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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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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嗓子道:“皇上有旨,即刻带可淑妃前往大理寺!”
  “大理寺?”
  可浅媚眯起眼,重复着这几个字,已是满心疑惑。
  即便可浅媚对大周建制不甚了了,也晓得大理寺是掌各地刑狱重案的官衙,并不在皇宫之内,更与后宫妃嫔无涉。
  ——即便龙嗣被害,妃嫔各有异心,只要外臣不参与,均可归结为皇帝家务事,唐天霄没理由把它交给大理寺处置。
  何况,连个请字都未用,措词极不客气。
  见她不动,那内侍又上前一步,略躬了腰,道:“可淑妃,请吧!”
  可浅媚皱眉问:“皇上何在?”
  内侍答道:“这个……奴婢不知。但刚是七公公亲自过来传的话,说是皇上的旨意,请淑妃娘娘前往大理寺。”
  大约看着可浅媚神色不对,回想起这位娘娘天不怕地不怕大闹熹庆宫的手段,他的口吻总算柔和了点。
  可浅媚的确又在想念被唐天霄收走的长鞭了。
  但她手伸向腰间时,只摸到那只月白色的荷包,盛着她和他似有似无的同心誓言。
  她沉吟着说道:“真是靳七过去传的旨?”
  内侍陪笑道:“小的不敢撒谎,的确是靳公公亲自过来传的话。”
  靳七从唐天霄是太子时便跟着他了,为人谨慎本分,又会揣度圣心,审时度势,因此深受宠幸,连皇后、贵妃见了他,都会客客气气唤一声靳公公。
  如果真是他传的话,那无疑应该是唐天霄的意思了。
  何况,这里是宣太后的德寿宫,就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也无人敢假传圣旨吧?
  “那走吧!”
  她当先走出房时,便见一抬青布小轿等在阶下;而她终于确定,要她去大理寺的,的确是唐天霄。
  轿房侍立的两名护卫,竟是老相识卓锐和陈材。
  见可浅媚步出,两人一齐屈身行礼,却依旧是原来的模样,不见一丝轻慢。
  她上了轿,却是卓锐亲自上前打的帘子,并在吩咐抬轿的宫人:“抬稳些,别颠着了贵人。”
  一行人遂从后边穿廊绕出,依旧转到德寿宫前,越过前方汉白玉围就的月台,一路往前行着,却离北面诸妃所住宫院愈行愈远,竟是奔往玄武门方向了。
  至玄武门,宫门前早有小厮候着,从宫人肩上接过小轿,在宫门口向守卫出示了腰牌,这才被放了行,从右侧券门通过这座守卫森严的汉白玉须弥座红色城台,才继续向前行着,却已身在宫外了。
  除了那次被唐天霄带到荆山,这才算是可浅媚第二次出宫。
  虽然她素爱宫外的自在悠闲,但却隐隐觉得,这样的时候,只怕宫内要比宫外安全些。
  掀开侧面的小帘子往外张望时,抬轿的宫人并不能出宫一步,已和方才来传话的内侍一起退回了宫。
  但轿前轿后随从的人马却似更多了。
  看那穿着装束,必是禁卫军无疑。
  禁卫军负责守卫皇城,离皇帝和皇宫最为接近,人数并不太多,却经过层层筛选,的确是大周最厉害的一支劲旅,历来都由皇帝最亲信的将领掌握。
  闻道摄政王当权之时,禁卫军调拨之权尽在其子康侯唐天重手中。
  唐天重虽然峻冷严苛,却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痴情种子,竟为了心上人交出了一半的禁卫军统领权,当时曾被人啧啧称奇。
  等后来他为了救活心爱的女子放了即将到手的天下束手就擒时,人们却又绝口不提他那场梦散魂凉的倾世之恋了。
  
  这事当然没那么轻松了结。嗯,猜得着是谁害宇文贵妃堕胎了吗?
  重新打回瑞都的周帝唐天霄不爱听任何关于他的话,不愿提任何关于他的事。偶有提起被他听到的,他一改素日的宽和,重责之后赶出皇宫。
  于是,这样的叛臣贼子,不提也罢。
  而他……
  自是也不会和唐天重比谁更痴情不悔情深似海了。
  禁卫军大权,从那时候起也重新收归皇室,名义上由唐天祺统率,但不得太后或皇帝手谕,并不允许出现大规模的调防。
  再看着始终跟在轿边的卓锐和陈材,可浅媚再无疑忌,却越发地困惑。
  她忍不住问向卓锐:“喂,卓无用,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我去大理寺?”
  卓锐顿了顿身,惊讶地望她一眼,倒也没有推搪,踌躇片刻便低声道:“淑妃娘娘,昨晚你和看守的内侍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是什么?”
  可浅媚问着,自己也在回思。
  那内侍晓得她应该没事了,似乎在刻意讨好她,不仅告诉她杜贤妃认下了血燕之事,还提醒她小心沈皇后的报复……
  当时,她劝他,小心祸从口出。
  她甚至嘲笑了一句,“你这样的人居然能活到现在,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轿子里有点闷热,她掀开帘子的手已攒捏成拳,怒道:“有人害我?”
  卓锐向前后随从张望了一眼,才紧贴着帘子很轻地说道:“别认下你没做的事。我想皇上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他只说这一句,便向前紧走几步,依旧和陈材并行,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他是唐天霄的心腹护卫,对他的心思也能揣测个八九不离十。
  可他居然没说皇上会护下她,只说……他不会袖手旁观。
  难道以她与他的亲密,也不能让他给她一个保全她的承诺?
  可浅媚心头突突直跳,猛想起耳闻目睹的唐天霄所行种种凉薄寡情之事,仿佛有一道寒意自脊柱上倾灌而下,要将人冻得浑身血液都凝固起来。
  他会因为她而牺牲杜贤妃,又会因为什么而牺牲她?
  她不解,并且猜不透。
  只因他的权衡取舍,乃是帝王的权衡取舍……
  
  大理寺的格局自是不好和皇宫相比,廊庑虽是阔大,青墙朱柱已显陈旧,檐楹下的彩绘颜色早已模糊不清,应该还是当年南楚时的建筑,并不曾好好修葺过,不知是不是为了响应大周一统中原以来提倡的以俭治国。
  小轿从大理寺朱色斑驳的左侧小门进去,绕过前堂一路往后行去,渐至一处小院,却连铁门也满是锈斑,院内一无花木,青砖铺墁的地面早已坑坑洼洼,砖缝间的杂草倒是长得旺盛。
  临近后面那排青砖老屋前,有两株老槐张着枝丫直刺青天,其间唯一活动的生物,却是成群结队的乌鸦。
  振翼肃肃,飞鸣哑哑,盘旋之际,如大片的乌云当头笼着,将天空遮得昏暗了,却觉屋前那半敞的木门更阴森了,恻恻如怪兽的大口,散着浓臭的血腥味,静候它的猎物自投罗网,一口噬尽,尸骨不留。
  可浅媚心里直冒寒气,即便曾得了卓锐那语焉不明的事先警告,还是没来由地想起请君入瓮的故事。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行事风格,所以她出了小轿,并没有顺着随行禁卫军的指示走向那阴森的青砖屋子,却站在轿前,抬眸望向院墙。
  院墙剥落倾欹,上方的瓦楞有一块没一块,缝隙间长了许多细长挺拔的杂草,却也算不得很高。
  她正转着念头时,卓锐忽然上前,一手搭到她的肩上,另一手却伸向前方,向她道:“淑妃娘娘,请!”
  可浅媚试着欲往一侧稍避,便觉他的手上立时加大力道,竟将她的肩胛处紧紧扣住,连带把整只手臂都捏得在疼痛里失了力道。
  她一惊,怒道:“卓无用,你也敢来落井下石?”
  卓锐低头,手上力道却丝毫未减。他低沉道:“淑妃,在下不敢。在下奉旨行事,也请淑妃……”
  他的手执着而坚决地指向那扇木门。
  木门被慢慢拉开,像怪兽慢慢张开的血盆大口,看得到闪着光泽的利齿,——屋里有人仗剑执戟,严阵以待。
  奉旨行事……
  可浅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向那扇门。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又抚向那只荷包,却连她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习惯性地抚摸原来在那个位置的长鞭,还是留恋着荷包里散着两人体息的同心发结。
  昏沉的树影和鸦影下,荷包月白的锦面显得苍白无力,比翼鸟悠然而视的圆圆眼珠忽然之间变得暗昧而憔悴。
  
  踏入青石板的门槛,灰沉沉的老屋子像一口铁锅黑压压地扣向她。
  刀戟晃动间偶尔的棱芒,如飞溅开来的灼人的火星。
  可浅媚皱眉,梁柱间的陈腐气息愈发浓烈,和着血腥气扑到鼻尖,让她一阵反胃。
  卓锐已松开她,只是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
  屋里却有身着甲胄的官兵扯过她,将她搡向里间,再转过一道穿廊,已进了一间满是湿霉气息的屋子。
  居然是个四面俱没有窗户的房间,身后的门扇一关,周围立刻黑黢黢一片,除了他们自己杂乱的脚步声和若干人沉重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身后有人在肩背使力,要迫她跪下;她待要使力挣开时,双腕已被人紧紧执住,同时膝弯处被谁从横侧里伸来一脚,狠狠了踢,已疼得她屈下膝来,跪倒在地。
  她咬着牙没有痛呼出声,额上却有细细地汗珠沁出。
  隐约听得正中有一人坐着,呼吸有点急促,却很是威风地咳了一声,慢吞吞道:“掌灯。”
  凹凸不平的青砖墙壁上,有几盏油灯陆续点亮了,幽幽暗暗的光线,也仅足视物而已。
  与其说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囚室,不如说更像一间随时预备拷打犯人的刑讯室。
  它的两壁均挂有刑具,暗黑肮脏,都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地面上虽铺墁青砖,也已脏污一片,叫人忍不住怀疑,这屋里腥臭的气味,是不是来自刑具和地面上无法清理干净的犯人的血污。
  前方乌木案几前,端正坐了一个中年官员,长脸黑髯,眉如卧蚕,紫衣金带,佩金鱼袋,正是方才命令掌灯的那位,正抚着胡须打量着可浅媚,眼神十分锐利;
  一侧又搬了两张圈椅,各坐了一名绯衣官员,佩的却是银鱼袋。
  下面又有八名从人侍立,虽是普通衙役装束,身手却是不凡,可浅媚身手高明,可被其中二人扣住臂腕,竟是动弹不得。
  大周官制,三品以上的官员许着紫色衣袍,这主座之人,显然是朝中一品或二品大员。而大理寺的最高官衔大理寺卿才不过三品官衔,却根本不配着紫衣、配金鱼袋了。
  那官员见可浅媚虽给逼得跪下,却毫无畏惧之色,一双曜石般的黑眸幽冷幽冷地盯着他,竟如蕴了原野间的点点火星,无声无息地灼向他。
  他忍不住再次干咳了一声,才打着官腔道:“下官刑部尚书刑跃文,奉旨密审可淑妃盗取兵防图一案;这两位,则是大理寺少卿谢陌谢大人和池天赐池大人,奉旨旨协理此案。淑妃,皇命在身,如有得罪,还请多多见谅!”
  他口中说得客气,举止却半点不见客气。
  不过一挥手间,便有从人抓过镣铐赶上前来,再不管可浅媚如何挣扎,紧紧将她手脚缚锁住。
  霎时,她便是笼中之鸟,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她只觉腕间踝间俱给勒得生生地疼,连呼吸都似有些不大顺畅。
  但这大约只不过是开始而已。
  她的目光从墙上的各色刑具转过,到底看到了押她前来的卓锐和陈材。
  他们立在后方不起眼的角落里,壁上的油灯盏在他们身上投下浓浓的暗影,似要将他们消融在那青黑色的脏污墙壁中。
  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她砰砰乱撞的心仿佛因此安定了许多。
  那是唐天霄的心腹护卫。
  如果唐天霄真的无情,也想置她于死地,那么,他们将她押送到此地后大可一走了之。
  便是对审讯不放心,也可以叫别的心腹暗中监视即可,没必要把两个最亲信的护卫都留在这里静候事态发展。
  心里几个念头转过,她深深吸了口气,虽是给逼得跪着,却挺立着肩背,乌漆漆的眼睛直直望向刑跃文:“甚么兵防图?我见都没见过,又谈什么盗取?刑大人既司刑部,却不知为何又鸠占雀巢跑到大理寺来?莫不是刑部的官儿当腻了,想换个官儿当当?”
  刑跃文的眉皱起,如同弓起身欲向前噬去的乌蚕。
  他高声道:“下官一心为国为民,又岂敢谋取一己私利?大理寺卿因丁忧返乡,一时无何适人选接替,因此皇上才钦定由下官亲审此案。何况谁不知淑妃盛宠,若非有十成证据,谁敢太岁头上动土?到时丢官事小,给淑妃一顿鞭子送去与皇嗣相聚,那才真有冤无处诉呢!”
  他的话里话外,却在暗示在座之人,宇文贵妃落胎之事,乃是可浅媚暗中所为了。
  果然,他的话音一落,两个官衔稍低的大理寺少卿都已露出愤愤之色。其中那位池天赐更是向刑跃文一拱手,说道:“刑大人,依下官看,盗图与龙嗣之事,一欲断我大周铁桶江山,一欲断我大周至尊龙脉,其实并无二致,尽可合二为一审理察问。”
  另一位大理寺少卿谢陌也附议道:“下官亦是这等想法。朝中无人不知,贤妃娘娘知书达礼,贤德之名扬于天下,又怎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总是妖妃祸国,陷害忠良!”
  可浅媚立时明白二人的不平之心从何而来。
  敢情他们在为屈打成招的杜贤妃喊冤叫屈了!
  想其父杜得盛虽是文官,到底两朝老臣,为相十余年,向来以贤相闻名,又肯提携后进,说门生遍天下并不为过。
  这两位却不晓得和杜家沾了怎样的亲故了。
  只有她来自遥远的北赫,除了皇帝的宠爱,再也无可凭恃。
  可看着唐天霄派来审她的都是什么人,她原本有些安定的心又开始忐忑。
  刑跃文已经接过两位大理寺少卿的话头,说道:“二位大人言之有理!下官也希望能与二位大人携手,诛除邪佞,共清君侧!”
  可浅媚眼见三人神情间一团和气,冷笑道:“三位大人倒是同仇敌忾,忠心耿耿!却不知,我一个不问政事的后宫妃嫔,怎么就成了诸君口中的邪佞?”
  刑跃文抬眉哼了一声,向下喝道:“带人犯和证人!”
  人犯竟不是从方才可浅媚经过的那道门带入。
  但闻沉重的推门声后,东侧墙壁一处竟缓缓打开了一道门,鱼贯推入数人。
  原来那里竟也有一道秘门,颜色与青砖相类,又刻意掩于灯影之下,在半昏半沉的光线时,便极难留意到了。
  可浅媚一眼瞥到当先那人,已失声唤道:“突尔察?”
  那人发头蓬乱如刺猬,一身囚服满沾鲜血,拖着沉重的镣铐向前行时,步履极是蹒跚。
  正是当日送嫁的北赫武士之一,名唤突尔察。
  可浅媚入宫之时只带了小娜和暖暖二人,连嫁妆都尽数留在宫外驿馆之中。
  随行而来的大批随从,周帝厚赐遣归北赫,因此只留下了十名武士看守可浅媚的嫁妆和行李,并听候其传召,以备不时之须。
  这十人之中的领头人物,正是突尔青、突尔察兄弟。
  “公……公主!”
  突尔察一见可浅媚也给镣铐锁着,顿时跳起身来呼吼,就要挣脱押他的衙役奔过来。
  一旁立时有光着膀子的孔武壮汉赶上前来,啪啪地连煽几个耳光,紧紧揪住他头发,一棍击在他的腿弯,将他迫得跪下身去。
  突尔察的头被两个孔武壮汉压得快要埋到地上,犹自含糊的念着几个音节。
  是北赫土语。
  旁人不懂,可浅媚却听得清晰:“嫁祸,嫁祸……是求救信,不是兵防图,不是兵防图……”
  这时,刑跃文已在说道:“前日这个突尔察忽然穿着汉人衣服悄悄离开驿馆,快马奔往北方。路过沈氏苑囿附近时,恰被见过他一面的沈公子看到,——也亏得沈公子机警,立时觉出其居心叵测,果断令人拦截下来。这一搜身可不得了,我们大周藏于皇宫内院的兵防分布图,竟然给他藏于靴筒之中!若此图落入野心勃勃的北赫人手中,到时知己知彼,长驱直入,我们大周社稷,岂不是危在旦夕?”
  可浅媚点头道:“刑大人果然忠心耿耿,与皇上一心一意!皇上要与北赫修好,北赫也远嫁公主和亲以表诚意,刑大人却开口北赫野心勃勃,闭口居心叵测。如此无视君心,到底算是一心一意,还是一意孤行?”
  刑跃文怒道:“谁不知晓皇上宅心仁厚,只想无为而治,正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从淑妃随嫁侍卫身上搜出密藏的兵防图,岂不就是明证?难道可淑妃也打算和你这位随从一样指鹿为马,当面撒谎?”
  可浅媚心内推详,必是北赫这些忠心部属见她久被太后羁系,很是不放心,因此写信回北赫求救,希望李太后出面干预。
  既是求救,自是不想引人注目,因此换了汉服出京。
  谁知冤家路窄,竟遇到了正千方百计找碴儿的沈家人。
  当面撒谎有点难,但以沈家的手眼通天,一两个时辰内找几张兵防图替换却是轻而易举。
  她问刑跃文:“刑大人指突尔察当面撒谎,难道抓人时刑大人在场,亲自搜到了密信,亲自打开了密信,亲眼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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