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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布置精致的比萨店里吃比萨，稍微喝了点红酒，各自都放开了不少。
　　“小时候我很喜欢吃比萨，阿彦打工后，用第一份工资买了最贵的比萨给我吃，”杨芸下意识的切着比萨，眸中尽是缅怀，“阿彦有没有跟你讲过，我们的故事。”
　　夏凝想了想，“只说过四个字：青梅竹马。”
　　“是啊，我们青梅竹马，小学就认识，初中熟悉起来，高中早恋，大学异地，毕业之后本以为可以修成正果了，他却突然间变了，变得让我措手不及，也是我个性要强，如果当时稍微留意一下，或许就能发现真相……但结果却是，我们错过了生命中最美好那几年。”
　　故事的结局如此凄凉，杨芸诉说的时候，却在嘴角含着笑意，温柔之中又带着几分淡然，夏凝在担心的同时也浮着些释然的情绪。
　　“我的故事虽然结束了，但是，”杨芸微笑着看她，眸光清亮，“夏凝，不要让昨天牵绊今天的你，你要去珍惜你现在所有的东西，不要像我一样，等到某一天来后悔莫及。”
　　夏凝双手抚着酒杯，由衷道：“杨芸姐，你跟戚大哥很像，都是那种睿智豁达的人。只是有些东西，就好比水晶，碎了就是碎了，怎么补都不会是原来那么完美的样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但是有多少情感能够停留在最初的时候那最完美的时刻？人生若只如初见，就没有后来的悲欢离合、深刻绵远。感情也会随着人生际遇逐渐的变化，从灾难与痛苦中走出坚强与美丽，将每一次的破碎拼凑出一点点的幸福，比任何事物都来得真实美好。不是吗？”杨芸笑微微地看着她，“可能是我年纪大了，我已失去的，我希望你能去争取去得到，那样能让我也沾到一些力量，一些幸福的感觉。”
　　夏凝有些恍然，“……谢谢你，给我一些时间消化一下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或许我会明白你话里的意思。”
　　杨芸将手轻轻覆在夏凝的手背，清澈的眸子毫不回避的直视她年轻明丽的脸庞，“阿彦说这些年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我希望他的妹妹能够幸福快乐。”
　　夏凝很感动：“我知道为什么戚大哥会对你情有独钟了。我多么希望你能够真正的开心起来。”
　　“我会开心起来，”杨芸低头望着盘中的食物，叹了口气，“他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为了他对我的期望，我也要好好走我以后的路。”
　　“姐姐，你出国后有什么打算吗？”
　　“可以帮我舅舅打理公司的生意，也可以再进象牙塔学习，或者到处流浪？我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那记得跟我联系，我不会像戚大哥那样不回邮件的。”
　　“好。”
　　夏凝淡淡应着，猛一抬头瞥见萧衍与两人一起从门口走了进来，经过身边时，他冲杨芸点了点头，却对她视而不见。
　　又好像冷战，夏凝模模糊糊的想着他们之间任何关于冷战的历史，萧衍是个理智的人，跟他在一起，纵然她再胡闹，他往往只需要淡淡的一瞥，三言两语就此化解。他从来不会不理她。
　　所以，当他不理她时，是真的不想理她了吧。
　　这个认知让夏凝瞬间失神，走出远远的一段路，她又回头寻找他的背影，想起从前离开的时候，也是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的侧影。
　　怎样才能回到从前？怎样才能没有伤害？这段感情已是五劳七伤，她怎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9　章

　　数个月后，陆婷跟老公王恺在枫园吃饭，吃到一半，王恺眼睛一亮看到刚进门来的萧衍，就招呼他同桌来坐。陆婷微讶，在看到萧衍身边的徐清雅时，脸色更加淡淡了。四人重新坐定，陆婷虽不怎么熟悉徐清雅，但看徐清雅是聪明大方的女子，一看就知是颇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心里就替好友不平起来，有意无意的将话题绕到夏凝身上，没想到清雅反而落落大方的问起夏凝的近况。
　　陆婷看了一眼不言不语的萧衍，心里莫名的来气，干脆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手机，当着几人的面道：
　　“说起来也有几天没打电话给小凝了，前两天听说人在黄山，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陆婷说着真的拨了号码。
　　王恺识趣地不说话了，某人呢？从始至终的不置可否，反倒是清雅，一脸微笑的看着她，似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电话接通。
　　“小凝，你在哪里了呀？”
　　“山里。”夏凝敏锐的察觉有异，“你怎么语气怪怪的？”
　　“吃过晚饭没有？我们正在吃晚饭哎。”
　　“我不饿。”夏凝随口回答，陆婷本来是想报告一下“敌情”，没想到夏凝在这边先自说开了：“这边居然也有桂花树哎。可惜现在还不是开花的季节。”
　　有桂花树怎么了？陆婷刚要夺过话语权，却听到夏凝以一种思忖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说道：“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曾经研究过一个问题：虽然知道北极星长什么样儿，在哪个方向？但是怎么知道我住的房子在北极星的哪个方向？所以知道北极星又有什么用呢？”
　　陆婷本来一手还拿着餐刀，此时不觉放下了，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掩住话筒对众人道一声“失陪”，起身走到僻静处，多年养成的英语习惯都冒了出来：“Are　you　kidding　me？”
　　电话那头似乎肯定的回答：“我没有迷路。”
　　“你没有迷路？这么晚了，你在山里找北极星？那是深山野林！有野猪！怪兽！野人！”那也是小时候两人曾经一起幻想的噩梦。
　　“这只是一个小问题。OK？我正在往回走的路上。”
　　陆婷有点挫败，“说正经的，山上有没有熊，或者豹子、老虎？”
　　“你太夸张了吧？”
　　“有蛇吧？”陆婷已展开想象。
　　“呼——我随身带着雄黄呢。”夏凝不免有些得意的庆幸。然后她开始给好友普及野外生存知识。难得陆婷这次肯乖乖的洗耳恭听，高兴的唠叨了许多，忽然一顿，又是开心：“哈，我看到几个人了，我过去找他们问路。我就说了只是小问题吧。”
　　陆婷松了口气，“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你想殉情！”
　　夏凝哈哈一笑：“刚考上研究生，大好的前途，我怎么会去做那种傻事呢！”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读研的时候多认识些青年才俊，找一个比他更好的。”
　　陆婷本来是顺着她无心的说了句玩笑话，夏凝一听，却觉心凉，连她也开始这样劝她了吗？
　　晚上的黄山雾气迷蒙不似人境宛如仙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登山这种运动的，夏凝在黄山之巅，转过几道崎岖山路，就看到了光明顶旅馆，同路的几个大学生正在嘻嘻哈哈的闹腾。
　　其中一个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金庸小说里的那些武林正派攻不破魔教大光明顶了。”
　　“为什么？”
　　“因为等他们爬上山顶，早就先累死了。”
　　余下的学生默了一默，随即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暗夜里，夏凝也笑，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段大学生活，他带她爬黄山，她爬到四肢乏力脸色苍白，几乎是让他半抱到光明顶，翌日天未亮又被磨着起床看日出，可惜那天只见云海不见日出，抱憾而归的时候，他兴犹未尽：下一次再带你来。当时她惊恐的瞪大眼睛：还来？我只能敬而远之了。
　　若干年后，她旧地重游，他却不在身边。
　　不知道这一次在奇松怪石之后，能不能看到盼望已久的黄山日出。
　　回到山顶旅馆，在大堂突然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夏凝！”
　　回头一看，居然是秦嘉与桑晓雨夫妻两人，夏凝惊讶：“你们也来黄山旅游呀。”
　　“是啊，我们真有缘分。”桑晓雨兴奋不已，“你男朋友呢？”
　　“……”
　　“又闹别扭了？”
　　“唉……”夏凝唉声叹气。
　　“没关系，让他追到黄山来。”
　　夏凝不免垂头丧气：“这次不会了。”
　　桑晓雨先将老公打发回房，来个姐妹谈心，拉着夏凝说道：“你男朋友那么爱你，你们一定能在一起的。”
　　夏凝心灰意冷：“爱又怎么样？敌不过变数。”
　　桑晓雨疑惑：“怎么这么说？”
　　夏凝遂把两人如何认识，如何分开，如何重逢，又如何分开的过程叙述了一遍，桑晓雨听完后不由唏嘘感慨：“你们的故事真是千回百转荡气回肠。”
　　“不，我是傻，我曾经有过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却一次又一次的错过。现在他离开我了，而我却不知道怎样去挽回我们的感情，怎样告诉他，我真的很爱他——其实我一直没有亲口告诉他这一点：我爱他。像我这么自私的人，怎么能再去奢求感情呢。”
　　桑晓雨用力握住她的手，肯定的说道：“那不是你的错，当然也不是他的错，有时候命运就是爱捉弄人，非要这样翻来覆去才能证明爱得够深。我相信他一定在等你放下心结回到他的身边。”
　　夏凝揉了揉太阳穴，“我不知道……有时候感觉无法形容，因为感觉实在……”
　　“太难以捉摸。”
　　“没错。”
　　“你真的爱他吗？”
　　“我真的爱他。”
　　“我觉得你们两人之间的真情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你不那么瞻前顾后，如果你勇敢的说出你的爱，我想所有的障碍都不成其为障碍了。”
　　“唉……言语已经不能够准确的表达我对他的感情。其实他也是一个不善于言辞表达的人，他更喜欢用行动来表示。他带我到西塘去温习旧梦，他在我遭遇危险时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我身边，他在我哭泣的时候紧紧的抱着我。”
　　桑晓雨一脸感动：“嗯……”
　　夏凝缅怀不已：“他给我的，有快乐，体贴，关心，感动，有他在身边，我觉得那么安心，不知不觉就能由衷的笑出来，天啊，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所有一切有多么多么的珍贵。”
　　桑晓雨仍旧一脸感动：“把你刚才说的，统统写下来。”
　　夏凝不解：“什么？”
　　“写下来，让他看到你对他的爱，让他知道你有多么珍惜你们之间的爱情。”
　　黄山的云海奇松，嶙峋怪石，忽而让夏凝灵机一动，许多年前，他们一起攀登黄山时拍下的许多照片，他打包着用邮箱发给她，那么多年之后，她也可以通过当年的邮箱写信给他。
　　200×年×月×日
　　我在黄山，我很想你。
　　从我们相遇那个时候开始，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我原本的生活被彻底的改变。当年离开的时候，我也有言语无法表达的遗憾。我心里很牵挂，也很想你。但是，我对生活失去了勇气和信心。对不起，我知道那样对你不公平。
　　是我过分的执着于那些不快乐的时光，我知道我曾经让你很失望。
　　我不知道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我真的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爱你。我居然从没有对你说过这三个字。
　　抱歉直到如今我才想清楚这些，抱歉我们之间错过了这么多时间。
　　在这个远离人间的深山旅店里，星月都不见，只看到夜里泛起迷蒙的大雾，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看到黄山的日出。
　　我不知道旅行的终点在哪里，也不知道旅行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期望有一天，在某一个地方，忽然就能释怀那些不开心的往事了。
　　200×年×月×日
　　很久很久以前，在富饶的江南，有一个地方叫富土，那里的人们安居乐业，生活富裕。但是当时的执政者是一个残暴的皇帝，不停的向国民征收苛捐杂税，“富土”两字实在太过奢侈又招摇，一个聪明的秀才就把这两字改成了同里。汉字真是神奇，一拆一合，就是另一种风景。
　　同里也是一个江南水乡，阡陌流水，小桥人家，就像我们一起去的西塘。是不是江南的古镇大多相似，相似的古宅，相似的古街，相似的河道与客栈。
　　这是典型的江南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在这个千年之后的古镇里，在这样清丽古朴的街角巷尾，遥望江南漫织的烟雨，只觉得非常非常的想你。
　　200×年×月×日
　　火车上碰到一位很投缘的姐姐，她跟我聊起她小时候的绰号——唠叨公主。因为她小时候实在太罗嗦了，她说她可以跟在一个人屁股后面吧啦吧啦几个小时都说不停，有时候连她妈妈都受不了。
　　好像我小时候也有一个绰号，叫小虫子，起因是一句谚语——夏虫不可以语冰。我觉得我真是太无辜了，没做过任何坏事，没有任何不良的嗜好，就被安上了这样的绰号。
　　但是绰号是这样一回事，刚开始被人通用的时候，觉得又讨厌又无奈，到后来渐渐麻木然后无所谓，最后身边的人都风流云散，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怀念着。
　　有多少事情是在当时不珍惜，到后来才去怀念的？佛说：失去是为了让世人懂得珍惜。但当我想珍惜的时候，一切都风流云散了。
　　在一个普通的小镇下了火车，这里生活着普通的人，流动着清幽碧绿的河水，突然起了一个念头，想在这里住几天，好好的看看高低起伏的山和连绵清远的水。
　　如果怀念也是一种珍惜，那么停驻就是为了珍惜一个人的旅途。
　　200×年×月×日
　　想不到吧，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到北京这个地方，听说小时候妈妈曾经带我来过，但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估计当时还是个婴儿。
　　天气不错，晴碧万里，我直奔长城，去看崇山峻岭间的历史遗迹；之后又去了故宫，想象数百年前帝王妃嫔生活在其中的样子。传奇落幕，如梦无痕。不知有多少的故事在这里上演又销声匿迹，记得你说喜欢历史，那句话是“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瞧，我都记得。
　　历史总给人恍然一梦的感觉，故宫数百年，而那些几千几万年的地方呢？人文如此，那么大自然的原生貌又是怎样呢？我罗嗦了……
　　200×年×月×日
　　冲动的坐飞机来到了世界屋脊的西藏，这里有终古不化的高山积雪，有轮回转世的神秘传说，有几千几万年的群山丽湖。难得的是，这里至今还没有太多人为雕凿的痕迹，这就是最原始的原生貌，在拉萨的夜晚，偶然间抬头看天，月亮真是又大又亮，分外的圆。
　　当晚有些高原反应，希望睡一觉能好一点。
　　200×年×月×日
　　我所见过最广袤的水自是大海，信手拈来涛天骇浪。我所见过的最清澈的水在千岛湖旁的新安江，深当数米却一眼见底，以至我数年之后依然念念不忘。我所见过的最惊心动魄的水是加拿大的尼亚加拉大瀑布，水波万顷轰泄而下蔚为奇观。而纳木错，却让我感动。
　　头顶是晴朗的天空，对面是巍峨的念青唐古拉山，深蓝浅蓝，与纯净的湖水融为一体。将人的灵魂也洗涤了一遍。
　　西藏的人民非常信奉神明，纳木湖边遍布玛云堆，做过一处又一处经石磊成的玛云堆，福至心灵一般，忽然想起仓央嘉措的那首情诗：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日，垒起玛云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回到H城不久，学校就开学了。研究生的课程不多，大都以自己钻研做研究为主，研究生研究生，就是研究出来的吧。
　　夏凝的研究生室友跟夏凝差不多年纪，与男朋友两地分隔，天天煲电话粥煲得难分难舍。这与一头扎进书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夏凝形成截然对比。
　　偶尔，室友会问：“你男朋友呢？”
　　夏凝从书堆里抬起头来：“我没男朋友。”
　　室友似是吃了一惊：“那你手上的钻戒从哪来的？”
　　夏凝哑口无言，低头一看，戒指的样式那样简约，却也掩不住璀璨的钻石光芒，轻易的便让人想到了爱情，连借口都无从找起。
　　事到如今，这个戒指算什么？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不曾回过一封邮件，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真的不想再见，而无论是其中哪一种情形，都让她无能为力到无以为继。
　　独自走在Z大清幽的小径，两旁树木蓊郁，松竹呈茂，有三秋桂花，香气飘扬。学生三三两两，往来其间，显得那么惬意舒服。
　　七年之后，重返这般校园，沧桑轮回，早已不复往日。那些稚气未脱的少年少女，那些单纯清澈的同学往事，都已经沧海换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