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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是吹牛皮-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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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张裕豪是宣传队里年龄最大的,很谈得来,后来成了终生的好朋友。那时候我刚学会抽烟,我们俩经常坐在床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直聊天到深夜。他告诉我:他小时候在山东,土改时父亲被划为地主,他就被过继给在昆明作小商贩的姑姑家。1958年以后,生意越来越难做,姑姑家里的生活也越来越难了。于是在1962年他初中毕业后,就报名上山下乡来到了西双版纳。那时候他才16岁,热情似火,积极上进,样样活计都不肯输给别人,很快就成为生产模范,还入了团。他还特别爱写诗,尤其喜欢激情洋溢地朗诵郭小川和贺敬之的诗。宣传队的朗诵词、对口词以及“三句半”等都是他写的。上山干活“张瞎子”是一把好手,又争强好胜,无论是干活或演戏都要跟别人比高低,而且经常比赢。我们跟着他干,样样活计都不会输给其他人。
我们在编排节目的时候不用上山干活,或者只上半天工。队里的主要骨干是“###”前从昆明、重庆来的老知青,也有一些新来的昆明、北京和上海知青,还有两个湖南老工人的子女。我除了吹笛子以外,还应邀客串演些对口词或者跳个舞什么的,编导们都夸我台风很好。1969年3月,中国和苏联在黑龙江珍宝岛打了一仗,毛主席号召:“要准备打仗!”我们就排了个节目叫《珍宝岛》,编舞时需要一个冲锋的场面,我就设计了一个搭人梯的场景。搭人梯的时候,我自告奋勇蹲在第一个,冲锋的“战士”第一脚先踏在我的肩背上,然后再冲上其他人的肩膀排成的人梯。一开始,他们都不敢上,怕把我踏坏了,我就鼓励他们:“别怕!冲!我是练武之人呀!四川话讲,我这叫‘瘦是瘦,有肌肉!虚是虚,有干筋儿!’。”我给大家“提虚劲儿”。很快,冲锋号一响,“战士们”就都能冲过去了。当时,我们这六个小伙子搭的人梯还挺壮观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17)
我们的节目在汇演时很受欢迎。
“一巴掌煳在大腚上!”
1970年云南西双版纳的农场改成军垦农场,俗称兵团,正式名称叫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师,师部在景洪。我们东风农场改为二团,团部在大勐龙。前哨五队改成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五营五连。与此同时派来了很多现役军官来当连长或指导员,农场原来的干部的衔头前面都要加上“代理”两个字。这些现役军人来自支援越战的战场上。他们在越南、老挝、柬埔寨、胡志明小道等战场上,已久经沙场了,个个都身经百战。
部队比较看重出身,就让我当了代理排长,张裕豪因为出身的原因,就让他当代理副排长。这让他很苦闷,晚上我们俩一起抽烟聊天时,我经常安慰他。
不久,团里布置各营宣传队排练样板戏了,我跟“瞎子”商量决定演《智取威虎山》,我自告奋勇演杨子荣。其实,那时我还没有看过《智取威虎山》,对京剧我连一句也不会唱。不过,我跟着“瞎子”学会了“提虚劲儿”。正好当时,《智取威虎山》影片在大勐龙连放了三场,放映点相隔差不多有10公里,我们就找了辆手扶拖拉机,几个人通宵达旦地追着看。我把场景调度、形体动作以及服装道具都牢牢地记住在脑子里。
看完电影之后,我们首先要“招兵买马”:先把六队的几个北京知青都叫来了,让曾塞外演座山雕,他把头发一剃,光头顶上还鼓起一道墚,大嘴巴一张,鼓眼睛一转,活脱脱的一个老土匪;有长得漂亮的,比如像安弟和昆明知青李德立、余建新,就演解放军战士;有长成马脸的赵刚、水蛇腰的肖炳南就演八大金刚;张瞎子演八大金刚的头儿;演少剑波的是吹小号的杜志强,他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在北京练过摔跤,虽然有时会唱走调,但是形象好极了;演小常宝的是上海知青姓张,她的嗓子很脆,在上海就上过舞台;演大山叔的是“老四川”陈启鹏,他虽然瘦了点,斯文了点,但演老头儿还挺像的;演土匪栾平的是“老四川”潘建华,外号叫“潘驼背儿”,其实他的背并不驼,只因为太像电影《抓壮丁》里的潘驼背儿了,一笑起来,两颗虎牙呲出来,比哭还难看;我们拉京胡、二胡和弹的都是昆明知青,有个叫戴星崇的,还有一个叫何中华;我们的编舞是四川老知青陈锦铀和小昆明张德芳等,他们负责舞台调度;服装道具由北京女知青张俊娴和小昆明赵森负责。
张瞎子还到团里要求,把我们看中的其他演不了整出样板戏的营宣传队的文艺骨干给调过来。首先就是我们队吹黑管的余志强他哥余志刚,他们哥儿俩从小就学小提琴,余志刚作曲配器都很棒,就负责乐队指挥。他来了以后不久,《智取威虎山》的总谱就被他琢磨出来了。因为我的嗓子唱不了原调那么高,他还把总谱降了两个调。有个小提琴拉得特别棒的上海知青叫华天礽,来自上海音乐学院附中,他担纲我们的首席小提琴;上海知青李突隆吹的笛子是可以表演独奏的水平,比我可强多了;吹圆号的是老昆明魏宁;敲扬琴的也是个上海知青叫李承惠,真是人才济济。那时,冯黎明已经被思茅军分区调走了,我们缺一个拉手风琴的,正好就来了一位拉手风琴的上海知青,叫范大成。他会拉《马刀舞曲》、《蓝色的多瑙河》、《天鹅湖》等世界名曲,拉起来简直像交响乐一样,震撼人心,有的曲子,连华天礽都说没听过。范大成告诉我,他父亲是抗日战争著名的第十九路军的军官,他是家里的独生子,身体很弱,又得过肺癌。他还拉起衣服给我看,背上有做大手术留下的四十多公分的大刀疤。他经常有点神经兮兮的,没事就在那里活动他的手指头,一不高兴就跑到寨子里找不着人了。华天礽拉的小提琴曲《云雀》非常好听。戴星崇在鱼塘边练二胡,拉的是《二泉映月》和《江河水》声音特别悠扬。 txt小说上传分享
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18)
我们的军装是现役连长老杨从部队搞来的。我演杨子荣穿的虎皮坎肩是用帆布拿油漆画的。那八大金刚的行头,就全凭各人自由发挥了。
哥哥不是吹牛皮,想当年,我才23岁,那可真是给点阳光就能灿烂的年华。我就凭着在地坛跟马老师学的武术功底,走台步、反身大跳、扫堂腿,再加上我最拿手的旋风脚,所有动作都不成问题。那年头还没有录音机,我就凭着看了两遍电影,拿着剧本就把全部唱腔都学会了。咱虽然唱的京剧味儿不浓,但是咱底气足,连舞带唱都不带喘的。那时候,咱还不懂踩鼓点,但架不住我们的乐队很棒,他们能跟着我在舞台上的自由发挥来打板鼓。当时,我为了学后空翻,还把鼻梁摔破了。我把我舅舅给我的德国单反相机拿出来,在排练场选好了角度,请别人帮我拍了一张杨子荣“打虎上山”的剧照。可惜当时没有靴子,我后来在照相馆手工上色的照片上用刀片刮出了一双白色的靴子。
前后也就一个月左右,我们便排出了全本的《智取威虎山》,演出效果还挺轰动的。我们在全团巡回演出了一二十场,看过我们演出的不下万人。在团部或营部演出一般会有电,就可以用电灯和麦克风,但在边远的连队或村寨就要靠点汽灯照明,更没有扩音器。每到一地,要先用洛阳铲在土台的后面打两个洞,栽上两根杆子撑起后幕布;前面还要栽上两根杆子挂边幕和扩音喇叭。这些活儿主要是潘驼背儿和昆明知青赵森负责;安扩音器和电工活儿,就由李突隆负责,当然,大家也都要帮忙。每逢演出结束以后,当地都会给我们准备丰盛的夜宵,菜用脸盆装着,有肉、有油、有炒花生,大家围蹲在旁边吃。要知道,那时候,生产队的饭堂里已经很难见到油腥了。有一次,我正演到献图的时候,往怀里一摸,那“联络图”忘了带了,我急中生智,向乐队所在的台边跨了一步,抬起双手从华天礽的乐谱上抖出一张乐谱,再回身跨两大步,把它献给了座山雕。那时候,我走在田间,放牛的傣族小孩骑在牛背上,隔着老远就向我喊:“老——杨——!”那可真有点明星的感觉。
六营的宣传队也排演了京剧《红灯记》,我的同学仲永和演李玉和。我还忘了说了,他从小就在北京的天主教堂唱诗班唱歌,后来还当上了北京少年宫合唱团的领唱,曾经给电影《农奴》配过主题歌,他唱的京剧更像是歌剧。一营宣传队排演的是京剧《沙家浜》,他们的唱腔可比我们地道,唱沙奶奶的,唱胡传魁的、唱刁德一的和唱阿庆嫂的都是北京知青,他们以前可能都唱过京剧。唱郭建光的是京剧学校毕业的四川知青,虽然个子矮了点儿,但功架很好,武打方面更是他的特长,空翻翻得特别好。即使这样,我们的《智取威虎山》也可以跟他们一拼:我们的乐队够洋气,我们的反面角色戏份多而且放得开,在那以“红光亮,高大全”为主旋律的年头,我们当然更吃香,何况还有我这够帅的主角儿呢。那时省军区歌舞团的编导还来观摩,其实是暗地里在物色演员。结果他们挑上了演座山雕的曾塞外,却没有挑上我这杨子荣。不过曾塞外家本来就是部队的,他父母不让他去。最后好像只有一营的阿庆嫂和郭建光被挑走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19)
这一帮三十来个年轻人凑在一起时真是挺热闹的。我们住在生产队高处的一排土坯房里,据说这房子以前是养牲口的地方。房子一分为二,大的住男生,小的住女生。房子前边是一片挺平的场地,白天在那里排节目,晚上就在那里乘凉聊天。房子的后边有一个鱼塘,傍晚我们常跳下去游泳。早晨,乐队的人到鱼塘边练琴。华天礽练琴很刻苦,他个子大、功架开,那单调的练习曲听多了很刺耳;二胡的声音在鱼塘边显得特悠扬。范大成练琴的时候,我们都爱围在旁边听,有时候还多手多脚地按他的调音键,他肚子里的曲子好像拉不完似的;余志强他们练黑管和圆号的声音我以前从来没听过……他们拉的曲目大部分都是当时被批判禁演的,在我们队里却大受欢迎。
上海知青陶大炳是螳螂拳的高手,安弟在北京学过拳击,我们常在一起聊拳经。有一次,陶大炳还带来一伙外营的知青,是练摔跤的,他们为首的要跟杜志强切磋。大家就围成一圈看他们摔跤。双方势均力敌,摔了几个回合,对方眼看要处下风了,他就开始使阴招了。于是我们就叫停,因为再不停就要打架了,好在当时我们人多。40年以后,我听说那个来挑战的上海知青后来还真的当上了国家级的柔道教练。
曾塞外的幽默,总能给大家带来笑声。有一次,他趁着热闹,站起身,口中念念有词:“当——里咯当——,当——里咯当……”这是要说山东快书呀!于是,大家都围拢来听他说:“说的是——山东好汉——武二郎。当——里咯当……他提着裤子上茅房。当——里咯——当……不好!——屎拉在裤裆上。当——里咯当,他爹一看着了急,当——里咯当,一巴掌煳在大腚上。”他的手却拍在了身边人的脸上,接着他吐着舌头,甩着手说:“呀——拉稀啦!”大家哄堂大笑,那被打的人也站起来,笑着追打曾塞外……
有一次,大家躺在床上聊各地的美食,聊得馋虫泛起。于是大伙儿决定明天星期天凑钱去爱尼人山寨买狗来杀。曾塞外吹嘘自己会砍价,大家就让他去砍,让潘驼背儿给他带路。第二天一早,我们大家去大勐龙赶街,买菜买作料,有薄荷、香茅草,还买了一堆草排。然后就在勐龙河滩上摆开了摊子。有人借来了一口大锅,河滩上到处有冲下来的树枝和树根当柴火。这时候,曾塞外和潘驼背儿拉着一只黑狗来了。塞外说只用16块钱便把狗买了来,大家都夸他有办法。但潘驼背儿悄悄告诉“瞎子”,其实是用了20块。他自己咬牙贴了4块钱。
这年头大家都爱养宠物狗了,那杀狗的细节咱就按下不表了,免得爱狗人士抗议。单说用草排烧狗毛,把皮烧得焦黄,用刀一刮,毛就褪得干干净净了。把它切块放锅里煮,再加上我们从北京带来的酱油膏和当地的各种香料,用慢火来煳。那一顿狗肉,可香了,我终生难忘。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20)
我有一把花梨木柄的锄头
样板戏演完了,从各连借来的人都回去了,我们宣传队又上山干活了。在张瞎子的带领下,我们宣传队不论是上山干活,还是下场打篮球,或是登台演节目从来不会落于人后。我们有一帮嗷嗷叫的棒小伙儿,还有一帮漂亮、能干的大姑娘。
这时,我干活已经是一把好手了。记得那时我有一把锄头,锄把是从山上砍下来的花栗木,带有栗木的花纹;刚砍回来时,是粉红色的,风干后变成棕色,用了一段时间以后又变成红黑色,就像紫檀木一样油光锃亮。锄头的刃口因常年挖地已经磨得很快了,就像个艺术品一样。我很享受用这把锄头挖地的感觉,光脚踩在翻过的红土里,一锄下去,把土翻到自己的脚前,像切蛋糕似的。有时候,翻出土的大蜈蚣趴在我的脚背上也不用慌,我的脚已经和土地融为一体了,它是不会叮我的。
劳动时,余志刚看起来最文弱。他很少说话,整天在哼曲子、写曲子,好像很神经质的样子。他喜欢在夜里“偷听”境外电台的音乐节目,尤其是交响乐,一听到好的交响乐就告诉大家去听。其实,所谓“偷听”也是不得已,不仅因为中央和云南省台不播这些“资产阶级的靡靡之音”,而且我们地处边疆,有重重大山阻隔也很难收到内地的电台。他对音乐的热爱很是痴迷。每次排新节目,他都会认真写配器的总谱,乐队里也就那么几个人,他还要吭哧吭哧地写个总谱,有小提琴、二胡、扬琴、阮、笛子、小号和黑管,七八个人一人一个谱,弄成和声。余志刚很少洗澡,还老戴个破帽子,这个破帽子最后还是在回北京探亲路过武汉长江大桥游玩时,被他弟弟余志强一把抓过来扔到长江里了。余志刚虽然长得白白嫩嫩的,上山干活却挺刻苦,没过多久他就能完成定额了。
范大成最爱偷懒。有一次挖梯田,那时正好下雨,我们宣传队的任务还挺重,我干着干着,只见范大成躲在树丛后站着半天没动静了,走过去一看,原来他把锄头把儿拄着下巴,双手手指在锄把儿上练指法,身上冻得哆哆嗦嗦的。我气坏了,使劲推了他一把,没想到他竟哭起来,弄得我也不好意思。晚上开大会的时候,我还做了检讨。范大成干活累了,他就跑到傣家寨子里,睡在人家木楼的楼梯口,像个流浪汉似的。因为我们的生产任务很重,再加上一营宣传队也要他去排节目,我们就把范大成送到了一营。不久一营也传出他的一些好笑的事儿:有一次,他觉得排练太累,就在大家喝水的桶里放了安眠药,结果大家都睡了,他就高高兴兴地走到傣族寨子里去闲逛。范大成经常出这些坏点子,当大家骂他时,他又现出一副苦兮兮的样子,弄得大家又生气,又好笑,简直拿他没办法。现在想来,他身体不好,动过大手术,本来就不应该让他离开上海,更不应该让他干重体力劳动。
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21)
我们五连的老工人大都是在1960年从湖南农村移民来的。我们属于老连队,有很多橡胶林已经可以割胶了,生活条件也相对好一些。宣传队在这里,虽然给连队生活带来许多乐趣,但我们排练节目时,也耽误了许多活计。加上我们唱唱跳跳地搞到很晚,也影响大家休息,老工人开始发牢骚了。为不影响与老工人的关系,我和张瞎子主动要求拉队伍去参加大会战。所谓大会战,就是每年旱季,各生产队都要组织壮劳力到新建连队周围的原始森林去砍坝烧坝,烧完坝还要翻地;到雨季来临的时候,又要在翻好的地里种玉米和花生。收完了玉米、花生以后,再等到年底旱季刚来的时候,我们就在那片山地上挖梯田、种橡胶。我们把五连参加大会战的各项任务包下来,老工人就可以留在队里干活,照应家庭。
我们干活的地方,是原始森林,离五连有十里多。那一年,我们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在山里,在小溪边搭一排竹房子,中间隔开,男女生各住一边;竹床是连着的,像北方的大炕。有一天早晨,在小溪边洗菜的女生惊叫着跑回来,说有一只大蟒蛇在小溪对面望着她。我们几个男生抄起锄头、砍刀冲出去,什么也没见到。烧坝以后,我们在山上翻地,土地被大火烧过以后,是砖红色的,硬邦邦的,锄头挖下去,手振得生疼。我们挖着挖着,张瞎子琢磨出了窍门,地上被火烧过以后有裂缝,我们就用锄头往裂缝上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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