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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侦探-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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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夹克兜里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睛和面颊,然后擦掉鼻涕。生活是很艰辛的,基姆,他说,然后忽然站起,梦游一般向卫生间走去。他走过来时甚至都没有瞥我一眼。
我记得后来我去后院帮芬特夫人准备晚上的聚餐,干了会儿活儿,她打算主持晚上的聚餐,1975年最后一个晚上的聚餐。每次新年前夜我都要设宴招待朋友们,她说,现在已经成惯例了,但今年我只想快点过去,一点聚会的兴致都没有,你也知道情况,但我们还得强打精神。我告诉她劳拉?达米安的父亲来了,阿尔瓦里多每年都来,芬特夫人说,他说我是他所知道的最好的厨师。今晚我们吃什么呢?我问。
“我还不知道呢,宝贝。我想做点巧克力辣沙司鸡肉,然后早早上床睡觉算了。今年不适合庆祝,是吧?”
芬特夫人望着我笑起来,我觉得这女人脑子有点毛病。这时门铃固执地响个不停,芬特夫人站着等了片刻,让我去看看是谁。我经过起居室时看到基姆和劳拉?达米安的父亲在里面,手里各握一只杯子,一起坐在沙发上看另外一个节目。门口站着的客人是个农民诗人。我想他大概喝醉了。他问我芬特夫人在哪里,然后就要直接去后院,她就站在后院的花环和纸制的墨西哥小国旗中,回避着不想看到基姆和劳拉?达米安的父亲制造的凄凉景象。我走到胡吉托的房间,在那儿看到农民诗人用手掌击打着脑袋。
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69)
不过,电话还是特别多。先是一个叫洛伦娜的女人,前本能现实主义者,打电话邀请玛丽亚和安格丽卡参加新年前夜派对。后来帕斯阵营的一个诗人又打来电话。接着一个名叫鲁道夫的舞蹈演员打电话要跟玛丽亚说话。但玛丽亚不肯接,还要求我告诉这人她不在家,我机械地照办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装作自己完全不嫉妒(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因为嫉妒对人没有丝毫好处)。再后来基姆工作室的主任打来电话。奇怪的是,他跟基姆说完后又要跟安格丽卡讲话。基姆让我叫安格丽卡来接电话,眼中噙着泪水。安格丽卡讲话或者听话时,基姆告诉我写诗是任何一个人在这个被上帝遗弃的世界上能做到的最美好的事情。这完全是他的说法。我不想逆着他,表示了赞同。(我想我是这样说的:“太对了,基姆。”这种回答很傻,你怎么看都行。)后来我在姑娘们的小房子里玩了会儿,跟玛丽亚和鲁佩说了会儿话,或者更确切地说听她们说了会儿话,一边想着那皮条客什么时候以及如何结束包围。
昨晚跟鲁佩*,整个事件还笼罩在谜团中,但我得老实承认,那已经成为永恒记忆了,因为太让我开心了。下午一点钟的午餐随便对付了下:先是胡吉托、玛丽亚、鲁佩和我一起吃饭,然后一点半的时候芬特夫人、基姆、劳拉?达米安的父亲、那个农民诗人和安格丽卡过来用餐。我洗碗碟的时候听到那个农民诗人威胁要出去跟阿尔韦托干一仗,最后被芬特夫人劝住了,她说:胡里奥,别干傻事。后来我们又齐聚起居室吃小点心。
下午我冲了个澡。
我身上伤痕累累,但不知道是谁弄出来的,不是罗萨里奥就是鲁佩。无论如何不会是玛丽亚,离奇的是这疼痛就像我第一次遇到她时那样,但还不至于疼得无法忍受。在我的胸脯上,就在左乳下面,有一块李子大小的伤痕。肩骨上有几道细细的彗星尾巴般的搔痕。我在肩膀上也发现了一些印迹。
我洗完澡出来时大家都在厨房里喝咖啡,有的坐着,有的站着。玛丽亚让鲁佩讲那杂种阿尔韦托的故事。不时有人打断鲁佩的讲述喊着天哪或者畜生,一个女性的声音(芬特夫人或者安格丽卡)甚至问说这是真的吗,这时基姆正对劳拉?达米安的父亲说:你看到我们必须对付的那种人了吧。
四点钟时,那个农民诗人走了,很快芬特夫人的妹妹又来了。晚饭的准备工作进入高速运作阶段。
五点到六点之间,有一堆电话打来,说他们不能来赴晚宴了,六点半时芬特夫人说她实在受够了,然后开始哭起来,回到楼上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七点钟,玛丽亚和鲁佩帮着芬特夫人的妹妹摆好桌子并进行晚饭的最后准备工作。但是有几样调料缺了,芬特夫人的妹妹决定亲自去买。她要出去时被基姆叫进书房逗留了片刻。她出来时手里拿了个信封,我猜里面放着钱。我听到芬特先生在书房里告诉她把信封放在包里,否则会有被雪佛兰车里的人偷走的危险,起初芬特夫人的妹妹似乎不把这个建议放在心上,可是当她打开正门要走时,她又听从了忠告。为了强化安全措施,我和胡吉托送她到大门口。雪佛兰车还停在那里,可是,当芬特夫人的妹妹经过那辆车向库尔纳瓦卡大街走去时,里面的人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九点钟时,我们坐下来共进晚餐。大多数客人都借故没有来,来的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我想可能是基姆的一个堂姐吧,还有一个瘦高男人,介绍说是个建筑师,或者如本人迫不及待指出的是原建筑师,还有两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画家。芬特夫人在妹妹陪同下穿着正装从房间出来,妹妹回家后又利用最后的工夫帮姐姐打扮了一番,好像负责晚饭还不够似的。随着新年逐渐来临,鲁佩变得越来越焦虑,说她没有资格跟我们共进晚餐,想去厨房吃,玛丽亚坚决不同意。最终(经一番说实话我觉得莫名其妙的劝说后)她还是跟大家同坐一桌了。
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70)
晚餐的开始有些非同寻常。
基姆站起来说他想祝一杯酒。我猜那应该是感谢和祝福妻子吧,在这种情况下她表现出不可思议的镇定,但这杯酒却是祝福我的!他提到了我的年轻,我的诗歌,回顾了我与他女儿们的友情(他说这话时盯着劳拉?达米安的父亲,后者不停地点头)以及与他的友谊,说到我们的谈话,我们在墨西哥城大街上的不期而遇,演讲即将结束时——其实很短但对我来说好像会永远讲下去——他请我,现在是直接对我演讲了,长大成为一个负责任的成熟公民后,对他的评价不要太苛刻。演讲结束时,我难堪得满脸通红。玛丽亚、安格丽卡和鲁佩都鼓了掌。那两个茫然的画家也跟着鼓起掌。胡吉托趴在桌子底下,谁也没有注意到。我迅速瞥了一眼芬特夫人,她的表情跟我一样难看得要死。
开场白虽然生动有趣,年夜饭仍然有些伤感而沉默。芬特夫人和妹妹忙着上菜,玛丽亚几乎没有动一口。安格丽卡沉默不语,闷闷不乐到了无精打采的程度。基姆和劳拉?达米安的父亲总体上也不怎么说话。他们有时留心一下建筑师,他整个晚上都在温和地指责基姆。两个画家互相聊着,偶尔跟劳拉?达米安的父亲(好像他也收藏艺术品)说说话。晚餐开始时玛丽亚和鲁佩似乎很想显得开心些,不时地起来帮着上菜,最后却消失在厨房了。基姆在桌子另一头对我说,世间富贵,瞬息即逝。
这时有人按门铃了,我们所有的人都跳了起来。玛丽亚和鲁佩从厨房望过来。
“有人叫门。”基姆说,可是没有人挪动一下。
最后还是我站起来了。
花园里一片漆黑,我透过大门只看到两个人影。我想一定是阿尔韦托和他的警察朋友。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毫无理性的想打一架的冲动,于是坚定地向他们走去。但是,当我稍微靠近些时,发现来人是乌里塞斯?利马和阿图罗?贝拉诺。他们也不解释为什么来这里。看见我时也不吃惊。我只记得自己闪过一个念头:我们有救了!
饭菜不够,乌里塞斯和阿图罗被安排在桌边坐下,芬特夫人给他们上了菜,这时我们别的人不是吃点心就是聊天。吃完饭后,基姆把他们带进书房。劳拉?达米安的父亲立刻跟了进去。
过了会儿,基姆从半开的门口向外望,叫鲁佩进去。我们这些待在起居室的人表情好像在出席一场葬礼。玛丽亚让我跟她去后院。她跟我聊了貌似很长时间,但其实不过五分钟。这是一场陷阱,她说。后来我们两个又走进她父亲的书房。
让人意外的是,主事的已经是阿尔瓦里多?达米安了。他坐在基姆的椅子里(基姆在一角站着)签支票。贝拉诺和利马微笑着。鲁佩似乎很忧虑但也无可奈何。玛丽亚问劳拉?达米安的父亲是怎么回事。劳拉的父亲从支票上抬起头说鲁佩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我要去北方了,伙计。”鲁佩说。
“什么?”玛丽亚说。
“跟这些家伙一起,开你爸爸的车。”
我很快就明白了基姆和劳拉的父亲已经说服我的朋友们带上鲁佩去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这样这个家的包围就可以解除了。
最让我意外的是基姆居然允许他们带走那辆雪佛兰英帕拉。这可大出我的意料。
我们离开那个房间时,鲁佩和玛丽亚去收拾行李。我跟着她们去了。鲁佩的箱子几乎是空的,因为从旅馆逃出时她把大部分衣服都扔在那里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71)
电视上的时钟倒计时至零点时,我们全都拥抱在一起:玛丽亚、安格丽卡、胡吉托、基姆、芬特夫人、她的妹妹、劳拉的父亲、建筑师、画家、基姆的堂姐、阿图罗?贝拉诺、乌里塞斯?利马、鲁佩和我。
这一刹那我们谁都不知道还会跟谁拥抱,是否能再有机会拥抱同样的人。
十点钟的时候才透过大门看见阿尔韦托和他的打手们的模样。十一点钟时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这时胡吉托才敢出去到花园里,从墙上望过去,扫视一遍整个大街。他们全都不在了。十二点十五分,我们倾巢出动偷偷上路向车库走去,开始互相告别。我拥抱了下贝拉诺和利马,我问本能现实主义将来怎么办。他们没有回答我。我拥抱了鲁佩,让她多保重。作为回报,她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基姆的小车是辆最新款的白色英帕拉,基姆和妻子很想知道谁来开,好像担心他们临到最后一刻时会变卦。
“我来。”乌里塞斯?利马说。
基姆开始向乌里塞斯介绍这辆车的优点,胡吉托说我们最好抓紧点,因为鲁佩的老板已经回来了。这时每个人都开始用正常的声音说话了,芬特夫人说:真是太丢人了,被逼到这分上。后来我匆忙离开车库向芬特家的小房子走去,去拿我的书,然后又回来。小车的发动机已经启动,大家的表情都僵住了。
我看见阿图罗和乌里塞斯坐在前面,鲁佩坐在后座。
“谁去开一下大门。”基姆说。
我说我去吧。
我走到人行道上,看见那辆雪佛兰和英帕拉的灯都亮了。此情此景还有点像科幻电影。一辆小车离开楼房时,另一辆又靠过来,好像彼此被吸在一起,或者像希腊人说的那样被命运牵在一起。
我听到了人语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基姆的车从我身边开过。我看到阿尔韦托的身影从雪佛兰里出来,跟车里我的朋友们并排站在一起。他的朋友还坐在雪佛兰里冲他尖叫,让他砸碎英帕拉的窗户。乌里塞斯干吗不踩油门呢?我想。鲁佩的老板开始猛踢车门。我看见玛丽亚穿过花园朝我走来。我看见了雪佛兰车里几个流氓的脸。其中一个叼着雪茄。我看见了乌里塞斯的脸和手,这双手正在基姆的小车的变速箱上活动着。我看见贝拉诺的脸无动于衷地盯着皮条客,好像这事与他毫无关系。我看见鲁佩在后座上捂住脸。我想那窗户玻璃经不起再踢一下,我向阿尔韦托靠过去。这时我看见阿尔韦托摇摇晃晃。他浑身散发着酒味。当然,他们也庆祝了新年。我看见我的右拳(这是我惟一能腾得出的一只拳头,因为另外一只手里还拿着书)打中他的身体,这回我看到他倒下了。我朝这家伙的身体踢了几脚。我看见英帕拉终于发动起来。我看见两个流氓从雪佛兰里出来,他们朝我走来。我看见鲁佩在车里望着我,他们打开车门。我想我不是总想着要远走高飞吗,这下机会来了。我钻进车去,刚关上门乌里塞斯就踩下油门。我听到一声枪响,或者类似枪的声音。他们朝我们开枪呢,这些杂种,鲁佩说。我转过身,透过后窗看见街中间有一条影子。这个世界所有的悲伤全汇集在那个影子上了,小车严正的四边形窗户将它定格。那是鞭炮声,我听贝拉诺说,这时我们的小车向前猛跑,把芬特家的房子、流氓们的雪佛兰小车、科里马大街抛在了后面,顷刻间我们已经来到瓦哈卡大道,驶出市区向北方奔去。
第二部荒野侦探(1)
1
阿马德奥?萨尔瓦铁拉,委内瑞拉共和国街,宗教审判广场附近,墨西哥城联邦区,1976年1月。
亲爱的小伙子们,我说,见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进来吧,别有什么拘束,他们鱼贯而行来到厅堂,或者说更像摸索着进来,因为厅堂里很黑,灯泡烧坏了,我没有换(到现在都还没换呢),我走在前面,欢快地跨进厨房,取出两瓶苏西达斯牌的梅斯卡尔龙舌兰酒[1]梅斯卡尔(Mezcal)是龙舌兰酒的一种,较少在墨西哥以外的国家贩售,在瓶底置有食龙舌兰植物根部的小虫,因此又被称为“带虫龙舌兰”。[1],这个牌子的酒只有奇瓦瓦州生产,当然是限量流通,每年我都通过邮递收到两瓶,直到1967年才中断。我回去时两个小伙子正在大屋里看画、翻书,我忍不住又说了一遍他们来看我,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谁给的地址,小伙子们?吉尔曼、曼努埃尔,还是阿克莱斯?他们听了不解地望着我,其中一个小伙子说是李斯特?阿苏比德。坐呀,我说,找个地方坐下,哈,我的朋友吉尔曼?李斯特?阿苏比德,他这个人是不会忘了我的,那老家伙还那么大块头、魅力无比吗?小伙子们耸耸肩说没错——他的块头肯定没有缩,对吧?可他们齐声说,缩了——我说我们来尝尝这瓶梅斯卡尔龙舌兰酒,我递给他们两只杯子,他们坐在那儿瞧着酒瓶,好像怕从里面蹦出一条龙来,我笑了,可我不是嘲笑他们,纯粹是因为开心而笑,只要有他们坐在这儿我就开心极了,后来一个小伙子问,不知他们听对了没有,这酒是不是真的梅斯卡尔,我把瓶子递给他们,仍然大笑着,我知道这个名字会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我往后退了一步,想好好瞧瞧他们,上帝保佑,他们可真年轻,长发披肩,手里拿着很多本书——这些书能让人回忆起多少往事啊!——这时一个小伙子说你肯定这东西不会要了我们的命吧,萨尔瓦铁拉先生?我说你所谓的要命是什么意思,这可是健康的精华,生命之水,别怕,喝了吧,为了示范,我给自己的杯子斟满酒,又倒出一半递给他们喝,起初两个淘气鬼仅仅润润嘴唇,后来酒性慢慢发作了,他们这才像男子汉般痛饮起来。嗨,小伙子们,怎么样啊?我说,其中一位,那个智利人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叫苏西达斯的梅斯卡尔酒,我听了觉得这话说得有点放肆,墨西哥至少有二百多种梅斯卡尔酒的牌子,想全知道它们可太难了,你要不是这儿人的话就更不可能,当然了,这孩子没想到这点,另一个说挺好,然后也说我没听说过这牌子,我只好告诉他们,据我所知,这个牌子的酒已经没人做了,工厂已经倒闭,或者烧毁了,或者变卖成了替雷弗雷斯科斯?帕思库尔供应酒瓶的基地,或者新老板觉得这个名字销路不好。有半晌我们谁也不说话,两个小伙子站在那里,我坐着,小口啜饮着苏西达斯,心里在想谁知道什么原因不做了。后来,其中一个小伙子说,萨尔瓦铁拉先生,我想跟您谈谈塞萨雷亚?蒂纳赫罗。另一个说,还想聊聊那份叫《卡沃尔卡》的杂志。这些孩子啊。他们的脑袋和舌头好像是互通的。谁要起个话头,中途打住后另一个又会捡起话茬或者想法继续说下去,好像是他自己开的话头。说到塞萨雷亚的名字时我抬眼望着他们,感觉目光透过一张纱布帘子,准确地说是外科手术用的那种纱布,看着他们,我说别叫我先生,孩子们,叫我阿马德奥好了,朋友们都这么叫我。他们说,好的,阿马德奥。他们又提起塞萨雷亚?蒂纳赫罗的名字来。
第二部荒野侦探(2)
佩尔拉?阿维莱斯,列奥纳多?达?芬奇街,米克斯科阿克区,墨西哥城联邦区,1976年1月。
我想谈谈1970年。我是1970年认识他的,在波尔维尼尔,那是塔里斯曼的一所高中。我们两个曾在那儿同学过一阵子。他是1968年进校的,刚到墨西哥不久,我是1969年进校的,可我们直到1970年才认识。由于种种原因我们都辍学了一段时间。他是经济上的原因,我想,我呢,是因为内心的骚乱。不过,后来我又复学了,他也回去了,或许是父母打发他回去的,于是我们就认识了。那是1970年,我在班里年龄比谁都大,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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