，在严家吃饭，晚上，在柳家吃饭。这是严柳两大家子首次一起在首都过节，人员前所未有的会得齐全。N省瀚湖市市长江友信和妻子柳华，大宁市市委常委、榕湖区区委书记严明和妻子柳叶，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参谋长武正轩上校和妻子柳嫣带着各自的小孩，汇聚一堂。

初四晚上的团圆饭，还来了两位贵客，乃是国家社会科学院院士周逸飞先生夫妇。

周先生交卸了中宣部副部长和国务院政策研究室主任职务之后，挂着国家社科院院士头衔，依旧是当今和洪总理等巨头的座上嘉宾，时常与巨头们坐而论道，讨论国家的大政方针和未来走势。甚至于他的意见，比在政研室主任任上时更受当政巨头的重视。他的政治智慧和独特的眼光，不会因为年老而衰退，只会益发犀利睿智。因为不在体制之内了，意见只有更加中肯。不带任何派系色彩。

吃完团圆的晚饭，服务人员忙着收拾了桌子，严玉成柳晋才和四个小字辈众星捧月一般，将周先生簇拥在客厅的中央，围坐聊天说话，阮碧秀和解英则带着一干女儿儿媳，陪周师母在另一边聊天。一时之间，客厅里到处都响起了向阳县的乡音。对于这种音调古怪的南方方言，出身北方的服务人员一个个只能干瞪眼，完全听不明白半句。

在柳华柳叶等人“怂恿”之下，不一会周师母就和大伙一道玩起了扑克牌。

解英和阮碧秀这两位一品夫人，其实更加喜欢玩麻将。只是在龙山公园的别墅里，当着两位政治局委员的面，搓得稀里哗啦的，未免太不严肃。平日里，两人也从不在家里玩麻将，实在忍不住，想要玩几把的时候，就约了周师母、梁国强的夫人等向阳县的几位老乡，在秋水大酒店或长城俱乐部的包厢里，一起打几圈。隐秘和安全，是绝对不用操心的。

“小俊啊，你现在做了市长，英语和俄语，还有古文观止这些学问，都放下了吧？”

柳俊正笑嘻嘻的给大家散烟，不防周先生第一句话，就是问起学问来。

周先生已经年近古稀，满头白发。却是红光满面，精神甚是矍铄，中气十足，不见丝毫衰迈之相。柳俊就笑着用俄语说了几句《曹刿论战》里的句子，算是对先生的考校有个交代。

周先生哈哈一笑，说道：“用俄语读《左传》，也要算是一个创举了。”

柳俊笑道：“我平时空闲的时候，就用这个来做消遣，换一换脑子，权当是娱乐了。之后再用不同的方法思考同一个问题，作用蛮大的。”

周先生点头道：“这个很不错，身为地方大吏，有时候确实是要从多方面考虑问题，切换一下看问题的视角，往往能得出更加全面的结论。”

大家都点头称是。

严玉成也已年届六旬，花甲之龄了，贵为党和国家领导人，在先生面前，依旧保持着相当的尊敬和礼貌，不脱读书人本色。

周先生睿智的眼神在一干年轻人脸上缓缓扫过，说道：“时光易逝，当年的小友，都已经顶天立地了。友信。严明，小俊，你们三人，如今都是主政一方的高级干部了，可有什么从政的心得？左右是闲聊，说出来大家听听。”

江友信年逾四旬，是小字辈中的老大哥，久经磨练，早养成了异常沉稳的气度，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周老师。您这可是难住我了，这个题目出得很大啊。我每天忙忙碌碌的，忙着处理各种事务性的工作，生怕出了纰漏，犯了错误，还真没有好好总结过从政的心得……”

周先生微笑道：“谨言慎行，扎实苦干，你这是受了你岳父老子的影响了！”

江友信便望向岳父老子。他深受柳晋才提拔栽培之德，对岳父老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工作作风自然而然受了柳晋才的影响。柳晋才展颜微笑，向江友信投去鼓励的目光。

“友信，你现在地位高了，不再是主政一县。工作也不能完全依照过去的经验来做，还是要注意改进方法的。像小俊刚才说的那样，要经常换一个角度去看问题，往往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地位越高，管辖的事务越多，就越要多方面的考虑问题。尤其是政策性的东西，要弄懂吃透。”

周先生语重心长地说道。

严柳系三大杰出后起之秀，齐集于此，周先生对每一人都寄予厚望。

江友信俯首受教，连连点头，由衷地说道：“多谢周老师指点。”

“严明，你呢？有什么心得感想？”

周先生笑笑，转向了严明。

严明也已经三十五六，人近中年，早已不是当初向阳县胡闹混吃的纨绔小衙内，和他老子严玉成一样，养成了威严厚重的官威官体，坐在那里，言语不多，气度慑人。听周先生问起，便微笑答道：“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徒！”

十个字，言简意赅。

周先生与严玉成同时眼神一亮，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周先生笑着说道：“好一个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徒。看来你是要向你老子学习难得糊涂的驭下之术了？好。很好，很大气！”

严玉成却“哼”了一声，说道：“说起来容易，真要做到位，可不简单。你不要到后面变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了！”

严明依旧还是很畏惧老子，闻言诺诺连声，不敢辩护。

周先生笑着摆摆手，说道：“玉成啊，大过年的，孩子们难得聚在一起，你就不要摆你老子的架子啦。严明能够悟出这个道理，很不简单……小俊，你要好好想一想这句话呢！”

柳俊闻言一惊，忙即恭谨地道：“请伯伯指点！”

“我知道你这次在潜州反腐败，是出于必要，形势逼迫，不得不然。而且，做官也要有正义和良知，这是不错的。不过，凡事过犹不及。你天资聪颖，智慧过人，这个是你的长处，但是也要善加利用。有时候看见了，知道了，也要放在心里，不一定非要说出来，懂吗？”

严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