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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火外传-效忠骑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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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一样,”伊戈坚持道。“那是战争。”
“这也是。同样的事,只是规模小些。”
“规模小些,也更愚蠢,爵士。”
“那不是你或我该说的,”邓克告诉他。“当尤斯塔斯爵士召集他们时他们有责任去参战……或是阵亡,如果需要的话。”
“那我们就本不该给他们取名,爵士。他们死的时候这只能让我们的悲伤更难忍受。”他脸色一亮。“如果我们用我的靴子——”
“不。”邓克单脚站着,好把自己的靴子脱下来。
“好,但是我父亲——”
“不。”另一只靴子也落了下来。
“我们——”
“不。”邓克把他那汗渍的上衣从头上脱下来,扔给了伊戈。“叫驼背山姆的老婆把它给我洗一洗。”
“我会的,爵士,但是——”
“不,我已经说了。要不要耳朵上挨一下子来帮你听得更清楚点?”他解开了他的马裤,底下什么也没穿;天气太热,没法穿内衣。“你为那三个瓦特还有其他的人担心,这很好;但那靴子只是为了紧急需求的。”血鸦公爵有多少只眼睛?一千只,再加上一。“当你父亲派你给我做侍从的时候,他告诉你什么?”
“一直都剃光头发或是染了它,不告诉任何人我的真名。”男孩说,明显很勉强。
伊戈伺候了邓克整整一年半了,虽然有些时候那像是已经有了二十年。他们一起翻过王子隘口,穿越了多恩红白相间的纵深沙漠。一只摇橹船带着他们沿绿血河而下直到厚板镇,在那里他们乘着快船“白女士”去了旧镇。他们曾在马厩、客栈、壕沟里睡过觉,曾和妓女、戏子和神圣的修士们分享过面包,追逐过上百场木偶剧表演。伊戈一直保证邓克的马喂饱、剑锋利、铠甲不生锈。他就是任何人能想象的最好搭档,而雇佣骑士已经几乎开始把他当作一个小弟弟来看待。
但他不是。这个“蛋” 孵出来就是龙种,而非鸡雏。伊戈可以做一个雇佣骑士的侍从,但坦格利安家族的伊耿是盛夏厅王子梅卡的第四个也是最小的儿子,而梅卡本人则是已故贤王戴伦二世的第四个儿子,戴伦二世曾坐在铁王座上二十五年,直到春季大瘟疫夺走了他的生命。“目前为止大部分百姓知道的是,伊耿·坦格利安在杨滩镇的比武会后跟着他哥哥戴伦回了盛夏厅,”邓克提醒男孩。“你的父亲不想要人知道你跟着某个雇佣骑士在七大王国里漫游。所以我们别再听到更多关于你靴子的事。”
他得到的全部回答就是一眼。伊戈有着一双大眼睛,不知为何他的光头让它们显得更大。在灯光照明的地窖里它们在昏暗中看起来是黑色的,但在更亮一点的地方就会看到它们的真正颜色:深深的紫色。瓦雷利亚人的眼睛,邓克想。在维斯特洛,除了龙王血脉之外没有多少人有着那样颜色的眼睛,或是闪耀有如经过锻造的金子和缕缕银子交织在一起的头发。
当他们乘舟顺绿血河而下时,那些孤儿女孩们曾把摩擦伊戈剃光的头当成得到好运气的游戏。这让男孩脸比石榴还红。“女孩们都这么蠢,”他会说。“下一个碰我的就要到河里去。”邓克不得不告诉他:“那么我就会去碰你。我会给你耳朵上来这么一下子,一个月都让你耳朵里嗡嗡响。”那只不过把男孩刺激得更傲慢。“嗡嗡响也比女孩们好。”他坚持。但他从来没把任何人扔到河里去。
邓克踏进浴盆放松地躺了下去,直到水浸到他的下颌。水上面还是滚烫的,下面却要凉一些。他咬紧牙关好不喊出声;如果他这么做男孩会笑的,伊戈喜欢洗澡水滚烫。
“你需要再烧点水吗,爵士?”
“这就够了,”邓克摩擦着胳膊,看着长条的灰色污垢落下来。
“给我把肥皂拿来。哦,还有那长柄刷子。”想到伊戈的头发也让他记了起来,自己的头发污秽不堪。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滑进水里让它好好泡一泡。当他又水花四溅地冒出头来的时候,伊戈就站在浴盆边,手里拿着肥皂和长柄马毛刷子。“你脸颊上还有毛发,”邓克在从他手里接过肥皂时发现了。“两根。那儿,就在你耳朵下。下次你剃头的时候记住剃掉它们。”
“我会的,爵士。”男孩看起来为这发现很高兴。
无疑他认为一点胡须会让他成为男人。邓克在第一次发现上嘴唇上方长出了一些茸毛时也是这么想的。我试着用匕首去剃,结果几乎割掉了自己的鼻子。“现在去睡吧,”他告诉伊戈。“到早上之前我都不会需要你了。”
把所有污垢和汗水都洗掉花了很久。之后他把肥皂放到一边,尽可能地伸展开身体,然后闭上了眼睛。水在那时已经凉了。在一天的疯狂酷热之后,这是某种受欢迎的放松。他泡到手脚都起了皱,水变得又灰又冷;直到那时他才勉强爬了出来。
虽然他和伊戈在地窖里也被分配了厚厚的稻草垫,但邓克宁愿睡在屋顶上。那里空气更新鲜,有时候还有微风。他好像也不怎么需要害怕下雨。在这里下一次下雨将会是第一次。
等到邓克爬到屋顶上,伊戈已经睡着了。邓克双手枕在脑后,仰躺着凝视天空。满天都是星星,成千上万的星星。这提醒他想起了杨滩镇的一个夜晚,在比武会开始之前。那夜他曾看到一颗流星。流星据说会带给你运气,所以他告诉坦希莉把它画在他的盾牌上;但是白杨滩无论如何对他来说也不算幸运。在比武会结束之前他几乎丢掉了一只手和一只脚,三个好人也丧了命。不过我得到了一个侍从。当我驰离白杨滩,伊戈跟随着我。在那发生的一切里这是唯一一件好事了。
他希望今夜没有流星。
远方是红色的山脉,脚下是白色的沙滩。邓克在挖着,把铲子插进干热的土地,并把细沙从肩上甩到身后。他在挖一个坑。一个坟墓,他想,一个埋葬希望的坟墓。三个多恩骑士站着旁观,无声地嘲弄着他。更远处商人们等在他们的骡子、马车和沙橇边。他们想要上路,但他若不埋葬“栗子”就不能走。他不能把他的老朋友留给蛇蝎沙犬。
阉马死在王子隘口和卫斯之间漫长干渴的通路上,伊戈骑在他背上。他的前腿就像是在身下垮掉,他直接跪了下去,滚成侧身,然后就死了。他的尸体就在坑边,已经僵硬。很快它就会开始散发臭气。
邓克一边挖一边流泪,而多恩骑士们觉得很好笑。“荒地里水是珍贵的,”一个说。“你不该浪费它,爵士。”另一个吃吃笑道:“你为什么要哭?它只是一匹马而已,还是匹可怜的马。”
“栗子”,邓克想,挖着。他的名字是“栗子”,他曾在背上驮了我多年,从来都不跳不咬。老阉马在多恩人骑的皮毛油光水滑的沙战马旁边看起来是个可怜的东西,那些马有着优雅的头,修长的颈,光滑的鬃毛。但老马已经给出了他的所有。
“为一匹凹背的阉马流泪?”艾兰爵士说,用他那老人的嗓音。“唉,孩子,你从来没为我流泪,而我把你放在他背上。”他轻声一笑,以显示他的谴责全无恶意。“那就是呆子邓克,脑袋厚得像城墙。”
“他也没为我洒下泪水,”贝勒·碎矛从坟墓里说,“虽然我曾是他的王子,维斯特洛的希望。诸神从不曾要我这么年轻就死。”
“我父亲只有三十九岁,”瓦拉王子说。“他本有成为一位伟大国王的能力,自龙王伊耿以来最伟大的一位。”他用那双冰冷的蓝眼睛望着邓克。“为什么诸神带走他却留下你?”年轻的王子有着他父亲浅棕色的头发,但一缕银金色闪耀其间。
你死了,邓克想要尖叫。你们三个都死了,为什么不肯给我安宁?艾兰爵士死于寒疾,贝勒王子死于他弟弟在对邓克的七子审判中给他的一击,他的儿子瓦拉死于春季大瘟疫——我不该为那受责。我们在多恩,这事我们甚至都不知道。
“你疯了,”老人告诉他。“当你因这愚蠢害死自己的时候,我们不会为你挖任何墓穴。在沙海腹地一个人必须储备水。”
“走开吧,邓肯爵士,”瓦拉说。“走开。”
伊戈帮助他挖着。男孩没有铲子,只有双手;沙子流回墓坑,就和他们扬出一样快。这就像在海里挖一个洞。我必须得继续挖,邓克对自己说,虽然他的背和肩都因用力而疼痛。我必须把他埋得深深的,埋到沙犬无法找到他的地方。我必须……
“……死?”白痴大罗勃从墓坑底下说。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冰冷,一道狰狞的红色伤口在他肚子上大张着口;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大。
邓克停了手瞪着他。“你没死。你在下面地窖里睡觉。”他望向艾兰爵士寻求帮助。“告诉他,爵士。”他恳求道。“告诉他离开那坟墓。”
然而站在那里俯视他的根本不是帕尼基的艾兰爵士,而是棕盾班尼斯爵士。棕色骑士只是咯咯发笑。“呆子邓克,”他说。“开膛虽慢,但必死无疑。从来没听说有人肠子流出来还能活。”他嘴唇间冒着红色的泡沫。他转过身啐了一口,白沙吞没了那粘液。切勃站在他身后,一支箭刺在眼窝中,缓缓流着红色的泪水;落汤鸡瓦特也在,他的头几乎被砍成两半;还有老兰姆,红眼佩特,还有所有其他人。他们全都和班尼斯一起嚼着酸叶子,邓克起初这样想,但他随即意识到那是鲜血从他们口中滴落。死了,他想,全都死了,而棕色骑士笑得就像驴叫。“没错,所以最好忙起来。你有更多坟墓要挖哪,呆子。八个给他们,一个给我,还有一个给废物爵士,最后一个给你的秃头小子。”
铲子从邓克手中滑落。“伊戈,”他喊道。“跑!我们必须得跑!”但沙子在他们脚下陷落,当男孩试着从洞中爬出来,它碎裂的洞壁塌掉了。邓克看到沙子兜头压向伊戈,在他张嘴欲呼时埋葬了他。他挣扎着试图到他身边去,但沙子在他周围四面八方升起,把他拉下坟墓,塞满了他的嘴,他的鼻子,他的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班尼斯爵士就开始教新手们组成盾墙。他把他们八个人肩并肩排成一行,盾牌碰着盾牌,长矛尖端从中穿出,有如长长的锋利木齿。然后邓克和伊戈骑上马对着他们冲去。
“学士”拒绝进入矛前十尺之内,因而突然停了下来;但“雷鸣”曾为此受过训练。大战马径直四蹄擂地向前冲去,不断加速;母鸡在他腿下奔逃,拍着翅膀尖叫。它们的惊慌肯定是传染性的;又一次大罗勃第一个扔下长矛跑掉了,在盾墙中央留下了一个缺口,而坚定塔的其他战士们不是补上它,而是加入了逃亡。在邓克能够勒住“雷鸣”之前,他已经践踏上了他们丢弃的盾牌;编结的枝条崩裂开来,在他的铁蹄下七零八落。班尼斯爵士恼火地发出一连串刻薄的诅咒,同时鸡群和农民们在四面八方逃散。伊戈竭尽全力斗争着不笑出来,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够了。”邓克勒住“雷鸣”让他停下来,解下自己的头盔,把它丢开。“如果他们在战斗中这么干,他们所有人都会被杀。”最有可能的是,你和我也一样。清晨就已很热,他感觉自己又粘又脏,就像根本从来没洗过澡。他的头在嗡嗡响,无法忘记前夜做的梦。这从来都不是那么发生的,他试着告诉自己。不是那样。“栗子”在去卫斯的漫长干燥旅程上死去,那部分是真的。他和伊戈同乘一马,直到伊戈的哥哥给了他们“学士”。然而其余的部分……
我从来没哭过。我也许曾想哭,但我从来没哭过。他也曾想埋葬那匹马,但多恩人不肯等。“沙犬必须吃东西、喂养它们的小狗,”一个多恩骑士告诉他,当他帮助邓克把马鞍和马缰从阉马身上解下来的时候。“他的肉要么喂狗,要么喂给沙子。一年之内,他的骨架就会给啃得干干净净。这就是多恩,我的朋友。”想起这些,邓克无法不想知道谁会以瓦特的肉为食;还有第二个瓦特的,第三个瓦特的。也许切凯河底有着切凯鱼。
他骑着“雷鸣”回到塔楼,下了马。“伊戈,帮助班尼斯爵士让他们集合起来,把他们带回这里。”他把自己的头盔塞给伊戈,大步走上了台阶。
尤斯塔斯爵士在他单人房间的幽暗中会见了他。“进展不顺利。”
“不顺利,阁下。”邓克说。“他们不适合。”一个效忠剑士理应服从并为他的封君效劳,但这是发疯。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他们的父辈和兄弟们在开始训练的时候和他们一样糟,甚至更差。我的儿子们和他们一起练习,在我们出发帮助国王之前;每一天都是这样,整整两个星期。他们把他们变成了战士。”
“而战斗是什么时候来到的,阁下?”邓克问。“他们那时表现如何?他们中有多少跟着您回家?”
老骑士久久地看着他。“兰姆。”他最后说。“还有佩特,以及戴克。戴克为我们收集补给,他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一个补给收集者。我们从来不曾饿着肚子行军。三个人回来了,爵士。三个人,还有我。”他的胡子颤抖了。“这可能需要比两个星期更长的时间。”
“阁下,”邓克说。“那女人明天就可能到达这里,带着她所有的人。”他们是好伙计,他想,但他们很快就会变成死伙计,如果他们出去迎战那些冷壕堡的骑士。“肯定会有其它什么办法。”
“其它什么办法。”尤斯塔斯爵士的手指轻轻扫过小狮的盾牌。“从罗宛大人那里我不会得到任何正义,从这个国王那里也不能……”他抓住了邓克的前臂。“我想起在过去的日子里,当绿王们统治的时候,如果你杀了一个人的动物或是农民,你会付给他血的代价。”
“血的代价?”邓克不确定地问。
“你说,其它什么办法。我有些积蓄。班尼斯爵士说,那只不过是脸颊上一道酒红。我可以付给那人一个银鹿币,再为这侮辱付给那女人三个。如果她肯拆掉那该死的水坝……我会,我也愿意。”老人皱起了眉。“但是,我不能去找她。不是在冷壕堡。”一只大肥苍蝇在他头边嗡嗡叫,在他胳膊上蜻蜓点水般起落。“那城堡曾经是我们的。你知道这事吗,邓肯爵士?”
“知道,阁下。”驼背山姆已经告诉过他了。
“在征服之前一千年,我们是北方边境的统帅。二十多个次级贵族效忠我们,还有一百多位有封地的骑士。我们那时拥有四座城堡,以及山坡上为警示敌人来袭而设的了望塔。冷壕堡是我们根据地中最大的一个,珀文·奥斯格雷大人修建了它。‘骄傲者’珀文,他们这样叫他。
“在火原之战后,高庭家族从王者变成了大臣,奥斯格雷家族则逐渐衰微。是伊耿的儿子梅格国王把冷壕堡从我们手中夺走,当奥蒙德·奥斯格雷大人大胆出口反对他镇压星与剑的时候——那是对‘穷人会’和‘勇者之子’的称呼。”他的嗓音变得嘶哑起来。“在冷壕堡大门上方的石头上刻着一只切凯狮子。我的父亲把它指给我看,在他第一次带我访问老雷纳德·威博的时候。我把它依次指给我自己的儿子们看。亚达姆……亚达姆在冷壕堡效力,作为一个侍童,然后是侍从;然后……某种……爱慕在他和怀曼大人的女儿之间发展起来。因此一个冬日我穿上自己最华丽的服饰去找怀曼大人,好提出求婚。他的拒绝是彬彬有礼的,但当我离开时我听到他和‘寸土’卢卡斯爵士一起大笑。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到冷壕堡,只除了一次,当那女人擅自要了我自己的一个人的命。当他们告诉我到护城河底去找可怜的兰姆——”
“戴克,”邓克说。“班尼斯说他的名字是戴克。”
“戴克?”那苍蝇在他袖子上爬动,暂停下来用苍蝇惯用的方式摩擦腿脚。尤斯塔斯爵士发出嘘声赶走了它,抚摸着自己胡须下的嘴唇。“戴克。那就是我说的。一个坚定的伙伴,我记得清清楚楚。在战争中他为我们收集补给。我们从来没饿着肚子行军。当卢卡斯爵士通知我说我那可怜的戴克遭到了什么下场,我发了一个神圣的誓言,再也不涉足那城堡之内,除非是去接收它。所以你看,我不能去那里,邓肯爵士。我不能去付血的代价,或是任何其它理由。我不能。”
邓克明白。“我可以去,阁下。我没发什么誓言。”
“你是个好人,邓肯爵士。一位勇敢的骑士,真正的。”尤斯塔斯爵士捏了邓克的胳膊一下。“诸神要是把亚莉珊留给我该多好啊!你就是那种我一直希望她能嫁给的男人。一个真正的骑士,邓肯爵士。一个真正的骑士。”
邓克脸红了。“关于那血的代价,我会把您的话转告威博夫人;但是……”
“你会拯救班尼斯爵士,不让他落得戴克一样的命运。我知道。我对人有着良好的判断,而你是真正的钢。你会叫他们踌躇的,爵士,仅仅是看见你就能。当那女人看到坚定塔有着这样一个斗士,她可能就会自动拆掉那水坝。”
对此邓克不知该说什么。他跪了下来。“阁下。我明天就去,尽我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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