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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沉吟-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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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了吗?这几天吃得好不好?”方童手掌包住他的拳头,摇了摇。
  沈安沉大约有一个星期没有认真吃过东西了,自从上周五方童离开公寓,他就忘了平素是怎么生活的。他忘了方童只准他喝温水,渴了就拎起冰凉的矿泉水;他忘了方童要他按时三餐,都是饿到心慌才随便吃些什么充饥;他忘了方童规定他无论多忙十一点钟之前必须睡觉,他整晚失眠,常常的,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夜。
  “我会跟她说,我不能跟佩妮结婚,也会跟她说,我爱上了另一个姑娘。这些话,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对温妈妈说,我不断逃跑,不断躲避,甚至于我想,某一日我真的会娶佩妮,然后陪在温妈妈身边,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也许这对我来说,是最简单最容易的生活方式,我可以用我的未来抵消良心上的谴责,可是童童,这不行,遇到你以后,我就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么做了……”
  方童一根一根的把沈安沉的手指展开,在他掌心划着圈圈,笑着说:“安森,对我来说,只要能让你舒服,不要被那么重的心事折磨,那么,无论什么事,我都能说服自己做到。”
  沈安沉刚要开口,方童捂住他的嘴,继续说:“我不想睡在你身边,却看着你在半夜里惊醒,那不是爱你,那是惩罚你,我不会这么做的。如果我们不顾一切在一起了,那么安森,我敢保证,即使活到八十岁,咱们的心灵还是得不到安宁的,我不能让你为我这么做。”
  “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沈安沉吻过方童的脸颊,她的眼泪恰好滑进他口中,咸得要命。
  沈安沉的飞机起飞时,方童正好接到乔森的电话,他早上约了家政公司到公寓打扫卫生,却意外发现方童又搬了回去。方童跑到角落跟他解释:“沈安沉的朋友从德国来看他,我把房间让给人家了,所以才临时去住的,不耽误你的事吧?不会很久的,我一周之内就走,不好意思啊,提前没跟你打招呼。”
  “童童,你非要这么客气的跟我讲话吗?”乔森觉得很别扭。
  方童傻笑:“不是,我这不怕安娜在你身边呢嘛,别给你们造成不必要的误会,那我不罪孽深重了嘛。”
  乔森吹了声口哨:“我们分手了,有一个月时间了吧,我以为我们观念和信仰相同,都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可她越来越向往稳定的婚姻生活,童童,看来我适合单身是吧?不能再去耽误好姑娘了,是吧?”
  “那可不,两个都让你错过了,你再不收敛,早晚被我们驱除出境。”方童跟他打趣。
  “呵呵,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跟沈总相处得还好吗?”
  方童压抑住就要涌出的泪,语气轻松的回答:“嗯,还好。”
  她和程凯又开始奔波着去找房子,住在乔森那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程凯起初让方童暂时搬来他家,就住在程釆那间屋,反正程釆两周才回来度个周末。可方童总觉得不妥,关系再好,也是男女有别,她现在和沈安沉,还算不上彻底的分手,再说就算真分开了,也不好立刻就搬去跟另一个男的同住吧。
  方童实在为这事发愁,她拿来的行李也不敢完全拆开,怕随时找到房子往外搬,只得随用随取。又惦记着不知沈安沉有没有安全着陆,去找温妈妈是否顺利。乔森清早来时,也看到了立在柜子旁边的行李箱,猜到方童的心思,于是转天下班后,他买了方童爱吃的水果和零食,想去劝她安心住着。
  心情郁闷的时候,方童都是通过做家务来发泄的,屋子早被她擦得一尘不染,思来想去,只剩下洗衣服一件事可干了。她把床上用品撤下扔进洗衣机后,又踩着凳子去摘窗帘,这活儿以往是乔森的专利,后来转给程凯,她自己身高臂力不足,还从没亲手弄过。果然不是件轻省差事,她胳膊都酸了也没完成一半,便想先下来歇歇再战,恍惚中忘了脚下还有小凳子,敲门声一响,方童恰好踩空跌下来。
  门外的乔森听见凳子的咣当声和方童的哎呦声,他边喊着方童的名字边焦急的掏钥匙,方童尴尬的揉着脚踝:“没事,没事,想逞强结果失败了而已,好在凳子不太高。”
  乔森把她扶起来,方童自己一跳一跳的坐进沙发,蜷起腿仔细看看,貌似没什么大伤,就是扭了一下,左踝跳疼。乔森从冰箱里找出半盒冰淇淋,又从卫生间拿出一条毛巾裹上,敷在方童脚上。方童被冰得呲牙咧嘴:“哎呦,你别,这怎么比摔那下还难受呢!”
  “别乱动,坚持一下,这样明天才不会肿。”乔森摁住她的腿。
  “哦,是嘛,那我不动了。”方童说完,见乔森还没松开,便指了一下他的手,做个鬼脸。
  乔森“哦”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发,站起来就往卫生间走:“是不是还洗着衣服呢?我去看看,你待着别动。”
  他走到一半,又有人敲门,方童心想,肯定是程凯那家伙,幸亏他来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继续跟乔森单独相处。门一打开,里面外面的人都愣住了,里面的方童和乔森都不认识这对穿着讲究的老年夫妇,外面的人也没想到来给他们开门的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个高大的外国男人。
  乔森礼貌的点头微笑:“您好,请问您找谁?”
  “哦,打扰了,方童小姐是住在这里吗?”率先反应过来的老先生欠欠身子。
  方童单脚蹦过去,满脸疑惑:“我就是方童,您是……”
  老先生笑容可掬的对她伸出手:“你好啊,方小姐,我们是沈安沉的父母。”
  “……”方童嘴里咕噜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倒是眼睛瞪得挺圆。
  按照沈安沉之前的说法,他妈妈应该有六十几岁了,可眼前的这位女士却那么年轻,她皮肤白皙,穿一套藕荷色连衣裙,和暗紫色大衣。方童稳下心神仔细看,确有几分沈安沉的影子。乔森推了一下惊呆的方童,朝屋里一伸手:“请进来说吧。”
  他们坐的姿势都很有风度,方童瘸着一只脚,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乔森给她搬来椅子,扶着她坐下,然后拿起外套跟大家道别:“你们慢慢谈,我先走了,童童,你注意今晚脚不能用力。”
  方童稀里糊涂的连声说:“哦,哦。”
  乔森走后,沈妈妈关切的走到方童身边,弯腰查看她的脚踝,方童羞涩又难堪的用手挡着:“伯母,没事,真没事,您快坐吧。”
  “是扭到了吗?你叔叔是骨科医生,让他来帮你检查一下,不知道方小姐介意吗?”沈母回身向后面的老先生招手。
  沈爸爸也热情的凑过来,很专业的摁压几下,方童没敢做出痛苦的表情,自己咬着牙都忍住了。“看来还好,应当只是伤了软组织,肿几天是难免的,不过幸好没有累及骨头。”
  “谢,谢,谢谢您。”方童手足无措,脸部抽搐,口齿不清。
  他们二老坐回原处,沈妈妈优雅的略侧着双腿,坐姿好看,方童只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女人,心里暗暗喜欢。“方小姐,突然来拜访很唐突吧?希望你别怪我们,好吗?”
  “没事的,可安森,哦不是,是沈安沉,他回德国了,昨天下午走的,他不在这儿的。”方童无辜的说,她总觉得人家是来问她要人的。
  “是的,我们知道Eric回德国了,你的地址也不是他告诉我们的,是你叔叔拜托一个在瑞克莱工作的旧友,从你的个人资料中得知的,这么做如果让你感到被侵犯,我们在这里先跟你陪个不是,好吗?”沈妈妈很郑重的双手合十。
  方童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您别这样。”她想起入职时她还住在这里,当时要在各种表格中填写常住地址,她统统都写的是这个。
  沈爸爸目光和煦,他始终带着笑意,很和蔼的样子,并不是沈安沉说的严肃而无情。他抿着嘴巴的模样,简直和沈安沉如出一辙,眉毛也是很浓,方童见了,瞬间绽出对沈安沉的思念。
  “方小姐,这么冒昧的来打扰,实在很过份,既没得到你的允许,也没向你预约,请原谅我们吧。虽然咱们没见过面,但Eric每次打电话,都会向我们提及您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姑娘,农历新年,他回到香港,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们看你的照片,所以你对我们,可算不上陌生啊。孩子,我想关于Eric的事,你了解的一定比我们想象中要多,你能不在意他的身体状况而选择Eric,单从这一点,我和他妈妈就要谢谢你。”
  方童难为情的红了脸:“您别这样说,是我应该谢谢沈总对我的缺点视而不见。”
  沈妈妈要说话,沈爸拦住了,他往前挪了挪,离方童更靠近一些,接着说:“你是好姑娘,我们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但尽管难以启齿,我还是要说,Eric并不是适合你的人。”
  “叔叔,不是这样……”方童听到这里,立刻竖着眉毛急着辩解。
  沈爸拍拍她的手背,温和的继续说:“我知道,我知道,Eric回德国前给我们打了电话,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们了,所以我们才急着来见你。方小姐,嗯,我还是叫你孩子吧,孩子,Eric与其他人不同,八年前我们都以为他会离开我们,然而奇迹出现了,上天赐给我们一个天使,那之后我对Eric说,你现在不只是你自己,还要承担温爸爸的角色,你要照顾他的家庭。五年前一场车祸,天使选择让Eric留在我们身边,而她回到天堂,我和Eric的妈妈对他说,你现在不仅是自己,还是温爸爸和珍妮,你要对佩妮和她的妈妈负责。”
  “叔叔,阿姨,负责的话,就一定要通过婚姻的方式吗?那这对沈总公平吗?”方童大着胆子据理力争,但声音却细若蚊蝇。
  沈妈妈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眼睛里闪着泪花:“方小姐,你觉得有更好的方式能超越丈夫和儿子来对这个家庭负责吗?作为一个母亲,也作为整件事的旁观者,我觉得Eric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也许你不能理解,甚至觉得荒谬,但对我们来说,失而复得的儿子,已经不仅仅是属于我们的了,我们从道义上不允许他做出背叛温家的事。”
  “当然,假使佩妮不愿意,那就另当别论,不过Alice说,佩妮从八年前起,几乎整本日记都是Eric,我想,Eric对她的意义不只是哥哥,还有父亲和托付终生的爱人吧,这也是我们和Alice的意思。”沈爸爸跟着补充。
  Alice,要是方童没猜错,那一定是佩妮妈妈的名字,方童觉得自己就处在一个等待宣判的阶段,她还以为要等到沈安沉从德国回来,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彻底被判出局,哪知最后的结果来得如此神速,两个老人,半个小时,就把她的爱情打落谷底,不给一丝翻身的机会。
  谈话仓促结束,原因是程凯来了,沈妈妈临走时意味深长的对方童说:“孩子你注意休息,好在这么多人在照顾你。”
  这一晚,方童都流不出眼泪了,她睡不着又醒不了,就在混沌中挣扎。而地球那一端,尚未倒出时差的沈安沉,却半分钟都不愿耽搁,马不停蹄的去见温妈妈。
  这是一所他多么熟悉的小别墅,醉人的玫瑰芳香,满目的碧色枝叶,平坦的碎石小径,所有的所有,就如同五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他那么懊悔,假如当初他是在无数个与温亚霁散步的傍晚,告诉他自己的决定,亦或是在她弹琴闲暇的下午茶时分,坦承自己的心迹,就不会有那次事故,就不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他在窗外顿住脚,透过玻璃往里看,他以前经常这么干,他还会俯下身学几声布谷鸟叫,或是唱一支不成调的歌曲,逗温妈妈开心。那时的温妈妈,总是忙着做家务,或是伏在茶几上记着这个月的家庭账目,然而今天,沈安沉看到的,却是一个悲伤的老人,她怀里捧着一个相框,正靠在沙发里打瞌睡,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不必走近,沈安沉也知道,那是放着他们合影的相框,温妈妈坐在中间,温亚霁和温亚霓一左一右揽着她的脖子,而沈安沉站在后面,手轻轻搭在温妈妈肩上。
  他喉中一哽,想转身,手杖却从掌中滑出,落在地上,发出声响。温妈妈惊醒,她迅速站起身朝窗外看,外面是她朝思暮想五年的大男孩,他早没了八年前的青涩,俨然是一个成熟男人,但她看在眼中,总觉得他就要调皮的向她跑来,她双手掩住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泪水不断的从她眶中奔涌而出,她不停的重复一个名字:“Eric,Eric,我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在劫难逃(1)

  第二十八章
  温妈妈与沈安沉促膝而坐,她始终握着沈安沉的手,怕他逃了一般。沈安沉是想嘘寒问暖来做开场白的,可他嚅喏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阳光洒向桌上的相框,两个女孩笑得灿烂,那是他和温亚霁订婚后不久照的,他伸手盖在照片上,哑着嗓子对温妈妈说:“Aunt,对不起……”
  “傻孩子,你回来就好了,我从没有怪过你,有些事是上天决定的,我尊重他的决定。”温妈妈老了,她眼角和额上攀满皱纹,再不是从前神采奕奕,精力无穷的样子了。
  沈安沉留下午餐,温妈妈给他做了温亚霁拿手的意大利面,沈安沉嘴里嚼着,心里却想起方童亲手给他擀的面汤。她有时用西红柿做配料,有时会放雪菜和很细的肉丝,她还会把面煮得足够久,确定好消化了才允许沈安沉吃一大碗。
  午后的天气很暖,温妈妈挽起沈安沉的胳膊,笑着说:“你陪我散步吧。”
  他们顺着别墅外的一条小路缓行,温妈妈指着远处对沈安沉说:“你看,Eric,还记得那棵大树吗?几年前你们三个,就喜欢躺在树下乘凉,你看书,珍妮听音乐,佩妮睡觉,我远远的看着你们,心情不知道多好呢!”
  “Aunt,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沈安沉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开口,恐怕就更没有勇气了。
  “好,我们到树下坐着说吧。”
  临行前的日子,沈安沉每天都在想该怎样告诉温妈妈,他想过婉转的说法,也考虑过隐晦的暗示,但最后,他决定和盘托出,用最直接,最真诚的方式,求得她的谅解。沈安沉等温妈妈坐好了,自己才放下拐杖,扶着树滑到地上,温妈妈心疼的看着他笨拙又艰难的动作:“慢点儿,孩子,怎么会这样呢。”
  “佩妮到北京去找我了,她在那里一切都很好,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她的,等她想回家时,我再送她回来。”沈安沉顿了一下,终于切入主题,他的眼睛不敢望向温妈妈,哪怕是余光,也不肯向她投去,“Aunt,因为我,您这些年过得很糟糕,我太可恨了,现在来求您原谅,简直更是不知羞耻,但我还是想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您,虽然迟到了五年。”
  温妈妈突然抓住沈安沉的手腕:“孩子,别说了,我说过不怪你的……”
  “可您所知道的的并非全部,那次的事故,不是一直以来大家所以为的那样。Aunt,我不该在教堂对亚霁说分手的,也不该在路上跟她吵架,如果不是这样刺激到她,她不会……”
  “别说了,别说了……”温妈妈摇着头,坚决不让沈安沉说下去。
  沈安沉轻轻的抚着她的背:“我总在责怪自己,为什么当时不陪她去城里取婚纱,为什么不是由我当司机,为什么卡车不是从我这一侧撞过来,Aunt,我才是该死的那一个,我才是的。”
  “Eric,我只知道你和珍妮从教堂回来的路上发生车祸,珍妮遭遇不幸,其他的,我根本不想知道。我总在想,上天带走珍妮,是因为他需要珍妮,因为珍妮是那么可贵的孩子,没人不爱她,而上天让你留在我们身边,是他知道我们需要你。Eric,这五年来,我关心的并不是车祸怎么发生,也不是谁更该成为受害者,而是你,我侥幸活下来的孩子,你到底过得好不好,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我。”
  沈安沉叹了口气,方童这两个字,已经到了他唇边,他就要恳求温妈妈了,可是这一番话,让沈安沉失去了最后的力气,他倚着身后的大树,手背挡住刺眼的光线,也挡住流出的眼泪。
  温妈妈摸摸他的头发:“Eric,佩妮并不完美,可她很可怜,假如她让你感到为难,请你看在Aunt的面子上包容她吧,好吗?”
  这样看来,在北京发生的事,佩妮应当已经对她妈妈说过了,沈安沉脑中乱成一团,他看着苍老的温妈妈,除了答一声“好”以外,别的都说不出了。他匆匆忙忙的告辞,尽管显得唐突又没有礼貌,可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他竟然迫切的想见到方童,哪怕是听听声音也好啊。
  他攥着手机,却不敢拨通,他不知怎么跟方童说,说他怯懦到连提起她的勇气都没有?还是说他在仓皇和无奈中答应温妈妈的那句“好”?他叫了一辆计程车,送他到订好的酒店,他觉得浑身无力,头痛欲裂,胃中更是翻江倒海。半路上,他忍不住让司机把车子停到路边,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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