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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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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刘彻一样不想提自己,怕别人说自己。刘彻用一生来完成他的《武帝本纪》,司马迁也用他的一生来作《太史公记》,两个人都在煎熬,一步步向最终目标走去。
  司马迁有时想,究竟是刘彻先死呢,还是他先死?如果刘彻死了,那他的《武帝本纪》就可以杀青。他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写着刘彻的故事,只有这一篇文字费了他那么多的功夫,他总觉得自己写不好《武帝本纪》。武帝也不像刘邦、项羽那么生动,人物不那么令人激动,有些显得好笑,显得蠢笨。有时他也问自己,这是武帝吗?
  刘屈氂来,说怎么样安排皇后下葬,安排太子下葬。刘彻不出声。要是依照着大典,就该举行国葬。刘彻说:那就国葬吧。刘屈氂听了,就去安排。自从太子死后,刘屈氂变得沉默寡言了,皇上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从不反驳。皇上问话,他也是恭恭敬敬地回答。这会儿刘屈氂刚要走,刘彻又说:回来。要司马迁、东方朔、公孙弘都来,看看怎么弄?
  皇后卫子夫是自尽而死,太子是服毒而死,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太子起兵,要夺皇位。也知道丞相刘屈氂举着大旗,写着“安天下者刘”,去###太子。两下里打起来了,太子最后被刘屈氂捉住,才死掉的。此时怎么安葬太子与皇后,真的很难办。
  公孙弘说:就对外人说,皇后与太子是暴病而死,举行国丧就是了。
  刘彻问司马迁怎么看?
  司马迁说,只能说太子杀了江充,下人挟太子要谋反。
  刘屈氂流泪,叩头说:皇上,这件事不怪太子呀,有几个人有罪,是一定要查办的。
  刘彻问:都谁有罪呢?
  刘屈氂就说,第一个罪人就是我,我教了太子那么多年,没有教好,这是一罪。皇上要我去平定太子之乱,我用一个臣子去跟太子对垒,这是第二罪。太子被俘,本来我能看住他的,当天夜里我就带着酒菜去劝他,要他等着听皇上的吩咐,可谁料到他会自尽,这是我的大罪。皇宫里,我让公孙弘去安定皇后,千万不能出事。我是怕皇后一怒之下伤害哪个宫妃,伤害哪个皇子。可没料到皇后会自尽,我真是犯了大罪了。
  公孙弘也跪下,说,皇后当时说话很平静,我也没料到皇后会自尽。我犯了罪过,请皇上处罚。
  刘彻说,起来吧,起来吧。有什么用呢?皇后死了,太子也死了,你们两个人的事儿就算了。刘屈氂你再说,还有谁有罪?
  刘屈氂说得很慢,但司马迁听来,却像是一字一句都敲在心里:还有一个罪人,是犯了大罪的,那就是北军使者任安。他犯了欺君之罪,太子给了他节杖,他要是能听命,就是太子的忠臣。可他接了节杖,却不听从太子之命,不闯皇宫,不拥立太子,他就是太子的叛逆……
  司马迁知道刘屈氂的厉害,刘屈氂盯住了谁,那个人肯定倒霉。他这么说任安,岂不是正话反说?难道任安这个北军使者,只听命于皇上,不参与太子###,是做错了吗?不这么做,他又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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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三十一章(6)
刘屈氂接着说:也许他做得对,任安派人看守长安四城,他为什么派兵?没有皇上的命令,他就敢去守城?任安可能有理由,说是为了长安的安全,怕城内庶民趁机生乱。但细想想就知道,不是这样,他是首鼠两端。要是皇上回来了,平定了太子之乱,他就跟着皇上走。要是太子夺下了大汉,自立为皇,他就会跟着太子走。这个人的阴险由此可见,大汉兵权应该交给像卫青、霍去病、李广这样的忠臣手里,绝不能交给李陵、李广利这些叛臣手中。太子之乱,最可恨的就是这种投机者。
  刘彻斜眼看刘屈氂,他是不是也像司马迁一样,心里早就认定,这个老奸巨猾的人才是投机者呢?
  司马迁能说出许多想法,但很奇怪,这些想法都不值一驳,你怎么知道刘屈氂是投机者?刘屈氂重病在身,危难关头挺身而起,拯救大汉于倾颓之中,这是大功臣。你想要告他,也无话可说。隐约之中司马迁认定,卫皇后之死与太子之死,都与刘屈氂有干系,但说不出,说不准。
  刘彻说,好。依你看,这个任安该怎么处置?
  刘屈氂说,捉起来,拿他全家问罪,冬日斩决。
  司马迁不敢说话,他记得皇上那句话,你要是再提任安,我就灭了韩城边的那个小村子。
  驾车回茂陵,车沉入深谷,觉得那谷很长,很深,人心就忽悠悠地落下来,直落入谷底,再一点点地爬,慢慢地升上来。心很疲惫,也很苦涩。
  朱乙很高兴,唱着歌,自从为司马迁抄写《太史公记》,朱乙的生命就变得有意义了。他学得儒雅起来,穿衣干净了,衣带上还佩上了玉。杨恽就笑他,说:你只是一个车夫,怎么还佩着玉?
  朱乙不服,车夫怎么了?车夫也是司马大人的车夫。别看他们官大,有谁进了茂陵的酒馆里,能像我朱乙这么受欢迎?要茶有茶,要酒有酒?我一开口,整个酒馆都没声了。我一讲,你看吧,都仄愣着耳朵听,不服行吗?我讲的可是《太史公记》。
  司马迁没朱乙这么好的心情,他回到家,女儿问:是不是任安叔叔一家都给关在牢里了?
  司马迁点头。
  女儿不语,女婿杨敞说,别管了,太子之祸,从蛊人到谋逆,罪过太大了,谁沾谁倒霉,你何苦要管这事儿呢?
  女儿说,你在牢里,任安叔拿出十万钱救你,你不会忘了这件事吧?
  司马迁说,我跟皇上提了,皇上大怒。如果再提,就又是一个“李陵之祸”啊。这回受祸的就不是我自己了,而是家族。
  女儿不出声了。
  司马迁想了一夜,觉得任安是冤屈的,还是应该去救他。只是该去找谁呢?刘屈氂一心要害死任安,绝不会救任安。公孙弘不会做任何事,刘屈氂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吴福不敢插嘴宫中的大事。突然想起了东方朔,决定去找东方朔。
  司马迁去东方朔府中,是在夜深,他也知道,不能让东方朔获罪。
  东方朔正在翻看书籍,书房很大,竹简、绢帛都打开着,他似乎在同时看许多书。
  司马迁说明来意,请东方朔救任安,任安有才,也是他的朋友。他给东方朔行礼,央求东方朔:你就帮我一次吧,要能救了任安,死了又算什么呢?
  东方朔不语,只盯着司马迁的脸看。司马迁长得很俊俏,不被阉割,一定是个刚强的男人。但这会儿,他像个女人,声音像,举动像,就是婆婆妈妈的说话,也像。东方朔说,本来不想多说,但是我要走了,就多说你几句。
  司马迁的心揪紧了,东方朔要走了,去哪儿呢?
  东方朔说,太子死了,刘弗陵必做太子,皇上不会用一个整天说笑话、插科打诨的小人做太子的师傅,我该走了,就说是梦见了神仙,去为皇上求长生不老药。皇上会放我走的,这是我的机会。
  司马迁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东方朔要是也走了,朝廷上还有谁可以说几句直话呢?
  

司马迁 第三十一章(7)
东方朔站起来,站起来也比坐着的司马迁高不多少。他伸出双手,抚在司马迁的肩头上,说:你要记住,绝不能出错,不插嘴皇上的任何事务,你这一生只做一件事就够了。活了这么大年纪,你怎么想不明白?人一辈子做好一件事,把它做得完美无缺,就一生无憾了。你想做一个铮臣,又想做一个良史,还想做一个好男人,这怎么可能?要么你就毁了《太史公记》,要么你就一言不发,听我的,别说话。
  司马迁想不说话,但只要别人一问,就想说。文人是聪明的,怎么能没智慧呢?
  东方朔说,在皇上身边,聪明的人装傻,傻人才硬做聪明。你要硬做聪明,下一个死人,不是任安,就是你。保不住你的家人,保不住你的后代,保不住《太史公记》。再说,皇上会听你的吗?你说话又有什么用呢?一次“李陵之祸”就足够了。站在皇上身边,能说真话吗?太子之乱,事后又得杀人,你想会杀谁?不能杀刘屈氂、公孙弘,不能杀太子的家人,任安成了事后最大的牺牲,他必死无疑。你能救得了他吗?
  司马迁感到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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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三十二章(1)
太子和卫子夫下葬了。刘彻站在宫墙角看了好久,风吹拂着他的头发,花白的头发、苍凉的眼神让司马迁觉得悲伤。刘彻是沉浸在悲痛中的,没有任何的粉饰,苍老、疲惫、哀愁。他不过问卫子夫与太子的丧事,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出殡,他给卫子夫选了一个陵址。这陵在一座山上,在选择陵址时,司马迁看见他的手抖了,低着头把那张帛捧起来,深深地埋住了自己的脸。
  东方朔坐着兜轿来了,求见刘彻。刘彻很高兴,渴望看见一个谈笑风生的东方朔,生活中太多悲哀,生命便沉重。要是能不再沉重,生命不就欢乐起来了吗?东方朔拄着拐杖来了,他那病态让刘彻吃惊:怎么了?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
  东方朔流泪了,说,皇上啊,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我一天到晚睡不着,醒时梦里都是书。读过的书搅在一起,咋这样了呢?瞪眼瞅房梁,看藻井,就是睡不着啊。
  刘彻心也抖,东方朔这是说啥呢?说的可不是他,说的是活生生的刘彻呀。刘彻很伤心,说:你说怎么办?
  东方朔说,皇上啊,你给我一个假,我上蓬莱,就躺在沙滩上等着神仙来。上回我看到了,海上升起了仙山,那是神仙住的仙境啊。神仙活得好快活,在仙山上走来走去,还能听到袅袅的音乐声呢。我喊着,叫着,可神仙不答应,不理我。皇上,让我去吧?我要是到了蓬莱,真遇上神仙,死也叫他们来助皇上,助皇上成仙哪。
  司马迁也感到凄凉,东方朔的话惹人泪垂。
  刘彻拍拍东方朔的肩,笑一笑:曼倩,你就这么走了?就不顾我了?言语之中很是感伤。
  东方朔苦笑,没有我,皇上也会活得好,我要去为皇上寻找神仙,这可是大事儿呀。再说我也该走了,该走了。
  司马迁能感觉到,刘彻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东方朔是想离开长安,离开自己。这让刘彻感伤,觉得东方朔的理由不是一个好理由,担心刘彻不会放过他。刘彻会怎么想呢?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他会生气,会激怒,但没料到刘彻真是感伤,对东方朔说:你要走,就走吧,你也该走了,真是该走了,是不是?
  刘彻答应东方朔离开,他和司马迁都明白,东方朔的离开像是抽去刘彻生命中的一根丝、一个支撑。这支撑是他生命的欢乐,是他生命的源泉。东方朔走了,他的欢乐与那些嘻嘻哈哈的笑声没了,生命就只剩下了沉重。
  司马迁能够体会到刘彻的沉重,但他吃惊的是,刘彻肯放东方朔走。他不明白,帝王之心坚逾钢铁。刘彻不挽留东方朔,不强逼东方朔,就是不想回顾他的去日欢乐,不逼迫东方朔再强颜欢笑。在他一生中,还从未见过刘彻对谁这么有情。刘彻放走了东方朔,也在心底里留下了一份东方朔的欢乐,东方朔的温馨。
  司马迁在他的余生中就用这样一幅图画来宽慰自己:
  在广阔的、洁净的海滩上,翻扣着几条木舟,大海如漫长的飘带,平静如镜。一个矮个子老人须发皆白,坐在沙滩上,唱着小曲儿,他身边围着几个孩子,孩子们笑着,央求他讲笑话,讲神仙的笑话。老人就讲神仙安期生吃长米的故事,这故事很好笑,神仙吃米,吃过了,米又长成原样儿。一早起来他就费心地琢磨,昨天到底吃的是哪一头呢?就怕今天吃错了。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男孩子光着身子,露出那小小的男人根蒂,女孩子也光着身子,能看到那未长成的瓠犀。孩子们啊啊吼叫,扑向大海。
  司马迁用这个来平息自己的心境,生命之舟便摇摇曳曳地生出一些快乐、激动。这同沉静的冥冥之中老妻的凝视一样,专注而顽强地站在他眼前,给他生命以补偿、动力,人生便有了激励。
  有一天夜里刘彻对司马迁说,没人能像曼倩那样,把人生悟得透。有人说张良就是这样的人,功成名退。传说中的高祖故事,总是说张良偷偷地、悄悄地走了,没有跟高祖告别,也没得到高祖皇帝的许可。其实不是这样的,张良是见过高祖皇帝的,跟他说了要走,高祖皇帝很伤心,但张良说的一番话,又让他不能不服,知道张良说什么吗?
  

司马迁 第三十二章(2)
司马迁不知道。
  刘彻说:张良说,大汉没有开国,我做了你的老师,大汉开国了,你就是开国帝王,开国帝王是不该有老师的,谁能做得了你的老师呢?我只能走,没有我,你会做得更好。这话让高祖皇帝激动,他一生一世都惦念张良,在暖阁里画下了张良的图画,每逢想念张良,他就去暖阁里看画像。
  司马迁不明白,一个帝王怎么总是渴求自己的臣子或是妃子完美无瑕,成为俗世之中的神人?具有神仙一样的品性,不贪欲,没野心,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这可能吗?刘彻在用自己的梦编织一个神话,无论他渴望的女人、还是渴求的贤臣,都难食人间烟火。
  刘彻有一个习惯,就是去水榭看望刘陵,他不与刘陵见面,只在远处凝望水榭。他看水榭时,那姿态就像《诗经》江上遗珮的故事,美人只扔下了珮玉,却拿走了男人的心,从此男人就魂牵梦绕,看着一湾河水,生出无限的情思。刘彻喜欢沿着湖边散步,此时他才是最和气、最感伤的。他跟司马迁说话,问司马迁写些什么?司马迁就讲自己写的人物,写的故事,讲他在那些故事中的十分得意和万分感伤。刘彻就和他商量,说他的想法。刘彻很聪明,能从那些故事中体会到司马迁的王者气概。他说写得好。说到韩信从屠夫胯下而过,刘彻叹息说,这是真英雄。他突然问司马迁,你为什么不写一写杀韩信时,高祖皇帝是不是很伤心,他那一天都干些什么了?说到司马迁那差点掉了脑袋的二十几个字,刘彻笑了,说,其实这些字写得好,是精髓。就这二十几个字,也足以使你不朽。
  司马迁有点儿惊讶,惊讶刘彻的精明,当他心平气和时,一切人间事物都能够理解,一切人情世故都能够领会,为什么他要做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呢?
  刘彻命令吴福把这儿的流泉弄得更好些,无论春夏秋冬都有潺潺流水,流漱石阶,脚下的踏阶石正在水里,夕阳就被一只只脚踩碎,踩成碎金残银,人仿佛行走在湖上,身姿轻盈,心灵翱翔,生命也变得轻盈起来。有时刘陵就唱歌,刘陵抚琴不同凡响,就是李延年也说,刘陵不痴不狂,能成为唯一做他弟子的人。可惜刘陵心意不在琴上,刘陵的琴声轻巧,像一串串珠粒,迸溅在湖上,湖就成了心田,搅起了一层层涟漪。
  刘彻不谈刘陵,在他心中刘陵只是一个隐痛。他不跟司马迁谈羊车,也不说他第一次乘羊车就到了剑池阁,上天在冥冥之中给了他一个机会。他能意会到,会选勿思做他的妃子,然后再让她做皇后吗?可能不会,他不会那么做,因为勿思太能讲,侃侃而谈不像是女人的天性。那斜削的双肩告诉他这女人一出生就与众不同,她能顺利地从生命之门爬出来,比别人少些痛苦和浴血,生命才要她付出代价,人生道路就比别人艰难、曲折得多。她也不可能娶刘陵做他的皇后,这不合乎礼仪。董仲舒给了他一个管理天下的办法,但这办法同时也束缚了他自己。“存天理,灭人欲”是儒家提倡的人格,他不能与自己的妹妹走在一起,在他眼中,刘陵是精灵,不是一个俗人,飘忽来去的神仙,似乎才是刘陵的伴侣。
  琴音清悦,琴音高亢,琴音曼妙,琴音呜咽,诉刘陵深情,讲刘陵悲伤,一缕琴音串着一串儿水波飞溅脚底,恍惚间能看见水花,但又没有。琴音就震在脚上,颤在腿骨,扯着男人的根蒂,串向心弦,最后在头脑里轰响,成黄钟大吕之声。
  刘彻感受着,生命就注入了鲜血,有了刚强,脚步很稳。刘陵给他生命,给他情感,能感悟到刘陵,就觉得心弦是扯在一起的,从他的手传至琴弦,再从水中扯上刘彻的心,心与心同在。
  刘屈氂和御史大夫商议,他对刘彻和司马迁总在一起,感到不安。公孙弘这会儿做了刘弗陵的老师,忙着教他帝王之术,而且时常会拜访刘屈氂,请教如何教刘弗陵。公孙弘就依照着刘屈氂的帝王之策教新太子。刘屈氂觉得,只有一个司马迁是他该看重的人物,琢磨如何才能让刘彻疏远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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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三十二章(3)
机会就来了,司马迁的车夫朱乙总是在茂陵酒馆里讲《太史公记》的故事,时间一久,朱乙就成了名人。做名人的感觉很好,许多人把朱乙也传说成郭解一类的人物。当茂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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