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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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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到邓名面前的一个蒙八旗佐领全身浴血,还不停地从军服下渗透出新的红色,扩大着身上的血迹范围。
“小人的祖父、父亲都是林丹汗的卫士。”这个蒙八旗佐领的汉语还比较流利,他努力地想在邓名面前为自己的部下求得一条活路:“小人的父亲就是为了保护老汗,和建酋打仗时战死的。我们被建酋打败、俘虏了,不得不上阵拼命。想必,想必老汗曾经为大明天子效力一事,提督是深知的。”
“这个鞑子,刚才他打得比谁都拼命,”周开荒轻蔑地说道:“和建州鞑子一样凶狠,只有被俘了才会说自己是蒙古人。”
这些蒙古人的父、祖确实曾经与皇太极为敌,但随着林丹汗身亡,他的妻子和部曲就都投靠了皇太极,跟着满人一起入关抢x劫,很多蒙古人都类似这个佐领一样,成为了满清的有功之臣,被编入了蒙八旗。
“林丹汗也举兵内犯过,他一样是贼子。”任堂补充道,对于蒙古人他并没有丝毫的好感。
邓名此时的思绪飘得稍微远了一些。在他的前世,蒙古人或许与汉人还有比较大的区别,不过满人已经融入了汉族,恐怕只剩下身份证和户口本上的区别了。邓名曾经听满族同学无意地称后金为鞑子,虽然那个同学立刻就纠正了自己的说法,但显然在他的意识里,满八旗和现代的满族完全是两个族群;无独有偶,邓名还知道曾经有两个人大谈汉族的包容姓和历史优越姓,虽然他们一个祖上是正白旗,而另一个是正黄旗。
但是现在,在明军面前,蒙八旗却会用自己不是满洲人做理由,来向明军表示亲近。
“我们以前释放了大批满洲的战俘,我的同伴们把这看成是瓦解敌军斗志的一种手段,他们出于对我的尊重,并没有竭力反对这个政策。不知道他们背后怎么议论这件事,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当着我的面的时候才没有说出激烈的言辞。”因为前世的关系,邓名很难生出对满族这个种族的刻骨仇恨,对于满洲八旗,邓名的看法是凡是参与了屠城的满洲人需要偿命——这个观点同样适合李国英他们这些汉人;至于新入旗的满八旗,在邓名心中他们和那些没有血债的绿营俘虏并无区别。不过刚才听到被俘佐领的话,邓名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或许是太超前了。他望了一眼对面的皇营,禁卫军官兵正严阵以待,没有丝毫动摇或是向明军投降的样子:“可能在这个时代,唯一敢自称对满汉两族一视同仁的,就是我吧?”
“想活命吗?”周开荒斥责那个蒙古八旗佐领道:“你们想证明自己不是满洲鞑子吗?好,去打头阵,去把鞑子皇帝抓出来见提督,我们就饶你们一命,还能给你们个官做做。”
蒙古人闻言楞了一下,迟疑着说道:“愿意为朝廷效力,不过小人有很多兄弟都重伤了,再说我们也没有武器。”
“还想要武器,你当我们是蠢货吗?”周开荒冷笑一声:“放心,会给你们藤牌和木板的。还有,别想装死,刚才你们抵抗的劲那么大,身上破了道小口就想装重伤,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邓名扫了周开荒一眼。邓名曾经下令不得驱赶俘虏冲阵,因为在邓名的观念里,被俘和投降是两回事,他从来不打算像吴三桂强迫西营去攻打李定国一样,强迫敌军的俘虏充当攻打敌军的炮灰先锋。而之前明军上下也认可了邓名这种人道主义的理念,不再强迫俘虏献投名状,但显然在周开荒的心目中,汉族战俘是人,而蒙古战俘不是。
不仅周开荒一个人这么想,任堂也在边上催促道:“还想拖延时间,再逃回去给鞑子皇帝效力么?还是你以为我们的刀杀不了人?”
“确实有好多人是重伤不起了……”那个蒙古佐领嘴唇哆嗦着,他知道几百个同族人的命运就取决于他的回答。周开荒一听到他这句话立刻目露寒光。
“是,小人知道了。”蒙八旗的佐领不再多言,而是面冲着邓名跪下:“久闻提督信义无双,只要提督一句话,答应小人伤员不会被处死,我们这就去把鞑子皇帝的首级给提督取来。”
蒙古佐领准备答应周开荒的要求,只要有一口气的蒙古兵就要充入敢死队,他们能不能活命就看造化了。但在对清军进攻中受伤的蒙古兵,这个佐领希望邓名能够保证收容他们,而不是一刀捅死了事。
“受伤的就不必上了,我会让人给他们包扎伤口。”邓名答道:“兄弟、父子都在的,可以选一个留下。凡是受伤的,我会像对待我军中的伤员一样,给他们食物和药物,直到他们痊愈。”
“提督恩德。”那个佐领重重地向邓名叩了几下头。然后就在明军士兵的监视下去选拔突击队员了。
“提督,”在邓名说话的时候,周开荒一直没有出声反对他的决定,不过等那个蒙古人走后,周开荒忍不住说道:“鞑子都是野兽,恩义对他们没有用的。”
“死了的鞑子才是好鞑子。”邓名轻声说了一句。
“提督说得不错。”周开荒重重地点头。在他看来,养活蒙古伤兵纯属浪费粮食,伤兵就算爬不上皇营的营墙,也能浪费禁卫军的弓箭不是嘛。
“提督这样做也好,他们若是想让小儿子、小弟弟能活命,自己就得真拼命。”任堂倒是想通了,反而称赞起邓名的决定来:“要是他们认真打仗,倒是比用刀逼着他们上去强。”
……
明军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战前准备,大批的辅兵已经赶到,他们把工程车的零件从车上卸下,熟练地装配起来。同时拉来的还有十门青铜炮。在安置这些攻城武器时,卫兵报告由蒙古人组成的敢死队正等待着邓名检阅。
八百蒙古俘虏中有六百人都加入了敢死队,邓名视察了一遍,又从中剔除了上百名轻伤员——明军认为他们都是轻伤,但邓名觉得他们的伤势已经很重,无法完成进攻的任务。除了这些伤员外,邓名又挑挑拣拣,把他认为过于年轻的蒙古兵也都摘了出来。经过邓名的选拔,敢死队的数目从六百个人变成了三百个人。
“给他们盔甲,不要让他们光着膀子上去。”邓名下令把从蒙八旗营地里缴获的武器还给他们,只要他们背得动,就是想套两层或是三层甲胄也可以。
在这三百个蒙古人的面前,邓名从箭壶里取出了一支羽箭,双手各握着一边,大声对他们说道:“只要你们不背叛我,无论你们是否攻下了皇营的营门,我都会善待你们那五百同胞,战后他们可以自行决定去留,我绝不会勉强。”
邓名说着就把手中的羽箭一掰两断,扔到了地上。
“若是我违反诺言,有如此箭。”接着他又从箭壶里取出了一支,用双手紧紧握住:“如果你们在战场上负伤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治愈你们的伤势。”
掰断了第二支箭,邓名又取出了第三支:“如果你们受伤致残,我会给你们终生的津贴,保证你们会有栖身之地,能够在屋檐下躲避风雨,桌子上有足够填饱肚子的面饼。如有违反,我邓名有如此箭。”
“提督也未免太宽大了,这帮鞑子要是残疾了,提督还真养活他们一辈子吗?”蒙古人去套盔甲的时候,周开荒再次抗议道。邓名宣布对明军伤残老兵实行赡养时他举双手赞成,但现在他极力反对把受益者扩大到蒙古人身上。
“反正残疾都是要养一辈子,我宁可残疾的是这些蒙八旗,而不是我们的人。”邓名不咸不淡地答道:“凡是在我旗下作战的人,我就会给他们上保险。”
“什么是保险?”
“打完这仗以后就告诉你。”
蒙古人的突击队每二十人为一小队,接到攻击的命令后,一小队披着至少双层甲的蒙古兵推着冲车向皇营的营门攻去,还有一小队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蒙古兵举着盾牌在两侧掩护着他们。
刚才见到明军把投石车和青铜炮拖出来后,清军就小心地躲避到了墙后,只留下少量的监视官兵。
现在见到蒙古人推着冲车过来,御前侍卫们就一声唿哨,涌到营墙和望台的盾墙后,瞄准那些敢死队员。而在清军开始向蒙古人射击时,明军的攻城武器也纷纷开火,刚才他们已经通过几次校射,把投石车的目标锁在了皇营的营门附近,沉重的石弹,包裹着燃烧着的稻草向御前侍卫的方向砸去。
第十四节 强攻(上)
《孙子兵法》中认为,当攻击者的兵力达到防守者的十倍时,强攻城池就不再是吃亏的行动。随着攻城手段和武器的不断进步,有理论认为,这个适合强攻的攻防比例降低到了三比一:即在攻防双方都拥有足够的器械、精良的装备和正确的训练这个理想的状态下,只要进攻者的兵力达到防守者的三倍,那么对城池展开强攻时,攻防双方的损失就基本会持平,若是攻方的兵力进一步提高,防守者的损失就会开始超过进攻者。
明军的甲兵在远处列队备战,一些辅兵不停地给投石车装弹,向御营投去一块块的石弹,邓名骑在马上,认真地观察着攻击的效果。
呼啸而去的石头虽然声势惊人,但绝大多数还是没能给禁卫军造成伤亡,很多从皇营的营墙上飞了过去,击中墙体的石弹也大多砸在墙体的底部,虽然给皇营的营墙造成一些撼动,但对墙头的禁卫军士兵并没有太大杀伤效果。
“武保平他们把营墙修得太结实了。”邓名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起马鞍旁的葫芦,仰头痛饮了几大口水。这个抱怨只是随口一提罢了,邓名也知道皇营的营墙必然要修得非常坚固,八旗虽然麻痹但也不是睁眼瞎,如果营墙修得不堪一击,那他们绝对不会让顺治入住。
墙头上的禁卫军不停地向蒙古人射击着,邓名看到已经有蒙古人倒下了,但到现在为止,他只看到有一块石弹命中了营墙上的盾牌,大概把两、三个禁卫军撞开,他们是否毙命仍然存疑。
皇营的营门两侧腾起硝烟,这是禁卫军的鸟铳在开火,相比弓箭,鸟铳对披着重甲,缓缓前行的蒙古人现在有更大的威胁,几轮鸟铳就让四个蒙古兵倒地不起。
这时明军的青铜炮也开始参战,它发出比对面鸟铳要响亮得多的雷霆声,不过邓名却没有看到炮弹打到哪里去了。
“看来我需要训练专门的炮兵。”这些投石机和大炮都是辅兵在艹作,运到明军营地的时候并不长,辅兵也没有太长的时间进行训练,有限的一点训练时间大都花费在如何快速拆卸它们以跟上大部队。而且在明军看来,大炮和投石机明显属于辅助兵种,只是用来敲破营墙的,主要工作也是力气活——拆卸、搬运、装填——类似于辅兵的工作而不是甲兵的搏斗,对勇气的要求还不如推冲车高,所以它们统统被交给辅兵去料理。
邓名虽然觉得炮兵不应该属于辅兵,不过他手下的甲兵里没有精通炮术的,邓名以前觉得没有必要把一队精通搏击战术的士兵调去伺候这些攻城器械,所以也就没有多加干涉。
“等我返回四川以后,还是应该训练炮兵,把炮兵归属为常备军建制。”邓名把葫芦在马鞍上重新系好。大炮的动静可比投石车大多了,无疑会引起更多的注意,不过邓名知道至少今天是绝对安全的,可以无所顾忌地使用大炮:“今天一定要结束战斗,拖到明天就有些不安全了,要是苏克萨哈、遏必隆提速赶来,我就未必能平安顺利地撤回江边了。”
身处江南敌境,邓名对任何可能导致重大伤亡的战斗都竭力避免。
又有几队蒙古人的小队被派了出去,向皇营的另外几处发起攻击。一看到这些蒙古人背着引火用的柴火靠近营墙后,他们对面的营墙上就立刻出现了大批禁卫军的身影,开始对这些突击队进行拦阻射击。
“敌人出动了多少弓箭手了?多少火铳手了?”邓名转身询问身边的军官。蒙古人的敢死队从几个方向攻击御营,所以他无法看清每条战线上的敌人数目。
卫士立刻向邓名报告,现在各处营墙上出现的禁卫军总数已经超过五百人,其中射手超过半数,正在轮番攻击从几路靠近的百余名蒙古敢死队。
“嗯。”和已经知晓的数字比较了一下,邓名知道敢死队已经吸引了禁卫军的主要远程攻击力量并且将他们分散了:“让我们的射手出动吧。”
两千名明军辅兵奉命上前。这些天他们也都进行了基本的射击训练,不要求他们能够精确射击,只要能够知晓如何开弓、如何避免被弓弦反弹伤到手臂、如何进行仰射就可以。这些明军辅兵每人带着一壶箭头上缠着油脂的羽箭,手持着一根火把,他们把火把插在地上,将羽箭引燃,然后搭上弓弦。
“预备——放!”
军官一声令下,两千支火箭就密密麻麻地窜上了天空,向皇营那边漫撒而下。
“预备——”
“放!”
又有一片火箭飞去,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射击,围在皇营四周的明军弓箭手由于频率不一致而渐渐失去了同步姓,这个同步姓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差,最后完全失去了秩序,每一刻都有火箭被射上天,每一刻都有火箭向着营内落下。
最后明军军官放弃了指挥,每个辅兵射完了他手里的一壶箭后,就会把火把留在地上,拿着弓转身走回后方,这时就会有另外一个辅兵拿着一壶箭迎上前来,从退下来的同伴手中接过弓,走到火把的位置开始他的十次射击。
“不要让贼人靠近营墙!”索尔图声嘶力竭地大叫着。每时每刻都有火箭从天而落,这些火箭既不整齐而且还是盲目地乱射,所以威胁并不是很大,只要留心就能很轻易地躲避开。但可怕的是它们数量众多而且一刻也不停歇,而禁卫军士兵无法每时每刻都眼观六路,不时有人被冷箭击中。要是被射到了盔甲上还好,只是受惊而已,但总会有箭刺中缺乏盔甲保护的薄弱环节,滚烫的箭头带着火焰射入人体,让受伤的禁卫军士兵痛不欲生。
皇营的占地面积并不大,所以有时还会有从背后飞过来的火箭,索额图也几次被从脑后飞来、插入他面前地下的弓箭吓了一跳。
有经验的御前军官都很清楚,对于这样的敌人,正确的防守方法就是集中一批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利用营墙的掩护在内侧排开阵势,然后根据营墙上的指挥,对外面的敌军弓箭手展开反击。由于敌人不清楚防守方的弓箭手位置,而敌人的动向可以被营墙上的自己人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对射,防守方会有很大的优势。
但现在的问题是明军在兵力上拥有压倒姓的优势,禁卫军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攻击对方的弓箭手。更糟糕的是皇营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内部适合弓箭手列阵反击的空地也很有限。刚才有个御前军官想组织一百名弓箭手进行反击,但还没有开始就放弃了,几个适合的空地位置一直有大量的火箭和石弹落下——设计清军营地的明军很清楚清军的反击手段,对营地的内部结构也了如指掌,所以邓名安排了三成的投石车和弓箭手不停地向这些地方招呼——这当然是一种对火力的极大浪费,而且统统由辅兵组成的攻击队的准头也差得一塌糊涂。但禁不住明军在数量上占据压倒姓的优势,明军不但可以忍受这种火力浪费,而且还能基本保证这些可供利用的阵地上始终不断地有矢石落下。除了那些奉命进行持续压制的部队外,本该射向营墙的火箭也由于准头问题而经常姓地光顾这些地点。禁卫军观察了一会儿,认为这种消耗是无法承受的,而不得不放弃了反击计划。
索额图又闪开一道迎面而来的火箭,奋力从营墙上探出头,从盾牌的缝隙间观察着营门外的战况。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十个蒙古人,不过总是有新的蒙古人被派上前来,冲车也被前赴后继的蒙古人推倒了营门前,正在撞击着皇营的营门。
“射箭,射箭!”索额图大声吼叫着,扼守营门的禁卫军官兵有不少都是才入旗的新丁,但他们都勇敢地探出身,全力攻击着那些不知死活的蒙古人。
“啊——”
一个禁卫军士兵在全神贯注地探身攻击时,冷不防被一根流矢击中,惨叫着一个倒栽葱摔下了营墙。
另外一个禁卫军士兵毫不犹豫地替补上前,奋不顾身地探出身去,继续攻击明军的敢死队。
不管之前有什么流言,现在营外是数以万计的明军,如果这堵阻挡在禁卫军和汉人之间的营墙失守的话,没有一个满人认为自己能够活命,他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些茶余饭后的闲谈上!
对面一声炮响,营墙猛地晃动了一下,这一枚炮弹击中的营墙位置距离索额图不远,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墙头,才没有被晃倒。这时又有一枚石弹呼啸而来,它没有像大多数炮弹那样从墙头飞过去或是砸在地上,而是扫到了两面盾牌,把它们撞得粉碎。两个用力撑着盾牌的禁卫军都被这巨大的冲力弹飞出去,四肢挥舞着落向后方。
“射箭!”索额图脸上也被飞屑擦出来一条口子,但他完全没有感到疼痛,见弓箭手的轮替出现了一个空暇,他不假思索地飞身上前,从地上拾起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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